紅蜀憶事(13)放衛星

作者:愚翁
共產紅潮肆虐神州大陸,回顧幾十年血淚歲月,悖於常理的事荒唐地橫行著,人人事事樁樁都被共黨鬼魅桎梏著。(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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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五年我在柳樹中學讀初中。有一天上政治課,政治老師胡延應講到「大躍進」中的「浮誇、虛假」風時,給同學們念了一首順口溜:「新生有個何清德,十萬指標把人嚇;倘若你把天吹破,全球人民都造孽。」

這裡說的是「大躍進」時期,新生鄉五大隊有個村支書叫何清德,在向縣委彙報產量時,把牛吹破了天,竟破天荒地喊出了畝產皮棉十萬斤的高產數位。

我當時聽了,心裡不覺「咯噔」了一下。我的家鄉就在新生公社五大隊,何清德就是我們的村支書記。據我所知,這是個地地道道的貧下中農,從小就和莊稼打交道,怎麼連這麼基本的生產常識都沒有呢?要知道,在當時的條件下,一畝棉田能收七八十斤皮棉就謝天謝地了。

一九六八年,我高中畢業響應毛主席「上山下鄉」的號召,回到家鄉務農。由於我是全村唯一讀過高中的人,大隊搞「四清」時,把我抽調到大隊「四清」小組工作。那時,「四清」小組長就是何清德。和他相處了一段時間,我怎麼也覺得這是一個實在憨厚的莊稼漢子,為什麼大躍進時竟喊出了畝產皮棉十萬斤的荒唐口號呢?

在一次閒談中,我故意問道:「何書記,我們現在種的棉花一畝產多少斤?」

「八十多斤唄。」他說。

「那五八年你怎麼要報十萬斤呢?」

「你是怎麼曉得的喲?」何書記有些驚訝。

我把政治課上的聽到的順口溜跟他念了一遍。

「那是一個啥子年代啊!」何書記感歎了一聲,彷彿被電擊了似的,一下子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很久很久以後,他才心情沉重地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大躍進時期,從縣到生產隊,層層都設有評比台。大到橫街橫公路的牌坊,小到特製的木棚或牆壁,上面都畫有各種各樣評比等級。最先進的坐火箭,依次往下坐飛機、火車、汽車、自行車、雞公車,最落後的是「小腳女人」。

凡是獲獎者,就由上級部門敲鑼打鼓送喜報,送流動紅旗,戴大紅花,凡是排到尾巴上的落後分子,就召開批鬥大會、罰工、餓飯,在衣服的後背上畫烏龜,甚至還當眾脫了褲子打屁股。

那個年代,當幹部最怕的就是排名在前面去報產量。不論什麼會議,不論什麼場合,第一個上去報告產量的人都要挨批挨鬥。如果第一個人畝產報一千斤,第二人就報一千五,第三人報二千,第四個就是三千四千地報,越是往後報得越高,「浮誇虛假」漫天飛。你吹我也吹,你高我比你更高。人有多大的膽,地有多高的產。稻穀趕黃豆,玉米超冬瓜,秋後糧食堆成山,壓得地球打轉轉。糧食畝產過萬斤,紅苕畝產超十萬,牛皮吹破天,謊話連成片。

記得那天縣委開會彙報棉花產量,我天不見亮就拔腿往縣城趕。四十多里山路,崎嶇難走。當我大汗淋漓地走攏大禮堂時,縣上的彙報大會已經開始了。

縣長書記坐在主席臺正中,祕書們坐在兩邊忙著記錄。主席臺下邊等著彙報的人排著長隊,一個挨著一個準備上臺發言。臺上發言的人臉不紅心不跳地謊報著產量,慷慨激昂地向黨表決心話未來。

第一個上臺的人說他們畝產皮棉已達二千斤,第二個就說畝產到了三千斤,第三個開口就是五千斤!他們一個比一個報的產量高,一個比一個喊的口號響亮,一個比一個慷慨激昴!

我是最後一個上臺彙報產量的人,在我前面的人已經把產量報到一萬多斤了。我一聽慌了神,我到底該報多少產量呢?畝產百斤是萬萬不敢開口的,說了馬上就會被戴上「右傾」帽子,當場遭批鬥。這時候,我什麼也不顧了,反正大家都在說謊,我也跑來湊湊熱鬧。一氣之下,我就閉著眼睛,胡亂放了一顆衛星——畝產皮棉十萬斤。

話一出口,我自己都後悔不已。這個連鬼都不敢相信的數字,居然被我喊了出來。我滿臉發燙,無地自容,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但意想不到的是,禮堂裡卻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鼓掌聲。

彙報結束,我們大隊棉花產量位居全縣第一。縣長親自把一面寫著「棉花狀元」的錦旗送到我的手裡。他還緊緊握著我手說:「你們要再接再厲,爭取來年再放一顆更大的衛星,向毛主席他老人家報喜。」

待續@

責任編輯:謝雲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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