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譽森:弗裡德曼活在洪水猛獸的年代

郭譽森

人氣 11
標籤:

【大紀元12月10日訊】 11月16日,94的米爾頓·弗裡德曼辭世。這個小個子、禿頂的美國猶太人,是最後一位既家喻戶曉又有最高專業成就的偉大經濟學家,他的思想深刻影響了20年來的全球經濟。他去世後,一位摯友寫道:「我們不容易想像一個比他更偉大的人生。

  生於1912,他度過的日子是人類歷史上最具爭議性的大時代。科技猛進,戰爭無數,什麼主義都出現過。上蒼有眼,看中了一個長得不高的人,把所有應付這些大爭議需要的天賦都給了他。他於是站起來,寸步不移地為人類的生活與自由辯護,到死為止。」

  聽到米爾頓·弗裡德曼去世的消息,我下意識說出的第一句話是,「我還在等著聽聽他對人民幣匯率的看法呢」。可惜,我們再也聽不到他的評論了。

  第一次見到他,是1974年秋天。到芝加哥大學經濟系讀學位的頭一年,弗裡德曼給我們上了一年課,講授價格理論。

  學生大約有30人,包括碩士生和博士生。每次課程3小時,中間休息10分鐘。這個時候他幾乎從不離開,總是笑瞇瞇地站在那裡,一點架子都沒有,等待著學生們上去提出各種問題。他個子很矮,不到一米六,我卻總覺得在他身邊自己像個笨拙的大呆個。

  弗裡德曼講課並不幽默,但是內容非常精彩,很少有人缺席。當然,這跟大家都知道他是那一年出考卷、改考卷的老師也有關係。對學生來說,一切為了暑假的考試。

  跟別的老師不同,弗裡德曼的考試分為兩個部分,一部分在考場完成,另一部分則是帶回家的:某個週四或週五,他會發下考卷,要求下週一前完成。

  學生們都覺得很累,但他解釋說,不同的考試方式可能會讓同一個學生的表現相差極大———有的人直覺好,反應快,有的人卻習慣深思熟慮,這樣才有助於學生真實呈現自己的所學。聽說以前有個中國學生,課後作業極其出色,書面考試卻非常糟糕。

  按照規定,這些帶回家的考試應該獨立完成,可以看書、查資料,但不能討論。令人驚訝的是,那時候大家都住宿舍,成天一起吃飯,卻真的老老實實從不討論。

  課程快結束時,有一天突然見到許多同學拿著教材跑上講堂找他簽名。當時我很不屑,想想學他的經濟學就好了,要簽名幹什麼,不過今天很後悔。那本教材當時沒有印刷,是打字機版的,已經翻破了,但這麼多年我一直小心翼翼珍藏著,如果上面有他的筆跡該多好!

  那本書的最後一章《資本理論》年年都給弗裡德曼的課程帶來麻煩。不過他很可愛,儘管每年的學生都說讀不懂,他還是固執地堅持說已經寫得很清楚了。

  很幸運我順利通過了考試,不過跟他的接觸隨之減少。但直到今天,他的痕跡在整個經濟系依然處處可見,他的學生貝克爾繼續講授價格理論,教材內容是在弗裡德曼基礎上繼續往前。

  像這樣堅定主張自由市場經濟的人(他甚至把自己的居所命名為「卡皮塔夫(capitaf)」———取自資本capital與自由freedom 的首字母),在當時的美國並不多。那時候,美國社會整體左傾。1929-1933年的大蕭條,讓惶恐的人們普遍相信是市場機制本身出了不可克服的大問題,轉而將求救的手伸向政府。隨後羅斯福新政、凱恩斯主義盛行,政府的權力由此開始增長,人們越來越相信貨幣政策毫不重要,財政政策才是關鍵。

  弗裡德曼通過研究卻逐漸發現,那場經濟危機恰恰是政府的一個悲劇性的失敗。當時金融貨幣體系幾近崩潰,羅斯福就任總統後的第一個法案就是宣佈全美銀行休假,因為旨在防止金融危機而建立的聯邦儲備系統這時關了門,貨幣供應量在這三年間減少了三分之一,一次衰退演變成了一場浩劫般的大蕭條。

  在經濟學領域,弗裡德曼與占主流地位的凱恩斯主義爭論。而在公共政策領域,他通過運用經濟學分析跟1960年代肯尼迪、約翰遜等提出的「大社會」以及福利國家觀點大唱反調,比如福利補貼是對窮人的掠奪,而所得稅制度是對已婚者的懲罰。所有這些觀點在大多數人看來簡直是「奇談怪論」,弗裡德曼後來回憶說,有一次一個哈佛的學生特意找到他是為了「想看看中西部的巫師是什麼樣子」。

  跟他一樣,芝加哥大學經濟系裡的這群人,絲毫不改對市場的堅信,依然極力主張「小政府」。這讓「弗裡德曼式」的我們看起來就像一群洪水猛獸,是被包圍的一群,其他學校的人根本不願搭理。

  這種不屑與孤立,讓薩繆爾森曾經如此調侃,「雖然弗裡德曼也這樣認為,並不就代表他一定不對。」

  但是我們什麼也不在乎,什麼也不怕,鬥志昂揚,四處辯論,在課堂上,在研討會上,在校園旁邊的咖啡館裡,在跟其他學校朋友們的飯桌上,有我們的地方就有熱烈辯論,我們好像永遠是桌子的中心,話題的中心。有我們在,其他學校其他專業的學生往往閉上嘴巴,其他話題則自動消失。

  很難想像,在被包圍與被孤立的經濟系內部,理念則是如此統一,氣氛熱烈而友好。不僅學生之間互相辯論,學生和老師也可以當庭辯論,上下一心共同追求真理,虔誠、平等,甚至也帶著一些悲壯。

  這種氣氛不僅是在經濟系,芝加哥大學的其他院系也同樣偏於保守,比如法學院就曾發起過「回歸憲法」的呼籲。值得一提的是,弗裡德曼夫人的兄長迪萊克特,就是法學院的第一位經濟學家,科斯後來也在那裡任教。

  那真是一個讓人難忘的年代,是最艱難的年代,也是最出風頭、最激動人心的年代。

  不久,隨著一群出身於經濟系的學生在智利找到真正的舞台,開始了一個舉世矚目的大試驗,我們被冠上了一個「芝加哥男孩」的稱號。

  芝加哥大學經濟系與智利素有淵源,系裡一位主任娶了一位智利妻子,幾乎每年都有學生來自智利。其中一些對1970年代初那裡停滯不前的經濟作出調查,並試圖提出解決方案。

  1973年,皮諾切特將軍領導軍隊發動政變,推翻了此前三年民選的總統阿連德。兩年後,為了挽救瀕臨崩潰的經濟體系,他任命了一位芝加哥經濟系畢業的智利學生擔任財政部長,其他幾名「芝加哥男孩」也位居政府要職。

  系裡那位主任與弗裡德曼都被請到了智利,芝加哥人共同制定了「休克療法」方案,卡住貨幣供應,同時讓外匯自由化。那應該是這一療法的第一次真正實施,比俄羅斯早十多年。

  在「芝加哥男孩」的主持下,皮諾切特強勢實施休克療法結束了持續的通貨膨脹,經濟很快恢復了增長,到1980年代成為南美經濟增長的奇跡。

  但是弗裡德曼因此贏得的,卻是長久的罵名,人們指責他幫助了一個軍政獨裁者,是一個「嬰兒殺手」。聽說1976年他去斯德哥爾摩領取諾貝爾獎時,為了躲開抗議者們的西紅柿,不得不從廚房登上領獎台。

  不過,不管怎樣,弗裡德曼漸漸地贏得了許多人的承認。就在他獲獎的第二天早上,來自哈佛的一位老師給我們上課,第一句話就說到弗裡德曼的獲獎, 「他」(這位經濟學家後來做了變性手術)說「我是哈佛的,但我相信貨幣學派的國際收支理論(事實上這應該是屬於蒙代爾的),因為那是惟一我能懂的國際收支理論」。

  那時候,凱恩斯的理論已經繁雜無比,更糟糕的則是美國經濟形勢開始出現許多問題,1970年代中後期通貨膨脹與高失業並存。加上1960年代後反戰與民權兩大運動,激盪著對政府不信任的社會情緒,保守主義的陣營日漸強大。

  到1980年代,裡根上台,保守派重新主宰了美國。有趣的是,已經當選總統的裡根,在說到華盛頓,說到政府時,總是會用「他們」這個詞。

  在經濟上,弗裡德曼成為裡根經濟顧問委員會的一員,他們共同反對增稅,建議總統削減聯邦開支,控制貨幣供應量,減少經濟限制。

  當凱恩斯主義的潮水退去,露出來的,便是一直堅守在沙灘上的弗裡德曼們。

  (敘述者為國際濟豐投資公司首席經濟學家、西安交通大學金禾經濟研究中心教授,本報記者肖華採訪整理)

原載《南方週末》

(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相關新聞
美國能源部長談高油價危害
鄒嘯鳴:懷念弗裡德曼 力推教育券
適鳴:世界血汗工廠
吳惠林:好一本精彩的「利息歷史論評」大書
如果您有新聞線索或資料給大紀元,請進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