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導演黃健中和制片人張紀中閑神定气地訴說“江湖”中的恩恩怨怨。
邵兵离我們的理想越來越遠
1986年，我由演員轉向了影片的導演和制片；1989年，一部《百年憂患》的電視劇，完全決定了我的制片定位。10年來，我參与制作的各种古典、現代的大、中、小型連續劇，已過百集，在拍攝過程中遇到過各种各樣的問題。然而，當《笑傲江湖》已經開拍了10天，我們意識到邵兵扮演令狐衝似乎不合适的時候，我真正地感到了壓力之所在。類似的情況在以前的拍攝中也曾有過，但是這一次与往日不同了，是要我下大決心的。
從拍攝《笑傲江湖》的創作角度考慮，戲已開拍10天，完成了60場，整整兩集戲的內容，全部重來，對所有的創作人員都有打擊，有壓力；從制片的角度來講，400多位劇組日常創作人員，一天的開銷就是將近10万，換演員重拍，意味著近百万元的資金付之流水，我向投資拍攝的制作中心如何解釋交代？從演員本人的名譽角度考慮，《笑》劇還未開拍就吸引了媒体的注意，邵兵“酷壓群芳”，非常幸運地爭取到了令狐衝這個角色，如果沒有足夠的原因，沒有充分的理由，輕易地將他替換掉，對于邵兵本人的榮譽也是十分不利的。從我的本意和經濟利益等多方面的考慮來講，我不愿意這樣干。
邵兵是黃導在一次電影人聚會上确定的，在交談中，黃導看到了邵兵的自由放松与酷中的滄桑。從外形和一個演員的資歷來講，邵兵應該說是合适的，而且他的外形和气質也是令狐衝比較理想的扮演者。從全劇開拍開始，黃導和武戲的導演在他身上下了不少功夫，令狐衝是全劇的核心人物，可以說邵兵是頂梁柱。可是，開拍10天過去了，他不能把握令狐衝這個人物的精魂所在，不知道自己在演誰，不知道該從哪儿著手把握一個人物。
如果這些欠缺是他努力了之后難以達到的，那么云集在《笑》劇中的各路藝術家們都會來出主意，幫助他解決這些問題。但是邵兵沒有努力。作為一名演員，他錯過了扮演一個好角色的机會。對于我們，怎么可能因為一名演員而放棄全劇的藝術？我作為制片人，宁可得罪一名大有前途的演員的自尊心，宁可將10天的心血付之流水，也不敢拿整部戲去冒風險，拿觀眾的期待去冒風險。
在沒有“令狐衝”的日子里
要下決心是痛苦的。我和黃導開始輪番找邵兵談話，我們毫不隱瞞地講出了我們的擔憂，希望他能夠盡心盡力，認真地對待創作，不要因為他自己的某個私人電話，讓現場所有的工作人員一而再地等著他，有的時候甚至是他的替身演員還在鋼絲繩上懸吊著。但是一切無濟于事。當初選定了邵兵的黃導也非常苦惱，他說他不怕演員進入角色慢，最怕的是演員創作態度不端正、排斥引導。眼看著戲中挑大梁的男一號与我們的設想或者說理想相距越來越遠，我們心急如焚。
4月10日，開拍的第15天，我与《笑》劇的3位導演召開會議，緊急磋商。換邵兵已成必然，但是更加危急的是，目前無人替換，可能几天以后再定的演員，在外形和演技上都會不及邵兵。我記得我在當時的會上說，“在國歌中，我們唱的是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現在是我們劇組最危險的時候了。無論冒多大的風險，都要換掉邵兵，我們不能在將來自己抽自己的嘴巴。”
黃導有所猶豫。他從藝40年，還是頭一次遇上這么棘手的事。那夜我們小心論証，最后達成一致。因為我們都清楚地意識到：“開了邵兵，我們損失可能是几十万甚至百万，不開損失則是上千万，不開邵兵我們的戲就對不起10億觀眾。
我与北京的胡恩主任通電話。胡恩的回答給了我极大的信心和勇气，可以說是完全地堅定了我的決心。胡恩說，“我相信你的判斷力”。
當晚12點，在無錫外景地召開全劇組會議，宣布我們的決定。全組皆惊。与此同時決定改變第二天的拍攝方案，先行選擇沒有令狐衝的戲，換人不能停戲，要把損失減少到最低的程度，在狹窄的空間和有限的時間之內，我們要迅速地解決我們面臨的難題。
第二天，劇組在無錫正常拍攝，我火速赶回北京。按原計划与作曲家趙季平先生錄制一段任盈盈的劇中插曲之外，又添加幫助導演物色新的令狐衝的任務。在眾多的推荐人選和我們的發現中，我們首選了李亞鵬。一個星期之后，李亞鵬到達無錫外景基地，進入角色創造。從目前我們拍攝下來的樣片來看，風塵仆仆的李亞鵬沒有辜負我們的希望。
攝影棚的大火考驗著劇組的神經
我們終于熬過沒有“令狐衝”的日子，李亞鵬經過努力漸入佳境，劇組的拍攝進度快馬加鞭，換角色的風波日漸停息，拍攝基本走向順暢。但是新的事端又出現了，5月4日一場大火燒穿了我們十几米高的2號攝影棚棚頂，再次把我們逼入危境。
搭建在這座巨大的攝影棚內的“思過崖”，是2000年1月開始搭建的，費時60天，耗費木材40多立方米。攝影棚從外觀看像一幢房子，里面則有形形色色的人造景觀，亭台、假山全部由泡沫塑料制成。5月4日下午，攝影棚內正在拍攝小師妹到思過崖的山洞探望大師哥令狐衝的一組文戲，“洞內”的一盞油燈在眾目睽睽之下傾倒。攝影棚中多為易燃材料，待在場的工作人員伸手剛扶，傾倒的油燈立刻燃燒起來，火勢异常迅猛，几秒鐘內火光衝天。
在這樣用易燃材料搭成的環境里面排戲，我們一直是有所防范的，消防設施伸手就是。然而最無情的就是水火，等到大家奮力搶救、滅火、報警，火勢已經竄出攝影棚頂。盡管沒有造成人員損傷和更大的經濟損失，但這件事情對于我們依然是當頭一棒。
說“好事多磨”也好，說“多災多難”也罷，“江湖”中的事情果然“离奇”、“麻煩”。劇組逃出火海一個月后又遭水災。6月的江南雨水連綿，一場大雨將搭建在水滸城里面，已經做舊的“藥王廟”衝刷得“煥然一新”。這一火一水，讓劇組的創作熱情大大挫傷。美工和道具從頭忙起，投入了更加緊張的工作。我們依然沒有停机，沒有停止拍攝。這是一件讓我非常驕傲的事情，我有一幫志同道合的好兄弟，好同仁，在挫折面前，大家會嘆息，會沮喪，但是工作仍然在繼續。這儿的戲不能拍了，立刻調整，換場景拍。最讓我敬佩、值得稱贊的是年近六旬的黃導。正如我們玩笑中所說，黃導有根堅強的神經。導演是藝術創造中的靈魂人物，他的堅定不移，他的從容穩定，將影響大家的創作態度。
這么著，《笑傲江湖》新聞多多，高潮的時候各路記者几乎打爆了我的手机，一刻也不停息。(文/張紀中)
“令狐衝”、“田伯光”淡出“江湖”
開机15天，更換的演員不只是邵兵，還更換了另一個重要角色———扮田伯光的演員國建勇。作為電影導演，我習慣讓演員逐漸進入角色。作為電視劇，18天意味著已經拍攝4集半的戲。所以更換演員，网上、報刊上出現了《黃健中面臨信任危机》的標題文章。盡管張紀中沒有任何抱怨，我心里明白，我在演員選擇、引導上都有失誤。我原本希望通過令狐衝的塑造使邵兵從本色演員走向性格演員，但我和邵兵之間都找不到感覺，邵兵同我說：我以往拍戲，導演都是把角色往我身上靠。我說這一次不行，必須是你往角色靠。這种狀態，我們都很痛苦，這才有張紀中“長痛不如短痛”的說法，他下決心切下這一刀。接著，他又時不時向我吹風，請我看看武戲組所拍田伯光的戲。他不直接提出換演員，可我心里明白他的打算。我們一起觀看元導拍了8天的重場戲———“回雁樓坐斗”。小說中的“坐斗”既寫放浪形骸的令狐衝，也寫万里獨俠田伯光，兩人都是性情曠達洒脫，放任性情，游戲人生，藐視禮教。不同的是令狐衝豪情高義，至性仁厚；而田伯光驕奢淫逸。看完樣片，張紀中問我意見。我說，我的感覺很沉重。我直言，這不是我要拍的《笑》劇。他說：元導也是如此。怎么辦？只能重拍。張紀中下決心重拍，也下決心更換演員。他讓我同元導分別拍“坐斗”的文武戲。為了把握人物性格，文戲先進入“回雁樓”拍攝。新換的演員孫海英，一上手就贏得現場一片喝彩，活脫脫一個采花大盜田伯光扑面而來。
開始時我只給李亞鵬打60分
我以前不認識李亞鵬，也沒看過他的戲，論知名度不如邵兵。元導先試了他的武戲，蠻有靈气，動作十分靈活，悟性很好。我試了他的文戲，有點失望，不夠活泛，大概是課堂的影響太深，表演百分之百的現實主義。試過令狐衝同岳靈珊的戲之后，我同李亞鵬說：准确不是藝術，生動才是藝術。我喜歡表演要有色彩感，有色彩才生動，生動的東西個性容易顯現。過了几個月他跟我說，他第一次听到這個觀點。刻畫令狐衝的性格用現實主義的表演方法是遠遠不夠的。第一次試戲，我不滿意。考慮到演員初次見面可能有些緊張，我提出第二天再試一次。第二次試戲并沒有進步多少。但他認真，有上進心，態度謙和，給我留下好印象。元導第二次試他的武戲，做比第一次難度更高的動作。元導說：他比邵兵好，但离令狐衝還很遠。我認真研究了兩次試戲的錄像帶，似乎感到他的武戲可能比文戲更容易進入令狐衝。
2000年4月18日，張紀中征求我的意見，我傾向于用李亞鵬。晚上他、我、元導、趙箭導演商量令狐衝人選問題。會上，元導首先表態，試來試去，相比之下李亞鵬比較好。他說，“重要的是你們認不認他。”元導一邊說，一邊擺弄李亞鵬武戲的試裝照，你說他是，他就是，演員需要造就，沒有生來就是令狐衝的。議論來議論去，反复論証，因為大家心里明白，如果李亞鵬選擇錯了，我們沒有退路沒法儿再換演員，就得錯到底。好在我們4個人還算得上4條漢子，沒有优柔寡斷，4票全投給了李亞鵬。
确定了李亞鵬，記者要我打分，我只打60分。全劇初剪后，我給他打了演員中最高分。金庸先生的擔心不無道理。李亞鵬比較“現代”，比較“酷”，而令狐衝不需要這一切。金大俠讓李亞鵬每天講一個笑話，盡管李亞鵬不一定真要每天都去講笑話，但不能不說這是一劑靈丹妙藥。
笑傲365天，真正敢笑敢傲的是張紀中，沒有他這點性格，這點膽識，我和元導、趙箭都沒法儿瀟洒。
關于邵兵，這里需要寫下一筆。2000年9月下旬，關机前兩天，我因赴美國訪問提前离開了劇組。不料在此行赴美參加美國電影協會舉辦的“中國電影節”活動的中國代表團中，我与邵兵再次聚首。一見面，邵兵就真誠地對我說，“黃導，非常抱歉，你對我是有知遇之恩的……”我說，“最痛苦的是我們彼此都沒有找到感覺。好在李亞鵬來了，很快就找到了共同點。緣分罷。”我們倆在美國相處得還很愉快。(文/黃健中)
本文摘自黃健中、張紀中合著的《笑笑傲傲365》，該書即將由作家出版社出版，本文有刪節。
相關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