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周無夢–漫談自由主義的局限與出路

葦葭

人氣 1
標籤:

【大紀元8月14日訊】(一) 關於自由主義的局限性

最近翻閱了《古代人的自由主義和現代人的自由主義》這本書, 對自由主義的本質和出路產生了些想法,並打算記錄下來。素來對任何主義的定義都很不感興趣,那些強行對某事物占具話語權的人們筆下的僵硬詞條,在我看來常常與該事物的本質相去萬里。不過呢,本來對這個話題的思考時間就不長,所要記錄的是自行的理解甚至只是一種頓悟,而自由主義的歷史又是那麼漫長,所以,流覽一下它的發展過程和眾多定義,還是挺有好處的。

有本關於自由主義的書中提到尼采的話。尼采說:“只有非歷史的存在才可以被準確定義。”,然後作者根據這句話說,“自由主義作為一種具有複雜歷史變遷的學說,似乎不應該有一個確切的定義……”想想從小在課本中讀到的那些僵化的偽定義詞條,我是多麼喜歡尼采這句話啊,並且認為作者後面的理解並不正確。尼采的這句話,尤其是“非歷史的存在“這個詞,我們可以嘗試做更深層次的理解。“非歷史的存在”,就是說,未必只發生於過去,未必不出現於將來,未必不是正在進行時態。那麼,如果該事物假定不發生在過去—不是現在狀態下的歷史,而是發生在今天或者將來,那麼該事物對未來時間的某個點來講,仍然是歷史,即未來者眼光中的歷史。所以呢,尼采認為,能夠被準確定義的非歷史存在,只能是可以重複發生的事件,也就是哲學上說的“永劫回歸”。昆得拉說:我們生活在永劫回歸的反面,一種不可以經驗的生活,一次事件過去,就不可能再次發生,這是人類生活所不可承受之輕,因為我們無法比較,所以無法定義。因此人類社會的最大問題,是缺乏經驗。所以,可以肯定的說,缺乏經驗是定義自由主義的最大困難。

在網路上搜索到的關於自由主義的各種定義,有政治意義的,哲學意義,歷史意義的還有社會意義的。可是尼采這麼一句話,似乎否定了這些定義的全部存在價值。然而否認定義並沒有任何意思。“非歷史的存在”,指出的是自由主義存在的最大局限性。我們知道,自由主義,無論怎麼定義,它最本質的東西是它的非先驗性,它屬於需要人類經驗性的東西。先驗的存在是必然性的,而非先驗的東西,則是充滿了偶然性。自由主義是偶然世界缺乏經驗的產物,這就是自由主義最大的局限性。

胡適先生曾經寫過一篇題名《自由主義》的文章。在這篇文章中,他提到了東方的自由主義。並且認為,老子是中國古代開自由主義先河之人。老子說:“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法令滋彰,盜賊多有。”,“民之難治,以其上之有為。”胡適所指的,只是以上這些話在政治意義上的自由思想,希望統治者不去擾民,給民眾的生存充分的自由空間。

然而老子思想的出發點是“無為”,這種無為的行為,消解了世界的經驗特徵的重要性。從此角度來說,“無為”可看做贏取自由的一種方式,這種方式是守衛性質的—即避免不自由的狀態發生。

莊子的“無待於外”,也是類似老子“無為”思想的自由途徑。另外最重要的是,莊周曾經說過:“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也,不知周也。 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蝴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是莊周夢見蝴蝶,還是蝴蝶夢見莊周?聰明的莊周提出的是模糊本體的方法。消除本體的獨特性,延伸本體的外延,以求達到無限性和同一性。莊周的自由思想是企圖消解本體,並以此消除產生在本體上的偶然性及獨特性。周與蝴蝶不分,偶然性就消除了一半;周與萬物相同,本體無限外延,只有同一性的世界裏就不再存在偶然性。然而,周與蝴蝶必有分,物化的世界裏,莊周是無夢的。所以,莊周無夢,也許就是自由主義最終無法戰勝的局限性吧。

(二) 《古代人的自由主義和現代人的自由主義》—個人自由與集體自由

通常為人民普遍接受的,是政治意義上的自由主義。這是與人類社會現存的政治制度對個體自由的影響分不開的,也充分說明政治制度對自由主義影響力之大。自人類社會產生以來,就有了自由思想。而在不同的政治制度作用下,這些自由思想也是不同的。人對自由的感受與渴望,其一是物質上的;其二則是屬於精神和意識範疇的。政治制度的演變對人們追求的物質上的自由作用更為顯著些。這似乎可以看作是對自由主義理解的一種“Common Sense”。

另一種普遍存在的對自由主義的看法,同樣與政治制度演變不可分割的,是人們常常堅定的認為,自由主義只能較為健康的存在于民主社會。而對民主社會約定俗成的定義是西方憲政式社會。在獨裁專制極權的社會裏,自由主義者是很難生存的。

《古代人的自由主義和現代人的自由主義》這本書,以古代和現代來區別不同意義的自由主義,這種劃分使我對這本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書的作者貢斯當生活的年代是在十八世紀後期至十九世紀初期。作者親身經歷了法國大革命,親眼目睹了波旁王朝的覆滅,目睹了拿破崙的稱帝與流放。貢斯當在自由的觀念上與盧梭相去甚遠。他認為盧梭的《社會契約論》,其本質上是古代自由主義精神的傳承,而此傳承在十八世紀的新興的資產階級商業社會中,由於社會背景的不適,使原本就不甚完善的古代自由主義觀念更加局限和偽善。貢斯當完全可以說是資產階級利益的代言人,而讓.雅克盧梭,他的個人品格至今仍然遭到大家的質疑;他的傷感的淚水至今仍然被許多人看作虛偽的人道主義的象徵,然而他最後的心靈和思想的歸宿仍然是嚮往自由主義的。他曾經說,人是生而自由的,枷鎖卻無往不在。他是清楚的意識到了人類社會自由本質的局限性。他於《社會契約論》中提出的人民主權的概念,成就了後來的極權主義和獨裁專制。尤其是關於人民主權的概念,在《古代人的自由主義和現代人的自由主義》一文中,貢斯當充分論述了人民主權導致獨裁的深刻原因。這原因的本質在於,人民主權的觀念,屬於一種古代人的自由主義,它是斯巴達與雅典政治的混合物。承繼的是希臘式的自由主義,即人民可以享受充分的參政議政的自由,人民對社會具有主權。古代雅典的廣場上,每天都聚集了無數不幹活的人們,他們討論政治和哲學,這既是古代式自由的一個縮影。古代人自由的本質,是公民享有社會主權。而這種主權的兩大弊病,一是:相對主權而言,公民同時喪失的是個體的自由。在人民主權的社會裏,公民是不能隱私的,個體也沒有實行自己獨立於社會之外的意願的權利,而只具有決定社會行動的權利。另一方面,人民主權的意願無論多麼美好,最後的實施,無法逃避的要落在某個執行者身上,因此而給了獨裁與專制機會。

與之相對的現代人的自由,則強調的是另一方面的自由,即公民的個人自由。由此而必定導致的行為是對人民主權行使者的制約。西方憲政,代議制度,三權分立等等現代西方民主社會的制度和立法皆由此而來。

在這裏,我並非對這些具體實行的政治制度感興趣。只是覺得這種自由的分類方式,是同樣關注於本體的體驗的。因此具有獨特的思索價值。勿庸置疑,今天的社會裏,人們獲取的自由度遠遠大於古代;民主社會裏,自由比極權社會得到更多的重視。今天的自由彌足珍貴,但是仍然並非理想中的自由王國。今天的自由仍然是政治制度下的自由,取代極權暴政的是各種牽制機構之間的協和。這種協和無可避免的具有陰謀性,一如人民主權對獨裁產生的不可防禦。因此兩種自由的體驗都有人類社會的局限性。它們的區別,第一是對體驗自由本體的定義上。在古代的社會裏,體驗自由的本體是整個社會;而在現代的自由主義呢,本體細分到每個個人;第二則在於,古典的自由主義似乎可看作理想主義的產物,而當今社會的自由,則是更趨向於現實主義。而這兩種自由主義,同樣無法逃避人類社會的局限性–個體的自由從來都是需要保護的,而這種保護是必須使個體參與社會立法的制定。

(三) 理想主義與自由主義

盧梭說,“一切力量來自於上帝,我承認。同樣一切病痛也來自於上帝。”由此可見,在這位人類思想的啟蒙者心中,並非否認來自神的世界中的必然力量,也並非否認這種力量的終極性。偶然世界的痛苦恰恰緣自于對必然規律的不可觸摸。人就是存在於偶然中的動物,在不確定的環境中,永遠被隨機的事件所包圍。人世的等級卻是以周造不確定的事件做為判別高低貴賤,孰優孰劣的依據,因此是十分可笑的。非歷史的存在永遠無法準確去定義, 概率不過是一根觸鬚。所以,“人生來是平等的。”這話是先驗不是經驗。沒有一個個體可以單獨追求必然性並至成功。然而個體對必然的追求也是與生俱來的。偶然性是一朵葵花,始終朝著必然世界的陽光。盧梭提出了公民社會的概念。以集體的意志趨向于必然。所謂的理想王國,實際是人的不怠謝不放棄的對必然性的執著追求—以主權來達到某種程度的自由意志。然而,也正是由於沒有一個人會放棄對必然世界的追逐,個人對自由的渴望導致這世界有了權利之爭。有限性是人世的權利最大的特徵與弊病。對永恆的不可及反就了對現實的斤斤計較。因此人世的權利充滿了經驗世界的不可靠性,稍縱即逝。對權力追求的狂熱與濫用權利是人類模仿上帝的緣故,也是人類最根本的病痛之一。

暴力和戰爭都是個體滿足自身自由行為的方式。單獨的暴力是這種個體自由思想的表達方式;而戰爭則是這種個體行為實現的集體途徑。有趣的現象發生在此了,當人們為滿足個體自由的時候,其方式和路徑中,最有效的是利用集體自由意志;而當主權的自由行使之時,最大的犧牲則是個體意志的放棄。人類社會的弊病是每個個人都是獨特的偶然性,個體意志企圖將自身穩定化,個體的獨特性是從外在的角度來看待的,即獨特性只存在於他人的視線中,而在個體的自身,這種獨特由於範圍的無限性縮小而趨向於同一。這就是斯賓諾莎所說的:“神其實存在於我們的內心世界。”自身的謙卑和內斂才是個體達到自由的正確路徑,任何個性的散揚只能擴大偶然的隨機性。從這個角度來講呢,個體自由從非本體的視角看程度越大,與必然王國的距離也就越來越遙遠。也許盧梭的思想最初是被斯賓諾莎的觀點所啟蒙的,因為似乎唯獨有這種觀點才可以為人民主權對個體自由的忽略找到合適的哲學依據。

然而完美實現“主權在民”的理想,卻無法回避另一個關鍵問題—雖然這種自由意志是集體性的自由意志,即自由意志屬於的本體是人民,但具體的實施上,本體的範圍再次回到某個個體上。從理論到執行,本體悄然改變,人民意志由執政者個人意志所取代。其後果是某一個體個性上的拔扈飛揚取代了屬於大眾的民主。一個人的必然王國之路上,往往屍橫遍野,生靈塗炭,而最後的結局仍然是失敗。而這種理想主義的自由思想的失敗,其結果導致了人們回頭走向現實,追逐現實中片刻的自由。“一個人的聖經”—極端的個人主義與現實主義應運而生。然而,偶然的世界裏是沒有聖經的,對任何的個體來說都是如此。無論對統治者還是對百姓而言,“一個人的聖經”都是個錯誤的詞條,充滿了對必然性的誤解。

(四) 《一個人的聖經》—極端現實主義與自由主義

昨晚把《一個人的聖經》翻看了一遍。劉再複的跋裏,將高的自由主義思想總結為“極端現實主義的”,這一點在我看來頗與該書的內容相符合,從自由主義的意義上說,極端的現實實際也是極端的個人的代名詞。將書中的自由主義觀點總結了一下,大概有以下幾條。
1. 每個人都擁有一本自己的聖經,我是我自己的信徒。

2. 自由不在外,在本體是否能意識到自由。(“自由自在,這自由也不在身外,其實就在你自己身上,就在於你是否意識到,知不知道使用。自由是一個眼神一種語調,眼神和語調是可以實現的,因此你並非一無所有。對這自由的確認恰如對物的存在,如同一棵樹一根草一滴露水之肯定,你使用生命的自由就這樣確鑿而毫無疑問。”)

3. 自由短暫即逝,自由的意義在於捕捉這偶然的瞬間。自由是一種對生命的未提煉的感覺。(“自由不是賜予的,也買不來,自由是你自己對生命的意識,這就是生之美妙,你品嘗這點自由,像品味美好的女人性愛帶來的快感”難道不是這樣?”)

4. 個體的自由性質上是獨立的,不與他人發生作用。因此不必理會他人。(“神聖或霸權,這自由都承受不了,你不要也要不到,與其費那勁,不如要這點自由。說佛在你心中,不如說自由在你心中。自由絕對排斥他人—倘若你想到他人的目光,他人的讚賞,更別說嘩眾取寵,而嘩眾取寵總活在別人的趣味裏,快活的是別人,而非你自己,你這自由也就完蛋了。自由不理會他人,不必由他人認可,超越他人的制約才能贏得,表述的自由同樣如此。”)

第一條的意思是否認神的層面的存在,每個個體都以自己做為供奉與信仰的物件。這一條成立而世間又想保持太平的話,只有一個前提,每個以自己為神的人必須是神而不是人。否則他人和自身的利益都無法得到保障。可是我們誰也無法否認我們的平凡性,血肉之軀七情六欲寫不出聖經,我們就是人不是神。古往今來,我們已經無數次領教過在人間造一個神的災難,如果人人都以自己為神,這世界將會是何等混亂和不堪收拾?

神的力量強大到無限,個性的自由在無限性面前只有退縮。

於是有了第二條和第三條。自由主義降格為某個瞬間的自由意識的享受。而且這種意識是不可以提煉的,一但提煉,便又失去了人性而絕望的向著無法靠近的神性靠攏。作者提出了偶然性的自由,乾脆遠離使我們痛苦不堪的必然,只在偶然的層面打滾兒。也許只有在享受瞬間自由的時候,人才能體會到片刻的為神的意識呢。由於我們的人性,作者只能承認自己所追求的這種自由是短暫的,稍縱即逝。這種偶然世界的短暫自由並非什麼新觀點。所有醉生夢死之人都曾短促的體驗過的放縱,並以它同某種對自身造成過極度不適的截然相反的東西(或者在這些人眼中以蔑視口吻稱做的理想主義)來抗衡。

然而偶然性還有另外一個特徵,每個偶然雖然短暫,卻是趨向于必然的永恆即偶然性的統一。沒有一個人不承認生命的短暫與偶然。自由王國實際上就是必然王國。對必然性的追求是人類永恆的目標,也是存在於每個偶然性的內在。因此,只有無限短的瞬間,才可以捕捉到作者所提到的自由的意識。否則的話,任何具有最微小時間過程的偶然性的集合也必定呈現對永恆的嚮往。因此,瞬間即逝的所謂自由意識是永遠不能被感知的。

最後一條。當個體完全退守(書中說是逃離)到一種不與其他個體相互作用狀態的時候,個性不再可以傷害到其他人,他人的個性也不會對自己有任何影響。在這個時候,自由是否可以完美的達成呢?作者說“神聖或霸權,這自由都承受不了,你不要也要不到,與其費那勁,不如要這點自由”,這說明這種自由仍然是非永恆性質的,作者所要的就是短暫的人世自由,即一種享樂,一種個性釋放的自由狀態是,一種一定需要世界來定義的自由。作者又說,“自由絕對排斥他人—倘若你想到他人的目光,他人的讚賞,更別說嘩眾取寵,而嘩眾取寵總活在別人的趣味裏,快活的是別人,而非你自己,你這自由也就完蛋了。自由不理會他人,不必由他人認可,超越他人的制約才能贏得,表述的自由同樣如此。”很顯然,作者追求這種自由的途徑在這裏已經成為一種叛離人群式的行為,然而,恰恰由於這種自由的人性化,使它不可能遠離江湖。那種自由的享受人世的生活,享受女人,怎麼可能不與他人的生活發生關係呢?只要是生活在人類社會裏,就無法不與他人產生糾葛,只要純粹利己,就不可能不傷害他人(在沒有任何約束力的情況下)。如果離開了社會,以這種自由的標準,就會因為失去了所有自由的表達途徑而陷入最可怕的不自由。所以,人性化的,或者說個性化的自由,是不可能真正逃離社會的。

只有一種狀態,可以不與他人發生作用。就是莊子所說的:“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口句)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與其譽堯而非桀也,不如兩忘而化其道。”相忘於江湖,才是自由主義的真正出路。而相忘首先又是忘我的。人世的一切,不論是享樂還是苦難,成功或者失敗,同處局中的人們都是應該彼此忘卻的。在莊子的眼中,才不需要品嘗那點所謂的生之自由,所謂的生之美妙,他忘卻的是紛亂相爭的江湖,擁抱的卻是萬千世界中真正的自由。

09/06/2004(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相關新聞
葦葭 : 一腔熱血善珍重
葦葭 : 「紅顏」與「禍水」之辨
葦葭 : 米蘭•昆德拉作品淺析之一
泛民主運動與法輪功宗旨的結合
如果您有新聞線索或資料給大紀元,請進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