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找一個人說話 —— 孤獨!獨居人群中。

夢巢隨筆 (68):垂 釣 孤 獨

黃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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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想聽聽人的聲音。我與秋瀟雨蘭呆在這兒,許久許久都沒有一個人來,世界和人們仿佛把我們遺忘了。啊!可怕的遺忘!這與自甘寂寞是如此截然不同的心境。活了一輩子,除了啞默外竟沒有一個朋友,世界上其他萬萬千千的人是否也是這樣呢?他們有心心相印、息息相通的朋友嗎?有那種跳出利害得失、恩怨是非的小圈子之外的至愛親朋嗎?活在這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是孤獨的。國王是孤獨的。總統是孤獨的。王后是孤獨的。總統夫人也是孤獨的。上至王公貴族,下至黎民百姓,凡人都是孤獨的。其中最孤獨的是誰?人群中的詩人!終生在夢中生活的人!這種孤獨者孤獨得隨時想朝天大叫,或者登上高山之巔狂歌。如果這樣還不夠,就祗好迫不得已把叫喊、把狂歌、把癲語、把瘋態、把哭把笑把沉思默想把胡思亂想把清醒的夢境把夢中的清醒把整個生命整個人生、把心靈的感悟、把瞬間的頓悟,化為沈默的文字。孤獨呀孤獨。你佔有了世界上最大的財富也孤獨;你失去世界上最大的財富也孤獨。你充滿誘惑也孤獨,你失去誘惑也孤獨。你佔有愛情也孤獨,你終生獨身也孤獨。你功成名就也孤獨,你默默無聞也孤獨。我曾經聽說我們時代一個領略過榮華富貴和萬千氣象之絕頂的最高主宰在暮年來臨時突然與孤獨逼近、窄路相逢,再也無處可避、無路可擇,於是最後被迫出家尋道了去。

秋瀟雨蘭睡著了。她人就在隔壁的房間裏,但我突然發現一個我從未發現的事實 —— 儘管有秋瀟雨蘭作伴,我仍然孤獨!儘管我與秋瀟雨蘭共同生活在一起,我們彼此都孤獨!儘管我們在寂寞的人世上形影相弔、耳鬢廝磨、彼此相守,我們共同仍然感到人世的孤獨 —— 被世界遺忘的孤獨!人與人各各孤立、格格不入的孤獨!仿佛 獨自一個人處於麻瘋病隔離區。孑然一身,形隻影單。寂寞無言地靜靜消磨歲月,等待著一天比一天臨近老死、病死、爛掉,最終被無形時間的鱷魚啃光,祗遺留一付白色骨架。幾千年來,世界上找不到一份治療心靈孤寂的藥方,無論財富、榮譽、愛情、宗教和藝術。詩歌、音樂、繪畫、電影、舞蹈、歌唱都征服不了孤獨!而孤獨卻征服了世界上的一切!征服了每一個人,每一個人都屈膝于孤獨之王的腳下惟命是從!你們誰見過誰對孤獨之王的徹底的反抗?你們有誰畢其一生反叛孤獨成功嗎?沒有!孤獨是無可對抗的。在這太陽照耀的屋頂下,我孤獨。

我真怕我的孤獨驚醒了睡眠中的秋瀟雨蘭。也許,祗有在睡眠中我們纔能遺忘孤獨,祗有在睡眠中我們纔能逃避孤獨。我聽見秋瀟雨蘭在睡夢中哼哼唧唧,莫不是孤獨從夢中驚醒了她?!是的,她常常在睡夢中被孤獨驚醒,醒來淚水漣漣,用手緊緊地抓住我:「寶,你在哪里?不要離開我!」當我們睡著時,孤獨仍然對我們緊追不捨、侵入我們的夢境。孤獨呀孤獨!我想找人說話,我想給誰掛個電話解除孤獨。此時我纔發覺四周一片寂靜,諾大一個世界,沒有一個能與我在心靈上通話的人,沒有一個能接受我的心靈電波的人。大地上每一棟房子都沉寂如墳墓;人類的每一所居室都寂寞如孤島。我側耳靜聽,沈默了許久的人類仍然沈默,沒有誰向大地和人群大聲喝出「孤-獨-哇!」

寂寞中,遠村有幾聲雞鳴,這聲音提醒我,我仍然活著,孤獨地活著。

由此我想到那些高度精神化的人,終生為精神創造「殉身」的人,為了使他們的靈魂更貼近宇宙的神秘,尋求生命深刻而豐富的意蘊,命運註定他們必須自甘寂寞、安於清淡(在一個商品化社會中他們會受到那些已經異化為血肉商品的人的譏誚和嘲笑),終生筆耕不止,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直至頹然倒下。他們首先是自己為自己寫作。自己寫給自己看。他們寫作祗是生命的需要,並不考慮別人以什麼標準衡量它,也不考慮世俗社會的要求和一時的風尚,以及那些無聊的審美趣味和消費心理。他們的筆端流出生命,孤獨地流出孤獨的心曲。這種心曲必然曲孤和寡。他們自己是自己的心靈的讀者,甚至唯一的讀者;他們自己是自己的生命寂聲歌吟的聽眾,甚至唯一的聽眾。為此,在常人不堪忍受的塵世的孤寂中,他們必須習慣孤獨,忍受孤獨。在一個「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冷寂的世界上,以「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姿態,孤獨地垂釣孤獨。

唐山出版社2001年出版
台灣台北市大安區羅斯福路3段333巷9號B1
電話:(02)23633072
傳真:(02)23639735
http://www.tsbooks.com.tw
ISBN 957-8221-59-2
(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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