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評退黨徵文 】黑夜(六)

我的二十年奴隸經歷

金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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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王厚禮的腹瀉

那天是休息,我和王厚禮等三人被派到小食堂(就是幹部食堂)去出差(就是給他們幹部的食堂打掃衛生做清潔工),事先被警告不准私拿食堂的任何東西吃。在掃地時,王厚禮在垃圾桶邊看到一片魚的尾鰭,看起來還新鮮,只是有很多蒼蠅在上面吮吸,不料王向周圍看了看,見沒人看他,竟迅速地把魚鰭在身上擦了擦,往嘴裡一填就咀嚼起來,我是在他身旁的,不過他把食指豎著對我搖,我也就不作聲了,一片生魚鰭就此送了他的命,雖然魚鰭不是致他死的直接原因,他的死卻是由此引起。

王厚禮是個大好人 ,平時很少講話勞動踏實,從不偷懶,由於體力差,效率不高,經常受到組長和隊長的責罵,他總是默默忍受,從不強調任何理由的。他在和別人相處中,從不計較個人得失,但是在這樣一個環境裡,他也只能成為一個人下人的人下人了,人人都可欺侮他,每天受扣飯處罰的人中常常少不了他。

王厚禮當晚開始腹痛腹瀉,那時大隊部已經有了衛生所,二個所長都是部隊裡復員的衛生兵,幾個醫生是在各勞改隊調來的,過去在社會上做過醫生或接觸過醫療工作的犯人,組長帶他去看了二次,都是給了點硅炭銀之類的藥片,根本無濟於事,王拉肚子拉了二天,人消瘦得可怕,第三天確實起不來了,組長向隊長報告了,王隊長說:把他拖起來,死也給我死到工地上去。王厚禮被拖出工棚,被組長推著上路,路上王厚禮報告要去路邊解手,王隊長命令組長跟在後面監督,看看是不是真有大便還是裝病的。到了工地後,就把他扔在棚外地上,我是對他很有好感的,借著抬礦石去篩的機會給他送點水去,是時天寒地凍,我摸摸他的身上冰涼,但我的同扛(我們是二個人抬一個筐)催我走,因為他說時間長了會加重王的處罰的,我也不敢多停留,同情壞人懷事是要受處罰的,當天收工,王厚禮已經死了,被放在獨輪車上,身上壓幾只籮筐作掩蓋物,推去大隊衛生所報死亡。王厚禮在上海家中有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娘和十多歲的兒子,老婆在他被送勞動教養後不到一個月就單方面辦了離婚手續出走了。

丁山之死

那一天在我的隔組新調來一個人,我是十組,他在九組,離開我的臥鋪有二個位子的間隔,他的腿上拖著一副十八斤重的大鐵鐐,走路拖著鐵鐐咣啷啷咣啷啷的,一步一響,他的雙腕有一付手銬把手銬在一起,聽我組長說這是個逃跑犯,我也不怎麼明白,按人大對勞教的定義,勞教處分是最高行政處分,是人民內部矛盾,勞教人員除了被選舉權以外,是擁有憲法規定的一切人民的政治權利的,離隊半天怎麼就稱為逃跑犯了。

丁山就拖著這副大鐵鐐,帶著手銬乾活,而且還得乾重活。九組是從嚴組,組長姓張,方臉橫肉小眼睛,橫敦敦矮個子,勞教前是上海某單位的積極分子,可能是沒有處理好領導之間的關係,拍錯了馬屁,用現在的黨內行語叫站錯了隊,正好單位失火,被人抓住了小辮子,乘此大躍進要勞力的需要,也加入到我們的勞教大軍裡來了,王隊長是伯樂識馬,欣賞他的那一股狠勁,叫他管理丁山。勞動時要丁山抬重筐,他走後扛,丁山走前槓,丁山用帶銬的雙手捧著槓頭,腳鐐的鏈條中間用帶子系住掛在腰上,張組長在後面用扛棒推著他,丁山搖搖晃晃跌跌衝衝地被壓著重擔往前衝,到了堆料的地方,組長站著看,借此休息一會,但丁山要蹲下來用帶銬子的雙手去搬鐵礦石往筐裡裝,天寒地凍,礦石凍在一起了,還得用雙手的十個手指扒,這樣乾一天十個小時,比別人還要辛苦得多。

有一天在工地上,張組長用一根巴掌寬的竹扁擔狠狠地打他,丁山帶著刑具逃不了,只在地上打滾躲避,隨著每一扁擔打在肉上的聲音,他就慘叫一聲,並且大叫中國人不打中國人,我好象在電影裡聽到過這樣叫的,好象是在戰場上共產黨的軍隊打不過國民黨軍隊時,就對國民黨軍隊喊話:中國人不打中國人!奇怪怎麼在共產黨的勞教場合又聽到了呢?

丁山叫張組長為張閻王。一次有大隊的幹部來工地視察,丁山一下就跪在大隊附腳前哀求說我錯了,救救我。可是後來他的待遇就更壞了。丁山受到這樣的命運起因是他的逃跑,那天中午在工地上開飯時,他趁休息半小時大家都找個地方躺下時,巧的是幹部們那天也都跑開了,於是他就開了溜,原因不僅僅是苦,而且想念自己的妻子和幼兒,但他只是順著推礦石的路跑到巢縣碼頭就被抓了回來,因為他是我們勞教隊第一個逃跑的人,在大隊就被砸上鐐銬送回中隊嚴管,大隊決定拿他做個榜樣以警後者,丁山的命運就可想而知了。

有一次在工棚,張組長到中隊部去聽指示,丁山偷偷和我商量要我和他換一雙膠鞋,因為他的膠鞋是半統靴,靴筒擠著鐐環很是痛苦,而我的雨靴是元寶形無筒靴,我一看他的腳踝全被鐵鐐的鐐環磨爛了,雖然他把鐐環上纏上了布條也沒有用,腳脖上腐爛的肉中露出來森森白骨,再看到他的十指都凍裂,指關節處也露出了白骨,好可憐,我把自己的雨靴換給了他,僅管穿著半統靴乾活不方便,我又給了他一合蛤蜊油可以擦手,丁山說我對他的大恩大德他不會忘的。那時我們已經有工資了,按勞動力分成甲乙丙丁四等,甲等二十元,然後十八,十六,十元,我當然是十六元那一等的,扣除十元伙食費,雖然那時根本就沒真正的飯吃,還是要按規矩扣的,還有六元錢就可以買點蛤蜊油,草紙,針線一類必須品,根本不夠買衣服的,所以我們勞教都穿的破破爛爛的,還不如勞改穿的青灰色的勞改服,至少能保暖。丁山只有十元,被扣為伙食費,當然就沒有蛤蜊油了。

那時中隊的工棚頂頭設個賬房,專管我們的錢,是不給我們現金的,一個月發一張紙給每個勞教登記要買甚麼,叫“開大帳”,有專人去大隊供應站拿來分發給我們,供應站是由大隊幹部的家屬壟斷的。凡是次等劣貨都可以攤派到我們勞教的大帳上。勞教隊的所謂工資,實際上比勞改不發工資的生活更糟糕,勞改到冬天至少能發一套棉衣,夏天發一套單衣,雖然質量很差,但總算是套衣服,可我們呢,一切都要自己解決的,所以別人看勞教隊伍就象一支叫化隊,我從家中穿來的那套衣服,在勞動中早就破碎,腿上都漏了肉,於是用積蓄了很多個月的所謂工資開大帳要了一套,拿到手一看這種染著藍色的衣褲很薄,布料和醫用沙布差不多,拿起來對著太陽看居然還透光,可是別無選擇,只能穿它,那條褲子多年來我補了又補,把舊的衣褲剪下來一塊塊的往上貼,補丁加補丁再加補丁,二十年我被放出來時,我把這條將近十多斤的褲子帶回上海,我想這條可以進博物館的勞教褲子,可以作為我人生的記念品了,可惜後來因特殊的原因我只帶一個小提包去美國,把我的記念品留在上海的家裡,以後又被不識寶的人丟掉了。

我總於有個機會和丁山作了一次短暫的聊天,想不到丁山在上海的家竟和我可以算鄰居,他家住在永嘉路四百零幾弄,和我的學校相差幾步路,記得我在放學後常到他的弄堂裡與同學踢小皮球的,他有個年輕的和他相愛的妻子和一個七歲的兒子。他在學生時代曾參加過國民黨的三民主義青年團,那時參加青年團都是愛國家求進步的青年,以後他還參加過蔣經國辦的青年軍,但只是受了一個月的訓,還沒有來得及做甚麼,中國就解放了,所謂解放的意思就是共產黨佔領中國建立了黨的政權。解放後鎮反等歷次運動他都沒有事,可能因為他年齡很輕根本沒有做過事的關係吧,但57年中國搞了反右運動後,接著又來了一次所謂的民主改革運動,就是登記反動黨團員,據說登記了就算向黨交了心,過去的反動歷史,黨就會給你一筆勾銷的,因此丁山也去登了記,這就是丁山在58年被捕捉來勞教的原因了。

丁山對我說如果他死了,而我有可能活著出去,務必代他去看看他的家屬,我只能向他點點頭,其實我也沒把握自己能活著出去的。後來我居然活著挨到了毛澤東的死,七九年我得到右派問題的改正回到上海,我去過丁山那條弄堂並找到一位該弄的老居民,據他說丁山老婆早已改嫁,他的兒子現在在閘北區一個菜場賣菜,但他記不得他的名字了,我去閘北區找了幾個菜場,都沒有找到丁山的兒子。

我從這個中隊被調到了軋石車間,有人抬著礦石上料台,往一塊鐵板上倒,二個人拿鍬把礦石往機口裡喂,軋石機轟隆轟隆地把礦石軋碎往下淌,下面有人篩篩子和運走,最苦的就是抬料的了,來回都要帶小跑,有人在機旁發牌子,按二人抬來的筐子大小和礦石淺滿分紅牌,黃牌和黑牌,因為是三班倒,所以完不成定額的人就連到下一班繼續乾。我還做過倒料工,就是把運來的各種東西往料鬥裡倒,料鬥聯在一條長長的傳送帶上,倒滿了它就隆 隆地往上升,到了高爐頂,就嘩啦啦地倒進高爐,記得料子有鐵礦石,焦炭和一種白石頭。高爐下有出鐵工,燒熟了就打開爐門,淌出鐵水,鐵水淌在一個個的槽裡,冷卻了就變成一根根的長鐵條。有時我們被命令把冷卻了的鐵條再用大錘砸碎,重新倒進料鬥,熔好了的鐵條再熔一遍,可以重復報產量,這就叫大躍進,放鋼鐵衛星。

因為我和丁山的組不在一個班上,所以就見不到了。有一天我組是做大夜班,天微明才下班,全組往宿營處走,半路上只見前面來了數人,走近了一看,前面是九組張組長,後面是丁山,張組長拖著丁山的腳鐐,後面是王隊長和其他一人,我定睛一看,只見丁山面無人色,口唇灰白,丁山被踉踉蹌蹌地拖著走,活象一具僵屍。後來聽人說這天丁山和往常不一樣,往常只要聽到王隊長來了,最重的病也顧不得,嚇得趕快爬起來,可是這天卻是王隊長找了二個人把他硬拖起來的。

我吃完了飯,睡前去大隊衛生所,因為這時我正在和衛生所所長聯繫,想法調去衛生所,我到了那裡看到邊上那間體檢室的台上蒙著白布,布下有個死人,那就是丁山,他死在拖去鋼廠的路上。衛生所的死亡報告寫的是急性胃出血。一個年青的壯漢就這樣死了,僅僅在二個月的時間內,一個有過抱負一心報國的愛國青年,就這樣死了,僅僅是因為想念妻和幼兒而離隊出走半天,死得很痛苦,死前受盡殘酷的折磨,因為他只是被當成一隻雞而殺給大家看的,嗚呼哀哉,但願他離開地獄後進入天堂。

衛生所

我被調到衛生所﹐因為我從小就學了點接骨療傷和中藥的知識,我的外祖父是個中醫骨科醫生,解放前叫郎中,我叔叔又是開中藥鋪坐台看病的,耳聞目染,我又有興趣學,所以自從來到這個地獄,在奴隸般的勞動中,總不斷有人受傷,象腰扭傷,關節脫位等及其它一些簡單的內外傷,我熱情相助用雙手幫他們搞搞,也就解除或減輕了他們的痛苦,因此許多人都喜歡我,因為這些接骨療傷的事,衛生所那些人都不是專長,別的隊有人受傷也通過王隊長來借調我去,當時死人和病人那麼多,衛生所幾個人根本就忙不過來,於是和隊長協商就把我給調過去了。在衛生所的工作很忙,不僅僅是給人看病,還要兼做護士的一切,從量體溫號脈到打針掛鹽水到立即給急診開點小刀,那時也沒有甚麼醫療事故,出了問題死了人都無所謂的,有時還要帶人去掩埋死人,我擠出睡眠的時間來看醫療書籍,這期間我的醫療知識倒是增長很快,衛生所的條件較好,還接近幹部,所以離開當肥料又延遲了點。 (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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