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威好像是一隻永遠盯在馬德蘭先生身上的眼睛,一隻充滿疑惑和猜忌的眼睛。到後來,馬德蘭先生也看出來了,不過對他來說,這彷彿是件無足輕重的事。
這個人是由兩種感情構成的:尊敬官府,仇視反叛。這兩種感情本來很簡單,也可以說還相當的好,但是他執行過度便難免作惡。在他看來,偷盜、殺人,一切罪行都是反叛的不同形式。
馬德蘭先生恬靜和藹地在街上走過,在受到大家讚歎時,就有一個身材高大,穿一件鐵灰色禮服,拿條粗棍,戴頂平邊帽的人迎面走來,到了他背後,又忽然轉回頭,用眼睛盯著他,直到望不見為止
城裡的人都注意到他的喪服,議論紛紛。這彷彿多少可以暗示出一點關於馬德蘭先生的來歷。大家得出結論,認為他和這位年高德劭的主教有些瓜葛。
有些人還認為他是一個神秘的人,他們硬說別人從來沒有進過他的房間,因為他那房間是一間真正的隱修士的密室,裡面放著一個有翅膀的沙漏,還裝飾著兩根交叉放著的死人的股骨和幾個骷髏頭。
他經常只和少數幾個人談話,他逃避寒暄,遇見人,從側面行個禮便連忙趨避;他用微笑來避免交談,用佈施來避免微笑。婦人們都說他是「一隻多麼乖的熊1!」他的消遣方法便是到田野裡去散步。
有人注意到當時使他作出決定的最大力量,是人民中一個老婦人所說的一句氣憤話。她當時立在他門口,幾乎怒不可遏,對他喊道:「一個好市長,就是一個有用的人。在能辦好事時難道可以退卻嗎?」
馬德蘭伯伯僱用所有的人,他只堅持一點:做誠實的男子!做誠實的姑娘!我們已經說過,馬德蘭伯伯是這種活動的動力和中樞,他在這一活動中獲得他的財富,但是,這彷彿不是他的主要目的
他摸進這濱海蒙特勒伊小城時,正遇到區公所失火。他曾跳到火裡,不顧生命危險,救出兩個小孩,那兩個小孩恰是警察隊長的兒子,因此大家都沒有想到驗他的護照。從那一天起,大家都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馬德蘭伯伯。
那筆款子用完以後,德納第夫婦便立刻認為他們帶那孩子是在救濟別人,因此那孩子在他家裡經常受到被救濟者的待遇。她的衣服被典光以後,他們便叫她穿德納第家小姑娘的舊裙和舊衫
那德納第漢子,他可以使觀察他的人感到侷促不安。我們對某些人只須望一眼便起戒懼之心,我們覺得他們在兩方面都是陰森森的,在人後,他們惶惶終日,在人前,他們聲勢凶狠。
德納第媽媽大聲說,「一下子就混熟了!別人一定認為她們是三個親妹妹呢!」那句話大致就是這個母親所等待的火星吧。她握住德納第媽媽的手,眼睛盯著她,向她說:「您肯替我照顧我的孩子嗎?」
誘惑人的魑魅是有的。那兩個女孩對這個做母親的來說,便是這種魑魅。她望著她們,大為感動。看見天使便如身歷天堂
她就是芳汀。已經很難認了。但是仔細看去,她的美不減當年。一條含愁的皺痕橫在她的右臉上,彷彿是冷笑的起始。
幾步以外,有一個面目並不可愛但此刻卻很令人感動的大娘,那就是她們的母親;她正蹲在那客店門口,用一根長繩拉蕩著那兩個孩子,眼睛緊緊盯著她們,唯恐發生意外。
過了一些時候,寵兒忽然一動,彷彿一個初醒的人。「喂,」她說,「他們要送我們的古怪玩意兒呢?」「是呀,正是這話,」大麗接著說,「那鬧了半天的古怪玩意兒呢?」
假使當時沒有一匹馬倒在河沿上,高談闊論的多羅米埃是難於住嘴的。由於那一衝擊,那輛車子和這位高談闊論者都一齊停下來了。
我,多羅米埃,我只是一種幻象,但是這位心思縹渺的黃髮女郎,她並沒有聽見我說話!然而她有的全是光艷、趣味、青春、柔美的晨曦。
「朋友們,」多羅米埃以一個重獲首領地位的人的口吻大聲說,「安靜下來。見了這種天上落下來的玩笑也不必太慌張。凡是這樣落下來的東西,不一定是值得興奮和敬佩的。
餐桌上的談話和情侶們的談話同樣是不可捉摸的,情侶們的談話是雲霞,餐桌上的談話是煙霧。
俄羅斯山溜完以後,他們想到了晚餐,到底有些疲倦了,興高采烈的八仙在蓬巴達酒家歇下來了,那酒家是有名的飯店老闆蓬巴達在愛麗絲廣場設下的分店
那天從早到晚都充滿了一股朝氣。整個自然界彷彿在過節日,在嬉笑。聖克魯的花壇吐著陣陣香氣,塞納河裡的微風拂著翠葉,枝頭迎風舞弄,蜂群侵佔茉莉花
芳汀很美,但她自己不大知道。偶然有些深思的人默默地用十全十美的標準來衡量一切事物,他們在這個小小女工的巴黎式的丰采中,也許會想見古代聖樂的和諧吧。
四十五年前的學生們和姑娘們到郊外遊玩的情形,到今天1已是難以想像的了。巴黎的近郊已不是當年那模樣,半個世紀以來,我們可以稱為巴黎郊區生活的那種情況已完全改變了
芳汀是那樣一個從平民的底層(不妨這樣說)孕育出來的孩子。她雖然是從黑暗社會的那種不可測的深淵中生出來的,她的風度卻使人摸不著她的出處和身世。
他們都是一些無足稱道的青年,誰都見過這一類的人,四種庸俗人的標本,既不善,也不惡,既無學問,又非無知,既非天才,亦非笨伯,年方二十,美如嫵媚的陽春。
一切頭腦清楚的人都認為這革命的世紀已被國王路易十八永遠封閉了,他被稱為「憲章的不朽的創作者」。在新橋的橋堍平地,準備建立亨利四世1銅像的石座上已經刻上「更生」兩字。
在一八一七年,就在那馬爾斯廣場旁邊的小路上,發現了幾根藍漆大木柱倒在雨水和亂草裡腐爛,柱上的金鷹和金蜂都褪了色,只剩下一點痕跡。那些柱子是兩年前開五月會議1時搭建御用禮台用的。
一八一七是路易十八用那種目空一切的君王氣魄稱為他登基第二十二年1的那一年。也是布呂吉爾•德•沙松先生揚名的那一年。所有假髮店老闆一心希望撲粉和御鳥再出現
冉阿讓哭了許久,淌著熱淚,痛不成聲,哭得比婦女更柔弱,比孩子更慌亂。正在他哭時,光明逐漸在他腦子裡出現了,一種奇特的光,一種極其可愛同時又極其可怕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