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庄園(8-10)

喬治。奧威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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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4月29日訊】

第八章

几天以后,這次行刑引起的恐慌已經平息下來后,有些動物才想起了第六條誡律中已經規定:“任何動物不得傷害其他動物”,至少他們自以為記得有這條規定。盡管在提起這個話題時,誰也不愿讓豬和狗听見,但他們還是覺得這次殺戮与這一條誡律不相符。克拉弗請求本杰明給她念一下第六條誡律,而本杰明卻像往常一樣說他不愿介入這類事情。她又找來穆麗爾。穆麗爾就給她念了,上面寫著:“任何動物不得傷害其他動物而無緣無故”。對后面這五個字,動物們不知怎么回事就是不記得了。但他們現在卻清楚地看到,殺掉那些与斯諾鮑串通一气的叛徒是有充分根据的,它并沒有違犯誡律。

整整這一年,動物們比前些年干得更加賣力。重建風車,不但要把牆筑得比上一次厚一倍,還要按預定日期完成;再加上庄園里那些日常性活計,這兩項合在一起,任務十分繁重。對動物來說,他們已經不止一次感覺到,現在干活時間比瓊斯時期長,吃得卻并不比那時強。每到星期天早上,斯奎拉蹄子上就捏著一張長紙條,向他們發布各類食物產量增加的一系列數据,根据內容分門別類,有的增加了百分之二百,有的增加了百分之三百或者百分之五百。動物們覺得沒有任何理由不相信他,尤其是因為他們再也記不清楚起義前的情形到底是什么樣了。不過,他們常常覺得,宁愿要這些數字少一些,而吃得更多些。

現在所有的命令都是通過斯奎拉,或者另外一頭豬發布的。拿破侖自己則兩星期也難得露一次面。一旦他要出來了,他就不僅要帶著狗侍衛,而且還要有一只黑色小公雞,象號手一樣在前面開道。在拿破侖講話之前,公雞先要響亮地啼叫一下“喔——喔——喔!”据說,這是在庄主院,拿破侖也和別的豬分開居住的。用他在兩頭狗的侍侯下獨自用餐,而且還總要德貝陶瓷餐具用餐,那些餐具原來陳列在客廳的玻璃櫥柜里。另外,有通告說,每年逢拿破侖生日也要鳴槍,就向其他兩個紀念日一樣。

如今,對拿破侖給不能簡單地直呼“拿破侖”了。提到他就要用正式的尊稱:“我們的領袖拿破侖同志”,而那些豬還喜歡給他冠以這樣一些頭銜,如“動物之父”,“人類克星”,“的羊保護神”,“鴨子的至親”等等。斯奎拉每次演講時,總要淚流滿面地大談一番拿破侖的智慧和他的好心腸,說他對普天之下的動物,尤其是對那些還不幸地生活在其它庄園里的受歧視和受奴役的動物,滿怀著深摯的愛等等。在庄園里,把每遇到一件幸運之事,每取得一項成就的榮譽歸于拿破侖已成了家常便飯。你會常常听到一只雞對另一只雞這樣講道:“在我們的領袖拿破侖的指引下,我在六天之內下了五只蛋”,或者兩頭正在飲水的牛聲稱:“多虧拿破侖同志的領導,這水喝起來真甜!”庄園里的動物們的整個精神狀態,充分体現在一首名為“拿破侖同志”的詩中,詩是梅尼繆斯編寫的,全詩如下:

孤儿之至親!
辛福之源泉!
賜給食料的的恩主!
您雙目堅毅沉靜
如日當空,
仰著看您
啊!我滿怀激情
拿破侖同志!
是您賜予
那眾生靈所期求之一切,
每日兩餐飽食,
還有那洁淨的草墊,
每個動物不論大小,
都在窩棚中平靜歇睡,
因為有您在照看,
拿破侖同志!
我要是有頭幼崽,
在他長大以前,
哪怕他小得像奶瓶、像小桶,
他也應學會
用忠誠和老實待您,
放心吧,
他的第一聲尖叫肯定是
“拿破侖同志!”

拿破侖對這首詩很滿意,并讓手下把它刻在大谷倉的牆上,位于与“七誡”相對的另一頭。詩的上方是拿破侖的一幅側身畫像,是斯奎拉用白漆畫成的。

在這期間,由溫普爾牽線,拿破侖正著手与弗雷德里克及皮爾金頓進行一系列繁冗的談判。那堆木材至今還沒有賣掉。在這兩個人中,弗雷德里克更急著要買,但他又不愿意出一個公道的价錢。与此同時,有一個過時的消息重新開始流傳,說弗雷德里克和他的伙計們正在密謀襲擊動物庄園,并想把那個他嫉恨已久的風車毀掉,据說斯諾鮑就藏在平徹菲爾德庄園。仲夏時節,動物們又惊訝地听說,另外有三只雞也主動坦白交待,說他們曾受斯諾鮑的煽動,參与過一起刺殺拿破侖的陰謀。那三只雞立即被處決了,隨后,為了拿破侖的安全起見,又采取了新的戒備措施,夜間有四條狗守衛著他的床,每個床腳一條狗,一頭名叫平克埃的豬,接受了在拿破侖吃飯前品嘗他的食物的任務,以防食物有毒。

差不多同時,有通知說拿破侖決定把那堆木材賣給皮爾金頓先生;他還擬訂一項關于動物庄園和福克斯伍德庄園交換某些產品的長期協議。盡管是通過溫普爾牽線,但拿破侖和皮爾金頓現在的關系可以說是相當不錯的。對于皮爾金頓這個人,動物們并不信任。但他們更不信任弗雷德里克,他們對他又怕又恨。夏天過去了,風車即將竣工,那個關于弗雷德里克將要襲擊庄園的風聲也越來越緊。据說危險已經迫在眉睫,而且,弗雷德里克打算帶二十個全副武裝的人來,還說他已經買通了地方官員和警察,這樣,一旦他能把動物庄園的地契弄到手,就會得到他們的認可。更有甚者,從平徹菲爾德庄園透露出許多可怕的消息,說弗雷德里克正用他的動物進行殘酷無情的演習。他用鞭子抽死了一匹老馬,餓他的牛,還把一條狗扔到爐子里燒死了,到了晚上,他就把刮臉刀碎片綁在雞爪子上看斗雞取樂。听到這些正加害在他們同志身上的事,動物們群情激憤,熱血沸騰,他們不時叫嚷著要一起去進攻平徹菲爾德庄園,赶走那里的人,解放那里的動物。但斯奎拉告誡動物們,要避免草率行動,要相信拿破侖的戰略布署。

盡管如此,反對弗雷德里克的情緒還是越來越高漲。在一個星期天早上,拿破侖來到大谷倉,他解釋說他從來未打算把那堆木料賣給弗雷德里克。他說,和那個惡棍打交道有辱他的身份。為了向外傳播起義消息而放出去的鴿子,以后不准在福克斯伍德庄園落腳。他還下令,把他們以前的口號“打倒人類”換成“打倒弗雷德里克”。夏末,斯諾鮑的另一個陰謀又被揭露了,麥田里長滿了雜草,原來發現是他在某個夜晚潛入庄園后,往糧种里拌了草籽。一只与此事件有牽連的雄雞向斯奎拉坦白了這一罪行,隨后,他就吞食了劇毒草莓自盡了。動物們現在還得知,和他們一直想像的情況正相反,斯諾鮑從來都沒有受到過“一級動物英雄”嘉獎。受獎的事只不過是在牛棚大戰后,斯諾鮑自己散布的一個神話。根本就沒有給他授勛這回事,倒是因為他在戰斗中表現怯懦而早就受到譴責。有些動物又一次感到不好接受,但斯奎拉很快就使他們相信是他們記錯了。

到了秋天,動物們在保證完成收割的情況下,竭盡全力,終于使風車竣工了,而且几乎是和收割同時完成的。接下來還得安裝机器,溫普爾正在為購買机器的事而奔忙,但是到此為止,風車主体已經建成。且不說他們經歷的每一步如何困難,不管他們的經驗多么不足,工具多么原始,運气多么不佳,斯諾鮑的詭計多么陰險,整個工程到此已經一絲不差按時竣工了!動物們精疲力盡,但卻倍感自豪,他們繞著他們自己的這一杰作不停地轉來轉去。在他們眼里,風車比第一次筑得漂亮多了,另外,牆座也比第一次的厚一倍。這一次,除了炸藥,什么東西都休想摧毀它們!回想起來,他們為此不知流過多少血和汗,又克服了不知多少個困難,但是一想到一旦當風車的翼板轉動就能帶動發電机,就會給他們的生活帶來巨大的改觀,——想到這前前后后的一切,他們于是就忘卻了疲勞,而且還一邊得意地狂呼著,一邊圍著風車雀躍不已。拿破侖在狗和公雞的前呼后擁下,親自蒞臨視察,并親自對動物們的成功表示祝賀,還宣布,這個風車要命名為“拿破侖風車”。

兩天后,動物們被召集到大谷倉召開一次特別會議。拿破侖宣布,他已經把那堆木料賣給了弗雷德里克,再過一天,弗雷德里克就要來拉貨。頓時,動物們一個個都惊得目瞪口呆。在整個這段時間里,拿破侖只是与皮爾金頓表面上友好而已,實際上他已和弗雷德里克達成了秘密協議。

与福克斯伍德庄園的關系已經完全破裂了,他們就向皮爾金頓發出了侮辱信,并通知鴿子以后要避開平徹菲爾德庄園,還把“打倒弗雷德里克”的口號改為“打倒皮爾金頓”。同時,拿破侖斷然地告訴動物們說,所謂動物庄園面臨著一個迫在眉睫的襲擊的說法是徹頭徹尾的謊言,還有,有關弗雷德里克虐待他的動物的謠傳,也是被嚴重地夸張了的。所有的謠言都极可能來自斯諾鮑及其同伙。總之,現在看來斯諾鮑并沒有藏在平徹菲爾德庄園。事實上他生平從來沒有到過那儿,他正住在福克斯伍德庄園,据說生活得相當奢侈。而且多年來,他一直就是皮爾金頓門下的一個地地道道的食客。
豬無不為拿破侖的老練欣喜若狂。他表面上与皮爾金頓友好,這就迫使弗雷德里克把价錢提高了十二英鎊。斯奎拉說,拿破侖思想上的卓越之處,實際上就体現在他對任何人都不信任上,即使對弗雷德里克也是如此。弗雷德里克曾打算用一种叫做支票的東西支付木料錢,那玩意儿差不多只是一張紙,只不過寫著保證支付之類的諾言而已,但拿破侖根本不是他能糊弄得了的,他要求用真正的五英鎊票子付款,而且要在運木料之前交付。弗雷德里克已經如數付清,所付的數目剛好夠為大風車買机器用。

這期間,木料很快就被拉走了,等全部拉完之后,在大谷倉里又召開了一次特別會議,讓動物們觀賞弗雷德里克付給的鈔票。拿破侖笑逐顏開,心花怒放,他戴著他的兩枚勛章,端坐在那個凸出的草墊子上,錢就在他身邊,整齊地堆放在從庄主院廚房里拿來的瓷盤子上。動物們排成一行慢慢走過,無不大飽眼福。鮑克瑟還伸出鼻子嗅了嗅那鈔票,隨著他的呼吸,還激起了一股稀稀的白末屑和嘶嘶作響聲。

三天以后,在一陣震耳的嘈雜聲中,只見溫普爾騎著自行車飛快赶來,如死人一般蒼白。他把自行車在院子里就地一扔,就徑直沖進庄主院。過來一會,就在拿破侖的房間里響起一陣哽噎著嗓子的怒吼聲。出事了,這消息象野火一般傳遍整個庄園。鈔票是假的!弗雷德里克白白地拉走了木料!

拿破侖立即把所有動物召集在一起,咬牙切齒地宣布,判處弗雷德里克死刑。他說,要是抓住這家伙,就要把他活活煮死。同時他告誡他們,繼這個陰險的背信棄義的行動之后,最糟糕的事情也就會一触即發了。弗雷德里克和他的同伙隨時都可能發動他們蓄謀已久的襲擊。因此,已在所有通向庄園的路口安裝了崗哨。另外,四只鴿子給福克斯伍德庄園送去和好的信件,希望与皮爾金頓重修舊好。

就在第二天早晨,敵人開始襲擊了。當時動物們正在吃早飯,哨兵飛奔來報,說弗雷德里克及其隨從已經走進了五柵門。動物們勇气十足,立刻就向敵人迎頭出擊,但這一回他們可沒有像牛棚大戰那樣輕易取胜。敵方這一次共有十五個人,六條槍,他們一走到距离五十碼處就立刻開火。可怕的槍聲和惡毒的子彈使動物們無法抵擋,雖然拿破侖和鮑克瑟好不容易才把他們集結起來,可不一會儿他們就又被打退了回來。很多動物已經負傷。于是他們紛紛逃進庄園的窩棚里躲了起來,小心翼翼地透過牆縫,透過木板上的節疤孔往外窺探。只見整個大牧場,還有風車,都已落到敵人手中。此時就連拿破侖似乎也已不知所措了。他一言不發,走來走去,尾巴變得僵硬,而且還不停抽搐著。他不時朝著福克斯伍德庄園方向瞥去渴望的眼光。如果皮爾金頓和他手下的人幫他們一把的話,這場拼斗還可以打胜。但正在此刻,前一天派出的四只鴿子返回來了,其中有一只帶著皮爾金頓的一張小紙片。紙上用鉛筆寫著:“你們活該。”

這時,弗雷德里克一伙人已停在風車周圍。動物們一邊窺視著他們,一邊惶恐不安地嘀咕起來,有兩個人拿出一根鋼千和一把大鐵錘,他們准備拆除風車。

“不可能!”拿破侖喊道,“我們已把牆筑得那么厚。他們休想在一星期內拆除。不要怕,同志們!”

但本杰明仍在急切地注視著那些人的活動。拿著鋼千和大鐵錘的兩個人,正在風車的地基附近打孔。最后,本杰明帶著几乎是戲謔的神情,慢騰騰地呶了呶他那長長的嘴巴。

 “我看是這樣”他說,“你們沒看見他們在干什么嗎?過一會儿,他們就要往打好的孔里裝炸藥。”

太可怕了。但此時此刻,動物們不敢冒險沖出窩棚,他們只好等待著。過了几分鐘,眼看著那些人朝四下散開,接著,就是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頓時,鴿子就立刻飛到空中,其它動物,除了拿破侖外,全都轉過臉去,猛地趴倒在地。他們起來后,風車上空飄蕩著一團巨大的黑色煙云。微風慢慢吹散了煙云:風車已蕩然無存!

看到這情景,動物們又重新鼓起勇气。他們在片刻之前所感到的膽怯和恐懼,此刻便被這种可恥卑鄙的行為所激起的狂怒淹沒了。他們發出一陣強烈的复仇吶喊,不等下一步的命令,便一齊向敵人沖去。這一次,他們顧不上留意那如冰雹一般掃射而來的殘忍的子彈了。這是一場殘酷、激烈的戰斗。那幫人在不斷地射擊,等到動物們接近他們時,他們就又用棍棒和那沉重的靴子大打出手。一頭牛、三只羊、兩只鵝被殺害了,几乎每個動物都受了傷。就連一直在后面指揮作戰的拿破侖也被子彈削去了尾巴尖。但人也并非沒有傷亡。三個人的頭被鮑克瑟的蹄掌打破;另一個人的肚子被一頭牛的犄角刺破;還有一個人,褲子几乎被杰西和布魯拜爾撕掉,給拿破侖作貼身警衛的那九條狗,奉他的命令在樹篱的遮掩下迂回過去,突然出現在敵人的側翼,凶猛地吼叫起來,把那幫人嚇坏了。他們發現有被包圍的危險,弗雷德里克趁退路未斷便喊他的同伙撤出去,不一會儿,那些貪生怕死的敵人便沒命似地逃了。動物們一直把他們追到庄園邊上,在他們從那片樹篱中擠出去時,還踢了他們最后几下。

他們胜利了,但他們都已是疲憊不堪,鮮血淋漓。它們一瘸一拐地朝庄園緩緩地走回。看到橫在草地上的同志們的尸体,有的動物悲傷得眼淚汪汪。他們在那個曾矗立著風車的地方肅穆地站了好長時間。的的确确,風車沒了;他們勞動的最后一點印跡几乎也沒了!甚至地基也有一部分被炸毀,而且這一下,要想再建風車,也非同上一次可比了。上一次還可以利用剩下的石頭。可這一次連石頭也不見了。爆炸的威力把石頭拋到了几百碼以外。好像這儿從未有過風車一樣。

當他們走近庄園,斯奎拉朝他們蹦蹦跳跳地走過來,他一直莫名其妙地沒有參加戰斗,而此時卻高興得搖頭擺尾。就在這時,動物們听到從庄園的窩棚那邊傳來祭典的鳴槍聲。

“干嘛要開槍?”鮑克瑟問。

“慶祝我們的胜利!”斯奎拉囔道。

“什么胜利?”鮑克瑟問。他的膝蓋還在流血,又丟了一只蹄鐵,蹄子也綻裂了,另外還有十二顆子彈擊中了他的后腿。

“什么胜利?同志們,難道我們沒有從我們的領土上——從神圣的動物庄園的領土上赶跑敵人嗎?”

“但他們毀了風車,而我們卻為建風車干了兩年!”

“那有什么?我們將另建一座。我們高興的話就建它六座風車。同志們,你們不了解,我們已經干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敵人曾占領了我們腳下這塊土地。而現在呢,多虧拿破侖同志的領導,我們重新奪回了每一吋土地!”

“然而我們奪回的只是我們本來就有的,”鮑克瑟又說道。
“這就是我們的胜利,”斯奎拉說。

他們一瘸一拐地走進大院。鮑克瑟腿皮下的子彈使他疼痛難忍。他知道,擺在他面前的工作,將是一項從地基開始再建風車的沉重勞動,他還想像他自己已經為這項任務振作了起來。但是,他第一次想到,他已十一歲了。他那強壯的肌体也許是今非昔比了。

但當動物們看到那面綠旗在飄揚,听到再次鳴槍——共響了七下,听到拿破侖的講話,听到他對他們的行動的祝賀,他們似乎覺得,歸根到底,他們取得了巨大的胜利。大家為在戰斗中死難的動物安排了一個隆重的葬禮。鮑克瑟和克拉弗拉著靈車,拿破侖親自走在隊列的前頭。整整兩天用來舉行慶祝活動,有唱歌,有演講,還少不了鳴槍,每一個牲口都得了一只作為特殊紀念物的苹果,每只家禽得到了二盎司谷子,每條狗有三塊餅干。有通知說,這場戰斗將命名為風車戰役,拿破侖還設立了一個新勛章“綠旗勛章”,并授予了他自己。在這一片歡天喜地之中,那個不幸的鈔票事件也就被忘掉了。

慶祝活動過后几天,豬偶然在庄主院的地下室里,發現了一箱威士忌,這在他們剛住進這里時沒注意到。當天晚上,從庄主院那邊傳出一陣響亮的歌聲,令動物們惊奇的是,中間還夾雜著“英格蘭獸”的旋律。大約在九點半左右,只見拿破侖戴著一頂瓊斯先生的舊圓頂禮帽,從后門出來,在院子里飛快地跑了一圈,又閃進門不見了。但在第二天早晨,庄主院內卻是一片沉寂,看不到一頭豬走動,快到九點鐘時,斯奎拉出來了,遲緩而沮喪地走著,目光呆滯,尾巴無力地掉在身后,渾身上下病怏怏的。他把動物們叫到一起,說還要傳達一個沉痛的消息:拿破侖同志病危!

一陣哀嚎油然而起。庄主院門外鋪著草甸,于是,動物們踮著蹄尖從那儿走過。他們眼中含著熱淚,相互之間總是詢問:要是他們的領袖拿破侖离開了,他們可該怎么辦。庄園里此刻到處都在風傳,說斯諾鮑最終還是設法把毒藥摻到拿破侖的食物中了。十一點,斯奎拉出來發布另一項公告,說是拿破侖同志在彌留之際宣布了一項神圣的法令:飲酒者要處死刑。

可是到了傍晚,拿破侖顯得有些好轉,次日早上,斯奎拉就告訴他們說拿破侖正在順利康复。即日夜晚,拿破侖又重新開始工作了。又過了一天,動物們才知道,他早先讓溫普爾在威靈頓買了一些有關蒸餾及釀造酒類方面的小冊子。一周后,拿破侖下令,叫把苹果園那邊的小牧場耕鋤掉。那牧場原先是打算為退休動物留作草場用的,現在卻說牧草已耗盡,需要重新耕种;但不久以后便真相大白了,拿破侖准備在那儿播种大麥。

大概就在這時,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几乎每個動物都百思不得其解。這事發生在一天夜里十二點鐘左右,當時,院子里傳來一聲巨大的跌撞聲,動物們都立刻沖出窩棚去看。那個夜晚月光皎洁,在大谷倉一頭寫著“七誡”的牆角下,橫著一架斷為兩截的梯子。斯奎拉平躺在梯子邊上,一時昏迷不醒。他手邊有一盞馬燈,一把漆刷子,一只打翻的白漆桶。狗當即就把斯奎拉圍了起來,待他剛剛蘇醒過來,馬上就護送他回到了庄主院。除了本杰明以外,動物們都想不通這是怎么回事。本杰明呶了呶他那長嘴巴,露出一副會意了的神情,似乎看出點眉目來了,但卻啥也沒說。

但是几天后,穆麗爾自己在看到七誡時注意到,又有另外一條誡律動物們都記錯了,他們本來以為,第五條誡律是“任何動物不得飲酒”,但有兩個字他們都忘了,實際上那條誡律是“任何動物不得飲酒過度”。

第九章

鮑克瑟蹄掌上的裂口過了很長時間才痊愈。慶祝活動結束后第二天,動物們就開始第三次建造風車了。對此,鮑克瑟哪里肯閑著,他一天不干活都不行,于是就忍住傷痛不讓他們有所察覺。到了晚上他悄悄告訴克拉弗,他的掌子疼得厲害。克拉弗就用嘴巴嚼著草藥給他敷上。她和本杰明一起懇求鮑克瑟干活輕一點。她對他說:“馬肺又不能永保不衰。”但鮑克瑟不听,他說,他剩下的唯一一個心愿就是在他到退休年齡之前,能看到風車建設順利進行。

想當初,當動物庄園初次制定律法時,退休年齡分別規定為:馬和豬十二歲,牛十四歲,狗九歲,羊七歲,雞和鵝五歲,還允諾要發給充足的養老津貼。雖然至今還沒有一個動物真正領過養老津貼,但近來這個話題討論得越來越多了。眼下,因為苹果園那邊的那塊小牧場已被留作大麥田,就又有小道消息說大牧場的一角要圍起來給退休動物留作牧場用。据說,每匹馬的養老津貼是每天五磅谷子,到冬天是每天十五磅干草,公共節假日里還發給一根胡蘿卜,或者盡量給一個苹果。鮑克瑟的十二歲生日就在來年的夏末。

這個時期的生活十分艱苦。冬天象去年一樣冷,食物也更少了。除了那些豬和狗以外,所有動物的飼料糧再次減少。斯奎拉解釋說,在定量上過于教條的平等是違背動物主義原則的。不論在什么情況下,他都毫不費力地向其他動物證明,無論表面現象是什么,他們事實上并不缺糧。當然,暫時有必要調整一下供應量(斯奎拉總說這是“調整”,從不認為是“減少”)。但与瓊斯時代相比,進步是巨大的。為了向大家詳細說明這一點,斯奎拉用他那尖細的嗓音一口气念了一大串數字。這些數字反映出,和瓊斯時代相比,他們現在有了更多的燕麥、干草、蘿卜,工作的時間更短,飲用的水質更好,壽命延長了,年輕一代的存活率提高了,窩棚里有了更多的草墊,而且跳蚤少多了。動物們對他所說的每句話無不信以為真。說實話,在他們的記憶中,瓊斯及他所代表的一切几乎已經完全淡忘了。他們知道,近來的生活窘困而艱難,常常是飢寒交迫,醒著的時候就是干活,但毫無疑問,過去更糟糕。他們情愿相信這些。再說,那時他們是奴隸,現在卻享有自由。誠如斯奎拉那句總是挂在嘴上的話所說,這一點使一切都有了天壤之別。

現在有更多的嘴要吃飯。這天,四頭母豬差不多同時都下小崽,共有三十一頭。他們生下來就帶著黑白條斑。誰是他們的父親呢?這并不難推測,因為拿破侖是庄園里唯一的种豬。有通告說,過些時候,等買好了磚頭和木材,就在庄主院花園里為他們蓋一間學堂。目前,暫時由拿破侖在庄主院的廚房里親自給他們上課。這些小豬平常是在花園里活動,而且不許他們和其他年幼的動物一起玩耍。大約与此同時,又頒布了一項規定,規定說當其他的動物在路上遇到豬時,他們就必須要站到路邊;另外,所有的豬,不論地位高低,均享有星期天在尾巴上戴飾帶的特權。

庄園度過了相當順利的一年,但是,他們的錢還是不夠用。建學堂用的磚頭、沙子、石灰和風車用的机器得花錢去買。庄主院需要的燈油和蠟燭,拿破侖食用的糖(他禁止其他豬吃糖,原因是吃糖會使他們發胖),也得花錢去買。再加上所有日用的勤雜品,諸如工具、釘子、繩子、煤、鐵絲、鐵塊和狗食餅干等等,開銷不小。為此,又得重新攢錢。剩余的干草和部分土豆收成已經賣掉,雞蛋合同又增加到每周六百個。因此在這一年中,孵出的小雞連起碼的數目都不夠,雞群几乎沒法維持在過去的數目水平上。十二月份已經減少的口糧,二月份又削減了一次,為了省油,窩棚里也禁止點燈。但是,豬好像倒很舒服,而且事實上,即使有上述情況存在,他們的体重仍有增加。二月末的一個下午,有一股動物們以前從沒有聞到過的新鮮、濃郁、令他們饞涎欲滴的香味,從廚房那一邊小釀造房里飄過院子來,那間小釀造房在瓊斯時期就已棄置不用了。有動物說,這是蒸煮大麥的味道。他們貪婪地嗅著香气,心里都在暗自猜測:這是不是在為他們的晚餐准備熱乎乎的大麥糊糊。但是,晚飯時并沒有見到熱乎乎的大麥糊糊。而且在隨后的那個星期天,又宣布了一個通告,說是從今往后,所有的大麥要貯存給豬用。而在此之前,苹果園那邊的田里就早已种上了大麥。不久,又傳出這樣一個消息,說是現在每頭豬每天都要領用一品脫啤酒,拿破侖則獨自領用半磅,通常都是盛在德貝郡出產的瓷制的帶蓋湯碗里。

但是,不管受了什么气,不管日子多么難熬,只要一想到他們現在活得比從前体面,他們也就覺得還可以說得過去。現在歌聲多,演講多,活動多。拿破侖已經指示,每周應當舉行一次叫做“自發游行”的活動,目的在于慶祝動物庄園的奮斗成果和興旺景象。每到既定時刻,動物們便紛紛放下工作,列隊繞著庄園的邊界游行,豬帶頭,然后是馬、牛、羊,接著是家禽。狗在隊伍兩側,拿破侖的黑公雞走在隊伍的最前頭。鮑克瑟和克拉弗還總要扯著一面綠旗,旗上標著蹄掌和犄角,以及“拿破侖同志万歲!”的標語。游行之后,是背誦贊頌拿破侖的詩的活動,接著是演講,由斯奎拉報告飼料增產的最新數据。而且不時還要鳴槍慶賀。羊對“自發游行”活動最為熱心,如果哪個動物抱怨(個別動物有時趁豬和狗不在場就會發牢騷)說這是浪費時間,只不過意味著老是站在那里受凍,羊就肯定會起響亮地叫起 “四條腿號,兩條腿坏”,頓時就叫得他們啞口無言。但大体上說,動物們搞這些慶祝活動還是興致勃勃的。歸根到底,他們發現正是在這些活動中,他們才感到他們真正是當家做主了,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自己謀福利,想到這些,他們也就心滿意足。因而,在歌聲中,在游戲中,在斯奎拉列舉的數字中,在鳴槍聲中,在黑公雞的啼叫聲中,在綠旗的飄揚中,他們就可以至少在部分時間里忘卻他們的肚子還是空蕩蕩的。

四月份,動物庄園宣告成為“動物共和國”,在所難免的是要選舉一位總統,可候選人只有一個,就是拿破侖,他被一致推舉就任總統。同一天,又公布了有關斯諾鮑和瓊斯串通一气的新證据,其中涉及到很多詳細情況。這樣,現在看來,斯諾鮑不僅詭計多端地破坏“牛棚大戰”,這一點動物們以前已有印象了,而且是公開地為瓊斯作幫凶。事實上,正是他充當了那伙人的元凶,他在參加混戰之前,還高喊過“人類万歲!”有些動物仍記得斯諾鮑背上帶了傷,但那實際上是拿破侖親自咬的。

仲夏時節,烏鴉摩西在失蹤數年之后,突然又回到庄園。他几乎沒有什么變化,照舊不干活,照舊口口聲聲地講著“蜜糖山”的老一套。誰要是愿意听,他就拍打著黑翅膀飛到一根樹樁上,滔滔不絕地講起來:“在那里,同志們,”他一本正經地講著,并用大嘴巴指著天空——“在那里,就在你們看到的那團烏云那邊——那儿有座‘蜜糖山’。那個幸福的國度將是我們可怜的動物擺脫了塵世之后的歸宿!”他甚至聲稱曾在一次高空飛行中到過那里,并看到了那里一望無際的苜蓿地,亞麻子餅和方糖就長在樹篱上。很多動物相信了他的話。他們推想,他們現在生活在飢餓和勞累之中,那么換一种情形,難道就不該合情合理地有一個好得多的世界嗎?難以談判的是豬對待摩西的態度,他們都輕蔑地稱他那些“蜜糖山”的說法全是謊言,可是仍然允許他留在庄園,允許他不干活,每天還給他一吉爾的啤酒作為補貼。

鮑克瑟的蹄掌痊愈之后,他干活就更拼命了。其實,在這一年,所有的動物干起活來都象奴隸一般。庄園里除了那些常見的活和第三次建造風車的事之外,還要給年幼的豬蓋學堂,這一工程是在三月份動工的。有時,在食不果腹的情況下長時間勞動是難以忍受的,但鮑克瑟從未退縮過。他的一言一行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的干勁不如過去,只是外貌上有點小小的變化:他的皮毛沒有以前那么光亮,粗壯的腰部似乎也有點萎縮。別的動物說:“等春草長上來時,鮑克瑟就會慢慢恢复過來”;但是,春天來了,鮑克瑟卻并沒有長胖。有時,當他在通往礦頂的坡上,用盡全身气力頂著那些巨型圓石頭的重荷的時候,撐持他的力量仿佛唯有不懈的意志了。這种時候,他總是一聲不吭,但猛地看上去,似乎還隱約見到他口中念念有詞“我要更加努力工作”。克拉弗和本杰明又一次警告他,要當心身体,但鮑克瑟不予理會。他的十二歲生日臨近了,但他沒有放在心上,而一心一意想的只是在領取養老津貼之前把石頭攢夠。

夏天的一個傍晚,快到天黑的時候,有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傳遍整個庄園,說鮑克瑟出了什么事。在這之前,他曾獨自外出,往風車那里拉了一車石頭。果然,消息是真的。几分鐘后兩只鴿子急速飛過來,帶來消息說:“鮑克瑟倒下去了!他現在正側著身体躺在那里,站不起來了!”

庄園里大約有一半動物沖了出去,赶到建風車的小山包上。鮑克瑟就躺在那里。他在車轅中間伸著脖子,連頭也抬不起來,眼睛眨巴著,兩肋的毛被汗水粘得一團一團的,嘴里流出一股稀稀的鮮血。克拉弗跪倒在他的身邊。

“鮑克瑟!”她呼喊道,“你怎么啦?”

“我的肺,”鮑克瑟用微弱的聲音說,“沒關系,我想沒有我你們也能建成風車,備用的石頭已經積攢夠了。我充其量只有一個月時間了。不瞞你說,我一直盼望著退休。眼看本杰明年老了,說不定他們會讓他同時退休,和我作個伴。”

“我們會得到幫助的,”克拉弗叫到,“快,誰跑去告訴斯奎拉出事啦。”

其他動物全都立即跑回庄主院,向斯奎拉報告這一消息,只有克拉弗和本杰明留下來。本杰明躺在鮑克瑟旁邊,不聲不響地用他的長尾巴給鮑克瑟赶蒼蠅。大約過了一刻鐘,斯奎拉滿怀同情和關切赶到現場。他說拿破侖同志已得知此事,對庄園里這樣一位最忠誠的成員發生這种不幸感到十分悲傷,而且已在安排把鮑克瑟送往威靈頓的醫院治療。動物們對此感到有些不安,因為除了莫麗和斯諾鮑之外,其他動物從未离開過庄園,他們不愿想到把一位患病的同志交給人類。然而,斯奎拉毫不費力地說服了他們,他說在威靈頓的獸醫院比在庄園里能更好地治療鮑克瑟的病。大約過了半小時,鮑克瑟有些好轉了,他好不容易才站起來,一步一顫地回到他的廄棚,里面已經由克拉弗和本杰明給他准備了一個舒适的稻草床。

此后兩天里,鮑克瑟就呆在他的廄棚里。豬送來了一大瓶紅色的藥,那是他們在衛生間的藥柜里發現的,由克拉弗在飯后給鮑克瑟服用,每天用藥兩次。晚上,她躺在他的棚子里和他聊天,本杰明給他赶蒼蠅。鮑克瑟聲言對所發生的事并不后悔。如果他能徹底康复,他還希望自己能再活上三年。他盼望著能在大牧場的一角平平靜靜地住上一陣。那樣的話,他就能第一次騰出空來學習,以增長才智。他說,他打算利用全部余生去學習字母表上還剩下的二十二個字母。

然而,本杰明和克拉弗只有在收工之后才能和鮑克瑟在一起。而正是那一天中午,有一輛車來了,拉走了鮑克瑟。當時,動物們正在一頭豬的監視下忙著在蘿卜地里除草,忽然,他們惊訝地看著本杰明從庄園窩棚那邊飛奔而來,一邊還扯著嗓子大叫著。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本杰明如此激動,事實上,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奔跑。 “快,快!”他大聲喊著,“快來呀!他們要拉走鮑克瑟!”沒等豬下命令,動物們全都放下活計,迅速跑回去了。果然,院子里停著一輛大篷車,由兩匹馬拉著,車邊上寫著字,駕車人的位置上坐著一個男人,陰沉著臉,頭戴一頂低檐圓禮帽。鮑克瑟的棚子空著。

動物們圍住車,异口同聲地說:“再見,鮑克瑟!再見!”

“笨蛋!傻瓜!”本杰明喊著,繞著他們一邊跳,一邊用他的小蹄掌敲打著地面:“傻瓜!你們沒看見車邊上寫著什么嗎?”

這下子,動物們猶豫了,場面也靜了下來。穆麗爾開始拼讀那些字。可本杰明卻把她推到了一邊,他自己就在死一般的寂靜中念到:

“‘威靈頓,艾夫列·西蒙茲,屠馬商兼煮膠商,皮革商兼供應狗食的骨粉商。’你們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嗎?他們要把鮑克瑟拉到在宰馬場去!”

听到這些,所有的動物都突然迸發出一陣恐懼的哭嚎。就在這時,坐在車上的那個人揚鞭催馬,馬車在一溜小跑中离開大院。所有的動物都跟在后面,拼命地叫喊著。克拉弗硬擠到最前面。這時,馬車開始加速,克拉弗也試圖加快她那粗壯的四肢赶上去,并且越跑越快,“鮑克瑟!”她哭喊道,“鮑克瑟!鮑克瑟!鮑克瑟!”恰在這時,好像鮑克瑟听到了外面的喧囂聲,他的面孔,帶著一道直通鼻子的白毛,出現在車后的小窗子里。

“鮑克瑟!”克拉弗凄厲地哭喊道,“鮑克瑟!出來!快出來!他們要送你去死!”

所有的動物一齊跟著哭喊起來,“出來,鮑克瑟,快出來!”但馬車已經加速,离他們越來越遠了。說不准鮑克瑟到底是不是听清了克拉弗喊的那些話。但不一會,他的臉從窗上消失了,接著車內響起一陣巨大的馬蹄踢蹬聲。他是在試圖踹開車子出來。按說只要几下,鮑克瑟就能把車廂踢個粉碎。可是天啊!時過境遷,他已沒有力气起了;一忽儿,馬蹄的踢蹬聲漸漸變弱直至消失了。奮不顧身的動物便開始懇求拉車的兩匹馬停下來,“朋友,朋友!”他們大聲呼喊,“別把你們的親兄弟拉去送死!”但是那兩匹愚蠢的畜牲,竟然傻得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只管豎起耳朵加速奔跑。鮑克瑟的面孔再也沒有出現在窗子上。有的動物想跑到前面關上五柵門,但是太晚了,一瞬間,馬車就已沖出大門,飛快地消失在大路上。再也見不到鮑克瑟了。

三天之后,据說他已死在威靈頓的醫院里,但是,作為一匹馬,他已經得到了無微不至的照顧。這個消息是由斯奎拉當眾宣布的,他說,在鮑克瑟生前的最后几小時里,他一直守候在場。

“那是我見到過的最受感動的場面!”他一邊說,一邊抬起蹄子抹去一滴淚水,“在最后一刻我守在他床邊。臨終前,他几乎衰弱得說不出話來,他湊在我的耳邊輕聲說,他唯一遺憾的是在風車建成之前死去。他低聲說:‘同志們,前進!以起義的名義前進,動物庄園万歲!拿破侖同志万歲!拿破侖永遠正确。’同志們,這些就是他的臨終遺言。”

講到這里,斯奎拉忽然變了臉色,他沉默一會,用他那雙小眼睛射出的疑神疑鬼的目光掃視了一下會場,才繼續講下去。

他說,据他所知,鮑克瑟給拉走后,庄園上流傳著一個愚蠢的、不怀好意的謠言。有的動物注意到,拉走鮑克瑟的馬車上有“屠馬商”的標記,就信口開河地說,鮑克瑟被送到宰馬場了。他說,几乎難以置信竟有這么傻的動物。他擺著尾巴左右蹦跳著,憤憤地責問,從這一點來看,他們真的很了解敬愛的領袖拿破侖同志嗎?其實,答案十分簡單,那輛車以前曾歸一個屠馬商所有,但獸醫院已買下了它,不過他們還沒有來得及把舊名字涂掉。正是因為這一點,才引起大家的誤會。

動物們听到這里,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接著斯奎拉繼續繪聲繪色地描述著鮑克瑟的靈床和他所受到的优待,還有拿破侖為他不惜一切代价購置的貴重藥品等等細節。于是他們打消了最后一絲疑慮,想到他們的同志在幸福中死去,他們的悲哀也消解了。

在接下來那個星期天早晨的會議上,拿破侖親自到會,為向鮑克瑟致敬宣讀了一篇簡短的悼辭。他說,已經不可能把他們亡故的同志的遺体拉回來并埋葬在庄園里了。但他已指示,用庄主院花園里的月桂花做一個大花圈,送到鮑克瑟的墓前。并且,几天之后,豬還打算為向鮑克瑟致哀舉行一追悼宴會。最后,拿破侖以“我要更加努力工作”和“拿破侖同志永遠正确”這兩句鮑克瑟心愛的格言結束了他的講話。在提到這兩句格言時,他說,每個動物都應該把這兩句格言作為自己的借鑒,并認真地貫徹到實際行動中去。

到了确定為宴會的那一天,一輛雜貨商的馬車從威靈頓駛來,在庄主院交付了一只大木箱。當天晚上,庄主院里傳來一陣鼓噪的歌聲,在此之后,又響起了另外一种聲音,听上去象是在激烈地吵鬧,這吵鬧聲直到十一點左右的時候,在一陣打碎了玻璃的巨響聲中才靜了下來。直到第二天中午之前,庄主院不見任何動靜。同時,又流傳著這樣一個小道消息,說豬先前不知從哪里搞到了一筆錢,并給他們又買了一箱威士忌。

第十章

春去秋來,年复一年。隨著歲月的流逝,壽命較短的動物都已相繼死去。眼下,除了克拉弗、本杰明、烏鴉摩西和一些豬之外,已經沒有一個能記得起義前的日子了。

穆麗爾死了,布魯拜爾、杰西、平徹爾都死了,瓊斯也死了,他死在國內其他一個地方的一個酒鬼家里。斯諾鮑被忘掉了。鮑克瑟也被忘掉了,所不同的是,唯有几個本來就相識的動物還記得。克拉弗如今也老了,她身体肥胖,關節僵硬,眼里總帶著一團眼屎。按退休年齡來說,她的年齡已超過兩年了,但實際上,從未有一個動物真正退休。撥出大牧場一角給退休動物享用的話題也早就擱到一邊了。如今的拿破侖已是一頭完全成熟的雄豬,体重三百多磅。斯奎拉胖得連睜眼往外看都似乎感到困難。只有老本杰明,几乎和過去一個樣,就是鼻子和嘴周圍有點發灰,再有一點,自從鮑克瑟死去后,他比以前更加孤僻和沉默寡言。

現在,庄園里的牲口比以前多得多了,盡管增長的數目不象早些年所預見的那么大。很多動物生在庄園,還有一些則來自別的地方。對于那些出生在庄園的動物來說,起義只不過是一個朦朦朧朧的口頭上的傳說而已;而對那些來自外鄉的動物來說,他們在來到庄園之前,還從未听說過起義的事。現在的庄園,除了克拉弗之外,另外還有三匹馬,他們都是好同志,都很了不起,也都十分溫順,可惜反應都很慢。看起來,他們中間沒有一個能學會字母表上“B”以后的字母。對于有關起義和動物主義原則的事,凡是他們能听到的,他們都毫無保留地全盤接受,尤其是對出自克拉弗之口的更是如此。他們對克拉弗的尊敬,已近乎于孝順。但是,他們究竟是不是能弄通這些道理,仍然值得怀疑。

現在的庄園更是欣欣向榮,也更是井然有序了。庄園里增加了兩塊地,這兩塊地是從皮爾金頓先生那里買來的。風車最終還是成功地建成了,庄園里也有了自己的一台打谷机及草料升降机。另外,還加蓋了許多种類不一的新建筑。溫普爾也為自己買了一輛雙輪單駕馬車。不過,風車最終沒有用來發電,而是用來磨谷子啦,并且為庄園創收了數目可觀的利潤。如今,動物們又為建造另一座風車而辛勤勞作,据說,等這一座建成了,就要安裝上發電机。但是,當年談論風車時,斯諾鮑引導動物們所想像的那种享受不盡的舒适,那种帶電燈和冷熱水的窩棚,那种每周三天工作制,如今不再談論了。拿破侖早就斥責說,這些想法是与動物主義的精神背道而馳的。他說,最純粹的幸福在于工作勤奮和生活儉朴。

不知道為什么,反正看上去,庄園似乎已經變得富裕了,但動物們自己一點沒有變富,當然豬和狗要排除在外。也許,其中的部分原因是由于豬和狗都多吧。處在他們這一等級的動物,都是用他們自己的方式從事勞動。正像斯奎拉樂于解釋的那樣,在庄園的監督和組織工作中,有很多沒完沒了的事,在這類事情中,有大量工作是其它動物由于無知而無法理解的。例如,斯奎拉告訴他們說,豬每天要耗費大量的精力,用來處理所謂“文件”、“報告”、“會議記錄”和“備忘錄”等等神秘的事宜。這類文件數量很大,還必須仔細填寫,而且一旦填寫完畢,又得把它們在爐子里燒掉。斯奎拉說,這是為了庄園的幸福所做的最重要的工作。但是至今為止,無論是豬還是狗,都還沒有親自生產過一粒糧食,而他們仍然為數眾多,他們的食欲還總是十分旺盛。

至于其它動物,迄今就他們所知,他們的生活還是一如既往。他們普遍都在挨餓,睡的是草墊,喝的是池塘里的水,干的是田間里的活,冬天被寒冷所困,夏天又換成了蒼蠅。有時,他們中間的年長者絞盡腦汁,竭盡全力從那些淡漠的印象中搜索著回憶的線索,他們試圖以此來推定起義后的早期,剛赶走瓊斯那會,情況是比現在好呢還是糟,但他們都記不得了。沒有一件事情可以用來和現在的生活做比較,除了斯奎拉的一系列數字以外,他們沒有任何憑据用來比較,而斯奎拉的數字總是千篇一律地表明,所有的事正變得越來越好。動物們發現這個問題解釋不清,不管怎么說,他們現在很少有時間去思索這類事情。唯有老本杰明与眾不同,他自稱對自己那漫長的一生中的每個細節都記憶猶新,還說他認識到事物過去沒有,將來也不會有什么更好或更糟之分。因此他說,飢餓、艱難、失望的現實,是生活不可改變的規律。

不過,動物們仍然沒有放棄希望。确切地說,他們身為動物庄園的一員,從來沒有失去自己的榮譽感和优越感,哪怕是一瞬間也沒有過。他們的庄園依然是整個國家——所有英倫三島中——唯一的歸動物所有、并由動物管理的庄園。他們中間的成員,就連最年輕的,甚至還有那些來自十英里或二十英里以外庄園的新成員,每每想到這一點,都無不感到惊喜交加。當他們听到鳴槍,看到旗杆上的綠旗飄揚,他們內心就充滿了不朽的自豪,話題一轉,也就時常提起那史詩般的過去,以及驅除瓊斯、刻寫“七誡”、擊退人類來犯者的偉大戰斗等等。那些舊日的夢想一個也沒有丟棄。想當年麥哲預言過的“動物共和國”,和那個英格蘭的綠色田野上不再有人類足跡踐踏的時代,至今依然是他們信仰所在。他們依然相信:總有一天,那個時代會到來,也許它不會馬上到來,也許它不會在任何現在健在的動物的有生之年到來,但它終究要到來。而且至今,說不定就連“英格蘭獸”的曲子還在被到處偷偷得哼唱著,反正事實上,庄園里的每個動物都知道它,盡管誰也不敢放聲大唱。也許,他們生活艱難;也許,他們的希望并沒有全部實現,但他們很清楚,他們和別的動物不一樣。 如果他們還沒有吃飽,那么也不是因為把食物拿去喂了暴虐的人類;如果他們干活苦了,那么至少他們是在為自己辛勞。在他們中間,誰也不用兩條腿走路,誰也不把誰稱做“老爺”,所有動物一律平等。
初夏的一天,斯奎拉讓羊跟著他出去,他把他們領到庄園的另一頭,那地方是一塊長滿樺樹苗的荒地。在斯奎拉的監督下,羊在那里吃了整整一天樹葉子,到了晚上,斯奎拉告訴羊說,既然天气暖和了,他們就呆在那儿算了。然后,他自己返回了庄主院。羊在那里呆了整整一個星期。在這期間,別的動物連他們的一絲影子也沒見著。斯奎拉每天倒是耗費大量時間和他們泡在一起。他解釋說,他正在給他們教唱一首新歌,因此十分需要清靜。

那是一個爽朗的傍晚,羊回來了。當時,動物們才剛剛收工,正走在回窩棚的路上。突然,從大院里傳來了一聲馬的悲鳴,動物們嚇了一跳,全都立即停下腳步。是克拉弗的聲音,她又嘶叫起來。于是,所有的動物全都奔跑著沖進了大院。這一下,他們看到了克拉弗看到的情景。

是一頭豬在用后腿走路。

是的,是斯奎拉。他還有點笨拙好象還不大習慣用這种姿勢支撐他那巨大的身体,但他卻能以熟練的平衡,在院子里散步了。不大一會,從庄主院門里又走出一長隊豬,都用后腿在行走。他們走到好坏不一,有一兩頭豬還有點不穩當,看上去好像他們本來更适于找一根棍子支撐著。不過,每頭豬都繞著院子走得相當成功。最后,在一陣非常響亮的狗叫聲和那只黑公雞尖細的啼叫聲中,拿破侖親自走出來了,他大模大樣地直立著,眼睛四下里輕慢地瞥了一下。他的狗則活蹦亂跳地簇擁再他的周圍。

他蹄子中捏著一根鞭子。

一陣死一般的寂靜。惊訝、恐懼的動物們擠在一堆,看著那一長溜豬慢慢地繞著院子行走。仿佛這世界已經完全顛倒了。接著,當他們從這場震惊中緩過一點勁的時候,有那么一瞬間,他們顧不上顧慮任何事——顧不上他們對狗的害怕,顧不上他們多少年來養成的,無論發生什么事,他們也從來不抱怨、從批評的習慣——他們馬上要大聲抗議了,但就在這時,象是被一個信號激了一下一樣,所有的羊爆發出一陣巨大的咩咩聲——

“四條腿好,兩條腿更好!四條腿好,兩條腿更好!四條腿好,兩條腿更好!”

喊叫聲不間歇地持續了五分鐘。等羊安靜下來后,已經錯過了任何抗議的机會了,因為豬已列隊走回庄主院。

本杰明感覺到有一個鼻子在他肩上磨蹭。回頭一看,是克拉弗。只見她那一雙衰勞的眼睛比以往更加灰暗。她沒說一句話,輕輕地拽他的鬃毛,領著他轉到大谷倉那一頭,那儿是寫著“七誡”的地方。他們站在那里注視著有白色字体的柏油牆,足有一兩分鐘。

“我的眼睛不行了”,他終于說話了,“就是年輕時,我也認不得那上面所寫的東西。可是今天,怎么我看這面牆不同以前了。‘七誡’還是過去那樣嗎?本杰明?”

只有這一次,本杰明答應破個例,他把牆上寫的東西念給她听,而今那上面已經沒有別的什么了,只有一條誡律,它是這樣寫的:

所有動物一律平等
但有些動物比其他動物更加平等

從此以后,似乎不再有什么可稀奇的了:第二天所有的豬在庄園監督干活時蹄子上都捏著一根鞭子,算不得稀奇;豬給他們自己買一台無線電收音机,并正在准備安裝一部電話,算不得稀奇;得知他們已經訂閱了《約翰·牛報》、《珍聞報》及《每日鏡報》,算不得稀奇;看到拿破侖在庄主院花園里散步時,嘴里含著一根煙斗,也算不得稀奇。是的,不必再大惊小怪了。哪怕豬把瓊斯先生的衣服從衣柜里拿出來穿在身上也沒有什么。如今,拿破侖已經親自穿上了一件黑外套和一條特制的馬褲,還綁上了皮綁腿,同時,他心愛的母豬則穿上一件波紋綢裙子,那裙子是瓊斯夫人過去常在星期天穿的。

一周后的一天下午,一位兩輪單駕馬車駛進庄園。一個由鄰近庄園主組成的代表團,已接受邀請來此進行考查觀光。他們參觀了整個庄園,并對他們看到的每件事都贊不絕口,尤其是對風車。那時,動物們正在蘿卜地里除草,他們干得細心認真,很少揚起臉,搞不清他們是對豬更害怕呢,還是對來參觀的人更害怕。

那天晚上,從庄主院里傳來一陣陣哄笑聲和歌聲。動物們突然被這混雜的聲音吸引住了。他們感到好奇的是,既然這是動物和人第一次在平等關系下濟濟一堂,那么在那里會發生什么事呢?于是他們便不約而同地,盡量不出一點聲音地往庄主院的花園里爬去。

到了門口,他們又停住了,大概是因為害怕而不敢再往前走,但克拉弗帶頭進去了,他們踮著蹄子,走到房子跟前,那些個頭很高的動物就從餐廳的窗戶上往里面看。屋子里面,在那張長長的桌子周圍,坐著六個庄園主和六頭最有名望的豬,拿破侖自己坐在桌子上首的東道主席位上,豬在椅子上顯出一副舒适自在的樣子。賓主一直都在津津有味地玩扑克牌,但是在中間停了一會,顯然是為了准備干杯。有一個很大的罐子在他們中間傳來傳去,杯子里又添滿了啤酒。他們都沒注意到窗戶上有很多詫异的面孔正在凝視著里面。

福克斯伍德庄園的皮爾金頓先生舉著杯子站了起來。他說道,稍等片刻,他要請在場的諸位干杯。在此之前,他感到有几句話得先講一下。

他說,他相信,他還有其他在場的各位都感到十分喜悅的是,持續已久的猜疑和誤解時代已經結束了。曾有這樣一個時期,無論是他自己,還是在座的諸君,都沒有今天這种感受,當時,可敬的動物庄園的所有者,曾受到他們的人類鄰居的關注,他情愿說這關注多半是出于一定程度上的焦慮,而不是帶著敵意。不幸的事件曾發生過,錯誤的觀念也曾流行過。一個由豬所有并由豬管理經營的庄園也曾讓人覺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順,而且有容易給鄰近庄園帶來扰亂因素的可能。相當多的庄園主沒有做适當的調查就信口推斷說,在這樣的庄園里,肯定會有一种放蕩不羈的歪風邪气在到處蔓延。他們擔心這种狀況會影響到他們自己的動物,甚至影響他們的雇員。但現在,所有這种怀疑都已煙消云散了。今天,他和他的朋友們拜訪了動物庄園,用他們自己的眼睛觀察了庄園的每一個角落。他們發現了什么呢?這里不僅有最先進的方法,而且紀律嚴明,有條不紊,這應該是各地庄園主學習的榜樣。他相信,他有把握說,動物庄園的下級動物,比全國任何動物干的活都多,吃的飯都少。的确,他和他的代表團成員今天看到了很多有特色之處,他們准備立即把這些東西引進到他們各自的庄園中去。

他說,他愿在結束發言的時候,再次重申動物庄園及其鄰居之間已經建立的和應該建立的友好感情。在豬和人之間不存在,也不應該存在任何意義上的利害沖突。他們的奮斗目標和遇到的困難是一致的。勞工問題不是到處都相同嘛?講到這里,顯然,皮爾金頓先生想突然講出一句經過仔細琢磨的妙語,但他好一會儿樂不可支,講不出話來,他竭力抑制住,下巴都憋得發紫了,最后才蹦出一句:“如果你們有你們的下層動物在作對,”他說,“我們有我們的下層階級!”這一句意味雋永的話引起一陣哄堂大笑。皮爾金頓先生再次為他在動物庄園看到的飼料供給少、勞動時間長,普遍沒有嬌生慣養的現象等等向豬表示祝賀。

他最后說道,到此為止,他要請各位站起來,實實在在地斟滿酒杯。“先生們,”皮爾金頓先生在結束時說,“先生們,我敬你們一杯:為動物庄園的繁榮昌盛干杯!”

一片熱烈的喝彩聲和跺腳聲響起。拿破侖頓時心花怒放,他离開座位,繞著桌子走向皮爾金頓先生,和他碰了杯便喝干了,喝采聲一靜下來,依然靠后腿站立著的拿破侖示意,他也有几句話要講。

這個講話就象拿破侖所有的演講一樣,簡明扼要而又一針見血。他說,他也為那個誤解的時代的結束而感到高興。曾經有很長一個時期,流傳著這樣的謠言,他有理由認為,這些謠言是一些居心叵測的仇敵散布的,說在他和他的同僚的觀念中,有一种主張顛覆、甚至是從根本上屬于破坏性的東西。他們一直被看作是企圖煽動鄰近庄園的動物造反。但是,事實是任何謠言都掩蓋不了的。他們唯一的愿望,無論是在過去還是現在,都是与他們的鄰居和平共處,保持正常的貿易關系。他補充說,他有幸掌管的這個庄園是一家合營企業。他自己手中的那張地契,歸豬共同所有。

他說道,他相信任何舊的猜疑不會繼續存在下去了。而最近對庄園的慣例又作了一些修正,會進一步增強這一信心。長期以來,庄園里的動物還有一個頗為愚蠢的習慣,那就是互相以“同志”相稱。這要取消。還有一個怪僻,搞不清是怎么來的,就是在每個星期天早上,要列隊走過花園里一個釘在木樁上的雄豬頭蓋骨。這個也要取消。頭蓋骨已經埋了。他的來訪者也許已經看到那面旗杆上飄揚著的綠旗。果然如此的話,他們或許已經注意到,過去旗面上畫著的白色蹄掌和犄角現在沒有了。從今以后那面旗將是全綠的旗。

他說,皮爾金頓先生的精采而友好的演講,他只有一點要作一補充修正。皮爾金頓先生一直提到“動物庄園”,他當然不知道了,因為就連他拿破侖也只是第一次宣告,“動物庄園”這個名字作廢了。今后,庄園的名字將是“曼納庄園”,他相信,這個名字才是它的真名和原名。

“先生們,“他總結說,“我將給你們以同樣的祝辭,但要以不同的形式,請滿上這一杯。先生們,這就是我的祝辭:為曼納庄園的繁榮昌盛干杯!”

一陣同樣熱烈而真誠的喝采聲響起,酒也一飲而盡。但當外面的動物們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情景時,他們似乎看到了,有一些怪事正在發生。豬的面孔上發生了什么變化呢?克拉弗那一雙衰老昏花的眼睛掃過一個接一個面孔。他們有的有五個下巴,有的有四個,有的有三個,但是有什么東西似乎正在融化消失,正在發生變化。接著,熱烈的掌聲結束了,他們又拿起扑克牌,繼續剛才中斷的游戲,外面的動物悄悄地离開了。

但他們還沒有走出二十碼,又突然停住了。庄主院傳出一陣吵鬧聲。他們跑回去,又一次透過窗子往里面看。是的,里面正在大吵大鬧。那情景,既有大喊大叫的,也有捶打桌子的;一邊是疑神疑鬼的銳利的目光,另一邊卻在咆哮著矢口否認。動亂的原因好象是因為拿破侖和皮爾金頓先生同時打出了一張黑桃A。

十二個嗓門一齊在憤怒地狂叫著,他們何其相似乃爾!而今,不必再問豬的面孔上發生了什么變化。外面的眾生靈從豬看到人,又從人看到豬,再從豬看到人;但他們已分不出誰是豬,誰是人了。

(作者寫于 1943年11月——1944年2月)

(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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