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选载

硕鼠乐土

曾仁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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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纪元9月15日讯】长篇政治小说《硕鼠乐土》发生时间在二十世纪末到二十一世纪初江泽民时代,地点在中国内地一个县城。

  主人翁之一的叶忠宝是一个家境贫寒、无衣无靠,但又是不学无术的流氓无赖,他为逃避农业税费,一把火烧了村支书的柴垛后逃出农村,来到祥龙县县城身无分文,过着流浪的生活,偶然结识了曾被打成反革命的曲东兴,跟他一同收破烂,他在商店偷钱被抓进派出所,在号子里受尽折磨,出狱后,曲东兴介绍他去找劳改农场认识的狱友——现任祥龙县劳动人事局局长龙天任。叶忠宝的命运从此发生了变化,他靠他的机智、刁滑、狡诈和野心走上仕途,在这个制度里如鱼得水。像蛤蟆戏浊水一样戏的不亦乐乎,最后爬上了市委办公室主任的位置。

  主人翁龙天任当时只是祥龙县劳动人事局的局长,他正直、无私,坦荡,才华横溢,他坚持原则,秉公办事,但处处碰壁,他身边的邪恶势力粉碎了他的一个个梦想,他所处的政治环境就像一个脏水桶,将他困在其中,当他以自己的真实能力没有竞选上副县长后,他才开始变了,与周围的官员们一样没有了良心,一样的同流合污,一样受贿、贪污、腐败,一样的挥金如土,一样的玩女人,这样反而有了市场,处处受到官员们的奉承和青睐,

  龙天任与常化凯“竞选”县长是故事的高潮,在与常化凯竞争县长的角逐中,他与陈青栋、常化凯进行了殊死的搏斗,共同演择了当今残酷的政治游戏,在这个过程中,双方使用了一切最为卑鄙无耻的手段,龙天任得意于他认的“干侄儿”叶忠宝和老组织部长江永喜等人,采取了以邪治邪的种种见不得人的伎俩。最后终于当上了祥龙县的县长。后来,又得意于叶忠宝获得陈青栋家里被偷百万元资财的证据,在龙天任的同学——省委秘书长温从舒的倾力相助下,龙天任取代了祥龙市市委书记的位置……

  故事中约有近百个不同类型、不同性格的人物,书中不仅写了腥风血雨的政治生活,也写了龙天任与范艳霖之间、与杨菊花之间那浓浓的情、复杂的爱,也写了叶忠宝为了达到个人的目的,与多个女人的肉体关系。

  故事从一个县城的政治风云的横断面,辐射了整个中国政治和文化的真实生活画面。官员们做尽了游戏,干绝了坏事,是全书的中心主题,“亲戚、朋友、同学、战友是最坚实的社会基础,任何法律法规都是纸老虎。”是中国社会背景的真相现状。

  “硕鼠乐土”是诗经《硕鼠》上的典故,“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乐土乐土,媛得我所”。

  全书三十章、五十五万多字,成书一年多,送给大陆多家出版社,因为内容太敏感都不敢发表,在此只能节选部分章节首发于此,以飨读者。

之一

  叶忠宝是一个家境贫寒、无衣无靠的小青年,同时又是一个没有受过文化教养的流氓无赖,父母早逝,收养他的大哥又不把他当“人”看待,他和村子里的一帮小哥们学得油腔滑调,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不到十七岁,他的大哥就将他赶出家门,住进了曾经是关牛的棚子,交给他两亩田,他为了逃避繁重的农业税费逃出农村,来到祥龙县县城身无分文,过着流浪的生活,憧憬着能捡一大包钞票过上好日子,后来打短工挣到几百元钱后,受一上海女青年设下的色情圈套的诱惑,被其同伙打昏,抢走了他积蓄的钱财,后被捡破烂的曲东兴救起,与曾被打成反革命的曲东兴过起了收破烂的生活,在得知曲东兴要过六十岁生日时,他想给老人买生日礼物,在商店收破烂偷钱被抓进派出所……

  只有八九平方的号子里关了六个人,漆黑的墙壁,潮湿的地面,昏暗的灯光,木板铺上几床臭哄哄的被子,号长叫许长录,长的粗短矮胖,肥头大耳,手下两个小哥们,一个叫杨昭,长的贼眉鼠眼,另一个叫常定益,长着园园的脑袋、园园的脸,对许长录唯命是从。听说三个人都是县城周边一个村子里的地霸。昨天一进号子,杨昭就尖声尖气地声音道:“喂,新来的,还不主动给录哥登记?”叶忠宝胆怯地说:“在外面已登过记了,还登……什么记?”叶忠宝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在进号子的时候,他已由李保发搜清了身上所有的东西。自从被警察捉住以来,他心惊肉跳,所以说话特别小心。号长许长录躺在床上,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不懂吗,你们好好教教他。”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嗡嗡作响。还没等叶忠宝反映过来是怎么回事,杨昭和常定益已像母虎扑食般的一拥而上,将叶忠宝两只胳膊架起按在铺板上,用又赃又臭的被子蒙住头部,接着,拳头像雨点般地落在他的头上身上,他死命挣扎,但愈是挣扎挨的拳头愈多,他当时差点窒息死去。将他折磨够后,就命令他跪在许长录面前,一面给“录哥”捶背,搓脚扳,一面介绍自己的姓名、年龄、家庭、所犯案子、家里有没有钱,个人是否有钱。当叶忠宝说到自己家里和个人都没有钱时,许长录双目园睁,喝道:“他妈的,又是个小泼皮,继续接受教育去!”那一夜,叶忠宝被折磨地死去活来。他心里一千个想不通、一万个想不通:“天啦!我们的派出所怎么是这样的?与广播电视上介绍的完全不一样呵,听姓李的警察说还要关到收容遣送站去,那个地方肯定还黑一些,到了那里,我的小命还有吗?”不竟心惊肉跳……

  审讯回来后,他心惊胆颤的进了号子,讨好地向许长录一笑:“许叔好,杨叔常叔好!”许长录冽开大嘴开心的笑了:“嘿,小子嘴还甜,有进步,带信叫你家里送钱来!”叶忠宝此时长了心眼,他知道,被关进来的人,只要家里有钱送进来给号长等人享用,“孝敬”他们吃喝就会免受皮肉之苦,但他手里仅有的五百元钱早就被二男一女抡走了,他大哥大嫂把他看成眼中盯,肉中剌,巴不得他判刑坐牢,怎么会拿钱救他?说谎是叶忠宝的拿手好戏,听了许长录的话,他灵机一动说:“我的三叔在县城开餐馆,餐馆的名字叫天福饭店,他是老板。我出去后送钱来孝敬您老人家。”他企图蒙骗过关,希望许长录的手下少给他一些折磨,没想到许长录认真地道:“老板李崇学是你三叔?”叶忠宝一惊,他没想到许长录认识老板李崇学,叶忠宝只是去年冬季在天福饭店打了两个月的工,是为哥们义气被撵出来的,但此时他已没有退路,如果反悔就会暴露前面的假话,于是硬着头皮说:“是呵,他已出来了多年了,生意做的可红火呢……”许长录听了,轻轻地点点头,叶忠宝见他点头了,心里有了一丝慰藉,心想:“只要他不打我了,李崇学就是做我爷爷又有什么关系?”于是又说道:“等我们出去了,我到天福餐馆好好的摆一桌,请许叔、杨叔、常叔……”许长录似乎不以为然,轻蔑地一笑,向杨昭一召手,杨昭比猴子还快地钻到他的面前,许长录就在他耳边低语了一会儿。杨昭就跑到书本大的窗口前,对着看守低语了一会儿。这一夜,关押的八个人,只有叶忠宝一个人没有接受“训练”。

  第二天下午,视窗的小门打开了,杨昭又猴急地跳了过去,窗外的看守轻轻地对杨昭说了一会儿,杨昭就跑到许长录的身边低语了一会儿,许长录看着叶忠宝,冷笑道:“过来!你猴小子骗老子?是不是活腻味了?”叶忠宝一惊,他悲哀地想:“他们不会是调查了李崇学?李崇学又说不是老子的三叔吧?西洋镜拆穿了老子可完了……,但是,他许长录在号子里不可能了解那么清楚吧?”于是,硬着头皮说:“许叔,我没有骗你呵,我做什么骗你呀?”许长录喝道:“你还没骗老子?老子派人去找李崇学要钱,他就跟着来看了,你小子是在他那里做了几天工的小混混是不是?”此话一出,叶忠宝精神彻底崩溃了,像一堆稀泥软在了那里,颤声道:“许叔,出了这号子我找钱孝敬您……”杨昭冷笑一声,尖声大叫道:“许哥,这小子一点儿不老实,是不是先给他来个‘吃肉喝汤’?”所谓的“吃肉喝汤”就是强制灌进七八个人解在便桶的屎尿,昨天晚上他已亲眼目睹了给刚进来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农民进行的“吃肉喝汤”,尽管那个农民杀猪般的喊叫,但号子外面的看守置若罔闻。叶忠宝一听就清醒了,他知道向号子外面求救一点用处都没有,一个键步跳到许长录的面前,双膝跪下,磕头不止地哀求道:“许叔,我不是有意的,原谅我这一次,以后做牛做马,我都听您的,许叔饶我吧……”也许是受他的“真情”打动了,许长录一脚把他踢开了,冷冷地说:“先按程式来!吃肉喝汤放在后一步!”

  这一夜,按照“录哥”的指示,叶忠宝进行“面壁思过”——就是脸对着墙一动不动地站立,只要看到打瞌睡就遭一顿毒打,一直站在半夜;第二天晚上是“看彩电,”所谓“看彩电”,就是扒在墙角装有大小便的便桶上面,一动不动地看着桶内的屎尿讲一部电影故事,叶忠宝扒在便桶上被醺得几欲昏倒,仍凭他“录哥饶命”地叫,换来的是许长录等人幸灾乐祸地大笑。叶忠宝咬紧牙关挺着,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一部老电影《渡江侦察记》,他口齿伶俐,讲述的颇为生动,博得了许长录等人开心地笑声;第三天的节目是“反弹琵琶”,所谓“反弹琵琶”,就是要求叶忠宝脱光衣服,用棉被里抽出的棉线扭成几股,一头系在左手上,左手举过头顶,将线头的另一端拉紧后系在生殖器上,右手轻轻地弹动线头制作的“土琵琶、”嘴里哼唱着流行歌曲,如果把线头“弹”断了罚唱三首,除规定的五首歌曲外,叶忠宝将“土琵琶”弹断了三次,仅罚唱的歌曲就是九首,叶忠宝在农村里看的电影、听的歌曲有限,绞尽脑汁都想不出那么多歌曲,就被迫学狗叫学猫叫;第四天是“蛤蟆过江”,所谓“蛤蟆过江”就是扒在又脏又臭的水泥地上,双手勾在头顶,用肚皮和膝盖的弹力向前爬动……。如此这般地花样百出,将叶忠宝折磨得死去活来。有一个因赌博拿不出罚款早已被关了近一个月的庄稼汉小声地告诉他:许长录等人在县城郊区的村子里偷盗抢窃、派姓斗殴、调戏妇女等无恶不作,进出派出所就像进茶馆一样方便,和警察穿一条裤子,关系非同一般,这次是被群众告到省里了,派出所不得已才关他的,你就忍着点吧。叶忠宝得知后,就咬牙切齿的强忍着,他在心里说:“老子叶忠宝不报此奇耻大辱不姓叶。”

  跟在叶忠宝后面进来的是某个运输公司姓朱的经理,门外一个年龄比较大的警察将许长录喊出去一会儿后,许长录进来时对姓朱的经理毕恭毕敬,没有安排任何“节目”,送饭时,特别送进来香喷喷地烧鸡、香肠、猪蹄,还有香烟、白酒,姓朱的经理和许长录等四人称兄道弟,大吃大喝。啃着黄馒头、咸萝卜的叶忠宝垂涎欲滴,他伤心地想:“原来派出所的号子里是这样的黑呵……”

  是曲东兴拿出仅有的三千元钱买通了派出所的有关人员,叶忠宝才被放了出来,当他高兴地回到收破烂居住的破庙时,破庙里空空如也,叶忠宝傻眼了,原来,曲东兴得到他被打成反革命的证人的消息,他和小旺儿一同到省城去找去了,留下二封信和一本书,叫他去劳改农场,找那个他结识的、现已当上祥龙县劳动人事局长的龙天任。叶忠宝伤心落泪了一阵子,只好拿着书信和《资治通鉴》去找龙天任,从此,他的命运发生了变化。

  劳人局座落在繁华的清河街,两旁是林立的个体门面,劳人局的大门内是七十年代初修的两层办公楼,后面是三排平房,住满了局机关的干部职工。靠后面正在修建三十套干部职工住宿楼,机械的轰鸣声不绝于耳。龙天任的伏尔加小车驶进院子的篮球场,没等他跳下车来,就围过来几个等着汇报工作的副局长和股室负责人,最后一个等着汇报工作的是办公室主任赵宏雪,他推了一下近视眼镜,彬彬有礼地说:“您有个侄儿来了,在我办公室一直等着见您。”龙天任心想:“八成又是农村里来要我给找工作的,这些人来了真叫我犯难。”于是不快地道:“你嫂子不在家吗?直接到家去呀,等我干什么?”一回头,看见赵宏雪身后一个小青年怯生生地望着自己,轻声喊道:“龙叔——”龙天任上下打量小青年,只见他一张白晰的脸上长着一双机灵地大眼睛,中等个儿,上身穿一件白衬衣,下着洗得发白的卡布大裤,他的亲戚几乎都在农村,在他的印象中并没有这个侄儿,纳闷地问:“你是……?我怎么不熟悉呵?”小青年小心翼翼地说:“曲东兴是我伯父,是他叫我来找您的,”说着便打开身旁的塑胶袋。龙天任听了又惊又喜,先前的烦恼抛到了九霄云外,一把抓住小青年的肩头问:“曲东兴?曲兄?他在哪里?”龙天任的热情显然出呼小青年的意料之外,他眼圈红红地看着龙天任,无限深情地说:“他……到省城去了,他还没平反……,叫我把这本书和信交给您,”于是打开塑胶袋,双手将书本递给龙天任,龙天任先是一呆:“他到省城要求平反去了……”怔了一会,才蹲下身来,抓起书本久久地凝视着,又转向小青年:“他还没平反?他为什么不找我?我找了他好多年呵!”小青年楞楞地看着他,泪水扑簌簌的掉了下来,哽咽道:“他找过您,一直不知您的下落,他劳改回来后家也没了,孤苦伶仃的,和我一起靠收破烂为生……”龙天任一听,心里难受之极,心想:“曲兄呵曲兄,你这个知识份子好惨呵,为了一篇文章坐牢,出来后家破人亡,靠收破烂生活,唉,人海茫茫,我就是找不到你呵!”越想越难受,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们以前是在这个县城还是在别的地方?”小青年抹了一把泪说:“以前到处都去,今年才来到祥龙县,住在宫堂庙里……”龙天任不听则罢,一听心里伤心到了极点,深情地摸着他的头道:“你们住……住宫堂庙里?近在咫尺呵!唉,真没缘啦!对了,你叫什么?”小青年不知是勾起了伤心的往事还是由于别的原故,潸然泪下,小声说:“我叫叶忠宝……,龙叔,书里有曲伯给您写的信。”龙天任这才想起手里报纸包的书,忙打了开来,映入眼帘的赫然是《资治通鉴》:“资治通鉴?天啦,他还保管下来了?”龙天任脱口而出,满脸的惊愕和喜悦,手忙脚乱地翻着竖板的繁体书,只见书内加满了密密麻麻地批注,那是在劳改农场时,龙天任看不懂,曲东兴解译了出来给他看的,有一天,这本书被管教干部发现了,要将这本“四旧”的书收走,曲东兴将书用塑胶袋装着藏在猪粪池里,管教干部不见了书更为恼怒,罚他两天不准吃饭……。过去苦难的岁月历历在目,往事不堪回首,万万没有想到,这本书历尽劫难还保存了下来。龙天任思绪翻涌,急急忙忙打开信件,只见上面写着:

  “天仁:你好吗?

  我说过你会有光明的未来的吧,我是最近从一张旧报纸上看到“龙天任”三个字后,就进一步打听,断定你就是我的患难之交。得知你在十年恢复高考后考上了大学,回来工作了几年,是凭借自己能力搞上了劳动人事局的局长的。我真为你高兴。‘天降大任于斯人’嘛。

  在那颠倒黑白,豺狼当道的年代我们两个政治犯、文字狱的牺牲品,还在对中国的前途命运忧心忡忡,但现在不同了,你的才能有了用伍之地,我真为你高兴和自豪,现在你当政了,‘豺狼当道,安问狐猩’的年代已经过去,借用资治通鉴上的几句话送给你:‘为政之术,先屏四患,乃崇五政。伪乱俗,私坏法,放越轨,奢败制:四者不除,则政末由行,是为四患。兴农桑以养其生,审好恶以政其俗,宣文武以章其化,立武备以秉其威,明赏罚以统其法,是谓五政。’供借鉴。

  我现在还没有一个清白之身,我要到省城去找当年陷害我成为反革命的主要证人——一个老校长,我前天偶然在电视上看到他了,此人找不到,我只有背一辈子黑锅了。今有小侄叶忠宝前来找你,他孤苦伶仃,你尽量给找一碗饭吃。我一切都好,勿念。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愚兄/曲东兴

  龙天任看着看着,眼眶里盈满了泪水,他努力克制着自己,喃喃道:“悠悠道途上,白发污红尘,沧海何辽阔,龙性岂能驯!唉,曲兄呵,你受了好多苦呵!”转而发现赵宏雪和小青年怔怔地看着他,才觉得自己的失态,想了想又问:“我记得他有一个女儿,应该跟你差不多大了,也没音讯?”叶忠宝愁眉苦脸地说:“没有,这上十年来,他一直在寻找!曲伯受了很多很多的苦,但他很坚强!”龙天任见他口齿伶俐,心里产生了几分好感,又问:“你是商品粮还是农业粮?”叶忠宝怔怔地看着龙天任,迷惑不解地问:“什么是商品粮农业粮?我是农村的……”龙天任心想:“他跟着曲兄到处流浪,怎么会是吃商品粮的呢?我真是糊涂之极。”想到这里,转向等候在旁边的赵宏雪说:“宏雪,你去把学青局长叫来,一起到我那儿吃饭,我有事跟他说。”赵宏雪答应着去了,龙天任对叶忠宝说:“小叶,我们回家去。”

  龙天任为人正直,光明磊落,坚持原则,对于人事安排和就业把关很严,他的弟弟妹妹都还在农村务农,但这次,他受患难之交的曲兄所托,“违背原则”,为叶忠宝在劳动人事局安排了一个临时工——为领导服务的公务员。

  叶忠宝搬进“公务员室”时,杨菊花给了新的被褥、新床单,还给了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虽然只一间屋子,但白色的墙面,干燥的地面,明亮的灯炮是他没有享受过的。在塞沟村那低矮的土屋子里,在与曲东兴相处的破庙里,在派出所的号子里,那都不是人住的屋子,里面阴暗而潮湿,被子又脏又臭,现在,有了明窗净几的房子,他才感到自己像个“人”了。

  叶忠宝每天六点多钟就要起床,将七个正副局长的办公室擦洗的一尘不染,将他们的开水瓶打上开水、倒痰盂、整理书报,往返县委县政府有关部门送送信件什么的,除此之外,就是给领导家里换液化汽、修水管,他干这些工作很认真、细心,尽管都是低人一等的跑腿工作,但他很知足,他憧憬着成为正式工,成为穿着时髦衣服、坐在办公室看看报纸、喝着茶水的“白领族”,因为刚开始来时,杨菊花就对他说了:“忠宝,你要好好干,你龙叔这个人给你找一个工作,可是破了先例呢,他在农村的弟弟妹妹没一个能说动他安排工作的,你干好了,将来有机会转一个商品粮,就能招正式工了。”叶忠宝牢记在心,对龙天任和杨菊花感激得不得了,但在他懵懂的意思里,他心想:“原来这社会说的是‘社会主义公民人人平等’但看来一点儿也不平等,把人划了这么个等份,分了农村人和城里人不说,还划了吃农业粮的和吃商品粮的,那么,还有当工人的和当职员的、当职员和当干部的、当大官与当小官的,那不区别更大了?他妈的,这社会真不合理。”

  干临时工与正式工有着很大的区别,叶忠宝的工资只有一百二十元,小车司机冉盟与他是同年,由于是吃商品粮,当了两年兵,在部队开会了汽车,回来后通过关系招在劳动人事局开车,现在每月的标准工资五百多元,还另外有各种补贴和福利。领第一个月工资时,叶忠宝心想:“他妈的,这社会真不公平,老子叶忠宝比他冉盟干的工作不会少,为什么他比老子多拿几倍的工资?”正好这期间,管伙食的采购员佘怀进老婆生小孩,请了一段时间的假,办公室主任赵宏雪就叫叶忠宝顶替几天搞采买,他接手后第一天,在市场开发票时他灵机一动,叫多开了十元钱的发票,拿到管机关的吴学青那里去签字,他连看也不看就签字了,叶忠宝发现这里面的漏洞,欣喜若狂,他想:“反正这机关又不是龙叔的,也不是吴局长的,能够发财的事情为什么不发?”过了两天,劳人局召开全县劳动助理、劳管站站长会议,要食堂安排上十桌的人员进餐,买货物的数量增加了,他不失时机地多开了二百多元钱的发票,一天就在发票上做文章搞到了二百多元的“外水。”有了钱后,他不忘恩情,为龙虎和龙彪每个人买了一套运动服,虽然受到龙天任和杨菊花的斥责,但他十分得意地想:“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有财不发,是个傻瓜,龙叔有权不用,我来帮他小用。”

  有一天,叶忠宝到新结识的县税务局公务员解凌那儿去玩,解凌请求他为一个姓钟的副局长把一台修过的洗衣机给抬上去,他欣然答应了。进了姓钟的副局长的家,他惊呆了,巨大的客厅可以摆下三五张桌子,室内装饰精制考究,墙面、天花板线条流畅、玲珑剔透,室内有序的排列着红木沙发、大彩电、音柱、立式空调,小房间还有个方不方,园不园的桌子,解凌介绍后,叶忠宝才知道是“西餐桌”,厨房里电烤箱、微波炉、清洁柜令叶忠宝羡慕的了不得。

  出得姓钟的局长的家,叶忠宝好奇的问:“这个局长家里装修得好漂亮呵,花了多少钱?”解凌说花了三万多元,叶忠宝又问:“那些家俱不也得上万元?”解凌笑道:“你真老土!……仅那套红木沙发就是一万多元,那一屋子的家俱花了三万多元,各式电器四万多元。”叶忠宝听了暗自心惊,他问:“那个钟局长是管什么的?怎么那么有钱?”解凌神秘地一笑说:“管税收政策的执行,主要是管减税免税。”叶忠宝想了想又道:“是了,去年我帮助县政府的一个长得像肥猪的领导清洗厨房,他就大方的送了一包烟奖赏,烟里包的是二百元钱,看来这年头只有当官的来钱容易。难怪了,这个钟局长给个体户做生意的免税,人家自然送好处了。”解凌淡淡一笑说:“个体户送得了多少?主要是企业的,一免就是几十万元,你说能得多少实惠?只有天知道。”叶忠宝纳闷地问:“是不是劳动人事局没有什么权力呀,我龙叔家里多寒酸,没一样像样的家俱和电器。”解凌认真地说:“你瞎扯,管人事的局长权力大得很。你没听说吗?人事局的龙局长,是出了名的二杆子,我经常听到一些局长公开的议论他,骂他死原则,不肯做好事,很多局长都不与他交往,还听说他是‘打包局长’,在餐馆吃饭也好,食堂吃饭也好,吃了剩下的他就打包拿回去吃,这样的人现在太傻冒了!”

  叶忠宝听了外人对龙天任的评价,心里很不是滋味,龙天任在他心目中是那么高大完美,他要弄个水落石出。于是,有天中午,他帮助杨菊花做家务事时,逞龙天任不在家里,他就说了税务局一个副局长家里如何如何阔气,装潢如何如何漂亮,并且说:“为什么都是局长,人家还是副局长,家里那么阔气呢?”杨菊花听后,淡淡一笑说:“我们不与人家比,我们只要过的坦然就行了,你龙叔这个人,他心里装的只有工作和原则,他哪里顾得家里?”叶忠宝不解地问:“人家都说他很原则,很多局长不愿与他来往是不是呵?”杨菊花叹息一声说:“你龙叔就是原则性强,得罪了不少的人,每天找他办事的人成群结队的,有的为了办成事,不仅是千儿八百的送,还上万元的送;送彩电、冰箱的那就太普遍了,你龙叔全部拒绝,一律不收。有一个姓候的经理,前不久为了解决女儿的招工问题,到我们家里,拿出一万元放在我们的床头了,你龙叔开始没有注意,晚上休息时发现了,当即打电话找到那个候经理,叫他把钱拿走,不拿走第二天就送到县纪委去,那个经理急了,只好晚上来把钱拿走了,但你龙叔后来按政策还是给他女儿解决了工作问题。——唉,他这人脾气又臭,个性又强,这种性格真不适合在政界混。”叶忠宝似乎懂了许多,却又真诚地讨好说:“龙叔相貌堂堂,是当大官的人呢,我相信龙叔的官会越当越大。”杨菊花听了,脸上笑开了花,她说:“我才不稀罕他当什么官呢,做个平民老百姓,无忧无虑的比什么都好……”

  过了几天,龙天任要到地区劳动人事局开会去,叫叶忠宝帮助买五袋本县产的茶叶送几个老朋友,叶忠宝就去买,到商店一问价额,每袋二十八元,他很不费劲的还下来三元钱的差价,在开发票时店主问他开多少钱一袋,他心想:“这样的小财不发一发,岂不是可惜?”于是,就叫店主开了每袋二十八元的标准,将茶叶交给龙天任时,他突然问:“多少钱一袋?”叶忠宝平静地答道:“二十八元一袋!”龙天任一惊:“哼?怎么卖涨了?我上次是二十五元一袋嘛?”叶忠宝吓了一身冷汗,他没想到龙天任比吴学青要认真的多,但在这关键时刻他内心是很镇定的,说谎和做戏是他的本领,他故做吃惊地说:“是吗?那我找他理论去!”龙天任轻轻一笑说:“算了,他们一定欺你没买过茶叶,糊弄你的!”一面说一面掏出衣兜里的钱递给叶忠宝,叶忠宝忙道:“您别管,我开了发票,找吴局长签字报销去。”龙天任生气地看了他一眼说:“瞎扯,我去送人情嘛,怎么能要单位出钱?快收下!”叶忠宝只好接下了钱,但心里好生后悔,他心想:“龙叔是一个正直无私的人,他眼里容不得一粒砂子,被他逮住一次了,他一恼怒起来,说不准就会撵我走呢?”自此,他再也不敢在发票上弄虚作假了。

  劳动人事局又新来了个副局长,叫殷永旺,年纪在三十五六岁。叶忠宝打从见到的 第一眼就起了反感,只见殷永旺瘦高的个子,小眼睛、大嘴巴、高鼻梁,声音又尖又细,但说话大口大气,在搬家时,都以命令的口吻吩咐叶忠宝帮助搬这搬那。

  这天晚上,在劳人局食堂里为殷永旺举行接风宴会,坐了满满的两桌,都是各股室股长以上的干部,叶忠宝和食堂的一个中年妇女肖大姐在一旁伺候,酒桌上碰杯声、吆喝声此起彼落,散装白酒装了一瓶又一瓶,殷永旺兴高采烈,意气风发,对其他副局长和股长跟他敬酒爱理不理的,一个劲的缠着龙天任喝酒。叶忠宝就有些担心了,因为他知道,龙天任有比较严重的胃病,杨菊花多次嘱咐他要少喝酒,但在这种场所,叶忠宝又无能为力,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龙天任愁眉苦脸的喝下去一杯一杯的烈酒。

  叶忠宝正在发楞,只听殷永旺尖声叫道:“来,帮我倒杯水!”叶忠宝一看,殷永旺正对他叫着,这个口气极大地刺伤了叶忠宝的自尊心,因为其他几个副局长从未用如此的态度向他吆喝过。尽管有想法,他还是倒了,但他发现不仅龙天任不能喝了,殷永旺也不能喝了,两只眼睛红红的,脸色已变得苍白,但仍然谈笑风生,摇头晃脑地说:“龙局长,你……你是祥龙县最年轻、最……有为的局长,我瞧得起你,来!今天我跟你来个好事成双,其他几个局长我……改日再喝……,”龙天任笑道:“最年轻的谈不上,交通局的伍局长只有三十一二岁,更不敢当‘最有为’了,比我能力强的领导多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龙天任不好不喝,端起酒杯就喝了。殷永旺喝完后高喊叶忠宝斟上。又对着龙天任说:“我们是第一次吃饭,三杯通大道,我们通……通社会主义金光大道……”龙天任无奈地要求道。“这样吧,我们不喝了,比吃骨头,……这桌上的什么骨头都可以比!”殷永旺一楞,随即哈哈大笑,他夹起一根鸡爪子放到龙天任的盘子里说:“那好,你把这鸡爪子一起吃进去了,我喝、喝两杯酒!”龙天任不以为然地夹起鸡爪子就吃起来,牙齿嚼的嘣嘣响,一会儿就将一根又硬又尖的鸡爪子吃了进去,劳人局的其他干部似乎早就知道他有这一“绝活”,都静静地看着他吃,站在一旁的叶忠宝也大为吃惊,暗自佩服。殷永旺目瞪口呆地看着,等龙天任吃完了,他哈哈大笑说:“没想到龙局长有这个绝活呵,……不行,我没有说开始你就吃了,不算数!”龙天任咽下嘴里的骨头,轻轻一笑说:“你如果说不算,我就不与你喝了。”殷永旺感觉出拗不过他,只好愁眉苦脸的把两杯酒喝了,殷永旺一喝完,又对叶忠宝喊道:“拿、拿两个大杯子来!”叶忠宝不敢马虎,忙拿了两个大杯子放到他的面前,殷永旺拿过叶忠宝手里的酒瓶子,亲自酌了两杯酒,醉眼惺忪地说:“这样吧,我跟你是初次相识,我们今天是月母子碰上老情人,……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两个桌子上的人都笑了起来,龙天任迷惑地道:“不知道!”殷永旺眉飞色舞地道:“那就是——宁可伤身体,不可伤感情!”龙天任一听开心地笑了起来:“难怪人家都说,乡镇干部满嘴的笑话呢,真是不假——月母子碰上老情人——宁可伤身体,不可伤感情……哈哈哈!”

  站在一旁的叶忠宝开始没懂这句话的内涵,看着大家都笑了起来,他才似懂非懂,心想:“这话好流氓,这个新来的副局长满口都是脏话。”看着殷永旺用大杯子继续与龙天任狡酒,爱莫能助,心想:“这杯酒喝下去,龙叔非醉不可。”一桌子的人又都无可奈何,几个副局长心里明白,要说殷永旺是“联络”与一把手的感情,毋宁说他是有意要“将”一把手军,给他龙天任一个下马威。

这时,殷永旺又道:“还有一……一个秘密我还没跟你说呢,你在工作上是……是我领导,在……在生活上也是我领导呢!”龙天任一楞,面面相觑地看着殷永旺:“这话从何说起?”坐在殷永旺旁边的吴学青莞尔一笑道:“龙局长,这殷局长是有水平的人,说话是有道理的,他爱人也一定姓龙,那他就是你的妹夫,你是舅子,舅子是管妹夫的呀!”殷永旺哈哈大笑:“吴……吴局长聪明。”龙天任醒悟过来了,故意惊慌地说:“嗳呀,那我和县委王书记不也是亲戚了?”龙天任一说完,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殷永旺听他提到县委王书记,眉飞色舞地说:“王书记的爱人是我老婆的姑妈,姑妈叫龙桂香,我老婆叫龙珊珊,你叫龙天任,自然是亲戚了,你说这杯认亲戚的酒该不该喝?……喝醉了——也值!”龙天任皱着眉头说:“这杯实在喝不下去了……”叶忠宝知道龙天任喝不下这杯酒了,他决定不顾一切地挺身而出。他勇气十足地走过去端起龙天任的大酒杯,微笑着说:“殷局长,我代表龙局长跟您喝一杯可以吗?”殷永旺一愣,看了叶忠宝一眼,随即恶恨恨地道:“你靠一边去!”

  叶忠宝没想到殷永旺对他的态度这么恶毒,不觉满面羞愧的走到一边去,他的自尊心再一次受到了极大地伤害,表面上无所谓,内心里痛苦万分,心想:“他姓殷的高高在上,不把我们这些临时工当人看待,他又有什么了不起了?”突然,他想起在农村与小朋友玩耍时的恶作剧:塞沟村有个小酒馆,有个瞎了眼的殴老头,每天早晨做了生意后都要到小酒馆去喝几两酒,吃一碗面,他们几个半大的孩子就偷偷装一杯水,悄悄地走过去将他白酒换下来,殴老头一喝是水,就破口大骂开酒馆的老板,叶忠宝就和他的伙伴在一旁开怀大笑……。想到这里,叶忠宝灵机一动来了主意,他忙到厨房用同样的大杯子装了一杯凉水,不慌不忙地走到龙天任的身后站着,献着殷勤说:“殷局长,您今天是主客,我是跑腿搞服务的,不知招待的周不周到,我敬您一杯,您只喝一半,我把这杯喝清!”这几句话十分诚恳,吴学青等人都起哄说:“对,他是跑腿的,辛苦了半天,殷局长总该给一个面子吧!”殷永旺显然十分为难,他温和地一笑说:“你叫什么?”叶忠宝忙道:“我叫叶忠宝,您喊我小叶好了!”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想:“他妈的,老子是你的‘小爷’!”殷永旺微笑地看了他一眼,狡黠地笑道,“好,小叶,这杯酒我留下最后跟你喝。”又转向吴学青说:“龙局长与我认亲戚的酒还没喝,实际上我早就有思想准备,这么多领导在一起,我只能抓住一个,如果都向我进攻我怎么受得了?”吴学青介面说:“实际上我们局里喝酒风气很正,喝酒都是尽自己量,不管哪个来了,龙局长都是依客人的意思喝酒……”

  叶忠宝趁殷永旺与吴学青说话的功夫,十分利索的将装水的杯子放在了龙天任的面前,换下了龙天任面前的大酒杯,龙天任不解地望着他,叶忠宝向他直眨眼,坐在龙天任另一旁的赵宏雪对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悄悄对龙天任耳语了几句,龙天任似乎就明白了,会心地一笑,当殷永旺再次提出喝酒时,龙天任装模作样一会儿,一咬牙将一大杯“酒”喝了进去,殷永旺开始还一楞,他犹豫片刻才喝下了,但喝了一半他就直翻白眼停下了,这次轮到龙天任占主动了,他装腔作势地说:“殷局长,喝不了就放下算了,我不会为难你的。”一桌子的人都大笑不止,他们似乎都看到了叶忠宝用水换酒的动作。殷永旺强打着精神说:“我段、段集乡的干部哪个不是大酒量?这……这半杯酒算个鸟……”吴学青见机行事说:“那你第一次跟龙局长喝酒,怎么半心半意呢?你不是不知道,喝半杯酒在我们这里就是心不城嘛!”殷永旺只好楞头楞脑的重又端起酒杯,他见大家都在笑,虽然知道自己着了道儿,但就是不知道在哪里上当了,不得已,将剩下的半杯酒喝了下去,刚喝下去了,人就溜进了桌子底下,呕吐不止,两桌人一阵慌乱,再没人有食欲了。龙天任忙叫叶忠宝过来将殷永旺扶起来。站在一旁的叶忠宝看到殷永旺喝吐了,心花怒放,他一面与赵宏雪等人将吐了一地的殷永旺拉出桌子底下,一面装腔作势地说:“殷局长,我跟您的一杯酒还没喝呢!”殷永旺喃喃道:“喝……喝……,我怕谁了……”

  殷永旺到任后,劳人局的副局长由原来的六位增加到七位,原来六个人管的工作,现在由七个人来管。龙天任考虑来考虑去,最后将吴学青分管的其中一部分——机关和后勤这一块拿出来交由殷永旺管理。

  殷永旺在管理中大手大脚,来客接待浪费严重,这令龙天任和人事局干部十分反感。劳人局只有两台旧车,一台北京吉普车是七十年代购置的,另一台伏尔加是在龙天任调来劳人局之前买的,都是补了又补、修了又修,别的单位早换了桑塔纳等高档车,龙天任怕花钱一直不同意换。有一天,地区通知龙天任去开会,但殷永旺却不声不响地将伏尔加开出去了,龙天任从地区开会回来,叶忠宝悄悄地告诉他,伏尔加是殷永旺开到段集乡钓鱼去了,龙天任在与殷永旺淡心时,他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将他钓鱼的事说了出来。从此,叶忠宝倒楣的事接踵而至。

  殷永旺占着他当县委书记姑父的势力,对很多决策问题与龙天任顶着干。

  在祥龙县劳人局二楼会计室里,中间燃着一个大火盆,碳火熊熊燃烧,满屋暖烘烘的。局党组会议正在有条不紊地召开,开始的“序曲”不外乎学文件、传达上级会议精神,并且根据县委指示,上交二万多字的“学习中共十三届三中全会的读书笔记。”七个正副局长和一个纪律书记,只有殷永旺一个人末交。他说正在请人抄写,还没有写完,指责这种形式主义等等。龙天任轻轻一笑说:“这话你应该跟你姑父——王书记说去,你说他务虚不务实,尽搞形式主义。”殷永旺听到龙天任提到他当县委书记的姑父很是骄傲,神采飞扬地说:“我怎么没跟他说?我说赵紫阳的报告才二万多字,你要我们写二万多字的读书笔记,那不都可以当总书记了?”说完他自己干笑几声,其他人并没有感到好笑。

  首先是研究新建楼房分配方案,八套三室一厅的局长楼,殷永旺来迟了不在分配之列,但多一个前任已退休的丁老局长,九个人分八套房子自然无法分;二十一套股长、主任楼也是不够分,讨论来讨论去达不成一至意见,最后只好搁置在一边,等明年四五月份建起了再说。

  接下来是讨论商业系统内部子女四个就业安置问题,计调股股长刘远江提交了五份档案放到了龙天任的面前。龙天任只是翻了一下档案,皱眉说:“人家商业局只有四个名额嘛,怎么拿来五份档案?”“这个……”刘远江吞吞吐吐地说:“是殷局长多弄了个指标……”坐在火盆旁的殷永旺不动声色地说:“是我叫他增加的一个指标!商业局的工作基本上做通了,指标问题到地区再补一个,柳局长答应先上班……”龙天任一听就板起了面孔,不快地道:“指标问题再补一个?你以为那指标是烤饼嘛?想多烤一个就补一个?商业局柳局长跟我说的很清楚,地区给的四个指标用来解决四个内部子女就业问题,人员由他们定,我们只在年龄、文化程度和待业培训上把一下关。你是追加的哪一个?”殷永旺挑衅地看着龙天任,傲慢地说:“是县政府领导给我打的招呼,是不是县政府领导忘了给龙局长打招呼?”龙天任听了一楞,他心想:“他好大的口气,我龙天任堂堂正正做人做事,我又怕得罪哪个县领导不成?”想到这里,提高噪门说:“不存在哪个领导给我们哪个局长打什么‘招呼’问题,当领导的就不要原则了?我们都是按原则办事嘛!”殷永旺直视着龙天任,轻蔑地一笑说:“是县政府陈青栋副县长的亲戚……,他老婆找了我,你说该怎么办吧!”龙天任一听就火冒三丈,他吼道:“是省长的亲戚也不行。”由于气愤,双颊青筋直爆:“他陈县长就不要原则了吗?不尊重客观事实吗?要我在这个位置,我就要把这个关,不要我干了,我无怨无悔!”殷永旺也不视弱,针锋相对,尖声叫道。“你龙局长够狠,当一辈子劳人局长?我不是今天才听说过,——你得罪的人还少吗?你都快把劳动人事局搞的四面楚歌了,从县委到县政府,从人事局内部到外部,哪个不说你是二杆子局长?”龙天任怒不可遏,他猛的一拍桌子,吼道:“我就是二杆子局长!我当一天的劳人局长,我就要讲一天原则,做到问心无愧,得罪了哪个领导,你们把责任推个干净!”

  这年年底,祥龙县劳动人事局被省劳动人事厅评为先进集体,龙天任所着的长文在国家级刊物上发表后,被省委宣传部评为理论成果奖。龙天任自掏五百元钱,叫叶忠宝帮助购买了茶叶、优质大米等土特产到省城,一是开会,另外是送给大学的同学。那几个留在省城的同学,都已走上了重要的领导岗位,担任省委副秘书长的温从舒在高挡的旋转餐厅请客,龙天任却吃不习惯海鲜,他对同学们满嘴的官欲与金钱欲十分地反感,他感到与这些同学没有以前“谈得来”了。更令他愤怒的是,他从祥龙县带来的土特产,四个同学根本不屑一顾,饭后,又请到夜总会玩乐,为他安排一个最漂亮的小姐对他投怀送抱,他没有动心,他对几个同学的“变化”迷惑不解。

  中午,龙天任正准备到会上安排的食堂去吃饭,焦贤友突然来了,说温从舒他们几个都有事。他一个人来陪他们吃个中饭,每次都是温从舒他们请客,今天要尽一下地主之意。龙天任说会场有安排,以后有的是机会,焦贤友坚持要请客,龙天任执拗不过,只好喊上赵宏雪和小冉,但提出找一个普通的小餐馆,焦贤友只好依着他。指定赵宏雪和小冉开车先到“四季春餐馆”占位置去了,焦贤友和龙天任沿街步行着说说话儿。

  沿街走着,焦贤友比龙天任矮一个头,焦贤友想起什么似地说:“天任,昨天晚上孙伯江给你安排的小姐你连碰都没碰一下是吗?”龙天任脸涮的红了:“没有……,我不会做对不起杨菊花的事……”焦贤友开心地大笑:“是呵,我说我会赌赢嘛!孙伯江昨晚输了还不服气,那小姐说的他还不相信……”龙天任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输了还不服气?”焦贤友笑的更欢了:“我对孙伯江说不用给你安排高档包房,再漂亮地小姐你都不会动心的,他说要与我打赌,保证找个小姐打动你,如果你玩了小姐就是我输,不玩就是他输,输家为赢家买一部手机,温从舒做中间人。我说同意,所以,他昨晚答应给那个小姐三百元小费,叫她一定要主动脱衣服——,舞会一结束他就把那个小姐喊到一边,像审犯人一样地审那个小姐,那小姐一说就哭了起来,说你不恳跟她玩儿!哈哈……”龙天任听了,哭笑不得,叹息道:“贤友,你们也太恶作剧了,……可以说你们变得让我无法理解了……”

  焦贤友楞楞地看了他一眼,神情严肃地道:“天任,温从舒上午给我打电话时说了个事,——他叫我劝劝你,昨天主要是玩乐,都没时间谈心。”龙天任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焦贤友继续道:“我们几个变化很大,变得世俗了,这点我自己也承认,但你要知道——不变不行哪!是这个社会的环境逼着我们在变呀。”。

  龙天任迷茫地看了他一眼,焦贤友又一本正经地道:“温从舒叫我告诉你,要把握时机,在祥龙县至少要你搞个县长才能说你没白回那个地方……”说到这儿龙天任开怀大笑了起来:“哈哈,你以为在我们那儿争个县长像争小孩子的玩具呀,——我当这个劳人局长都觉得好累好累呢!”焦贤友严肃地说:“你不要笑,你听我说,你论人材比我们几个都英俊潇洒,论口才比我们都能说会道,论写作你在高中就在校报上发表过文章——当然这是你的痛处我不该提……”龙天任笑道:“我虽然劳改了一年时间,现在也不是什么丑事呵!何况是平反了嘛!”焦贤友接着道:“对,那是我们老毛的制度害的。……这个社会是体制出了问题,不是哪个人就能治好的,现在从上到下的腐败、堕落、官倒、道德沦丧构成了中国的现状。就像人的肌体一样,内面的肝有肝炎、胃有胃炎、肠有肠炎、肾有肾炎,只有外面的躯壳还有个人的模样……”龙天任听到这里吓了一跳,他厉声道:“贤友,你我都是共产党员啦,你……你说的话太出格了。”焦贤友淡淡一笑说:“是的,我是共产党员,但你可知道,现在干着卑鄙勾当、权钱交易、口口声声抵毁西方的民主与人权,而又在尽情享受西方生活方式的人不都是共产党员吗?在中国的官场上到处都是在做游戏,这个游戏你不做别人就会去做……不说别的,你知道温从舒这个副秘书长是如何得来的吗?他是花了二三十万元卖来的呀,我只说二件事你听一听。你想听吗?”龙天任好奇地点点头。焦贤友一本正经地道:“跟他争这位置的有两个人,——他是跟省委书记的人,还有一个姓汪的跟中央组织部的一个副部长关系密切,这个副部长就给省委书记施压要提姓汪的上去,书记就给他出主意,建议他把这个副部长的关节打通,温从舒就几经周折认识了副部长的儿子,小名叫晋哥,这晋哥胃口大、喉咙粗,温从舒送了上十万元都没有效果,但又不能半途而废呀?温从舒发现给晋哥送再多的钱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必须正面接触这个副部长才有效果,通过晋哥得知他老爸喜好玩古玩字画之类的东西,温从舒就千方百计地打听,后来得知省城一刘姓的商人有一幅齐白石的山水画,是他祖宗留下来的,他通过朋友找这刘姓的商人,但他出价二十万那个商人都不卖,温从舒无计可施,最后想出一条毒计——根据朋友了解到这个刘姓的商人吸毒,他就通过公安部门将这个商人抓了起来,直到他毒瘾发作,以卖出那幅祖宗传下来的山水画作为换取自由的条件……,送上这幅画后果然效果很好,那个副部长答应不再为姓汪的施压了。”龙天任怔怔地听着,嘴巴张成“0”型半天合不拢。焦贤友看出他的惊讶,又道:“这都不奇,更奇的是中央组织部的一个司长——有五十多岁,姓贞。是来负责考核从舒的,所谓考核只不过走走过场而已,考核完后自然要‘招待’好了,温从舒送钱给他他不要,——为什么不要?他们那些人有的是钱,温从舒和省委组织部的部长陪他上最高档的饭店,玩最亮的妞,但那个贞司长似乎不为所动,温从舒就诚恳地问他还有什么需要,这个贞司长与从舒已混的熟了,厚颜无耻地说,能不能弄个处女玩玩?温从舒就一口答应了下来,然后就打电话通知我们几个人聚在一起,叫我们开着车分头帮助找,——最后还是孙伯江有办法,他说服了某大学的一个农村来的穷女孩,出价一万元叫她陪了贞司长一个星期,这贞司长才心满意足地回京……”听到这里,龙天任直感到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他悲哀地道:“怎么会是这样?天啦,简直不可思议。”焦贤友感概道:“你能想像我们国家虚假的繁荣后面隐藏着什么隐患吗?那是更大的毁灭和灾难,因为改革开放逾深化,腐败问题就会逾严重,两极分化就更突出,百分之九十的资本和财富就不合理地集中到百分之五左右的人手里去了,社会矛盾更尖锐,新的暴力将会层出不穷……”龙天任心里复杂极了,他淡淡一笑说:“你别只看到悲观的一面,还要看到光明的一面嘛……”

  这时已走到了那家“四季春餐馆”,赵宏雪和小冉早已在门口等着了,焦贤友见龙天任满脸的忧郁,拍拍他高大的肩膀道:“你要适应潮流,话到此为止,管他妈的社会变成什么样子?哥们在一起就要快快活活的,今日有酒今日醉,明日愁来明日愁……”龙天任看了他一眼,搂着他瘦小的肩头说:“唉,我越来越迷茫了哟……”

  叶忠宝得罪殷永旺后,在龙天任到省城开会之机,殷永旺以其工作不负责任、杯子洗不干净为由,将他换下来烧锅炉去了,龙天任开会回来后,叶忠宝哭着向他诉说原尾,其原因就是殷永旺上班时间开车钓鱼的事,叶忠宝向龙天任告密后,引起殷永旺的不满,龙天任就安慰他,叫他把烧锅炉的事先干好。

  县委书记王中文得痔疮在县一医开刀,吴学青劝他去看看,龙天任认为是小手术,叫杨菊花买几斤水果去看行了,吴学青说现在不兴这一套了,各科局的领导都去看了,没有几百元拿不出手,在吴学青的劝说下,龙天任才答应去看看,顺便与王中文勾通勾通。

  推开套间内面的门,只见里面烟雾潦绕,打牌的么喝声此起彼落,瘦小的王中文书记躺在床上正在和三个人打扑克,一个中年人是医院的宗院长、另一个是县委秘书长姚汀全,还有一个是副县长陈青栋,旁边还围着几个看热闹的人,龙天任环视了室内的人,心想:“这都是一些陪玩陪开心的人无疑了!”王中文的司机和姚汀全看见龙天任进来,都站起来寒暄说话,龙天任伸出有力地大手先与王中文瘦小的手相握,说是开会回来才得知消息,接着又与姚汀全和宗院长握手问候,最后与把手伸向坐在沙发上未动的陈青栋,热烈的握着他那松软的、冰冷的胖手说:“陈县长好呵,我们是多日不见了,”陈青栋年纪只有四十四五岁,与龙天任一样高大的个子,头发秃顶,只有后脑索一圈头发,宽大的额头、高高的鼻梁,身子又白又胖,穿着宽大的保暖衣。他不以为然地说:“龙局长可是个大忙人啦,革命工作没忙完嘛,哪里就记得我们呢?”没等龙天任开口,又怪异地一笑说:“听说最近打麻将的手气不错呀!”龙天任听了一惊,他不安地道:“陈县长真会说笑,我还打不好麻将呢。”说着,走到陈青栋身旁的沙发上坐下了,心想:“他怎么如此的态度傲慢?好大的架子?我跟他打招呼他站都不站起来,又说打麻将,从何说起?”打麻将在当时视为赌博,因打麻将而受到党纪政纪处分的党政干部不胜枚举,龙天任凝视着陈青栋油光放亮的脸,认真地说:“陈县长听说过我打过麻将吗?”陈青栋机警地看了他一眼,扯开话题说:“没打就算了,我是说着玩的,……这次是被省委和劳人厅授予红旗单位呀,又为我们县争了一面红旗。”龙天任见他岔开了话题,心里虽然不快,但人家是县领导,也不能再追问打麻将的事,于是谦逊地说:“这都是县委县政府领导有方,荣誉都是大家的。”陈青栋听了龙天任这几句恭维话,似乎不以为然,他故意提高噪门道:“粮食局的常局长可是和你比着干啦,他这个单位也受省委和粮食厅的表彰了,通知他明天去省里开会,……我们县的红旗单位可越来越多了。”龙天任听出他说话里的弦外之音,“比着干”是说粮食局也很不错,可以足足抵毁你劳人局,“越来越多了”是指红旗和先进已稀松平常,龙天任想了想说道:“是呵,现在授得先进、红旗什么的,本来早已不稀奇了,从上到下都在授红旗授先进,我只不过是有篇文章得了省劳动人事厅的‘科技成果奖’,非要我去不可,还要我有典型发言……”陈青栋阴阳怪气地说:“哟?又有什么大作发表了?花了多少钱发表的?”龙天任听了这句话更加不是滋味,他讥笑道:“陈县长的文章都是花钱才发表吗?我发了这些年的文章,好象只得稿费,没花钱靠关系发稿……”正说着,王中文从床上欠了欠身说:“好,你们都出去一下,我有几个事跟龙局长谈谈,”陈青栋这时才将一堆肥胖的身子从沙发上站起来走了出来去。

  室内只剩下龙天任和王中文两个人,王中文仍然躺在床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凝视地看着龙天任,开始询间工作上的情况,龙天任认真地回答,王中文静静地听着,对他所做的工作进行了恳定,对劳人局被省委和劳人厅评为先进单位十分欣慰,接着话峰一转说:“工作是不错的,但是,一定要搞好班子之间的团结,只有搞好了团结,才能出政绩,才能出人才,特别要防止一把手的专横弄权,什么事情都不能一个人说了算!”龙天任听出他话语中影射的“团结”的含义,那意思十分地明显,就是没和殷永旺搞好团结,他心里像堵了一块干馒说不出话来,只听王中文继续说:“打麻将的时候要注意场所,这样影响不好,又容易伤身体,公安部门查的又紧……”“您说我打过麻将是吗?”龙天任一惊,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严厉地目光逼视着王中文书记。王中文的目光只好转向一边说:“——只是有这方面地反映,你也不要放到心里去!”龙天任的目光里快要愤出血来,刚才听陈青栋提起他打麻将的事,他还不以为然,现在王中文与他严肃的谈话又提出这事,他愤怒地看着王书记说:“怎么叫有这方面反映?我希望您安排纪委、监察去调查,如果查出了我龙天任打过一次麻将,我愿受党纪政纪处分。”王中文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说:“好,这件事不再题了,我相信你的为人,有些事无风不起浪,另外,廉政建设也要注意,从中央到地方都抓的紧,当领导嘛,多吃多占一点无可非议,但太明显了就会留下话茬儿,你说是吗?”龙天任呆呆地听着,弄不明白王书记的含沙射影的意思,因此木讷地道:“我不懂您说的意思……”“你还不懂?”王中文皱着眉头望着他说:“争先进、争红旗我不反对,到省里给有关领导送些土特产也是正常的,但你不能公开的搞,这就不对了……”龙天任一下子明白了,他那天到省里开会去时,叫叶忠宝买了土特产是在办公室装的,但那是他自己掏钱买的,听了王中文的教训,他感到受到莫大的污辱,强制压着心头的愤怒说:“王书记,我龙天任没用公款给任何领导送过礼,您说得的我莫名其妙,您是听别人说的还是县纪委调查的?我龙天任到省城开会要见几个同学和省劳人厅的副厅长,我自己掏了五百多元钱买的土特产,我拿党性担保,我如果在财务上报了条据,您可以随便处理我。”王中文不耐烦地说:“好了,有则改之,无则加免,你也不要放在心上,现在的社会嘛,以搞经济建设为主,各种情况都容易出现,古人不是说的好吗?‘多闻其过,不欲闻其善,’所以说,我们共产党人就是要有‘闻过则喜’的品格……”龙天任气的发抖,他忍无可忍地地大声说:“王书记,我希望您调查,我……龙天任问心无愧,怎么是闻过则喜的问题呢?我清清白白地做人做事,为什么……”王中文眄视着他,提高嗓门说:“你今天是来看我的还是来跟我发脾气的?你说叫我去搞清楚我就去搞清楚?我受你摆布?你别忘了,你们的‘帽儿’是我戴上的,我既然可以给你戴上,也能随时都可以取下来,我说不再追究了就不追究了,你在我面前提这个事干什么?你这个劳人局长的位置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当时江永喜向我推荐你当局长我是觉得你不错,现在我还是觉得你不错,对你的议论当然是不少,我会全听吗?嗯?”“……”龙天任无言以对,大脑一片空白,精神都几乎要崩溃,他努力站起来,淡淡地说:“对不起,您好好休息,以后我再跟您谈……”手也没跟王中文握就埋头走出了病房。

  回去的路上,龙天任一句话也不说,吴学青问了几句他也不答话。下车后,他突然问:“钱给出去了吗?”吴学青忙答:“给出去了!”龙天任又迷惑地问:“他老婆要了?”吴学青笑道:“怎么?您怀疑我贪污了?”龙天任痛苦地说:“我不是这意思,前不久他还在会上大讲特讲廉政建设,刚才他还在跟我讲廉政问题,结果他自己又是另一个样子……”吴学青轻描淡写地说:“那是领导在会上要求别人的,或者说是上级对下级强调的,”龙天任怔怔地道:“怎么回事?你和焦贤友一个说法?你们是一个老师教育的吗?”

  龙天任大病了一场,组织部长江永喜等人来探望,叶忠宝在厨房烧饭时,听到他们谈话才知道是被气病的,并且是受殷永旺在王中文面前告黑状气病的,这更增加了他对殷永旺的仇恨。他知道,只要龙天任不当政了,他也就没有好日子过了,他想找机会报复殷永旺。

  第二年四月,又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叶忠宝烧完锅炉就和搞厨师的毛华逛商店、看电影、看录影。

  这天,两人在车站旅社看了一部有裸体情节的三级片,出来时已是深夜十点钟,一路上,两人津津乐道地争论哪个女演员漂亮、性感,哪个女演员屁股大、乳房大。正说着,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叶忠宝的眼帘:瘦高个子、一晃一晃的小脑袋,正是殷永旺,他身边还有个打妆时髦的年轻女子,而那女青年并不是他老婆龙清丽,他猛然想起解凌给他的授意,心想:“都这么晚了,他和一个女青年在一起有什么好事?不是男盗就是女娼!”想到这里,一拉毛华的衣袖闪到一边,悄声说:“前面那个男的是我们单位的,专门跟我龙叔和我过不去,我们盯上他们……”毛华紧握拳头说:“我冲上去,给他打两拳就跑如何?”叶忠宝小声对他说:“不能打,老子得想别的办法治治他……”

  当下,两人若即若离地跟着,走到一片大白杨的荫影处,只见两个影子不动了,原来抱在一起亲嘴呢。叶忠宝又紧张又高兴,心里狂喜不已,证明自己的推断正确:果然是男盗女娼。脑子里激烈地思索着对策:“要不要报警?把他们抓起来才好看呢!”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又想:“不行,现在男女作风问题不算个事了,何况,还没等老子把人喊来,他们早跑了,还有别的什么方法呢?……”正在绞尽脑汁的想不出对策,突然,两个身影又移动了,又走了不多远,只见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一个小餐馆,餐馆的上方写着“四方客”几个不大的字,叶忠宝心喜不已,灵机一动有了主意,拉着毛华就走,恶着剧地说:“他妈的,这下子好了,他老婆是县委书记的侄女,她能容得他在外面搞女人?走,打电话去……”

  走在路上,如此这般地向毛华授以主意,叫他在电话里如何说话。到了长途车站的电话亭,他拿出搞公务员时留下的电话记录簿,翻出殷永旺家里的电话号码叫叶华拨通了,不一会儿,一个女人的声音问他找谁,毛华问她是不是殷局长家,对方回答说是的,毛华一本正经地说:“我处于同情心告诉你一个不该告诉的事情,你爱人殷永旺把我女朋友抢了,长期与她发生关系,现在正在车站‘四方客餐馆’吃喝快乐,刚进去的……”“什么餐馆?”对方气得发抖。毛华又重服了一遍,装腔作势地说:“我女朋友只有十九岁,被他占有了十分不服气,你们是有权有势的人家……”还没等他说下去,对方已“啪”的关上了电话,叶忠宝付了电话费,一拉毛华的衣袖说:“好,我们看精彩的节目去。”毛华迷惑不解地道:“她没听完就关上了电话呀……”叶忠宝拉着毛华的手,幸灾乐祸地地说:“好戏马上开演了,你等着瞧!”两人一路向回走,走了一会儿,叶忠宝又灵机一动说:“他妈的,老子目的还没达到,你再挂个电话!”又秘密地策划了一翻,两人重又来到电话亭,对守电话的老头说:“还有个电话没打……”守电话的老头狐疑地看着他俩,毛华按叶忠宝吩咐的拨了号子,不一会儿接通了,毛华认真地说:“劳人局值班室吗?……你们殷局长在长途车站旁的四方客餐馆吃饭时被人打了,……对,四方客餐馆,打的很严重,你们快来帮忙……”

打完电话,叶忠宝拉着毛华躲到离“四方客餐馆”不远的一个货棚后面远远地瞧着,心里充满了复仇的快感,心想:“殷永旺个王八蛋,这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是时间未到,现在正好到时间了……”正在胡思乱想着,就看见一辆黑色的小车急驰而来,到了餐馆的门口就停下了,从车里先是下来两个小伙子,紧接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也钻了出来,叶忠宝一眼就认出是殷永旺的老婆龙清丽,三个人气势凶凶地冲进餐馆,紧接着是大吵大闹声夹杂着摔杯盘的破碎声,打闹正激烈时,只见劳人局数十人慌慌张张地跑了来,当先一人正是赵宏雪,他们看了一下招牌就跑了进去。叶忠宝狂喜不已,他低声对毛华说:“这个王八蛋给老子整下去烧锅炉,这就是整老子的下场……”还没等他说完,从餐馆里跑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孩子,正是跟殷永旺进去的那个女青年。毛华手舞足蹈地说:“你瞧,最先进去的那个女孩子被打的披头散发了!嘿,好像衣服被扯乱了——”叶忠宝一按他的嘴,小声说:“别说话……”这时,只见龙清丽嚎啕大哭地跑了出来,似乎要去撚那个女青年,被从后面跟着的赵宏雪等人拉住了,几个人讨好地安慰她,她还是又哭又闹,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将她拉进车里,先前的两个小伙子也钻进车里,车子呼啸而去。剩下赵宏雪和殷永旺等人,只听赵宏雪解释说:“我们都睡了,门卫的老李头在院子里大声的吆喝,说您在这里吃饭被人打伤了,我们才急急忙忙的赶来!”殷永旺似乎不想听他解释,头也不回的一个人独自走了。躲在货棚后面的叶忠宝按奈不住内心的喜悦,摩拳擦掌说:“他妈的,效果达到了,明天就要传开了……”

 
载自《黄花岗》第十期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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