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在這麼一個時刻,歇朋從裡邊走了出來,在小門廊前一立,手中拿著一枝雙筒大槍,態度十分鎮靜,從容不迫,一句話也不說。原來那一片喊叫聲停了下來,那海浪般的隊伍往後縮。
我往那邊張望,看是誰喊的,一看正是歇朋上校。他一動不動站在大街中央,右手舉起了一支手槍,槍口朝外——並非瞄準著什麼人,不過是向前伸著,槍筒對著天空。
他喝醉了,在馬鞍上搖搖晃晃的。已經五十開外的人了,一臉通通紅。大家朝他吼叫,笑他,對他說些下流話,他也用同樣的話回敬人家。
所有的店舖都開設在一條街上。各家門口都支著一個自家製成的布篷。鄉下人把他們的馬拴在布篷的柱子上。布篷下堆放著裝雜貨的空木箱,一些游手好閒的人整天坐在上面
我們可交了好運。那邊下午恰好有一場馬戲演出,鄉下的人已經紛紛坐各式各樣的舊篷車或是騎著馬開始前來。馬戲團要在夜晚以前離鎮,這樣,就給了我們的演出非常好的機會。
於是他就來回走起了台步,一邊思索。有時候間或把眉頭緊鎖,有時候眉毛往上一聳。接下來,一隻手緊緊按住了額骨,踉踉蹌蹌倒退幾步,彷彿還哼了幾聲。
那是一幅畫,畫的是一個逃亡的黑奴,肩膀上槓一根木棍,上面挑著一隻包裹。黑奴像下面寫著「懸賞大洋兩百元」。這都是寫的傑姆,寫得一絲一毫也不差。
說著說著,他哇哇地哭了,大家也一個個哭了。這時有人高聲叫喊:「給他湊一筆錢,湊一筆錢!」剛說過,就有五六個人爭著鬧開了
離河灣下游三英里路,有一處巴掌大的小鎮。吃過飯後,公爵說,他已經琢磨出了一個主意,能叫木筏子在白天行駛,又不致叫傑姆遭到危險。他說他要到那個鎮子去親自安排一切。
國王在早飯後拿出一付又舊又髒的紙牌。他和公爵玩了一會兒「七分」1,第一場五分錢的輸贏。玩膩了以後,他們就說要——用他們的話說——「制定作戰計劃。」
。雨,我不在乎,因為這是暖暖和和的。眼下,浪頭也不會那麼高了。到兩點鐘,風浪又大了起來,傑姆本想叫醒我,後來一想,便改變了主意。
他們給我們提出了很多問題。他們想要知道,為什麼我們要把木筏子這樣遮蓋起來;為什麼要白天躺下,不把木筏開出去——傑姆是一個逃亡的黑奴麼?
我無需多長時間,就在心裡斷定了:根本不是什麼國王、公爵,而是下三爛、騙子手。不過我從沒有說出口來,從沒有露出口風,只是自個兒心裡明白。
傑姆對他無限同情,我也如此。我們試圖安慰安慰他。不過他說,這於事無補,他不可能得到多大安慰。他說,要是我們有心認可他是公爵,那就會比任何其它的事更有價值了。
三五分鐘後,我們聽到遠處狗啊,人啊,吵做一團。從聲音聽來,他們是往小河濱來的,不過我們沒有看到他們。彷彿他們在那裡停了下來,轉了一會兒。
沒有多久,天黑了,我們就出發。我們漂到河中心的時候,聽任它自然地漂,由它隨水漂到哪兒就是哪兒。我們點燃了煙斗,兩腳泡到水裡面,談天說地
兩三個白天和夜晚就這麼過去了。我看我不妨說是漂過去了,那麼寧靜、那麼順當、那麼甜美地滑過去了。我們是這樣消磨時光的。
這時天剛黑。從此以後,我從未走近那座房子。我穿過林子,往泥水塘那邊走。傑姆不在他那片小島上。我急忙往小河濱那邊趕,一路撥開了柳樹叢
我便朝勃克大叫一聲,告訴他我在這裡。他起初還弄不清楚我是從樹上發出的聲音,被嚇了一大跳。他叮囑我仔細瞭望,一見那些人重新出現,立刻告訴他。
我清早醒來,本想翻個身,再睡一會兒,發現一片寂靜——沒有任何人走動的聲音,這可是異常的事。第二件事我注意到的,是勃克也已經起了身,人不在了。
我把他叫醒了。我原以為,又見到了我,他準定會大吃一驚,可是並非如此。他差點兒哭了起來,他高興得非同一般,不過並沒有吃驚。
蘇菲亞小姐站在她臥室的門口。她把我帶進她的房間,輕輕把門關上,問我喜歡不喜歡她。我說喜歡。她問我肯不肯替她做件事,並且不告訴別的人。
下一個星期天,我們都去了教堂。有三英里路遠。全都是騎了馬去的。男的都帶上了槍,勃克也帶了。他們把槍插在兩腿當中,或者放在靠牆隨手可拿的地方。
有一天,勃克和我兩人出了門,到林子裡打獵。我們聽到了朝我們走來的馬聲。我們正要穿過大路。勃克說:「快!朝林子裡跳!」
老紳士擁有好幾處農莊,黑奴在一百個以上。有的日子裡,會有許多人匯聚到這裡,是騎了馬從十英里或者十五英里以外的地方來的,耽個五六天,在附近的各處、在河上,痛快地玩一玩。
如果說哀美琳.格倫基福特能在不滿十四足歲時便能寫出這樣的詩來,那麼,到後來,她要是不死,會寫出怎麼樣的好詩,那就是可想而知的了。
據我看,這些畫都畫得很好,不過,我彷彿不大喜歡這些畫,因為每當我心裡不痛快的時候,這些畫總叫我更加心神不定。
這是挺可愛的一家人,屋子也是挺可愛的屋子。以前在鄉下從沒見到這麼可愛的,這麼有氣派的。大門上並沒有安裝鐵門閂,也不裝帶鹿皮繩子的門閂,用的是可以轉動的銅把手
勃克看樣子跟我差不多大,——十四五歲光景1,但是比我長得塊頭大一點兒。他身上只披著一件襯衫,頭髮蓬蓬鬆鬆的。他打著呵欠走進來,一個拳頭揉著眼睛,另一隻手裡拖著一支槍。
蠟燭放在地板上,他們的人全都在場,他們望著我,我望著他們,這樣有十幾秒鐘。三個大漢槍對著我瞄準著,嚇得我畏畏縮縮,知道吧。年紀最長的一個,頭髮灰白,六十歲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