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連載﹕《四面牆正卷》(六十七)

麥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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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8月29日訊】第三章:新格局

(1)大遷移

初五那天,北方普遍降溫,天也陰得很重,似乎在醞釀著大風雪。

這些天的伙食真的不錯,每天都有肉。今天又是餃子,當然還得自己包,我們這個地區的習俗講:初五包餃子,是剁小人、包小人。所以大家幹得都挺起勁兒,希望能把餡都包進去,這樣一年裏就不會被小人算計了,那些被別人假想爲“小人”的,也同樣賣力,爭取把更小的小人扼斃於繈褓。

也有讓人不爽的消息,說明天我們一中隊要提前開工,大家吃足了肉,都瞪著眼罵娘,說這是剝奪我們的權利,應當按強姦論處。

轉天還是要老老實實地提工。

“搬家。先搭案子,跟尹隊走!”朴主任在門口指揮。

“搬家?”我們疑惑地從牆角擡起案子,跟小尹隊下了樓。沿著辦公樓前的石板路,向前穿過大煙囪的陰影,進了隔壁七大的工區。平時我們在樓上,經常往這邊瞭望,基本上看不見人影,七大的主要任務是建築和維修,也有一個燒磚的小窯場在這裏。我們怎麽搬這裏來了?

“這邊,這邊。”小尹隊指引著路,把我們帶到一間大工棚外。廠房的頂棚是用大塊石棉瓦嵌在一起的,紅磚結構的外牆好像剛剛噴塗過,顯得很新,依舊掩飾不住它歷經風雨的滄桑,仿佛年老色衰的婦人,打了再多的胭脂膏粉,也扮不來二八豆蔻的青春。

進去才發現,這是一間鋼筋龍骨爲主架的廠房,很寬敞,就是夠髒,牆角還零星坐落著一小攤一小攤已經幹結的大便!

而且冷。沒有暖氣。

“以後就這兒啦?冬冷夏熱啊,操,讓不讓誰活啦!?”

“還他媽沒幹活哪,手就木了!還改造個勺子呀!”

“獨居,強烈要求進獨居!”

大家或義憤填膺,或悲慘絕望地叫起來,小尹隊一時控制不了局面了。林子從後面趕來,吼了兩聲,把騷亂鎮壓下去,然後自己也罵起來:“這地方能他媽幹活嘛!誰的餿主意?”

小尹隊彙報道:“隊部研究的唄。”

“都別搬啦!”林子一叫,小尹隊紅了臉說:“不搬怎麽行?隊部研究的。”

林子笑道:“我是叫他們先打掃衛生……回去抄傢夥,鋤屎,掃地,擦玻璃!快,還你媽愣著!?”

我們一窩蜂跑回五大工區,從庫房拿了笤帚掃帚鐵鍁,裝在三輪車上回來,開始熱火朝天大掃除。日本兒也跟了過來,看了一眼工棚把角的一個小截斷,上面的小門上寫著“庫房”倆字,不禁唏噓道:“艱苦點了吧。”

忙活了一上午衛生,新工區看上去有了點模樣,下午繼續大遷移,把所有家當都挪了過來。朴主任給我們開了會,說這是大隊進行統一規劃的結果,以後,不僅二中的編織要大幹,一中的網子更要大幹!

“馬上,就要從三中和其他監區調人過來,你們這些人,就是網子的元老,一定要做好表率,幫助新人把技術課儘快補上,並且強調一點:必須和新學員搞好團結!雖然矛盾不可避免,但你們做爲老學員,要表現出很高的覺悟才對,任何挑撥離間、拉幫結夥、滋事鬥毆以至影響生産、破壞生産的行爲,都是以身試法!不能容忍的!”

朴主任甩出釣餌道:“今年,隊部研究了,要根據利潤情況和你們的改造表現,爲大家爭取更多的獎勵票和減刑名額,只要肯登攀,世上無難事,是否能早日減刑回家,答案由你們自己掌握著,希望你們能給自己給你們的親人一個滿意的結果!最後,讓我們一起堅信:網子是有前途的,大家也是有前途的!”

鼓掌,我們熱烈地鼓掌。真他媽冷,再讓跺腳就更好了。

(2)來者不善

正式開工的頭一天下午,調動來的新犯人就到了,有二十多人,亂糟糟的。

林子咋呼著讓他們列隊點名,那些人嘻嘻哈哈排了個蛇形陣,好多張臉上挂著散漫不屑,一副倨傲的二流子氣。

後來知道,來的這些人,都是各隊頭疼的落後分子,或是幹活不行,或是不服管理,或是喜歡滋事生非,或是鬼頭神腦,總之沒幾塊好油。

看著那些散漫的犯人,當時林子很平靜。朴主任給他們簡單講了兩句,就讓林子分配大家下線見習:“老人兒幫新人兒,一對一,儘快掌握技術!”

朴主任叫出一個刀把臉的犯人,帶給林子說:“這是大隊給補充過來的雜役,配合你工作,先安排到組裏負責管號兒吧。”

“林哥是吧?我叫小傑,原來三中的。”那個刀把臉主動招呼。

旁邊一個白淨面子的傢夥不管不顧,直接就奔二龍來了:“龍哥!”

“噎,廣瀾,過來啦?”二龍眼睛亮了一下。

“操,剛從獨居出來,就給扒拉這來了,媽的今年開頭就不順,從小號兒裏過的年。聽方頭說了,你在這裏,這下正好!”被叫做廣瀾的笑道,很親熱地坐二龍邊上了。

“咳,麥麥,我說我得調過來吧。”說話的是三中的龔小可,接見時跟我套磁兒的那個老鄉。

我招呼龔小可落我旁邊,還沒有富裕凳子,他們新來的學徒,只能先蹲。

我問了被安排過來的其他三個人的名字,連龔小可一起,在本上記下:何永,劉大暢,李雙喜。除了龔小可和何永,其他幾個年歲都不小了。

“你們幾個,周法宏、邵林、關關,一人教一個吧。”

猴子道:“我教他們,我的活兒幹不完咋辦?”

棍兒往手上哈了口熱氣,接過來說:“你不願教,扒拉我這來。”

何永一屁股坐周法宏側面的案子角上,假熟臉兒地問:“這活好幹不?聽說你們這裏是神經網啊。”

周法宏跟他握了一下手:“歡迎大家跟我們一塊神經。”

關之洲回頭招呼劉大暢:“你倒是蹲著看呀。”劉大暢笑道:“我是徒弟,站著吧。”

李雙喜倒是痛快,笑著湊邵林邊上了:“兄弟這活兒看著不好玩啊,不是老娘們幹的嗎?”

我一邊和龔小可聊天,一邊給他示範著,引他上路。那邊突然熱鬧起來,一個新來的高瘦犯人已經被林子打翻在地,並踏上一隻腳:“有病是吧?我就是大夫!沒有勞改隊裏治不好的病,半身不遂都讓你拉著小磨亂轉!”

“不信你問三中的人,我歇了半年多了。”瘦高個仰起頭申辯。

“三中算個雞巴,你那是過慣社會主義啦,到這裏,誰不認壟試試!不服你就耍一個!”林子說著,一腳踢了那哥們兒一個滾兒。二龍等幾個組長都站了起來,胖子、老三、小佬,還有幾個老犯也離了線兒,躍躍欲試的樣子。

看那陣勢,是要給新來這撥來個下馬威了,剛才排隊時候林子不言語,原來是爲了把他們都瓦解到組裏以後,單兵教練、殺一儆百啊。

坐在案子角上的何永悄悄把屁股挪了下去,挺虛心地看起周法宏的動作來。

我回頭的工夫,看見朴主任從工區門口扒了下頭,又縮了回去。

“甭跟他廢話,幹不幹吧。”二龍問。

瘦高個猶豫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跟二龍一塊溜達過來的鄧廣瀾就狠狠地連踢幾腳,叫道:“幹不幹?!”

“哎呀,幹,幹,我幹!”瘦高個在地上打著滾兒叫。

“起來!”林子先愣愣看一眼鄧廣瀾,沖瘦高個吼道。

瘦高個掙扎著爬起來,剛被滾油煎過的蝦米般佝僂著身子,還沒站穩,先被林子一拳又打翻在地,痛苦地在冰冷的地板上蠕動呻吟起來。

“胖子,歸你們花線了。”林子吩咐著,回頭向流水線上怒吼:“不想幹活的出來!!”

除了忙碌網子的聲音,流水線上一片沈靜。

鄧廣瀾問林子:“我哪幹?”

林子還沒說話,二龍說:“趙兵,鄧哥撂你這裏啦。”說完,招呼林子到新庫房去了。

何永笑道:“那個林什麽的是大雜役吧,夠惡的呀。”

李雙喜問我:“組長,那個歲數大點兒的是不是叫二龍?”

“認識啊?”

“我們家門,一個區的,人家不認識我。”李雙喜笑道。

何永沖縫合線上喊道:“廣瀾哥,真幹呀?”

鄧廣瀾舉了舉手裏的網子笑道:“改邪歸正啦。”

“不是吧,你真幹活啦?”何永皺著眉笑。

鄧廣瀾一笑,沒接話,回頭拿個空梭子在網眼裏慢慢紮著,動作很有節奏。

“廣瀾!”二龍在那邊喊。鄧廣瀾答應一聲,跑向庫房。

何永望著他的背影說:“這狗日的要幹活都邪了,兩年就號裏泡過來的,看那小臉悶的,比我屁股還白!”

吃飯時候,趙兵笑道:“那個鄧廣瀾挺好玩,我還沒教他縫合呢,他先教我幹活怎麽糊弄政府了。”

我笑著說那也是個勞改油子了。

趙兵心思叵測地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跟我說了,小聲道:“龍哥好像對你挺不滿。”

“咋了?”

趙兵的聲音更小了:“他進了個電話,你跟林子說了?”

“哪挨哪呀?”我頭大了一整圈,簡直無中生有嘛。

“三十晚上喝酒,林哥開玩笑說的,說龍哥你來傳話工具了也不借老弟使使。龍哥說還真有那個,就是信號不好,得跑前窗戶跟前打去,不關了燈,正讓瞭望的看個滿眼,弄不好哪天得惹禍,你們還是少沾點好。”

“這裏也沒我事呀?”

“龍哥也問他怎麽知道的了。他說:老師那天叫我給你打電話來著。”

“操,操。”我簡直暈死了,這下明白什麽叫做跳進黃河洗不清啦,心裏那叫窩囊,一口飯含在嘴裏,怎麽也咽不下去了。

趙兵安慰我說:“其實林哥也挑明瞭,說不是你告密,是他們太聰明,就是拿那個話詐龍哥。龍哥也是不想瞞他們,才那麽痛快就承認了,要是不認,將來再讓知道,反而沒意思。”

趙兵這個年齡的,居然有這樣清晰的思路,我一時還是詫異,不愧是少管所培養出來的。

我問他:“那喝酒的人都聽見了?”

“都聽見了,可是龍哥沒讓他們看手機,轉天只給林哥和華哥用了……嘿嘿,我也用了一下,長途哦。”

我心裏恨恨地想:“好你王老三,一個字兒也不給我透露啊?”一邊又覺得這事挺微妙,根本不能跟龍哥去解釋,那樣不把趙兵又賣進去了?況且龍哥也明白不是我泄密,我本來就不知道嘛,不過,這事畢竟因我而起,他心裏不彆扭我才怪。媽的,好好的日子,怎麽淨出屁?防不勝防的。
我一邊鬱悶,一邊又覺得這事挺微妙,根本不能跟龍哥去解釋,那樣不把趙兵又賣進去了?雖然二龍也明白不是我泄密,不過,這事畢竟因我而起,他心裏不彆扭我才怪。媽的,好好的日子,怎麽淨出屁?防不勝防的。

一天下來,流水線上再沒什麽風波,灰網組新分來這幾個人,基本已經掌握了要領,因爲今天沒有給他們分活兒,就都幫“師傅”幹,猴子有些後悔沒有帶徒弟了。

我因爲心裏彆扭著手機的事,也不大管他們。好在新來的大都上了手兒,收工時只有柱子、門三太和棍兒沒有完活。龔小可幹得很快,我說你這樣的,在三中也不落人後啊,咋捨得把你剔出來?龔小可笑而不答,似乎有些神秘,我也懶得追究,滿腦子手機消聲後的振動感。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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