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 (38)

吳承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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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雲棧洞悟空收八戒 浮屠山玄奘受心經(上)

  卻說那怪的火光前走,這大聖的彩霞隨跟。正行處,忽見一座高山,那怪把紅光結聚,現了本相,撞入洞裏,取出一柄九齒釘鈀來戰。行者喝一聲道:「潑怪!你是那裏來的邪魔?怎麼知道我老孫的名號?你有甚麼本事,實實供來,饒你性命!」

  那怪道:「是你也不知我的手段!上前來站穩著,我說與你聽:

  我自小生來心性拙,貪閑愛懶無休歇。不曾養性與修真,混沌迷心熬日月。忽然閑裏遇真仙,就把寒溫坐下說。勸我回心莫墮凡,傷生造下無邊孽。有朝大限命終時,八難三途悔不喋。聽言意轉要修行,聞語心回求妙訣。有緣立地拜為師,指示天關並地闕。得傳九轉大還丹,工夫晝夜無時輟。上至頂門泥丸宮,下至腳板湧泉穴。周流腎水入華池,丹田補得溫溫熱。嬰兒姹女配陰陽,鉛汞相投分日月。離龍坎虎用調和,靈龜吸盡金烏血。三花聚頂得歸根,五氣朝元通透徹。功圓行滿卻飛升,天仙對對來迎接。朗然足下彩雲生,身輕體健朝金闕。玉皇設宴會群仙,各分品級排班列。敕封元帥管天河,總督水兵稱憲節。

  只因王母會蟠桃,開宴瑤池邀眾客。那時酒醉意昏沉,東倒西歪亂撒潑。逞雄撞入廣寒宮,風流仙子來相接。見他容貌挾人魂,舊日凡心難得滅。全無上下失尊卑,扯住嫦娥要陪歇。再三再四不依從,東躲西藏心不悅。色膽如天叫似雷,險些震倒天關闕。糾察靈官奏玉皇,那日吾當命運拙。廣寒圍困不通風,進退無門難得脫。卻被諸神拿住我,酒在心頭還不怯。押赴靈霄見玉皇,依律問成該處決。多虧太白李金星,出班俯囟親言說。改刑重責二千錘,肉綻皮開骨將折。放生遭貶出天關,福陵山下圖家業。我因有罪錯投胎,俗名喚做豬剛鬣。」行者聞言道:「你這廝原來是天蓬水神下界,怪道知我老孫名號。」那怪道聲:哏!你這誑上的弼馬溫,當年撞那禍時,不知帶累我等多少,今日又來此欺人!不要無禮,吃我一鈀!」行者怎肯容情,舉起棒,當頭就打。

  他兩個在那半山之中黑夜裏賭鬥。好殺:行者金睛似閃電,妖魔環眼似銀花。這一個口噴彩霧,那一個氣吐紅霞。氣吐紅霞昏處亮,口噴彩霧夜光華。金箍棒,九齒鈀,兩個英雄實可誇:一個是大聖臨凡世,一個是元帥降天涯。那個因失威儀成怪物,這個幸逃苦難拜僧家。鈀去好似龍伸爪,棒迎渾若鳳穿花。那個道你破人親事如殺父!這個道你強姦幼女正該拿!閑言語,亂喧嘩,往往來來棒架鈀。看看戰到天將曉,那妖精兩膊覺酸麻。他兩個自二更時分,直鬥到東方發白。那怪不能迎敵,敗陣而逃,依然又化狂風,徑回洞裏,把門緊閉,再不出頭。行者在這洞門外看有一座石碣,上書「雲棧洞」三字,見那怪不出,天又大明,心卻思量:「恐師父等候,且回去見他一見,再來捉此怪不遲。」隨踏雲點一點,早到高老莊。

  卻說三藏與那諸老談今論古,一夜無眠。正想行者不來,只見天井裏,忽然站下行者。行者收藏鐵棒,整衣上廳,叫道:

  「師父,我來了。」慌得那諸老一齊下拜。謝道:「多勞!多勞!」

  三藏問道:「悟空,你去這一夜,拿得妖精在那裏?」行者道:「師父,那妖不是凡間的邪祟,也不是山間的怪獸。他本是天蓬元帥臨凡,只因錯投了胎,嘴臉象一個野豬模樣,其實性靈尚存。

  他說以相為姓,喚名豬剛鬣。是老孫從後宅裏掣棒就打,他化一陣狂風走了。被老孫著風一棒,他就化道火光,徑轉他那本山洞裏,取出一柄九齒釘鈀,與老孫戰了一夜。适才天色將明,他怯戰而走,把洞門緊閉不出。老孫還要打開那門,與他見個好歹,恐師父在此疑慮盼望,故先來回個資訊。」說罷,那老高上前跪下道:「長老,沒及奈何,你雖趕得去了,他等你去後複來,卻怎區處?索性累你與我拿住,除了根,才無後患。我老夫不敢怠慢,自有重謝:將這家財田地,憑眾親友寫立文書,與長老平分。只是要剪草除根,莫教壞了我高門清德。」行者笑道:

  「你這老兒不知分限。那怪也曾對我說,他雖是食腸大,吃了你家些茶飯,他與你幹了許多好事。這幾年掙了許多家資,皆是他之力量。他不曾白吃了你東西,問你祛他怎的。據他說,他是一個天神下界,替你巴家做活,又未曾害了你家女兒。想這等一個女婿,也門當戶對,不怎麼壞了家聲,辱了行止,當真的留他也罷。」老高道:「長老,雖是不傷風化,但名聲不甚好聽。

  動不動著人就說,高家招了一個妖怪女婿!這句話兒教人怎當?」三藏道:「悟空,你既是與他做了一場,一發與他做個竭絕,才見始終。」行者道:「我才試他一試耍子,此去一定拿來與你們看,且莫憂愁。」叫:「老高,你還好生管待我師父,我去也。」

  說聲去,就無形無影的,跳到他那山上,來到洞口,一頓鐵棍,把兩扇門打得粉碎,口裏罵道:「那饢糠的夯貨,快出來與老孫打麼!」那怪王喘噓噓的睡在洞裏,聽見打得門響,又聽見罵饢糠的夯貨,他卻惱怒難禁,只得拖著鈀,抖擻精神,跑將出來,厲聲罵道:「你這個弼馬溫,著實憊懶!與你有甚相干,你把我大門打破?你且去看看律條,打進大門而入,該個雜犯死罪哩!」行者笑道:「這個呆子!我就打了大門,還有個辨處。象你強佔人家女子,又沒個三媒六證,又無些茶紅酒禮,該問個真犯斬罪哩!」那怪道:「且休閒講,看老豬這鈀!」行者使棒支住道:「你這鈀可是與高老家做園工築地種菜的?有何好處怕你!」那怪道:「你錯認了!這鈀豈是凡間之物?你且聽我道來:

  此是鍛煉神冰鐵,磨琢成工光皎潔。老君自己動鈐錘,熒惑親身添炭屑。五方五帝用心機,六丁六甲費周折。造成九齒玉垂牙,鑄就雙環金墜葉。身妝六曜排五星,體按四時依八節。短長上下定乾坤,左右陰陽分日月。六爻神將按天條,八卦星辰依鬥列。名為上寶沁金鈀,進與玉皇鎮丹闕。因我修成大羅仙,為吾養就長生客。勅封元帥號天蓬,欽賜釘鈀為禦節。舉起烈焰並毫光,落下猛風飄瑞雪。天曹神將盡皆驚,地府閻羅心膽怯。人間那有這般兵,世上更無此等鐵。隨身變化可心懷,任意翻騰依口訣。相攜數載未曾離,伴我幾年無日別。日食三餐並不丟,夜眠一宿渾無撇。也曾佩去赴蟠桃,也曾帶他朝帝闕。

  皆因仗酒卻行兇,只為倚強便撒潑。上天貶我降凡塵,下世盡我作罪孽。石洞心邪曾吃人,高莊情喜婚姻結。這鈀下海掀翻龍鼉窩,上山抓碎虎狼穴。諸般兵刃且休題,惟有吾當鈀最切。

  相持取勝有何難,賭鬥求功不用說。何怕你銅頭鐵腦一身鋼,鈀到魂消神氣泄!」行者聞言,收了鐵棒道:「呆子不要說嘴!老孫把這頭伸在那裏,你且築一下兒,看可能魂消氣泄?」那怪真個舉起鈀,著氣力築將來,撲的一下,鑽起鈀的火光焰焰,更不曾築動一些兒頭皮。唬得他手麻腳軟,道聲「好頭!好頭!」行者道:「你是也不知。老孫因為鬧天宮,偷了仙丹,盜了蟠桃,竊了禦酒,被小聖二郎擒住,押在鬥牛宮前,眾天神把老孫斧剁錘敲,刀砍劍刺,火燒雷打,也不曾損動分毫。又被那太上老君拿了我去,放在八卦爐中,將神火鍛煉,煉做個火眼金睛,銅頭鐵臂。不信,你再築幾下,看看疼與不疼?」那怪道:「你這猴子,我記得你鬧天宮時,家住在東勝神洲傲來國花果山水簾洞裏,到如今久不聞名,你怎麼來到這裏上門子欺我?莫敢是我丈人去那裏請你來的?」行者道:「你丈人不曾去請我。因是老孫改邪歸正,棄道從僧,保護一個東土大唐駕下禦弟,叫做三藏法師,往西天拜佛求經,路過高莊借宿,那高老兒因話說起,就請我救他女兒,拿你這饢糠的夯貨!」那怪一聞此言,丟了釘鈀,唱個大喏道:「那取經人在那裏?累煩你引見引見。」行者道:

  「你要見他怎的?」那怪道:「我本是觀世音菩薩勸善,受了他的戒行,這裏持齋把素,教我跟隨那取經人往西天拜佛求經,將功折罪,還得正果。教我等他,這幾年不聞消息。今日既是你與他做了徒弟,何不早說取經之事,只倚凶強,上門打我?」行者道:「你莫詭詐欺心軟我,欲為脫身之計。果然是要保護唐僧,略無虛假,你可朝天發誓,我才帶你去見我師父。」那怪撲的跪下,望空似搗碓的一般,只管磕頭道:「阿彌陀佛,南無佛,我若不是真心實意,還教我犯了天條,劈屍萬段!」行者見他賭咒發願,道:「既然如此,你點把火來燒了你這住處,我方帶你去。」那怪真個搬些蘆葦荊棘,點著一把火,將那雲棧洞燒得象個破瓦窯,對行者道:我今已無掛礙了,你卻引我去罷。」

  行者道:「你把釘鈀與我拿著。」那怪就把鈀遞與行者。行者又拔了一根毫毛,吹口仙氣,叫「變!」即變做一條三股麻繩,走過來,把手背綁剪了。那怪真個倒背著手,憑他怎麼綁縛。卻又揪著耳朵,拉著他,叫:「快走!快走!」那怪道:「輕著些兒!你的手重,揪得我耳根子疼。」行者道:「輕不成,顧你不得!常言道,善豬惡拿。只等見了我師父,果有真心,方才放你。」他兩個半雲半霧的,徑轉高家莊來。有詩為證:金性剛強能克木,心猿降得木龍歸。金從木順皆為一,木戀金仁總發揮。一主一賓無間隔,三交三合有玄微。性情並喜貞元聚,同證西方話不違。(待續)(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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