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砍柴:野火

──回鄉散記之一

十年砍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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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2月26日訊】2月9日 正月初三

從長沙火車站出來,正早晨7:00,陽光照在水泥地上,明朗而溫馨,今天是個好天氣。地面尚有冰雪剛融的痕跡,人們來來往往,看上去,太陽一出冰雪化,一切恢復到原貌。冰災,像是我在異鄉聽到的一個遙遠傳說。中國人,卑賤而堅韌,恢復元氣的能力獨步天下。

到了汽車南站,上了開往邵陽的大巴,我感覺到一下子進入到了故鄉的氣場。車廂裡的人,多數用邵陽方言,大聲地說著,似乎在吵架,讓我倍感親切。坐我後面的女孩,路上兩個多小時,幾乎是旁若無人地打手機,時而大笑,時而大嚷,邵陽妹的潑辣豪放,一覽無餘。

潭邵高速建成後六、七年了,我還是第一次回鄉。車在飛馳,我想起自己第一次離開湖南,那是十九年前的夏天。從老家的鄉村,到邵陽;從邵陽到長沙;從長沙到鄭州;再從鄭州,到蘭州,每一段路都走得那樣艱難。從邵陽到長沙,坐了6個小時的火車,那時我一生中第一次坐火車,坐在老式車廂墨綠色的硬座上,新奇地看著一切,有著「少年立志出鄉關,身不成名誓不還」的豪情,而今回想,真是「廿年縱筆走他鄉,是非成敗夢一場。」看車窗外的山川依然,山坳裡還有未融的殘雪,村莊裡的房子變了模樣,原來多數是黑瓦土磚屋前有走廊立柱的民居,多數被白色瓷磚包裹或紅磚到頂的兩層或三層樓代替。

長、邵間的距離,因高速路而變近,兩個半小時就到了邵陽。下車出站,迎面而來的同樣是熟悉的混亂街景,載客摩托車和的士擠在一起,叫了輛的士,用久不操習的方言侃好價錢,司機說了兩句「老闆發財了回家看父母吧」之類的奉承話,載著我過了資江橋,往北飛馳。從邵陽市到新田鋪鎮那條民國時期修建的公路,沒有太大的變化,車走在上面顛簸得厲害。從新田鋪鎮往西拐向我家時,發現原來的鄉村路變寬了,砂石路變成了柏油路,過去那種半天見不到一輛汽車的情形不見了,接二連三和迎面來的汽車錯車,且這些汽車有一大半掛廣東的牌照,這當然是在粵經商務工的本鄉子弟衣錦還鄉的見證。立春未久,田野裡還是一片殘冬景象,稻草垛堆在田頭,也沒人挑回家;水田裡光溜溜的,不像幾十年前一定種著苕子草,供開春後用犁鏵翻到泥中做綠肥;除了偶爾響起的鞭炮聲,一個個熟悉的村莊,還是那樣安靜。過了石馬江上的石拱橋,家更近了。因為通訊的發達,不再會像唐代詩人那種離鄉的淒楚:「嶺南音書絕,經冬復立春。」但近鄉情怯之感依然還有。進我們村的毛馬路變成了水泥路,我早就聽母親說了,且和所有在外地的子弟一樣,沒有被村幹部放過,寄錢回家修路。以前,從村裡去邵陽市,一定是非同尋常的遠足,而今,不到一個小時就到家了。現代的交通和通訊,從技術上沖淡了鄉戀和鄉愁。

家裡人已做好午飯等著我,哥哥和弟弟已在年前回到了家,姐姐和姐夫也回來了,大外甥是我上大學那年出生的,已經是一個身高180米的小夥。看到我父親很高興,但他矜持地掩飾著,這神色我相當熟悉,他是個不喜形於色的人,前年來京時他的頭髮已全白了,壯年的他有一頭濃密的黑髮。吃完飯在院裡溜躂,老房子沒什麼變化,只是多了父母不同時期添置的各種電器。屋前用紅磚圍成了一個面積不小的院子,那棵粗壯高大的泡桐樹,以及一棵由小鳥叼來種子而長成的苦楝樹砍掉了,種上了兩棵桂花樹和一棵枇杷樹,還有葡萄樹和橘樹。最能長的是翠竹,已是一大片,佔了半個院子。雞安靜地在竹林裡覓食,屋前擺放用來吹揚秕糠的風車還是舊物,我少年時用來捕魚的撈織和罾子還在,掛在堂屋前走廊的樑上,滿是灰塵,我們兄弟們離鄉後,大概就再沒有用過。堂屋神龕上擺著爺爺的遺像,一個精明而要強的湖南農民,臉上的表情一如我記憶中。

下午全家人還在圍爐閒話時,一位本家大嬸在高喊,對門坳堂的野地裡被人放了把野火,正在燃燒,快燒到我們村剛植下的松樹林。她讓村裡人速去滅火。母親是個很熱心公益的老太太,不顧年紀大了,拿著一把柴刀就往對面跑去,我也跟了出去。

坳堂,是我家對門幾座山丘交匯在一起的窪地,《莊子。逍遙遊》有言:「置杯水於坳堂之上。」這個地方只住著幾家散戶,山高林密,有一條石板路經過。我和母親趕到時,看到幾十畝蓬生的荒地過火,只剩下黑黑的灰燼,齊腰深的冬茅草燒得劈劈叭叭作響,幾位我們村的本家叔叔正用松枝撲打野火,離著火處最近的旱地上,因為退耕還林都種上了松樹,已長到一人高。這個山丘原來也都是松林,上世紀70年代農業學大寨時,一幫城裡來的知青刨掉樹林改造成旱地,種紅薯和黃豆。有一塊土在1982年分田到戶給了我家,每年挑糞去地裡,挑紅薯或麥豆回家,是最累人的,我必定要在半路歇上一陣,從來沒有一口氣挑回家,常被人奚落不是吃莊稼飯的人。從查號台裡問到了縣森林防火辦公室的電話,打過去值班的人說此類野火,目前太多,縣裏根本管不過來,最好通知村、組幹部組織山民滅火,云云。

野火終於被滅了,我家責任地裡的樹苗倖存下來。和組織滅火的一位本家叔聊起野火四起的原因。他說是因為現在年輕人都外出打工經商了,寄錢回家買煤,不再像你我年少時,荒地裡一點點茅草和灌木都砍回家燒柴。你看現在田埂上,荒地裡,荊棘和茅草,把路都擋住了,也沒人去砍伐。有些農民的水田田埂被茅草荊棘遮住,刀砍太費力氣,就乾脆放一把火燒掉。他順手指了另一個山頭,說你看看那個山剛被燒掉沒半個月,也是人放的火,那些樹苗全部被燒死了,又得重新植樹。

往回返的路上,我特意留心石徑兩旁,確實是草木叢生。那條我常趕牛飲水的小溪,兩岸已被茅草遮住,這在我少年時不可想像,早就被我們用柴刀剔成光頭。一條三岔路口,又新立了一塊指路碑。本地風俗,小孩不好養,家長請石匠立碑指路,那些射向小孩的暗箭也被這塊碑擋住了。溪邊的水井旁,坍塌了好些年的土地廟修繕一新,廟前還有燒紙錢放鞭炮的痕跡,估計不久前有大人帶著自己的小孩來給土地爺爺、瑞慶夫人拜年祈福。低矮的土地堂前照常鐫刻一幅鄉村人熟悉不過的對聯:「人人敬吾二老,個個賜他三多。」這三多顯然是指「多子多福多壽」,不知《士兵突擊》中的許三多之名是否出典於此?土地神是鄉民最親近的神,他沒什麼權勢,但形象和藹,像熟人社會中的長老。村民對其他的神,往往是因為恐懼而不敢不敬奉,就如吳思先生所說的那樣,這種神有「合法傷害力」,誰的傷害力強誰就更受敬奉,而土地神被敬奉,完全處於村民對其愛戴,敬土地神隱含著中國農村鄉土自治的文化基因。這幅對聯很樸實,但樸實中包含某種契約精神:你們敬奉我和老太太,我就一定會保佑你。這是村民和土地神在訂約,土地神祇有保佑五穀豐登、人畜平安,才有資格享受人間香火。

──轉自《十年砍柴博客》
(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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