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書連載:一個普通中國人的家族史(80)

國亞 / 網名:雅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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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我的大學

九、慘淡經營

一九九二年新年賣花燈生意的失敗,沒有讓我母親退縮與氣餒。她從第一次的失敗中吸取了教訓,到處請教老師傅,把花色品種增加到了十來個。為了節約成本,父母二人沒有雇傭別人,全靠自己動手;為增加產量,兩人每天勞作十五、六個小時,也從不休星期天。母親糊花燈時,經常滿手粘的都是四○一膠水,也沒時間做飯,二人每頓隨便弄點青菜,下點掛面或者方便面吃。當時,我父親已經五十七歲了,每天趴在電焊機上幹這麼長時間,導致肩周酸痛、活動不便。我放假回家時,看到父親在院子裡那棵白楊樹上釘了一個螺絲刀,肩膀疼的時候,就在上面蹭一蹭。一九九六年,我參加工作的頭一年回家,就專門給父親帶了一個按摩棒,父親後來說那個按摩棒挺好用的。

到了九十年代初期,我父親所在的鐵Z局開始走進半死不活的困境。一九八六年以後,伴隨著百萬大裁軍,十幾個鐵道兵師轉業為鐵路工程局。這些新工程局大都是由年富力強的轉業兵組成,技術過硬,戰鬥力強,離退休人員少。此時我國已開始轉向市場經濟,企業要參與競爭自己找活幹,鐵Z局和人家一比,哪一樣也不佔優勢,在競爭中漸漸敗下陣來。

一九九二年我姐姐大專畢業,學校裡分配的就業崗位非常差勁,全都在一些偏僻的山區小縣。當時,我叔叔剛從東北調到北京附近的廊坊市,母親就有意讓叔叔托托門子在廊坊找一個工作。只是當時叔叔自己也是剛剛調去,還不認識幾個人,因此一下子找不來好工作。我母親到學校一打聽,假如分配去了那些山區小縣,那麼將來從當地人事局調動就很困難了;如果此時不服從分配,則檔案仍然可以暫時保留在學校裡,第二年可以再以畢業分配的名義派遣。權衡再三,母親給學校管分配的領導送了一些禮以後,就讓姐姐再等一年。在這一年裡,姐姐就留在家裡和父母一起做燈籠。

到一九九三年新年我放假回家時,一進門就看到屋裡堆滿了燈籠,父親、母親和姐姐三人都在忙活。我也一放下行李,就開始幹活。正月初七,我們在太原鐘樓街靠西端的小白樓商場門口租了一個臨街的窗口,開始上貨。

鐘樓街是太原市的主要商業區,每天人來人往的。因此,為了交通順暢,鐘樓街自早晨七點就不許汽車通行了。我們家的燈籠,全要靠租太谷跑太原的營運面包車運輸,每天早晨必須在六點半之前到達鐘樓街卸貨,否則警察抓住要罰款。太谷到太原有一百多裡路,那時路面也不好,又是夜間行駛,汽車要開上整整一個半小時才能抵達,在此之前還要裝車。花燈這東西比較嬌貴,碰不得擠不得壓不得,為了節約運費還要費心思盡量多裝,每次上貨時我們家凌晨四點鐘就要起來裝貨。

山西地處北方黃土高原,冬天凌晨的氣溫非常低,一般是零下十度到二十度,最冷的年份可以達到零下二十五度。我們家到太原賣貨時,一般都是我和母親兩人一起去,姐姐和父親看家裝車。那時也沒有電話,有時候需要取什麼零部件,都要專門跑一趟。頭天晚上坐火車十一點到家,第二天凌晨四點跟著送貨的車到太原。有幾次送貨時我坐在車上,雖然感覺非常困想打個盹,但車裡溫度實在太低了,怎麼也睡不著。到了太原下車卸貨以後,我凍得雙臉發麻,光會張嘴,就是說不出話來。母親比我還要辛苦,這樣的情形更是家常便飯。

一九九三年的新年山西特別冷,最低氣溫總是零下二十多度。偏偏我們租的小白樓商場是早晨九點開門,因此從卸貨到開門中間的兩個小時,成了我們最難捱的時間。又冷、又餓、又困,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還片刻不能離開貨物:一怕犯法的盜賊偷,二怕“執法”的城管奪。凜冽的北風刮在臉上如同刀割一般,母親心疼我,總是讓我到背風的地方站著暖和一下。當時我已經懂得心疼母親,就跟她換班去背風的地方站。

賣燈籠時需要把燈籠掛到戶外人們才能看到,因此這就成了城管敲詐的一個理由。中國的城管真是一個怪胎,無孔不入、無所不至,見了多可憐的人都要去敲詐勒索。就連我們賣燈籠這種小買賣,也要不時地孝敬給他們香煙和錢,才能得以幹下去。有一次,我們家剛從車上卸了貨,小白樓商場又沒開門,就碰到城管提前上街“執法”。那幫城管咋咋呼呼地圍住我們母子倆,非要沒收我們的貨物不可。當時在我的眼裡,看到這些人真是面目猙獰、一個個牛頭馬面。好在母親這個人在商海裡滾打多年,善於跟各式各樣的人打交道,話也說的好聽,塞了點錢以後,也就把那幫“執法者”打發走了。

前面提到過,太原空氣污染嚴重。當地人每天回家可以洗洗涮涮,可我們這些外地來賣燈的就沒有這個條件了。為了省錢,我和母親住五塊錢一天的小旅社,裡面自然沒條件洗頭洗澡,只好就那麼臟著。平時吃飯,就隨便在街上吃點涼皮或者泡方便面對付。有一天姐姐來替我,晚上收了攤,母親一看這天賣了兩千多塊挺高興,就說咱們吃點好的吧。於是她倆來到一家“加州牛肉面大王”,想吃碗牛肉面。可人家門童一看母女倆蓬頭垢面的以為是叫花子,就說已經關門了,不讓進。其實母親看得清清楚楚,就在他們理論的時候,飯店裡依舊人來人往的。不過母親也沒跟他們爭吵,扭頭領著姐姐回旅社吃方便面去了。那天有個單位要求特制幾盞花燈,吃完晚飯以後,母親和姐姐就在旅店裡連夜給人家糊了出來,一直忙到天蒙蒙亮才迷糊了一小會兒。

不過,我們的辛苦沒有白費。那年我們已經積累了一些經驗,把我們那個櫃台布置得琳琅滿目、紫嫣紅,招徠了很多顧客。其中有一個古交來的煤炭老板,到了我們的攤子前面,這種要兩個,那種要一對,一個人就買走一千五百多塊錢的貨,連價都不還,還直夸我們家的貨好。母親給那人示范安裝花燈時,恰巧太原電視台的記者要拍一個“節日氣氛祥和”的新聞,我母親也就上了一回電視。母親上電視跟父親當年上電視有些不一樣,這回不是排演的。最後一結賬,那年我們一共賣了八千塊錢的貨。元宵節賣完燈籠回家數錢時,一家人把從一塊兩塊到一百元的鈔票都攤在床上按面額分類,舖了好大一片。最後我算完賬,報出“八千”這個數字時,全家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待續)(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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