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8月17日訊】(六) 烹煮高陽狂生
張良疾步跨入大帳時，劉邦正在吃飯。
“漢王！聽說漢王準備重刻六國諸侯之金印？”
“是的，子房。酈食其已為我獻上良策。”
張良的目光轉向立在側旁的高陽狂生酈食其。
酈生避開那道犀利的目光，沈著對應道：“先生可知，從前商湯征服了夏桀，分封夏的後人于杞；武王討伐商紂，仍然將宋國分封給商的後人。而秦國卻違背德義，侵伐六國，使六國的貴胄們無立錐之地。假若漢王能夠真心恢復六國之後，那麼百姓君臣都會擁戴漢王俯首稱臣了。漢王的德行聞名天下南面稱霸之時，項羽自然也只好來朝拜漢王了。”
“是以廣野君將仿效蘇秦奔走于六國之間，攜金印行分封諸侯之大禮？”
酈食其含笑不語。張良的話令他陷入無限遐想。我已過七旬之年，我的鬍鬚早已花白，竟然還可以有機會再現古人之風範啊。
“此皆為漢王所賜。漢王真乃當今之商湯周武啊。”酈生倒頭狂拜。
“漢王，臣聞項羽正在四處尋求最後的一片龜甲。”
“項羽因為得不到那片傳說為祝融氏相傳下來的赤色龜甲而怒斬義帝。”
“對那傳說中的龜甲拼圖，項羽是愛恨俱難消釋。”
酈生抬起頭來，再次與張子房對視。博浪沙鐵錐擊碎始皇鑾輿之主謀，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的帝者之師，面容竟頗像一個瘦弱的婦人。他居然反復和漢王絮叨著一個奇怪的龜甲拼圖。
張良忽然大笑起來，漢王，也許像廣野君這樣的博古之士能替項羽找到最後的那扇龜甲。酈生立時被嚇得面色素白。
“漢王，您把所有的疆土都分封給六朝舊胄，那麼您拿什麼去封賞那些離開祖先墓地，告別了鄉土故舊，來投奔漢王，以期成功之後，能獲得尺寸封土的將士們呢？”
漢王朝酈食其吐出混合著唾液的白飯。呸，腐朽的豎儒！
他扔掉筷子走出大帳。酈食其自後面急急追出。
“漢王，今燕趙已平，卻剩齊國尚未攻下。田廣和田間實力強大，控千里疆土，盤踞曆城。又以大海泰山做山河之險，狡詐善變，韓信將軍雖有幾十萬人馬北上，齊國卻也不易略下。請漢王准許我前去說服齊王歸順。”
劉邦掉過頭來，詢問意見。
張良點頭：“廣野君此計可行。若所有諸侯皆歸順漢王，共謀反楚，何愁項羽不破。”
滎陽城外隱隱傳來楚軍的號令聲。劉邦不由眉頭緊鎖。與項羽逐鹿中原，他總是勝少敗多，並且有好幾次都搞得狼狽不堪。自彭城出逃時，他曾三次將一雙親生兒女推墮車下，只是為了讓車跑得更快些。這一次，項羽切斷了滎陽通往敖山糧倉的甬道，漢軍乏糧，楚軍又兵臨城下，項羽圍城的大營與他的帥帳相去不過數百里。劉邦的處境岌岌可危。每到黃昏，楚軍造飯的炊煙就會像烏雲一樣從滎陽城外爬上天空。劉邦歎氣，看來他不得不再次突圍了。精明的謀士們已為他準備了天衣無縫的突圍計畫，出滎陽後他會自成皋返回關中老巢。
許多次他都想：累了，倦了，不妨效仿一次古人吧，像狂生說的那樣，把地封給諸侯們吧，讓他們去爭去搶去鬥。但他終究沒有那樣做，中原有他的帝王之夢，芒碭山下的帝王之夢。讖言說這是個群雄並起的時代，只有在這樣的時代裏，取代天下的不再是因循守舊的貴胄們了，每一個人都有實現王者之夢的機會，只要他具備足夠的勇敢、堅毅和智慧。劉邦在大火中悄悄離開了滎陽。每一年，他都像蛇一樣爬入中原，卻又不得不再次爬回關中；羿年，他又再此頑強的爬出。
中原，他的帝王之夢所縈系的中原大地……
一個月後，北方傳來憾人的消息。
酈食其說服齊王田廣降漢。韓信的兵馬卻勢如破竹，連續攻下齊國數座城池。
齊王田廣暴怒，認為漢王不講信義。將酈食其擲入滾水中活活烹死。
齊王田廣不久就被韓信生擒活捉。
漢王劉邦出離憤怒了。白蛇，那條白蛇終於自洞口探出頭來！我和項羽持久的拉鋸在中原，韓信的聲勢卻在北方如日中天。難道天下會成三分鼎足之勢嗎？
讖言，神諭，萬能的天神啊，我該怎樣理解您的旨意呢？
(七)白蛇與赤蛇
齊王信的旗幟在北國的上空飄揚。
齊王信在座騎上仰望那繡著金色的“王”字的銀色旗幟。
漢王終於正式封我為齊王了。我可以榮耀的返回故里了。寄食人下的歲月並不遙遠，漂母喂我的飯食也好像尚含在口裏。辱我的城中少年，此刻不知正做些什麼。有朝一日回到淮陰，我會殺了他嗎？不會的，事實上我從不曾記恨於他。
自蕭相國推薦，策壇登拜之後，我真如漢王所希冀的那般，戰必勝攻必取。在夏陽，我以木罌燦渡軍，奇襲安邑，生擒魏王豹；與張耳引兵北擊趙、代，先破代兵，擒夏說、瘀與；井陘之戰，我背水佯攻，撥趙旗，樹漢幟，佔領趙軍後方陣地，斬陳余、擒趙王歇，擊潰二十萬趙軍；韓信的名字威震北國，只派出一位使節，燕國便望風披靡，不戰而降……
如今我殺龍且，攻佔齊國，活捉田廣。整個北方幾乎都在我的手中。
項羽派武涉來說，漢王之所以讓我存活至今，無非是因為世上還有楚漢相爭。倘使楚漢罷了兵戈，無論哪方獲勝，韓信都將再無存在的理由。與楚漢成鼎足之勢，是唯一明智的選擇。
蒯通說：我這一背，貴不可言。
張良來了，他帶來了封印。漢王封我為齊王。
漢王曾經繳過我的帥印，漢王也必定因為我攻打齊國之事怨恨我。酈生被田廣煮熟了。本來他已說服齊王降漢。但是我仍然以破竹之勢攻下了齊國，因為齊國降漢是多麼不可靠的一件事情，早晨降漢，晚上也許就又重新投楚了。
可是漢王仍然勉強封我為齊王。
韓信現在的地位是與漢漢重，歸楚楚安啊。
於是我告訴武涉和蒯通：“漢王遇我甚厚，載我以其車，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吾聞之，乘人之車者載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懷人之憂，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吾豈可以鄉利倍義乎！”
那夜霜降北國。天地都是一片銀白，大約是慨歎我今時今日曾做過這樣的選擇吧。以後是否會後悔，我無法知曉。
韓信身為韓信，何其不幸啊。楚漢相爭，才有了白蛇得以耀武的機會。可我從未曾有過帝王之志啊，我對蒼天這樣說。
可是老天會放過我嗎？
我不制人，人卻制我。我不爭天下，天下竟無我立錐之地。
我生就於這樣的一個時代。
我該領兵南下了。九裏山十面埋伏，伏圍的不僅僅是項羽，也許我們都身在其中……
(八) 垓下，祝融氏的傳說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柰何，虞兮虞兮柰若何！”
“漢兵已略地，四方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美人的血從雪白的頸項滲了出來。寶劍上斑駁的血痕絢爛如盛綻的花朵。
大帳外到處可見盔甲松卸的兵士。更遠處篝火熊熊，那是漢軍的陣營。十面都是漢軍。十面埋伏。漢軍在唱歌，楚國的小調真美啊，江東的山水、田園和村落是否還像這歌闋一樣閑和適意呢？那不是雞鳴歌嗎，曾與父兄高歌于阡陌，曾與妻子淺吟在閨中。幾番徘徊於夢裏幾番飄散于風中的楚歌啊，於今夜響起，思念故土的情感如薪柴般在蕭瑟的寒夜爆裂熾燃起來，對死亡的恐懼、戰事的麻木都漸漸埋做烈焰下的墟燼。他們一個個站起來，刀槍劍戟跌落的聲音在荒原上回蕩不絕。他們用最後的一點氣力，朝楚歌聲聲的漢營走去。項羽懷中美人的身體溫香未散，血卻已漸漸開始凝固。項羽想像那最後的一片龜甲，那定然若血與火般的彤紅。他望著龜甲拼圖，還差一塊，就拼成夢中所示的完整圖形了。最後的，來自我的楚國的龜甲，究竟在哪裡？
五年前，會稽山下的那個夢，神說我會擁有完整的七片龜甲拼成的拼圖。我的夢裏龜圖閃爍，蛇影盤旋。我至今無法忘卻“贏秦滅，龜蛇代”那蒼老遒勁的聲音。神啊，你為何隻字未提赤蛇的名字？
赤蛇正得意盤桓在楚歌傳來的地方！項羽是不屑於赤蛇那躊躇滿志的樣子的。
項羽明白神的意志。最後的那枚龜甲即是項羽的宿命。
我苦苦尋覓的楚國的龜甲，在哪里呢？義帝的頭顱早已腐爛發臭。這卑瑣怯懦之輩，怎配稱我楚國王室的子裔！更不配擁有祝融所傳之寶。
另一個卑俗小人正向我走來。天知道他是怎樣像賊一樣溜進大帳的。鴻門宴上，就是這小人唆使我放走劉邦。項伯，你要來取我的人頭嗎？你要帶著項羽的人頭去找劉邦請功嗎？其實劉邦早就知道，沒有項伯，我一樣會放他的狗命。讓那條吐著信子的毒蛇爬來爬去吧，不過是為了爭一個天下。天下算什麼，天下縱大，也唯有項羽永遠頂天立地！
項伯說：大王啊，您的戰袍都染紅了，看這滿地的血污……您把虞美人殺了嗎？難道是她拔劍自刎的嗎？好個情癡義烈的女子啊！
大王為什麼瞪著這缺了一角的龜甲拼圖？項燕將軍臨終之時，項伯是在場的。項燕將軍說起過赤色龜甲的傳說。
大王，讓項伯走近些，和您慢慢說吧。
我們的祖先祝融氏為了對女媧娘娘的偉大愛情，曾在不周山下與水神共工氏決鬥。失敗的共工氏腦羞成怒，用其頭顱將支撐天地的不周山撞裂。結果天庭裂縫，大地失衡。女媧娘娘練彩石補天裂，並用神龜四腳重新支撐大地。我們的祖先將神龜之龜甲嵌於背脊，做為紀念。
大王，您知道這龜甲是以何種神秘的方式傳下來的嗎？讓項伯再走進些……
大王的背比龜甲還硬啊。
項伯，是你手中的刀過於單薄，怎麼砍得了項羽。來吧，讓我一劍刺死你！
大王，您的背……
項羽的背上在流血。你還看見什麼！楚國的龜甲從不需存放於太廟和祭台。楚國的龜甲是植於最偉大的英雄的背脊之上的。
英雄熱血，才是對先祖最莊嚴的祭祀！
項伯浮躺在一片血泊中，項羽背上鮮血仍然在滴答往他的臉上淌落。項伯在項羽褪下衣衫包傷口之前昏了過去，他沒有機會看見那赤色的龜甲出現在項羽的背上。祝融氏傳下的龜甲，唯有用最偉大英雄的鮮血祭奠之時，才會發出原始的光芒。項伯是個小人，永遠不會有機會看見那屬於英雄的赤色龜甲。
鮮血一路流淌著，出重圍，至江邊。來吧，誰來取我的人頭，誰又想奪我的屍身？都來吧！我不過江東！若干年前那個夢，讖言昭示了我的歸宿，在這最後的赤色龜甲上──我的血，無論多麼熾熱，終將化做一觴祭酒，祭奠舊時代的一觴祭酒。
(尾聲) 血祭龜甲拼圖，黎明永遠是新的
“漢王，我們找不全項羽的屍首。他以經被瘋狂的兵士們撕扯成無數段了。”
江水怒濤洶湧，江水永恆的向東流逝著。漢王劉邦站立在岸旁，黎明淡漠的晨霧擋住了他的視線，他竭力想像著對岸的田舍和田舍上空嫋嫋升起的炊煙。
那裏是英雄的故鄉啊。他這麼低歎著。
看這奇異的龜甲拼圖，項羽留下了七片龜甲。那是他無法掙脫的羈絆。五彩神龜來自贏秦，伯翳的後人將其珍藏于玉璽之下。黃河神龜出自魏國；深綠色的龜甲來自齊國；黑色的幽燕；煙灰般的韓國；赭色是趙國泥土滲入的血跡。贏秦已滅，六國又豈可復活？赤色的龜甲便是項羽的宿命，他無法掙脫的羈絆，只是緣於他仍然屬於的那個舊的時代。他以他的自身，縛了自己。他的思想，他的體力，無一不是縛住自己的羈絆。
七片龜甲在水面漂浮著，跟隨著流水的方向。龜甲上英雄的血仿佛赤色的水銀，沉重得讓人感到窒息。歷史染著不退的鮮血正隨著時光遠離我們。歷史在另一個時空有可能會是一副既清且明的可愛模樣。人們製造了許多的鏡子，我們才看見折射反射萬花筒般的歷史。因為我們無法靠近時光的隧道，英雄和凡人的血如水銀般在那裏傾瀉和流淌。那殘忍的氣體模糊和屏障著我們的視線。可我們終究還是聽到了不朽的聲音。來自兩千年前的不朽的聲音。
漢王劉邦轉過身來，背對著江東，背對著隨河水流逝的龜甲拼圖。他笑著說，子房，你看多好的黎明，太陽出來了。
他又說：子房，你看多好呀，黎明每天都是新的。
（完）(http://www.dajiyu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