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九如自己思想了半天,不甚明白。就見江樊慢慢起來,翻眼一瞧,桌子底下什麼也看不見了;再看太爺,端然正坐。問了問鄧九如,可曾見鬼。鄧太爺說:「鬼我倒不曾見。」就把姓楊的說的什麼言語連詩句?告訴了他一番。江樊當時也解將不開。就見那個姓楊的復又起來,口音也就改變了,說:「相公,你橫豎看見咧。」問他方才事,他一概不知,抹頭他就跑了。鄧九如與江樊商量了個主意,明日問他們伙計,他必知曉,就渾衣而臥。
到了次日,店中的伙計過來,打了臉水,烹了茶。江樊說:「我們在這打早餞。」
伙計答應。少時過來,問要什麼酒飯。知縣說:「天氣還早些,你要沒有事,咱們談淡。」回答:「早起我們倒沒有事。」又問:「你貴姓?」回答:「姓李,行三。」又問:「你們掌櫃的姓朱,尊字怎麼稱呼?」回答:「叫朱起鳳。」又問:「朱起龍是誰?」回答:「是我們大掌櫃的,死了。」又問:「得何病症而死?」回答:「是急心疼。」又問:「可曾請醫調治?」回答:「頭天晚好好的人,半夜裡就玻大夫剛到,人就死了。」又問:「可曾有妻有子?」答道:「沒兒子,淨有我們內掌櫃的。」太爺問:「妻室多大歲數了?」伙計說:「你這個人怎麼問的這麼細微,直是審事哪。」九如說:「咱們是閒談。」伙計說:「二十二歲。」又問:「必是繼娶罷?」答道:「我們掌櫃的五十六沒成過家,初婚娶的可是再醮。」又問:「死鬼屍身埋在什麼地方?」
伙計說:「虧了你是問我,別者之人也不知道這細微。我們這有這麼個規矩,每遇人要死在五六月內,總說這人生前沒幹好事,死後屍骸一臭,眾人抱怨,故此火化其屍,把骨殖裝在口袋裡,辦事不至有氣味。我們掌櫃的就是這麼辦的,就埋在村後。」又問:「你們二掌櫃的多大歲數?」回說:「今年三十歲。」又問:「與你們大掌櫃的不是親的罷?」回說:「你這個人問事實在了不得。是一父兩母。」又問:「他也在店中?」
回答:「我索性告訴你細細微微罷。你或許沒安著好心眼。我們二掌櫃的在隔壁開著一個楠木作,作著那邊的買賣。我們大掌櫃的一死,他得照料這邊的事情。這邊又有我們內掌櫃的。他們雖是叔嫂,究屬俱都是年輕,不怕五更天算完了帳,他也是過那邊睡覺。他是個外面的人,總怕外頭有人談論我們內掌櫃的,就住在這後頭。這裡頭隔上了一段牆,後頭開了一個門出入,不許打前邊走。還想著不好,我們內掌櫃的又不往前走。我們二掌櫃的給了他一千兩銀子,讓他跟娘家守節去了。這也都說完了,你也沒有什麼可問的了罷?」把話說完,鄧太爺已明白了八九。又問:「你們二掌櫃的是楠木作,我家裡有些個楠木傢伙俱都損壞了,讓他親身去看看怎麼拾奪。」伙計答應說:「很好,很好,我這就給你找。」隨即就要飯。
將把飯吃完,朱二禿子就來,伙計帶著見了見,說:「這是我們二掌櫃的。就是這位相公爺教瞧活。」九如一見禿子臉生橫肉,就知道不是良善之輩。禿子與太爺行了個禮,問:「相公爺貴姓?」回答:「姓鄧。」又問:「在那裡瞧活?」回說:「在縣衙旁。」禿子說:「你們二位有馬,我有匹驢,已然備好,聽你們信那時起身。」鄧太爺說:「這就走。」遂給了店飯錢,備上馬,一齊起身,離了朱仙鎮,直奔縣口下馬,讓起鳳在此少等。江樊使了個眼色。太爺入內換衣服,審禿子,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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