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龍:蹉跎歲月的老房東

李元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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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10月22日訊】30年前的10月6日,高中畢業的我來到當時的貴州省畢節縣何官屯公社魚洞村,到正在修建中的利民水庫當知青。

在那個計劃經濟的年代,這樣大型的水利工程,都是由全縣各公社無償調集勞動力完成的。根據水庫指揮部的安排,我住到了大壩前一位農戶家中。住進來後才知道,這位農戶破舊的木屋子裡還住有另一個知青,以及兩個民工。實際上,我們是被攤派,甚至是被硬塞到這戶人家的,因為,房東不僅沒有得到我們或指揮部任何費用,房東甚至完全不能夠選擇誰或拒絕誰住到他們的家中。這讓當時的我有著「鵲巢鳩佔」般的不安。

住在這裡的兩個多月之中,我一直不知道房東家姓甚名誰。印象最深的,就是房東女主人成天都背著個嬰孩,忙進忙出。印象中,房東女主人那時20多歲,皮膚在農村人中好得出奇,白裡透紅,鮮嫩水靈,古代文人描繪的「吹彈得破」,一定就是她這樣的好皮膚。

知青生活根本不是我在書上,在電影裡見識的那樣,充滿所謂革命樂觀主義,充滿生活情趣。平生第一次離家獨立生活,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夠獲得個招工指標「農轉非」,這讓我十分想念家中的親人們,十分懷念猶在昨天般的讀書生活。雖然也是民工中的一員,但因為通了關係的,所以,我在水庫工地的活路十分清閒,就是傍晚時配合著師傅們,發電給工地照明。白天,除非是需要使用電焊之類,否則,發電組的我們就無所事事了。閒極無聊之下,每天最為盼望的,就是趕快開飯。躲在房間裡,悄悄地「偷」房東家存放在大背籮裡的洋芋燒吃,算是我兩個多月知青生活最有趣的業餘消遣。好幾次,女房東進來取洋芋時,她家的洋芋正被我燒得滿屋飄香。做賊心虛,我害怕她問我為什麼不經過他們,就隨便燒吃他們的洋芋。但沒有一次例外,她每一次都是默默而面帶微笑地進來,又默默而面帶微笑地離去,彷彿我根本沒有燒吃她家的洋芋,或者說,我燒吃的,根本就不是他們家的洋芋。這讓我心裏感到安慰而感激。

當兵回來直到2005年被下到大牢之前,每隔個三年兩年,我就要去趟利民水庫,一是郊遊放鬆放鬆,二是看看我知青時住過的老房屋,看看那雖然當年連名姓也不知道,但卻終身也無法忘記的房東一家。

雖然幾乎每一次去打攪他們,我多少都要給他們點小意思,但仍然幾乎是每去一回,我的內心都要沉重、難過一回,尤其是接近我入獄前的那幾年。先是,他們告訴我,他們的一個子女到外面打了一年工,最後連一分工錢也沒有得到。接下來,是看到他們的一個兒子癱瘓在床,無錢醫治,一家人唉聲歎氣,一籌莫展。為生活所逼,應該是上個世紀中晚期,接近知命之年的男房東只好背上大背籮,到城裡賣勞力來了。雖是壯年之人,但男房東身體有病,幹不了太重的活,他只好流連於桂花市場,為人背蔬菜。

外面的世界一會兒「現代化」了,一會兒「小康」了,老房東一家的日子並沒有水漲船高,也現代化、也小康起來,恰好相反,他們那當年我住過的青瓦小木屋,越來越破舊,越來越腐朽了。女房東的面部,更是早都晦暗多皺,讓人找不到當年一絲絲吹彈得破的痕跡。總之,每況愈下,一年不如一年。即使如此,更大的災難,還在偷偷向他們一家襲來。

2005年9月9日我被下到大牢十多天前的一天,在一個窄小巷口前的石階上,我意外看到房東女主人坐在那裏。我問她坐在那幹什麼,她說,他丈夫正在給人背東西,她等他呢。說著閒話,背完東西的男房東過來了。兩口子一跤流眼色,表情立即淒愴起來,說,他們正想找我這個記者為他們,為他們那被人殺害了的小兒子 「做主」呢。原來,他們家名叫劉勇的小兒子因為戀愛糾紛,被人沉入水庫,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去找當地派出所,派出所或要他們拿證據,或推推搪搪,就是遲遲破不了案。別無他法,他們想到了我,想找我給他們死馬當作活馬醫。

頭一年春季,我和幾個好友去他們家時,那小兒子正用綜葉子蒙了頭,追趕他們家分家的一窩蜜蜂。玩好吃好,騎上摩托都快駛出那個小小的村莊了,對面小路上飛奔著一個人,手裡拿著一個裝了什麼的塑料袋,望了我們邊追邊喊。我想,肯定是沒有送成我們洋芋的女房東叫兒子送什麼土特產給我呢。停下摩托等那小伙子跑過來一看,我的眼淚,如果不是怕難為情使勁克制著,就要被感動下來了。面部被蜜蜂蟄得紅一塊、腫一塊的那個小伙子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給我們送來的,是我們剛才在別人那裏買來,然後在他們家加工吃剩下的斤把香椿。那點香椿,即使拿到城裡,不過也就管個三幾元錢吧。

如今,在這個世界上,卻再也找不到他了?

聽了這一噩耗,我大吃一驚,也悲從心來:一個才二十多歲,活力四射,而又那麼淳樸善良的小伙子,就以這樣的悲慘、駭人聽聞的方式永遠地離開了人世間。

也就是在這一年,我才弄清楚,男房東叫劉天全,女房東姓曹。

明明知道自己幫不了什麼實質性的忙,但我怎能拒絕他們呢。我說,我會抽時間到派出所以採訪的方式催促一下,促使他們儘快破案。再有,你們給我一份文字資料,我琢磨琢磨,看看還有其他更好的,為你們的兒子伸冤的方法沒有。

回到家後,義憤而又無奈的我想啊想:不是說勤勞致富嗎?房東他們一家,哪一個不勤勞?但是,他們為什麼日子卻越過越差,越過越苦?我想起了御用文人楊朔的《荔枝蜜》,想起了數年前我寫下的《三讀荔枝蜜》,於是,我翻箱倒櫃找出當年的草稿,加上個主標題《剝下「大黃蜂」的畫皮》並將主題深化:明明是「大黃蜂 」掠奪辛勤蜜蜂的財富,御用文人們卻化腐朽為「神奇」,硬是說那是蜜蜂們心甘情願的「奉獻」。老房東一家,千千萬萬個老房東家之所以如此貧窮,如此艱辛,就是被肉食者及其僱傭的無恥文人用卑劣的手段配合美麗的謊言等等明偷暗搶去了他們的勞動果實。

文章寫好後,我將之連同另一篇紀念911的文章《911發生的第二天》發往海外網站。不知是是網特搗鬼,還是其他什麼原因,文章沒有發出來。可能正是因為我又要發表反動文章,9月9日,我落入了特務之手。

在獄中,我多次想起了老房東一家,想起了他們托我的事情。我知道,開始,他們會盼望我,到後來,則會對我的爽言感到失望。

去年12月份到桂花市場求衣祿後,我曾經對幾個大背籮打聽劉天全的情況。我對看到過他的人說,讓他到某處來找我。

12月底的一天上午,我總算在桂花市場見到了劉天全。

唯一讓我感到稍稍安慰的好消息是,他用自己背了整整13年的積蓄並借貸了一些錢,把我當年知青時住過的破舊不堪的小木屋翻新成了幾小間磚混房。

更多的消息,則是令人揪心的。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這位當過六年鐵道兵的漢子,早在幼兒時代,父母就丟下他這個獨兒子,去了另一個世界。也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他是他妻子的第二任丈夫——他妻子的第一任陳姓丈夫在我知青住到他們家頭一年的1977年,因為在山上勞作時遭遇雷電襲擊而丟下年輕的妻子,丟下兩個年幼的孩子,永遠地故去了。當兵回到地方後,無依無靠也無錢的劉天全在他人的撮合下,來到他的妻子家,當了倒插門女婿。妻子與前夫的兩個孩子,都是他撫養大的。而他與妻子生養的唯一的孩子劉勇,就是那個被人沉入水庫的不幸者。劉勇死時,年僅24週歲。這一惡性兇殺案件,至今仍然沒有破案。妻子與前夫的大兒子雖然能夠起床了,但卻永遠離不開枴杖,落下了終身殘疾,今生今世,都得靠他人養活了。

淳樸而又善良的劉天全早在過年前,就知道我在打聽他的消息了。不知是剛剛知道坐完牢並丟掉工作的我如今已幫不了他什麼忙,還是對公檢法,對政府完全失去了信心,他不但沒有像當年那樣再提讓我幫他的兒子伸冤的事,反而說,年前他和妻子知道我打聽他們的消息後,都很高興。「我們家今年殺了一口豬,自家餵的豬,吃糧食的,肉味純正鮮嫩,比市場上的這些肉好吃多了。我們專門為你留了一個豬腿,你抽個時間,一定到我們家去一趟吧。」劉天全連比帶劃,必慾我到他們家一享美味的真切心情,溢於言表。

誰知,今年過完年沒有多久,桂花市場沒有了劉天全的影子。一打聽,他竟然從租住的房屋三樓陽台上跌了下來,好在傷的不很嚴重,回家養傷去了。

一個多月後,重新在桂花市場又遇見了劉天全,以及他的妻子。他說,人倒霉,鹽巴灌灌也會生蛆,醫去了一千多元不說,兩個來月的「生意」旺季,就這樣給他白白地「浪費」了,弄得連五六百塊錢一隻的小豬,也買不起來餵養。

我給他們買豬的錢,他們不收。我說,算我借給你們的,豬養大賣了再還我,或殺了給我塊臘肉,該行了?他們還想推辭,我趕緊把話題岔開:你們小兒子的事情,如今的我幫不了什麼忙。這樣吧,我把他的事寫成文章發表出來,即使沒有什麼作用,起碼也讓人們知道你們的冤情吧。
除此之外,我真的無能為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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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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