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馬:眾生平等與武松打虎

──水滸系列之八

狄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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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2011年10月31日訊】一

如果把地球比作一個大村子,那麼地球上的所有生命都是理所當然的合法村民。且不說人類有沒有資格不經選舉自任村長,我想問題的關鍵在於,不管誰是村長,是上帝還是聯合國秘書長,都應當保證村子裡的各村民能天然地擁有一份屬於自己的領土,以及在領土之內生存、繁衍、自由活動的權利;否則,這個種姓複雜的村子就不可能有秩序。

有了這樣一份「村約」,你就會發現人和自然界發生的許多事情並不總像人類自以為是的那樣。比如從萬物一體、眾生平等的觀念去看「景陽岡打虎」的話,你就會發現景陽岡的「吊睛白額大蟲」並不像傳說中的那樣可厭。它恪守著它的本分,它並沒有下到「三碗不過岡」的地方到處抓人吃人,它甚至在武松到了山神廟前也沒有採取行動。儘管它「晚了出來傷人,壞了三二十條大漢性命」,但它仍然留出「巳、午、未」三個時辰供人類通過,甚至在通過時,它也謙卑地認為,只要人多,又是結夥而過,它便不應該行動。這等於是給人類留足了面子。

這裡面有一個根深蒂固的成見,即人類總是一廂情願地認為,這地球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是自己的。上帝所造的一切飛鳥走獸,魚蝦蟲鱉都是供自己當飯吃的。因而一部文明史就是一部人類運用上帝賦予的智慧掠奪自然、殘害其他生命的歷史。而實際上人有人的領地,老虎有老虎的領地,就像老虎不能到人的炕頭抓雞哺雛一樣,人也不能到老虎的家園裡借酒撒瘋。我相信上帝創造老虎並不是為了毀滅它,我相信上帝創造了老虎,同時就賜予了它一份嘯傲煙霞、騰挪跳躍的棲息地;否則,上帝幹嘛不把它生在空中?

飲酒過量的武松本來有多種機會避免與老虎相遇,比如在「巳、午、未」三個時辰(即六小時內)通過景陽岡,或者與其他客人結夥而過,但沒有。他把「三碗不過岡」當成了笑話,把酒店因害怕醉酒的限量銷售當成了商家的促銷手段,他甚至把酒店老闆老虎傷人的警告當成了一場餐飲業的不法商人對消費者的劫財策劃。就這樣,當他橫拖著梢棒走了四五里,所有的神諭,包括岡下大樹上的文字、山神廟前的印信榜文,都告訴他,他已到了老虎的領地,但他一意孤行、置若罔聞:「他一隻手提著梢棒,一隻手把胸膛前袒開,踉踉蹌蹌,直奔過亂樹林來。見一塊光撻撻大青石,把那梢棒倚在一邊,放翻身體,卻待要睡……」這一連串繪聲繪色的描寫,顯示了這個人對生命的全部褻慢。

儘管我對被景陽岡的老虎吃掉的「三二十條大漢」以及他們家屬的命運深表同情,但我還是注意到了在施耐庵稍後的描述中,有一個穿著虎皮的怯懦獵戶對打虎下山的武松有這樣一段自述:「今景陽岡上有一隻極大的大蟲,夜夜出來傷人。只我們獵戶,也折了七八個……」,這在某種程度上降低了我對受難者同情的程度以及人數。眾所周知,獵戶以殺害其他動物為天職,這回反為老虎所害,完全可以看作是因公殉職。

此外,我還注意到了老虎吃人的原因:「那個大蟲又飢又渴」。也就是說,老虎吃人是迫不得已。你不能要求老虎餓了吃「家常豆腐」,渴了喝「八寶稀飯」。上帝在創造這樣一個被稱作「百獸之王」的物種之前,已將「肉食」這樣一條生命密碼牢牢地銲接在了它的腸胃結構中。人因為驕傲把自己視為「高等動物」,又在沒有徵得其他動物的同意下,一廂情願地封自己為「萬物的靈長」,但對景陽岡的老虎而言,武松不過是一隻送貨上門的「肉包子」,吃掉他就像人拿走自己冰箱裡的一塊面包或一根火腿腸一樣。

儘管這樣,老虎與人還是有一點真正的不同。即老虎吃人是因為「又飢又渴」,但人吃老虎,人吃其他動物,甚至人吃人就未必全由於食不果腹。商紂王「剖腹驗子」、「敲骨吸髓」只是出於一時的好奇;斯大林坑殺異己,殘害知識分子,只是為了奪取或維護權力;希特勒興納粹黨,建集中營,將六百萬猶太人送進焚屍爐和毒氣室,只是自視「人種優越」;中國上世紀六十年代,因為樹立「三面紅旗」餓死農民三千萬,並不是因為領導人飢寒交迫,相反,多種資料顯示毛澤東的食譜裡有雞鴨魚肉,只是少了紅燒肉。

但不管怎樣,結果是武松打死了老虎,不是老虎吃掉了武松,根據人間「成則為王,敗則為寇」的邏輯,武松就應該領受吃香喝辣、披紅掛綵的殊榮。打虎歸來的武松先是被安排到岡子附近一富裕農家歇臥。越明日天亮,便受到了景陽岡周邊地區的居民眾星捧月般地擁戴。酒足飯飽後由各村鎮選出的代表將段匹花紅掛與武松,接著在縣政府特派人員的簇擁下,由四個青年農民用一乘涼轎抬了武松,當然忘不了將已死的大蟲扛在前面,浩浩蕩蕩,開赴陽谷縣來。

當縣政府的負責人將各基層募捐來的千貫賞錢遞給武松時,這個以殘忍著稱的粗鄙英雄竟變得拿腔拿調起來:「小人托賴相公的福蔭,偶然僥倖,打死了這個大蟲。非小人之能,如何敢受賞賜」。可當知縣現場封他為步兵都頭時,打虎英雄倒頭便拜:「若蒙恩相抬舉,小人終身受賜」。從此,這個涉嫌故意殺人並正遭通緝的犯罪嫌疑人被正式錄用為陽谷縣刑警支隊的最高指揮,完成了由社會閒雜人員向國家公務員的凌空一躍。

儘管這看起來極不公平。因為在老虎被打死以前,也曾吃掉「三二十條大漢性命」,但並沒有見老虎披紅掛綵;相反,在武松遇見以前,它依然一個人在岡子裡走來走去,甚至連溫飽問題也沒有解決。除了上帝封它的「百獸之王」這個榮譽頭銜外,這個食物鏈頂端的領袖不用說工作秘書,甚至妻子兒女犧牲時也不在身邊;否則,到武松傷及它的性命之際,至少有個人可以報警,或留下生平見證,封個「烈士」或「森林衛士」什麼的。

但沒有。顯而易見的事實是,武松享受著千載以下的英雄美名,而這個為保衛家園而英勇獻身的老虎卻成了愚蠢、無能的代名詞。看哪!這個據說是「森林裡的王」竟然被一個飲酒過量的中年男人用拳頭打死了;而他的敵手,一隻「吊睛白額大蟲」,除了「一撲,一掀,一剪」三招外,一無所能。這就是被無數電影電視以及文學教科書所反覆吟誦的主題。

此案就這樣被鐵定下來了,而且看不出有翻案的可能。除非人類的文明能真正擺脫狂悖,進化出一種真正無私的「高級正義」;否則,人類的自相殘殺、物種滅絕、生態環境日益惡化的趨勢就不可能一日停止。實際上即使在一部充滿暴力和無賴氣息的古典小說中,仍然有一絲神啟式的草蛇灰線透露給世人:武松最後的結局,是被包天師的玄天混元劍砍斷左臂,而正是這只左臂首先揪住大蟲的頂花皮,並最終打死了它——這未嘗不可以看作是上天以隱喻的方式教誨世人。失去左臂的武松最後散盡資財,在六和寺出家終老,是上天有意讓這個心性褻慢的人學習謙卑。至於老虎,我一直對它心懷敬畏。我認為它是在動物反抗人類的歷史中最負盛名的悲劇英雄,它的無辜受辱使我常存愧怍。我認為它是為捍衛自己的領土和尊嚴而死的,它的死比泰山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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