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精神肖像」之十二

黃翔 : 基督的女兒

--偉大的自由主義者林昭

黃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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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7月30日訊】火光一閃的剎那中「兩個林昭」

匹茲堡大學英語系的系主任恰克·鏗德(CHUCK KINDER),邀請我們去他家裡參加一個小型派對,這是為他的夫人退休而舉行的。因為正值盛夏,許多人度假去了,所以來的人不多,但食物卻異常豐盛。極大的桌子上擺滿了菜餚,其中有一個特大的盤子,裡面盛滿了水果,有葡萄、草莓、菠蘿、切開的蘋果、香瓜和哈密瓜,水淋淋的特別誘人。

一旁壁架上撂滿恰克家族的照片,其中有恰克小孩時的,他母親年青時代的,還有一張是他父親和母親穿著泳褲和泳衣躺在沙灘上的照片,背後是一片木柵,陽光很好,卻看不見海水。我突然發現恰克母親美麗的儀容極像一個人,一個東方女人。誰呢?啊林昭!

我手持著杯盤,注視著這個照片,剎那間,竟忘了身邊喧嘩的人聲,也忘了室內溫馨的氣氛。剎那間,竟不知自己此時此刻置身何處,也無心與別人再談些什,眼裡突然感覺似乎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淚水。因為我想起的林昭,當然不是僅僅與恰克母親容貌酷似的林昭,而是藏匿在這張漂亮的臉孔背後的黑暗中的林昭。是在獄中被獄警故意縱容,被一群女犯又打、又抓,把衣服、褲子撕破的那個林昭!是被折磨得頭髮一夜變白、被人大把抓落、頭上留下光禿禿的頭皮的那個林昭!是害怕在獄中被人姦污,無奈把衣服、褲子縫在一起,大小便時撕開、撕開後又重新縫上的那個林昭!

我發現我在如此歡樂、美好的時刻早已禁不住淚流滿面,只差點哭出聲來。人家一定會驚訝,這個來自中國的詩人今天怎麼啦?為什麼突然之間舉止這麼奇怪和反常?天呀,因為我實在忍受不了彷彿火光一閃的剎那,在我面前竟同時出現「兩個林昭」:一個林昭沒有死,她還很年青,正活在這個世界上,度過自己青春時代的大學生活。屬於她的是課堂、是圖書館、草地、球場或游泳池。或享有理應屬於她自己的愛情、事業、陽光和沙灘。她也可能像恰克的母親一樣,大學畢業以後走向社會,而過著有丈夫、有孩子的安寧的家庭生活。

然而她卻死了,像那個時代許多死去的無辜者一樣,她是被暴力槍殺、強行踹出這個令人眷戀的世界、踹出我們這個美麗的藍色星球的。

另一個林昭卻是先前的那個林昭,她無端失去自由、被人監禁。她在獄中因不堪虐待而叫喊、而絕食、而自殺未遂,而整夜擂動監獄的牢門!她因書寫血書和蔑視暴虐而被人反銬、雙銬,胃痛時不解開、月經來臨時也不解開、甚至大小便時也不解開她身上的鐐銬!

這同一個林昭,在獄中以憤怒之火書寫她的詩句、以鮮血書寫「自由萬歲」的絕命書,書寫她對這個黑暗社會的控訴和詛咒!

這是一個偉大的聖徒般高潔的精神殉難者!是被釘上十字架的耶穌基督的女兒!她自己也被暴力和強權釘上了十字架!

而這個專制的「十字架」在今天的中國仍然未倒、十字架上的「釘子」至今未生繡!林昭的後來者們還在因思想獨立和言論自由繼續受到空前的、與這個體制的以往一脈相承的、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政治控制和迫害!

自由精神在當代的承傳和繼續

林昭是不該死的,然而她卻死了!這樣的「死亡」還照樣在世界上蔓延!在今天的中國大陸蔓延!

在這樣的死亡面前,我們每一個人都有罪!而我們冷漠縱容、不能制止或未能阻止一個人的生命就這樣結束,我們每一個活著的生者都應有內疚並為此深感不安!

然而,我們就這樣木然,過去如此,現在仍然如此。如果一個新的「林昭」出現並經歷同樣的命運,我們仍然看著她從我們身邊離開,眼睜睜地「就地蒸發」乃至被一顆子彈結束生命!

林昭的存在,是我們中國女性精神生命存在的奇跡。這樣的人在我們這個時代並沒有絕跡,我從當代許多後來者中看到林昭的自由精神的承傳。這些人與林昭一樣同樣是女性,她們是一些良心犯、民間維權人士和維權律師們的妻子,她們的名字足以連成一條閃閃發光的珠串:賈建英、陳明先、傅湘、蔣美麗、路坤、曾金燕、袁偉靜、芳草和吳玉琴……其中,芳草是數度入獄的我的朋友張林的夫人,我曾是她的「日記體」文稿的讀者,使我深為感動的,與其說是她的文筆,不如說是文字中的那份真實。吳玉琴是偏遠貴州的友人廖雙元的妻子,廖雙元是上個世紀最早投身民主運動者之一,曾數次失去人生自由。而與他相依為命的吳玉琴,卻患有乳腺癌,醫療費高達十萬元人民幣,一介平民這筆錢哪裡去找?因無錢醫治而拖延,只好聽天由命。醫生說如果治療還可活四年;如果不治只可活一年。她就想在走前的有限時間中,放下生死,盡力在生前安排好老母和丈夫的生活。她也並沒有由此放棄對民主中國的追求、而退出中國民主運動。她的勤奮寫作人們有目共睹,我們常在海外《民主論壇》上看到她的身影。發表點東西,也同時為補貼家用。袁偉靜是盲人維權律師陳光誠的太太,她始終與一雙追求精神之光的「盲目」同在,僅憑這一點,就倍加令人尊重和感動。何德普和楊建利都是早年相識,在此向他們的夫人賈建英和傅湘致意。其他令人尊敬的女士們的同樣優秀的先生們,就不在這裡一一提及了。

為大地上所有的受難者贖罪

最早接觸林昭的事跡,是看北京「獨立製片人」胡傑採訪、拍攝的關於林昭的電視紀錄片《尋找林昭的靈魂》。這部民間拍攝的紀錄片,在當時的紐約還幾乎絕無僅有,是一位朋友特別邀約去他的家裡看到的。

後來不多久我與秋瀟雨蘭就離開了新澤西去了匹茲堡。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記得在赴匹茲堡的長途火車上,我整個白天沿途看大地、看風景,秋瀟雨蘭一個人一直獨自看聖經。天早已黑盡,碰巧火車中途停車,燈光突然熄了。人地生疏、夜空漆黑、前方站彷彿是個未知數,心中一片渺茫。人在黑暗中,有一種失去支撐的感覺。秋瀟雨蘭安詳地坐我身旁,手捧聖經,在心中默默祈禱。那個夜晚,黑暗中生命瞬間遭遇奇跡,這是雨蘭也是我今生的一次感動。她對我說,我徘徊已久,我找到主了。生命在基督裡生長,我的心被主的光充滿。這時候,我想起一個人,一個消失了的我的「姐妹」林昭。

我「認識」林昭、包括對林昭背後的基督第一次充滿了感動、充滿了有生以來的第一次感性精神認識,是經由秋瀟雨蘭,也是因為有了秋瀟雨蘭。這份微妙的感覺是別人無從感受、也無法領略的。雖然我讀聖經年代很早,但那僅僅是停留在「知識」的層面;而真正從生命中「讀懂」它,卻是瞬間通過秋瀟雨蘭對聖經的心靈領悟。

林昭是我的姐妹。秋瀟雨蘭說得很輕,卻使我深心震動。她是贖罪的羔羊,她為這個世界贖罪,為大地上的受難者贖罪!林昭是基督的女兒、是主的女兒。她來自上帝的身邊,現在已經回到了上帝那兒。在地球上最黑暗的一片大陸、在東方,她出現、她犧牲、她流血、她獻祭,為使人拯救、使好人、壞人同時受拯救。

上帝赦免每一個人,我們也要赦免所有虧欠我們的人,我們的心境在赦免中豁達。

人若是信了神,就不再拒絕耶和華,就會深化對神的認識。世界是神所設計,人若違拗了神的意志,耶和華必給這樣的人以懲罰。

秋瀟雨蘭總是給我以靈感、以激發、以啟迪。那一年,在奔赴匹茲堡的長途火車上,她手持聖經同我談話,談東方的黑暗、談林昭,並把林昭引入我們共同的心靈世界。那個夜晚,在列車奔馳的黑夜茫茫的星空下,我經受了一次感性的基督教人文精神的洗禮。

也許,正是從那個夜晚開始,我就沒有終止並持續發出追問:「是誰害死了林昭」、「是誰還在繼續殺害林昭們?」、「殺死林昭的僅僅是一種制度、還是人性『惡』的本身」?
我們要揪出或制止的,不僅是那只罪惡之手;那只血手和黑手背後的滿臉粉刺的極權制度,撕下它臉上的偽裝、衝去它滿臉塗抹的脂粉,還它嗜血成性的本來面目!我們要審視的是人性本身、包括我們自己。為世界贖罪也是為我們自己贖罪。拯救這個世界,也是拯救我們自己。這就是我從相異於佛經的聖經中所讀到的、所聽到的、所感覺到的什麼,這其中似乎有一種東西方人文精神之間的微妙的差異。

而我們從林昭身上分明感受到的,卻不是這兩者之間的各別,而是「差異」的消失。

遲到三十八個年頭的祭奠

林昭是被一顆子彈殺死的,是被一個制度殺死的!她作為一個「人」首先就是被「人」殺死的!在這個意義上,我們也必須重新闡釋和剖析什麼是「『人』殺『人』」的世界?為什麼人類屠殺人類、就像我們由來已久、習以為常地屠宰牲畜和家禽?!

我們經歷了一個貼著「紅太陽毛澤東」的標籤的時代,它曾使一個世代的生命在暴力的鞭笞下持續痙攣。它曾以一顆子彈中止了一個美麗女人的青春、也終止了一個人的今生。它同時擊碎了她眼中的夢幻、臉上的微笑和頭頂燦爛的雲空!我們首先要追究的是這顆子彈和摳動槍枝扳機的手,然後要追究的是這個「人殺人」的罪惡體制,最後要追究的是主宰人和體制命運的那個人或那一群人!今天我們為林昭發出呼喊,這呼喊也就是對歷史的清算和罪惡的清算的開始!面對林昭的冤魂,我們要追問殺死林昭和屠戮千百萬生命者的是誰?!這呼喊早就應該開始,卻已經遲到了三十八個年頭!縱使如此,我們至今仍然不被允許呼喊!今天我們為林昭作為一個自由主義的偉大先行者所承受的慘烈苦難震驚不已和感動莫名,而我們感動的眼淚卻是遲至三十八個年頭後才湧出我們的眼眶!因為我們過去甚至失去了對追求自由者公開表達精神認同的的勇氣、對其所遭受的迫害和苦難同情和悲憤的權利!

三四十年後,人們才得以聚集在一個死者的墓前,為她而悼念、而舉行葬禮。才找回死者生前的「一縷頭髮」、「一撮骨灰」和一條生命青春年代系過的「絲巾」。

這座監獄叫「中國」也叫「極權主義」

林昭是北京大學高才生。1957 年「反右派」運動中,許多行使言論自由權利者,都被指為「思想反動」、被先後打成右派。而這些「自由言論」卻一度使年青的林昭兩眼放光、興奮、激動乃至失眠,當它們受到抵毀、打壓和圍攻時,她情不自禁地在日記本上寫下了「是這樣的嗎」的質疑,並且果斷地自我肯定:「不!決不是!」。於是一個右派同情者自己也被人打成了右派分子!以後言行被受到監控並多次失去自由。

頭上戴上了緊箍咒,卻並未終止林昭的獨立思考,依然書生意氣、同一幫朋友談政治,並共同編印了一本名為《星火》的刊物。在這一未獲批准公開散發的刊物中,林昭發表了她的長詩《海鷗之歌》和《普羅米修斯受難之日》。詩歌表達的是那個時代極罕見的生命自由精神,也顯示出林昭作為一個女詩人在上世紀六十年代早露的氣質和才華。然而,厄運也隨之而降,林昭同她的朋友們被打成「反革命小集團」。1960年10月,林昭被以「現行反革命」罪在蘇州被捕。

入獄後的林昭,面對迫害卻不改天生性情。別人「低頭認罪」,她卻視自己清白無罪;別人「坦白交待」,她卻引吭高歌,為此引發全監獄犯人附和,使監獄幾近沸騰狀態。獄方見她「毫無悔改」、「不堪改造」,只好將她單獨監禁。為進一步制服她,甚至把她押上公審台、在全監對她組織批判、鬥爭。但當全監獄久聞大名的林昭在眾囚犯面前終於亮相時,全體犯人見到的竟是一個「黃毛丫頭」、全都幾乎傻了眼、被震懾住了。獄方要他們呼喊口號時,整個會場竟寂然無聲!這種從未有過的事,使獄警也不禁驚疑,感到似有一股冷氣穿胸而過,他們甚至不敢與弱女子林昭那雙噴出怒火的眼晴對視。

公審會後,林昭仍被押回單獨監禁的囚室,為的是避免她在獄中繼續煽動和引發可能的騷亂。母親和妹妹來探監時,需要跨過一道又一道的門,最後才發現林昭竟被關押於一間沒有窗戶的小屋。母親不禁悲從中來、失聲痛哭,婉言勸說女兒不要讓自己死在別人手中,害家人也害自己。不意女兒決心已定、執意同獄方之間堅持「制服」與「反制服」抗爭,毫不猶豫地回絕了毋親的勸阻。

林昭囚禁於獄中小屋,但她在單獨囚禁中卻清楚地看見還另有一間更大的囚室!它佔據了九萬六十五萬平方公里的空間!它她的名字就叫「中國」或叫「極權主義」!所有囚禁其中的人,同她一樣都是「極權制度」的精神奴僕和囚徒!

所不同的,是少有像她這樣的囚徒敢於大聲叫出,而所有的人卻回應以麻木的沉默。也少有誰敢於以自己的血性書寫表達對這個社會及其「法律」的蔑視,而所有的人都只能唯唯諾諾。這是個全社會男人和女人都窩囊的時代!正如看過林昭電視紀錄片的崔衛平教授所言:「林昭是我們時代的聖女貞德」、是復活的秋瑾!也如北京大學錢理群教授所指出的:「林昭是跨越『反右』與『文革』這一歷史階段的歷史性人物」!

以血為自己也為同時代人書寫

數十年前,在那個被共產意識形態「滴水不漏」全面封鎖的時代,林昭是早期捅穿它的人!不僅她的思想、包括她的勇氣及其所受到的踐踏和蹂躪都為某些後來者所不及!相比於她的同時代人,她是個超前的、徹底的思想者和覺悟者。她不僅社會政治人文意識超前、而且宗教意識也超前。這個在囚禁中失去身體自由的「囚徒」,卻在獄中擁有在當時極為罕見的精神自由意識。她是個最早的共產主義的叛逆,也是最早的極權制度的死敵,同時是一個在獄中自覺選擇皈依上帝的當代最早的基督徒之一。

當全體中國人普遍離上帝尚遠的時候,她卻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靠近上帝的身邊。

當整個中國對基督教人文精神還感到陌生的時候,她卻投以了全生命的信賴與熱誠。

無論就其信仰還是她的獨立精神,她在自己的年代無疑是孤獨的,然而她的力量正源於她的信仰和對上帝的敬畏。正因為這樣,她才會自己刺破自己的手指,在獄中以血在紙上書寫;以血在一條一條撕破的衣服和白被單上留下文字,並且以血在監獄的牆壁恣肆汪洋地塗抹。這個無罪的思想者、寂寞的信仰者,同時也是一個尼采所說的「以血成書」的詩人!

在她以血書寫的文字中,不僅有她的血,也滲透和浸滿了我們的血並留下一個時代血的筆觸和跡印。她為自己書寫,也代替我們書寫。我們從這些文字中讀出了「思想」、也發現了「詩」!

生前「不准說話」死前「堵住嘴巴」

一顆罪惡的子彈,擊毀了林昭的生命、擊碎了一個青春女性頭頂的雲天;在林昭倒下的同時,也預示了一個時代終將在她的身後隨之倒下!它不是被子彈擊倒、而是被自已擊倒、被時間擊倒!印度偉大詩人泰戈爾早已預言:「歷史很忍耐地等待著被侮辱者的勝利」,這個時刻已經來臨!因為林昭身體倒下的地方,她的靈魂卻展開了翅膀並從未收攏;她頭頂的雲空一度破碎,而自由卻從來沒有也絕對不會從升騰的至高點上隕落!

有目擊者曾親眼看到,林昭死前被人反手綁架,口中塞著橡皮塞,脖子上勒著塑料繩。她被人從腰部一腳踢倒,並被逼迫跪下。兩個武裝警察執刑,其中一人從背後先朝她開槍,她倒在地上掙扎著,又強行爬了起來。劊子手又朝她補了兩槍,林昭終於躺下,不再動彈。

目擊者如今尚在人世,但言及此事時卻神情呆滯、欲言又止。彷彿仍然未從昔日的驚懼和恐怖中清醒過來。記憶中仍是那個一個「政治運動」接一個「政治運動」的時代;全社會驚惶不安、面無人色的時代。那是一個怎樣的時代?那個時代曾生活過怎樣的一代人?!

林昭死了,身後留下的是孤苦無告的母親和她的眼淚。還有劊子手登門追索的五分錢子彈費!在這個意義上,在施暴者的眼中,五分錢竟也意味著或等同於一個人的生命!每一個活著的生者在他們看來是多麼卑微?!

林昭躺在那兒,這是個生前不准說話,死前被堵住嘴巴的人。這是個被那個社會視為「危險」的美麗的女人!她口中塞有橡皮塞子,是為了怕她死前喊口號。但這橡皮塞子繃住的不僅是林昭的嘴,而是要堵住整整一代人的喉嚨,使無數生命瀕於精神窒息!她的脖子上套有塑料繩,但這「絞索」式的繩子要封殺的不僅是林昭個人的聲音,而是要扼殺和勒斷一個時代的精神呼吸!林昭的身上流著血,留下了永遠不會癒合的一個世代的傷口,而這個傷口至今仍然敞開在我們每個人身上,血還在持續地流!流!流!直到它捲起洶湧的血濤,直到它浩如翻滾的汪洋,將一個絕滅人性的制度連同它的冥頑不化的執政者顛覆其中!!!

不容忍「女兒」也不容忍「母親」

林昭被處決後,她的母親聽到這個消息,當即昏了過去,從此再沒有從「暈眩」中清醒。
這個世界也許對她從此只能是一種永久的旋轉狀態,她再也找不到一個可以讓她得以安寧和喘息的立足點。監獄裡通知家屬去收拾林昭遺物,她母親昏昏沉沉地去了,與其去「收拾」什麼,不如說是去「尋覓」什麼,因為一顆「母親」的心靈,怎麼樣也不能接受「女兒」在這個人世上從此消失了的這一事實。

她恍恍惚惚、顫巍巍地立於監獄的大門口,立於曾關押她死去的女兒的地方,孤單而無言。她已經沒有什麼可說、也說不出什麼。或者說她從來只是聽別人怎麼說、自己卻什麼也沒有說過,純屬「啞默無聲」、「洗耳恭聽」的人群中的大多數。

她回到家裡,又從家中出走。彷彿總有什麼在驅逐著她,她在哪裡都呆不住。唯一的寄托就是徘徊在這個世界上,尋覓一種已經不復存的事物。家里長時間失去她的信息,以為她早已在人間失蹤;等到她重新出現的時候,傳來的卻是她的死訊。她已經死了、死在街頭,死在圍觀的人群中!出現在人們眼前的只是一具衰老、枯竭的人體,和一個死者在世間僅有的一點「財產」:一根被踩斷了的竹杖、一個乞食的竹籃和一隻死前失落一邊的鞋!

她是被人活活打死的,以「毛主席的紅衛兵」的名義!打死她的原因是出於「革命」的義憤,因為她生下了一個「孽種」,因為她是一個「最大的反革命分子」的母親!毛主席的「紅衛兵」們不能讓這種人出現在城市的街頭、在「紅彤彤」的社會主義社會中繼續活下去!

而先於她死去的女兒卻是被槍殺的,以「人民」的名義、以「無產階級專政」的名義!女兒在生前的最後日子,物質上也像母親一樣赤貧,遺留於世的,唯有一件被人在獄中反覆檢查過的破爛棉襖,一床血跡斑斑的白色被單,一堆被撕成條狀的寫滿血字和濺滿血淚的布條!
女兒是被劊子手「秘密」處決的,在那個「萬壽無疆」之聲不絕於耳、最紅最紅的「紅太陽」普照人間的年代,女兒死了母親甚至連遺體也不得一見?!

一個不能容忍「女兒」的社會,也是一個同樣不能容忍「母親」的社會!

這事遠遠發生在天安門大屠殺之前、發生在「天安門母親」群體出現之前;也發生在法輪功「兒女」和「母親」遭受慘絕人寰的迫害之前。後者只是前者的承傳和更大規模發生的殺戮;而前者也是在這個政權建立前、早就開始了的血腥年代「鎮壓」的繼續。

如果說「女兒」林昭僅為對這個社會「說過些什麼」就必死無疑;那麼她的母親卻是「什麼也沒有說」也難逃一死!女兒和母親之死,犯罪者都是同樣「以人民的名義」、假「人民」之手實施;而「人民」卻不僅默許、也從未表示過異議。「人民」事實以「木然」縱容了謀殺、以羸弱和沉默「參與」了極權主義制度下的對生命的公開屠宰!

體制內「混混」是專制之基石

如果說,「有什麼樣的政府,就有什麼樣人民」,那麼,也可以反過來說:「有什麼樣的人民,就有什麼樣的政府」!正如像今天的中國大陸的情況一樣。在那個社會的「人民群眾」中、特別是在這一廣大「群體」的某一階層中,有一種類似某種植物的「知識菁英」,他們在任何性質、任何條件下的社會環境中,都不擇土壤地照樣萌發、破土而出、旺盛生長。包括以往的歷屆政治運動、特別是文化大革命運動中都同樣如此。因為這類帶有毒性的「植物」,具有政治上「寄生」、「依附」、 「攀緣」、「恭順」等諸多令人鄙夷的生長特性。它們在中國已經構成了一部自古至今專事「繁衍醜惡」和蔓延「精神病毒」的另類歷史,當代有必要把他們從他們的老祖宗到現當代都有名有姓列舉出來、公諸於世,填補這一領域的史料性空白,這事有待於專人著手和專文論述。

正是這樣一個令人厭惡的社會族群的存在和精神延續,這類人對統治者的公然效勞和對自身「特殊利益」的維護,才成為今天中國「獨裁」和「專制」社會「長治久安」和「持續穩定」的悲劇性基礎和前提!

今天的中國、今天中國的社會性質,其深層本質同它以往的歷史一樣,沒有絲毫變化,儘管它虛胖的面孔已經被塗得五顏六色、煞是好看。我不知道所有今天生活在專制體制內的菁英「混混」們,所有正兒八經頭頂「專家」、「學者」、「教授」、「作家」、「詩人」、「藝術家」頭銜、受到一個專制社會「認同」的「權威」、 「名流」們,你們是否在混跡「官場」、「准官場」或「偽民間」中,尚有一絲「真人」的最後品性、骨血與良知,是否面對現實和歷史還殘存一點公義、正直和真誠,特別是當你們以你們所書寫的各類「作品」、包括現當代社會史、思想史、政治史和自由文學史呈現給一個社會的時候?!

你們當中的一些人在一個「言論自由」受禁的社會中,奇跡般地竟然會「渾身發光」、「大紅大紫」,是否正因為自身先天性「耳朵失聰」和「雙目失明」?!是否正因為「該看見的看不見」、「該聽見的聽不見」的那份「聰明和機智」?成了一個完全、徹底的、「現實和歷史」的「雙料混混」?!對當代人不負責、對後人不負責、對海內外不負責,只對自己「一己功利」負責、對「現實社會」負責!面對世界,只擁有別人的嘴巴、耳朵和眼睛,而徹底丟失了自己作為一個「人」的精神意義上的獨立、自由與尊嚴?!

最後我還要對你們說,請捫心自問,你們是否聽見一個聲音、一個來自歷史深處、也來自當前現實的聲音?它正向所有當下活著的人發問、也要求我們每一個人對此作出回答:

「林昭死了,她是為什麼死的?!她給這世界、給當代人和後來者留下的是什麼?!在人類進入新的二十一世紀的今天,我們是否還能繼續容忍主宰人類生命自由的極權主義的存在,容忍它佔據和融入我們的生活、精神和心靈,無論它是露出本來面目還是塗脂抹粉地已經改頭換面?!」

2006年6月19日夜即興
2006年6月21日夜改定

《自由寫作》網刊首發(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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