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維錄:依依百草情

——大饑荒散記之二

曹維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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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7月3日訊】古籍中有神農嘗百草的記載,我沒吃過草,但我吃過草根。在那個痛苦可怕的歲月裏,我沒有被餓死,也有草根一份功勞。

茅草和蘆草的根是一節一節的,長得很長很長,一直深到地的極深處,土黃色,嚼起來味道有點甜,可以入藥,我們卻是用來活命。這種草根的筋非常有韌性,你就是再好的牙齒,要想把它咬斷嚼爛也是不可能的。人們當時吃這種東西是吸吮那裏邊的那點甜水兒,當然要是餓急了的時候,也有可能使勁兒一伸脖子把它咽下去。總之那不是人吃的玩藝兒,但我們吃過。

在草中有一種三棱子草,葉子很厚,生在潮濕的土地上,拔起來根部是黑色的,有時有塊根,很硬,咬開後裏面是白色的,味道有點甜,可以吃,人們叫作“地梨兒”。能吃到“地梨兒”是一種“福份”,一群孩子跑到地裏,不停地撥這種三棱子草,找“地梨兒”吃。有時拔一大片,也找不到一塊像樣的塊根,那就胡亂找小得像黃豆一樣大小的很勁兒咬著吃,騙自己,騙自己的肚子。我們那時真像是一些小動物,三個一群,五個一夥,到處都是在地裏找東西吃的孩子。

春天,地裏的茅草長出兩三寸的時候,我們常常三五成群到地裏找“錐錐”吃。風吹著大地上的黃沙,柳樹擺動著它那長長的枝條,天邊的雲彩層次分明,燕子在空中飛上飛下,我們這些饑餓的孩子就到處找茅草多的地方,坐在地上,胳膊肘兒按在沙土上,細心地拔茅草中的“錐錐”,那其實就是茅草的穗,在它還沒有長出來時,又香甜又細嫩,非常好吃。在拔的時候,嘴裏還要一邊拔一邊說著:“錐錐錐錐~~。”大家都說,只有這樣才不會把“錐錐”拔斷。錐錐一旦長出來,成了穗,就不好吃了,但有時餓急了,我們還是要吃的。

有一種植物我們叫它楊花苗,它的根細細的,長長的,白白的,也是甜的。夏季到了的時候,我們要跑十八裏路去拾這種東西。耕地的在前邊把這種植物的根翻出來,我們蜂湧而上跟在梨後面搶著拾。弄回來後放在鍋裏蒸著吃,蒸熟的楊花苗根有點像紅薯,像蘿蔔,面面的。剩下的還可以曬乾,磨成面吃。這種東西屬大涼,吃了會拉肚子,但人們顧不了這許多了,先解決了饑餓再說,畢竟是吃在先,拉肚子在後,況且人們都認爲拉不死人的,也真的沒因吃這種東西死過人。

在那個胡亂吃的年代,也出過因誤吃而死的:有一種植物叫蒼子棵,葉、莖都有一種難聞的異味,不能吃,但它的果實卻是不錯的東西。果實殼上長滿了刺,橢圓形的,有花生米大小。裏邊有兩個象葵花子一樣的種籽,油性很大,可以炸油,蒼子油炸的東西又脆又香,比芝麻油炸的還好。把蒼子棵的種籽收集在一起,曬乾,用鍋炒後,再放到碾子上軋過,種籽和外殼就分離了。軋碎的種子,味道和炒芝麻炒花生差不多。在那個年代,有這樣的吃的東西,它對人食欲的勾引是可想而知的,尤其是孩子。但它熱量大,吃多了受不了。我鄰居有一個姑娘,就因爲吃得太多了,七竅流血而死,那年她十六歲,有一個死了妻子的爸爸和一個沒有娶媳婦的哥哥。

草籽就是較好的食品了。各種草籽幾乎都可以吃,而以一種稗草的籽最好,人們叫稗子面。當然,到了吃草籽面的時候人們就不大會餓死了,最饑餓的時候人們是不會等到草結籽的。到了秋天,地裏收的糧食無論多少,是生産隊的,是國家的。國家按定量給人們分配口糧,最困難時期的口糧是每天人均二、三兩。人們在勞動之餘拔些草,收集一點草籽以補口糧的不足。1969年我們部隊在移防時發了一些蠟封的紙盒兒,裏邊是沒有一點甜味的餅乾,聽說那是1962年儲存起來的,1962年正是每天都餓死許多人的時候。一邊餓死許多人,一邊把糧食存放起來,這叫“備戰、備荒爲人民。”表現了偉大領袖毛主席的雄才大略和戰略眼光,以及他全心全意爲人民著想,救人民於水火的寬廣胸懷。

我的家鄉是黃、淮海低産地,植物不算太豐富,現在想起來,能吃的大概總有幾十種。當然,我說的是人快要餓死時用來救命的,並不是說現在可以用來豐富我們的餐桌。 那些當時人們吃起來津津有味的野草野菜,現在的人一般是不會吃的。只有一種野菜是個例外,前兩年有個朋友請我吃飯,餐桌上就上了苦菜。鮮嫩的苦菜只有一兩個葉,長長的白根,用來蘸甜麵醬吃,味道很不錯。當然這是極特別的現象,也不是總吃,只是在春季偶爾吃一兩次。

在那個年月,野菜也不是很好找的。野菜中有上品,中品,下品,還有極品。有一種野菜當地叫“針針兒菜”,針狀的葉子和莖鮮嫩可口,可作餡吃。後來糧食差不多夠吃了,還有人用這種菜作餡兒。人們吃的野菜的範圍在不斷地擴大,在找不到好菜的時候就嘗試著吃別的。有一次有人到我家告訴我們,說我二姨全身浮腫,讓我們去看看。她是吃了一種小葉有毒的野菜造成的,後來我們誰也不敢吃這種野菜。在那個歲月裏,我們就是用自己的生命不斷地甄別著地裏的野生植物,那些能吃,那些不能吃,它們都有些什麽特性。

我對能吃的野草野菜一直有很深的感情,現在農村到處都有當時吃的野草野菜,一片一片的,在那些長滿野菜野草的地方,我走路很仔細,生怕踩壞它們,有時我還要在這些野菜跟前靜靜站好長時間,常有再吃一吃的衝動。有時我想,那些年月爲什麽沒有這麽多野菜呢?當時要是像現在這樣多,好多人就不會被毒死或餓死了。前不久,我的女兒給我打來電話,向我抱怨她新租的院子裏楊花苗太多,根紮得很深,刨也刨不浄,煩死人了。她那裏知道,我們當時要跑十八里路之外去搶拾這些菜根呀,這些細細的白根,曾是我的救命恩人。

其實,就是在那個幾乎每天都有人病死餓死的年代裏,人們也有高興的時候,並不是每天都愁生愁死的。我和媽媽經常一起到地裏挖野菜,媽媽給我講過許多關於野菜的故事。她說,苦菜以前並不苦,當年王寶釧住寒窯,吃的就是這種菜,後來她作了娘娘,回憶起這段往事,不由感歎道:“苦哇!”所以苦菜就變成苦的了。有一種野菜當地人叫“醋溜”,味道是酸的,我常一把把地摞它的葉子吃,每一片葉子上都有暗紅色的斑,媽媽說,這些菜上原來沒有斑,有一次王三姐咬破中指寫血書,寫完後把血滴在了這種菜上,從此以後,這種菜就有暗紅色的斑了,那是王三姐的血迹。媽媽還給我講過一個笑話:她說,有一個農民到城裏賣柴,賣完後肚子餓了,到一個飯店想吃飯,站了好長時間不知吃什麽好,因爲他捨不得花錢,家裏人還要等他賣柴的錢活命。後來他看到有人吃苦菜,就想,這東西地裡多得是,肯定不值錢,就吃這個,再來個餅子,好歹吃一點算了。要完了菜一問價,把他嚇了一身汗,一盤苦菜就要去了他一半的柴錢。他想,一盤兒苦菜就這麽貴,一個餅子還不敢要他三擔的柴錢嗎?嚇得他再不敢要餅子,胡亂把苦菜吃完就回來了`。媽媽笑著說,其實,在城裏,十個餅子也賣不了一盤兒苦菜錢,人家把苦菜當稀罕兒吃,那是個講究,吃的是野味。

幾十年過去了,那個年月我還很小,但在我的印象中,那些年風調雨順,沒有洪澇風沙等自然災害,也沒有各種病蟲害。常聽大人們說,那些年餓死人,是因爲蘇聯要債,至於爲什麽欠蘇聯的債,欠了他們多少債,那就連大人也說不清楚了。後來才聽中共說那些年是自然災害,總之,要不是共產黨政策好和領導得力,中國人怕是要死絕了。一九六一年中共在八屆九中全會上說:“我國在過去三年中所取得的偉大成就,說明了黨的社會主義建設總路線、大躍進、人民公社是適合中國的實際情況的。”那個時候說“總路線、大躍進、人民公社”“適合中國的實際情況”,沒有人反對,後來又說不適合中國的實際情況,還是沒有人反對,現在說一黨專制“適合中國的實際情況”。要是看一看上個世紀四十年代的中共報紙,就會知道,那個時候中共說一黨專制不適合中國的實際情況。把歷史的前前後後串起來,你會得出一個結論,共產黨怎麽說都是對的,老百姓聽著就是了。

作者爲自由撰稿人,居中國

--轉載自《觀察》網站(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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