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幕后操手(2)
是日。
宇文阅览玲珑习作,眉目佳赏,首肯道:“大有长进。”
玲珑也不停笔,道:“你什么时候去打坏人?”
“坏人,哪里来的坏人?”宇文缓摇折扇。
“就是住在江北的猴子。”玲珑道。
“哈!”宇文笑了一声,收敛神色,道:“谁说江北有猴子?”
“花烟告诉我的。”玲珑停笔,望向宇文,眨了眨眼睛,道:“你再不去,坏人就要占领武林啦!”此语一出,宇文朗然而笑,道:“舞蹈弄枪,有失斯文。”
玲珑皱眉道:“你好懒呀!”
宇文笑道:“承蒙嘉赏。”
“哼!”玲珑好不生气,嘟起小嘴。
剑鞘声响,庭中步入一人。宇文收起折扇,梦花烟带玲珑离去。晨风思目送二人离去,眉头紧锁,道:“她,便是萧企当年欲倾一国之力,保护的女婴么?”
“诶——”宇文一挥折扇,倒了两杯茶,道:“年龄对不上。”
“那,她是你的女儿?” 晨风思皱眉更深,宇文不答。“她是那个女婴的女儿?”晨风思追问。宇文笑而不答,端起茶饮。晨风思又道:“该不会是你的孙女吧。”
“哈!”宇文推杯至前,道:“饮茶吧。”
晨风思席地而坐,饮了口茶,道:“我还是比较喜欢喝酒。”
“沉鱼轩没有酒。”宇文续满茶杯。
“为什么没有酒?因为它会让你想起那个人么?那个姓柳的姑娘,月下独酌,剑舞秋霜。”晨风思道。
忧色一闪而逝,宇文道:“侯门不日便至江北。”
晨风思道:“要请我办事,也要先叙叙旧啊!”
“你我之间,还需要谈交情么?”宇文道。
“嗯……嗯……”晨风思点了点头,道:“杀人者变成救人者,总归要有一个原因?”
“难得不是本世子,好言相劝,立身为范,感悟其人,改邪归正?”宇文起身道。
“噗——”晨风思喷出一口茶,幸而宇文闪开,茶水只溅在竹席之上。“言归正传,事情已过去将近三十年,应该没有人再追究了吧。”
宇文道:“你想回梦境?”
晨风思点了点头:“鸟倦知飞还,狐死必守丘。[1]”说话间,换了茶杯,自斟一杯作饮。宇文手持折扇,挑起杜鹃花头,烈烈如火,如鸟啼血,道:“玉魄已失,散落人世。”
“噗——”热茶入口,未及品味,全然喷出,晨风思神色惊慌。
宇文道:“此事,谁人能可善罢。”
晨风思道:“那又如何,吾已厌倦颠沛流离,返回梦境,便是深山隐居,与山林作伴,岂不畅然?”捉着一方白巾,擦干桌子,道:“话说,此非你之所愿?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2]为何,还在此流连?”
宇文阖目而叹:“人世,有我放不下的责任。”
“是那个小姑娘?”晨风思皱眉道。
宇文摇了摇头,道:“人世,是我放不下的责任。”
“比你之性命,来得重要?”晨风思道。
宇文叹了口气,负手道:“与吾之性命同样重要。”
“当日,你也说的此话,让我不忍下杀手。”晨风思道。
宇文道:“你不下杀手,乃是因你不愿意。”
“呵。”晨风思轻笑一声,道:“我亦不愿人世流连,做什么倒楣的英雄。”
宇文道:“夜明珠,你找到了么?”
“只有两颗,还剩一颗,未知何处?”晨风思怅然道。
“凤榜会帮你留意。”宇文道。
晨风思道:“不必了。你不欠我,我亦不想欠你,恩怨两清,各奔东西。”说罢,饮完一杯茶,翩然离去,君子之交,清淡如水。
思忆故国往事,西湖望月,宇文低吟:“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3]”
梦花烟道:“主人,侯门北方初定,夜洋现至扬州。”
“知道了。”宇文道,“吾剑久未出锋,今日终尝。”
梦花烟道:“主人。何妨令西南、中原、北方暗伏之义士,于此长江决战之时,攻其不备,侯门可一网打尽。”
宇文道:“背后偷袭,绝非坦荡。”
梦花烟急道:“局势相逼,武林覆灭在即,沉鱼轩是最后一道防线。主人……”宇文制止道:“夜洋既有称霸武林之志向,当有匹配其志之胸怀;否则,即便得位,亦不久已。”
突然,阴风阵阵,花枝皆颤,鸟雀惊梦,宇文执扇上前,将梦花烟揽在身后:“主人,那人是……”庭中落下一人,背影沉沉,发丝散乱,形同乞丐。
“退下。”宇文道,梦花烟空有忧心,不得不退。
宇文抖开折扇,反手压下气流,浮尘花瓣瞬间落地,波澜不兴:“阁下深夜到访,有何要事?”那人转过身来,竟是一张不可置信之面孔:“夜海没有死。”
“看得出来,阁下久经风霜。”宇文道。
那人负手道:“沉鱼轩主,凤榜主人,武功深不可测,名不虚传。”
宇文朗笑一声,道:“有时我真是觉得,隐藏身份真是多此一举。”
那人道:“我是夜海。”
宇文道:“白竹洞的主人。”
“你怎知晓?”那人眉心一凛。
宇文道:“景阳来过了。”
夜海道:“景阳已经死了。”
“我知道。”宇文道,“所以,你最好活着。”
夜海朗然大笑,道:“有道理。”
宇文道:“你怎会知晓,我是凤榜主人?”
夜海道:“沈无常告诉我的,轩主派人去过蝴蝶谷。”
“哎呀……”宇文慨叹一声:“凤榜真是不长眼睛,降众收徒不慎。”
夜海道:“凤榜的规矩,江湖之中,无论其人如何罪大恶极,只要投诚,凤榜皆真心相待。”
宇文缓摇折扇,道:“凤榜的规矩,是我立下的。”
“自食其言,不怕失信于江湖?”夜洋道。
宇文冷笑一声,道:“现下江湖之中,只有威权与犬儒,哪里来的诚信?”
“犀利!”夜海喝了一声,道:“轩主,不想知道白门悬案真相?”
宇文道:“已经焦头烂额,不想再被拖下水,送客。”
“侯门、天衣……当年剑器被凤榜所救,轩主早已入局,何处可逃。”夜海道。
宇文沉默片刻,缓摇折扇,道:“阁下今夜来此,是为投诚,还是宣战?”
“为求一线生机。”夜海道。
“一线生机,是给谁人的呢?”宇文自语,踱步花前,道:“剑器么?”
夜海朗然一笑,道:“轩主自是心计玲珑之人。”
宇文就座榻上,倒了两杯茶,道:“愿闻其详。”
夜海亦坐下,饮茶一杯,道:“天衣现,江湖险,玄沙主,琼林灭。这首童谣二十年前就曾流传于武林,在我还是侯门掌门的时候。”
“侯门为夺天衣,血洗武林。”宇文道,“现在我却与其花前月下,谈笑风生。”
夜海不理其玩笑之语,道:“我夺得天衣之后,便即加身,消失于侯门众人眼前。”
“噢?天衣当真不是玩笑,阁下去了琼林?”宇文道。
夜海道:“侯门失主,一时分裂成两派。一派以沈无常为主,支持吾之夫人冯莺;一派以仇红顶为首,支持吾之胞弟,夜洋。”
宇文道:“以我所闻,夜洋与夜海,并非同母。”
夜海突然眼神黯淡,叹了口气,道:“夜洋是庶出。”
“噢?那又如何?”宇文道。
夜海道:“自古嫡长子继承大统,庶子虽有荣华显贵,却不得僭越,终生远离权力核心……”
“但是,夜洋心怀大志,不甘居于臣下。”宇文道。
“然也。”夜海道,“这一场权力争夺,险些毁掉侯门百年基业,最终以夜洋胜利,沈无常出走终局。”
宇文皱眉道:“侯门地处西南边陲,蛮夷所居之地,缘何沿袭中原继承之法?”
夜海不语,端起茶来,已然冷凉,就着秋风,一饮而尽。“敝人身着天衣,入琼林,方得一窥侯门先祖历史。”
“侯门先祖历史?”宇文皱眉道。
夜海道:“中医源流,岐黄之术。岐为岐伯,黄为黄帝。《黄帝内经·素问》一篇,阐释阴阳平衡、正邪盛衰、天人合一,三通道理。《黄帝内经》云:‘大毒治病,十去其六;常毒治病,十去其七;小毒治病,十去其八;无毒治病,十去其九。’”
“诚如经中所言。药毒同生,难取其一也。”宇文道。
“正邪之争,始于炎黄之时。其时,东方九黎作乱,唯蚩尤最强,挑战炎帝。炎帝不敌,乃求救于黄帝,黄帝率兵南下,讨伐蚩尤。”
宇文道:“其时蚩尤所在之地,正是神州西南。”
“然也。”夜海道,“侯门先祖求教于岐伯,问询医道药理,造福其地千年。”
“后来呢?”宇文道,“济世救人之药,变作荼毒人命之毒,此中变异,也要有个过程。”
夜海叹了口气,道:“史书中页,皆被人毁去,无迹可查。”
“看来,是有人不想此段历史,重见天日了。” 宇文一挥折扇,道:“沈无常曾言,玄蛊心毒,亦非人世之物。经吾探查,亦非梦境之物。”
夜海道:“玄沙国。”
宇文皱眉细思,不禁脱口道:“玄沙主,琼林灭。阁下造访琼林,可曾听闻此事?”
夜洋道:“这便是我今日,拜访轩主之目的。”(待续)
[1] 语出:战国·楚·屈原《九章·涉江》
[2] 语出:唐·崔颢 《黄鹤楼诗》
[3] 语出:宋·秦观 《踏莎行·郴州旅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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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丽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