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上)
非典終於包不住了。
病毒這個東西,太不給人面子,不怕打壓也不受賄賂。自顧自一意孤行肆意妄為。開年以來,短短兩三個月時間,浩蕩北進,攪得大京都也搶起板藍根來。接著就開始搶購食油,大米,掛麵,方便食品直至礦泉水……商家狠狠賺了一大筆,將許多壓倉庫的陳年積貨都吐了出去。只是他們沒有料到,幾週之後,就開始了一個漫長的蕭條期,偌大的商場超市,每天都像打佯一樣冷冷清清。許多重要的國際活動被取消,許多出訪被拒絕,有的乾脆連使館簽證都暫停了。網友文章驚呼,世界在封鎖中國。
終於,撤了開初說沒事的幾個人,以全民抗戰的狀態開始了新一輪的緊張。讓人想起了當年日寇在東三省蹂躪數年,關內一直就曖昧不明地猶豫著,是戰是和?是攻是守?是攘外還是安內?結果日本人不領情,一夜之間打進華北。情急之下這才掀起全民抗戰大潮。
梁晉生終於可以對茹嫣說點實情了。他這個主管衛生的副市長,其實早已是抵抗運動的前敵指揮長了。茹嫣在報上看見了他像太空人一樣從頭包到腳的照片。要不是有文字說明,根本認不出裡面是誰。
梁晉生百忙之中打來電話說,為了茹嫣的健康,這一段時間他不來看她,他自己也不知道會不會沾上點什麼,這東西太厲害,又沒有特效藥。他說,萬一他光榮了,以後多到他的墓前去跟他說說話。梁晉生說,你知道,跟你說話是一種多大的享受呢。茹嫣說,我在電視裡,報紙上見你說話,真替你難受,也難為你成天說那種話。
梁晉生說,這事看來一時半會兒不能完,不知我們原定的計劃能不能按期實施,要不然我們來一個刑場上的婚禮?
茹嫣笑笑,你先把自己保全囫圇了,別的都來得及。
梁晉生說,很想你。
茹嫣說,我也是。
見梁市長忙成這樣,又是這麼一個危險不討好的差事。江曉力對茹嫣顯得特別體己。常來說一些寬慰解悶的話,好似梁晉生去戍邊打仗一樣,茹嫣則是那個打起黃鶯兒莫在枝上啼的深閨怨婦。江曉力說,其實,禍福相依,如今當官就是這樣,遇上大難,看起來是壞事,你應付過去了,或者幹得很漂亮,你就唰唰往上躥了。得,壞事變好事。許多有經驗的人,都巴不得逢上一次這百年不遇的機會。
茹嫣說,還是別逢上的好,他折騰,老百姓也遭殃。
江曉力說,這是天意啊,你想,往六十奔的人了,如果沒有石破天驚的一下,到時候就無情一刀切下去。我老爸就是這樣。結果第二年大洪水,跟在他後面的一位,抗洪有功,眼見得也要切了,就調到人大,又是五年。
茹嫣笑笑說,早五年過消停日子不好麼?非得要為共產主義奮鬥終身啊?
江曉力也笑笑,你呀,真是不可救藥的婦人之見,有你這樣的賢內助,梁市長稍息得快。你哪天問問他,要他說真話,還想不想多呆五年?他要說不想,我請你們倆上香格里拉。
茹嫣說,他想我還不想呢。
說完這話,茹嫣覺得有些唐突,現在這個樣子,他想不想與你何干?趕快將話題扯到別處。
扯了一些閒話之後,江曉力突然有些神秘地壓低聲音對茹嫣說,你別在網上議論那些敏感問題。
茹嫣一驚,忙問,什麼敏感問題?
江曉力說,這個我就不明說了,我反正看見了,也聽見人說了,你知道,網上複雜得很,還有人專門收集這些文章,你要是一個人,也無所謂,只要不捅大簍子。但是以後要是和他扯上什麼,就會有麻煩,你知道,官場如戰場,險惡得很啊。
茹嫣說,文責自負啊,還搞株連麼?再說,我說的那些,現在不是都對了嗎?
江曉力抱怨說,你呀,也算是個老幹部子女了,怎麼對這些一點不懂?有些話,此時說是對的,彼時說是錯的,現在看來是對的,你當是說了也是錯的,你不信,你就要吃虧。
江曉力的一番好心告誡,讓茹嫣煩亂了幾天。果然就有消息說,一些傳播怪病謠言的別有用心的人,一些亂發手機短信的,就被抓了。再過幾天,官方媒體就有正式報導,還是依法處理的,根據多少多少條多少多少款。茹嫣一看,似乎有理,說人家哪個商場有人得病,結果沒人去購物了。說那個企業有人得病,幾單生意就泡湯了,但是這樣的典型案例背後,總覺得有些別的意味在。要說造謠,原先那些說沒事的,不是更大的造謠嗎?造成的損失不是比一個商場一個企業大得多嗎?去達摩那兒一看,果然幾個帖子在討論這個問題,從法學,信息傳播,社會公信等種種角度說著。茹嫣每次畏怯,每次糊塗,到得這裡,就忘到腦後了。可能是親近,也可能是得到過達摩的誇獎,茹嫣覺得這些本原枯燥的文字也好讀起來。她以一種少女般的新鮮感,去接近這些思想。畢竟有過許多社會閱歷,讀懂它們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她只是默默讀,不敢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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