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峰:空白与未来

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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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纪元6月14日讯】早晨,昏沉沉地被叫醒,迷迷糊糊地跟朋友出了门,似醒非醒地到了银行。拿起汇款的表格才清醒起来,知道这事儿马虎不得。汇款的原因是有个在辽宁的诗人故去了,家境十分窘迫,留下了一个年轻的老婆和待哺的儿子。我们几个人凑了一些钱寄过去,期盼能对这双可怜的母子略有帮助。我每次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都觉得很伤感。真的,这样做的时候,我分不清是为了安慰别人,还是为了让自己的心里得到一些安慰。这个人我并不认识,他的作品我也从没有看过,甚至如果不是得此凶信,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回来以后,忙着打电话给国内,告诉那位诗人的遗孀取钱的密码。电话中那操着东北口音的女声没有丝毫的甜润,腔调中也听不出哀伤,只觉得她不高兴。从声音中得不到任何的美感,甚至联想到因为哀痛而凌乱不堪的样子。我说了一些安慰的话,也没有觉得那些话很苍白无力,因为我也只能重复这些很多人都会说的话。

后来她哭了,一个劲儿地说谢谢,我则一个劲儿地说不用客气。这使我觉得自己很龌龊,因为我无法摆脱由她的感谢而带给我的施舍感。

挂断电话,我复又躺在床上,思绪像一张被狂风撕扯的纸,突然撞向这里,又突然撞向那里,找不到重点,也回不到自己的事情上来。一会儿回望自己所走过的人生路径,一会儿又当旁观者,看别人的人生。时而对未来充满希望,时而又凭添几许忧伤。忧伤的原因是由于我想起了一个朋友,他的生命是那么顽强,他的心是那样的洁净与纯真,但客观事实又是那么的无情和破败。

他叫郭路生,笔名食指。是活跃于上世纪70年代中国朦胧诗坛的名人。在那个年代,他的诗歌广传于大江南北,影响了所有在那个时代里爱好诗歌与文学的人。他曾师从何其芳,同时也得到了其它文学家的赞许。他的妻子是中共早期领袖李立三的女儿,后来也许是离婚或者自杀了。他命途多舛,因为在“文革”中保护被批斗的老师,受到了批判,甚至被逼成了一个精神分裂症的病人。除了去插队,好像还当过兵,他不断地写诗。《六点零八分的北京》让多少“上山下乡”的人传抄,并引为“知青”的心曲,还遭到江青的过问,被视为“毒草”。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疯了!而且他还在写诗,朋友还为他出版了诗集。老郭在文学界的作用被官方肯定,又有人开始看郭路生的诗了。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北京第三福利院住了很久了。我见他的目的是为了采访,而且我认为自己比别人更有采访他的优势,因为我和他有一些共同的朋友。我眼中的老郭,竟和未见面时揣测的那个人有天壤之别。他穿着医院的病人衣服,相貌中不带有一丝诗人气质。我曾看过他以前的照片,样子是那样的青春勃发,让我有一种自己为何不曾有的嫉妒。

但眼前这个人却是那样的谦恭和顺,甚至到了有些过分的程度。我给他带了一条香烟,他竟然爱不释手。我还发现他桌子上放的,是很低档次的香烟。一阵寒暄之后,我们开始了叙谈。他的记忆和思路是那样的清晰,每一个经历的细节都没有错漏。

谈过那些我所要了解的历史之后,我们开始谈他的诗歌。他讲述着他创作的原始思想,不时还穿插着朗诵过去的诗作。我忽然发现,朗诵的过程当中,他的眼里是那样的激情荡漾,绽放出坚毅无比的光芒。开始,我认定他是在回味,沉浸在对往事的回想里。

后来我又问起他是否有近期的作品,他连忙拉开床头柜子的抽屉,拿出一迭纸张。我惊异在医院的环境里,他竟然有如此的情感,竟写得那么哀婉惆怅。他为我选读了其中的一首,内容我已经记不得了,但那朗诵时的优美感觉,至今还可以让我回忆得到。我这才感到自己的武断,他并不是像我想像的那样,沉浸在对过往的回忆中。他还是有激情,有正常人没有的热烈。

把该谈的基本都谈完了,我们各自点上烟闲聊。我这才感觉到老郭是个与外界已经断掉的人,他的言语还是很“古老”,几乎很少有和眼下语言合辙的词汇。其间有个病人楞楞地推门进来,用木木的眼光看着我,然后对老郭吩咐:“嗨,一会儿该你刷碗了啊!”。老郭随声答应着,语气是那样的谦恭与自然,还连忙把我带来的香烟递给来人:“抽根儿,我哥们儿带来的。”。我几乎要流泪了,我觉得刚才还激情迸发的人,竟一落成了不得不顺境而行的病患。我哀伤时代在他身上的罪恶,我可怜他对这一切的茫然与安适。

离开医院,我慢慢地开着车,心情落落寡欢。采访内容的丰富丝毫没有带给我满足,心绪还停留在和他交谈的每时每刻,泪水总是徘徊在欲流还止,止而复涌的状态。

快要进城的时候遇到堵车,我茫然地望着窗外车里的人们。看到他们有的在打电话,有的在吸烟或吃着东西,有的在聊天。我忽然有了涌上心头的一种厌恶,我厌恶这医院以外的世界,感到是那么虚假和忙乱。我厌恶那些紧张忙碌的人们,也厌恶自己,我觉得眼前这个真实的世界是那么虚假。我开始羡慕老郭,羡慕他的纯真,羡慕他那诗一样的精神世界。我觉得被可怜的应当是我,是我才应当被怜悯,是我活在这忽而天使忽而魔鬼的现实中,而老郭却永远在他纯真的世界里,哪怕这个世界只有他能体会。

过了两年,我在三里河建设部宿舍的大院儿里又碰到一次郭路生,他还是那么与时代脱节,穿着很落伍。但在我看来那已经不是瑕疵了,那恰恰是我们没有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笑了,我心里默默地祝愿:老郭,平安!

感到这现实的世界是那么的需要调合,调合虚假与破灭的希望。灵魂所感觉的舒适与真实,也许只存在于人的思考和理想里,现实当中却只能部分实现,因为很多的东西是我们在现实中所不能僭越的。

在人的一生中会犯很多的错误,这也不可怕,因为人生就是一个在失误中不断挣扎,不断品味苦难的过程。但人生还有个没有约束力的法则,就是尽可能不去伤害。不伤害自己,也不去伤害别人,甚至“不伤害每一株鲜花和绿草”。最后抄一段郭路生的诗,权当我对过去的安慰和对未来的盼望吧!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
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
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
满怀着希望写下:相信未来。

当我的紫葡萄失去了迷人的色彩,
当我的爱人已依偎在别人的情怀,
我依然固执地用凝露的枯藤,
在凄凉的大地上写下:相信未来。

我要用手指那涌向天边的波涛,
我要用手撑那托起太阳的大海,
摇弋着曙光那支巨大的笔杆,
用孩子的笔体写下:相信未来!

(2005年8月10号)

转自《民主论坛》(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观点和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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