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沒齒難忘」的滋味

作者:曲藝
在中國新年吃餃子,有為來年招財進寶之意。(攝影: 楊美琴 / 大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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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母非常喜歡吃餃子,不僅過年時吃,平時有什麼開心或傷心事,同樣以大盤的餃子來迎接。毫不誇張地說,他們包過一次餃子以後,我們至少要再吃一星期的餃子。母親總說:好吃不過餃子。

但我對餃子並不感興趣,甚至不喜歡吃餃子。我具有十分靈敏的味覺和嗅覺,於是寧願吃些清水煮的麵皮,也不願吃到口味太重的餃子餡,不僅調料味重,還會有明顯的動物體味。他們的素餡餃子裡常放蝦皮,又腥又鹹;做羊肉餡餃子時,他們會騙我說是豬肉的,我不知這什麼意圖便只好低頭吃下去。人們所推崇的「皮薄大餡」的確能夠使人感到經濟實惠,但其實不然,更毀了宜人的口感。

我父母吃飯的儀式感很強,我便也不好說自己不喜歡,只得按照他們的規矩來做,營造一個好一點的氛圍。十幾年以來,他們吃餃子都要求全家一起包,且不吃外面賣的速凍餃子,而是把我們自己包好的餃子冷凍起來,看樣子是極為重視包餃子這項活動。我不愛動手,他們就誇我包的圓形餃子好看,我便不好意思停手,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餃子與他們的放在一起,免得破壞了整體。

有次母親稱讚說:「餃子做起來是極為方便的。」我不解:「要一家人都上陣,怎麼叫方便?」母親說正因此才方便——如此好吃的東西,無須某個人一手包攬,而是全家都分擔了它的工作,怎不能叫方便。我調侃道:「你吃的不是方便,而是便宜。請我們做飯都不用花錢。」母親挑著眉調侃我吃飯沒品味,說我不懂什麼好吃,偏偏吃那些沒有味道的東西。

對我個人來說,餃子不僅不方便,做起來吃起來都麻煩極了。不小心煮破一個便壞了一鍋湯,還要將其反覆搖勻和加熱。若是吃白米飯,生豆腐和清水煮菜的味道才是人間美味,關鍵是它們吃起來比較節省時間——方便做,方便消化,也無須花時間留戀那些帶刺激性的調料的味道。更無須花這麼大精力表現得像法式餐廳裡那些領小費的服務生,多好啊。我父母講求禮節,偶爾允許我這麼吃一次,他們會硬著頭皮陪我一起吃上幾口。每當母親驚嘆於我居然和她和父親的口味相差如此之大時,我總會回上一句:「無關乎味道如何,這叫方便。」這時母親也總會說:「這麼好的水,要是煮點餃子就完美了。」

或許我煮菜的做法對母親來說是自私的——她不相信天底下還有第二個人和我一樣愛吃沒滋味的東西了。父親亦是如此認為,這些年常提起我兒時吃東西很香的場景而試圖增強我的食慾,更常在我生病的時候給我炸雞薯條和可樂,只因我童年時第一次去吃快餐時笑得開懷——據說他兒時生病的時候才可以吃到快餐。我父母強烈地盼望一家人可以擁有相同的味覺,這樣就不必看到我「吃貓食」或拖延很久才能吃完飯的情景。

有一次母親在餐桌上提起某人對我印象不佳,為了安慰我而將桌上最後一盤餃子留給我,她自己先離桌出門了。或許是她怕看到我哭或怕她自己饞那些餃子吧。我應然是要在此事上體會無私的。但即便我想要獨占那些餃子,也覺得一口都難以下咽。中午的沒吃完,晚上一定還是餃子,不吃便要因不懂得以實際行動付出感恩而「罪加一等」了。我第一次感到吃飯是件如此困難的事,只好祈求母親做些簡單的東西,不要每天連上學都帶餃子了。

母親便開始做她第二愛的食物肉夾饃,沒想到這卻使父親在吃飯時陷入困境。父親忍不住說:「這都是曾經窮人吃的東西,你們也沒有必要這樣憶苦思甜。」總之那頓飯他並未碰上一口。我瞬間感到這有些荒唐,明明清水煮菜才常被人認為是受難時才吃的東西,而肉夾饃是我約朋友出去浪時也不捨得請他們多吃一個的。我也想起父親兒時因生活貧苦而受屈辱的事,或許吃饃便是其中一件。

那晚這倆人果然又叫上我包餃子,臉上都是可見的開心。我說:你們吃餃子,吃的是情結,是儀式感,不是飽。他們回覆我是對的,並教給我一個新詞叫作「餃子自由」——旨曾經僅在過年時吃的餃子,如今頓頓都吃得上了。但過年時餃子的味道對他們來說是「沒齒難忘」,唇齒間流過的湯汁恰使他們再回到兒時的新年。

我突然感到,為他們包餃子,包的是撫慰,是愛。

但我仍然沒有吃過那種令人「驀然回首」的食物。即便我愛好「清湯寡水」,也難掩我吃飯僅為果腹的世俗。有次我在聊天時洋腔洋調地說自己是個實用主義者,又或許是出生在物質條件太豐富的年月,也理應不該將吃飯一事作為重要事業。母親回覆我她唯一的盼望是一家人在用餐時可以坐得整整齊齊,吃那種團圓的氛圍。

後來我突然得到了可以在他們包餃子後,把菜放在鍋裡一起煮的許可。再後來父親開始吃母親第二喜歡的肉夾饃,以及獨自包餃子給母親驚喜。飯菜對他們來說仍然重要,但他們不再追求那些形式,不再為我們不喜歡吃什麼而感到不快,也不再在餐桌上提及不愉快的事了。

我仍然習慣於吃自己的清水煮菜,甚至一吃就是一個星期。@◇

責任編輯:林芳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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