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国统一是一件好事。本人是赞成统一的。但令人奇怪的是,中国人的历史好象证明,好事一定要经过痛苦和丑恶的过程才能实现。而且不乏知识份子为这种逻辑提供理论依据。
近日的《北京日报》刊登了一篇题为《大一统与中国古代多民族国家》的长文(以下简称《大文》)。其立论有四:其一,中国历史上的统一时间长,分裂时间短;其二,统一是正常的,分裂是不正常的;其三,“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是唯心主义的“历史循环论”;
其四,分裂带来战争,造成经济破坏、生灵涂炭。
对于第一条,笔者不打算提出意见。这是一个统计学问题,没有是非问题。正如煤球是黑的就是黑的,除非我们对“长短”、“黑白”给出新的定义。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的价值取舍。我们不会因分裂的时间长而主张分裂,也不能借口统一的时间长而推销战争。正因为如此,
笔者认为,文章关于历史状况的“正常”与“不正常”,是一种没有意义的言论。须知,在历史过程中,发生了的事情必有其存在的必然性和“合理性”。离开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具体要求,去妄造一个“正常”与“不正常”标准,那才是典型的历史唯心主义。也正因为如
此,一个知识份子判断“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历史规律描述是不是正确,不是看它是否类似“历史循环论”,也不是看它服务于什么政治主张,而是看它在多大程度上与历史走势相吻合。如果你的文章是以对自己所在的党章负责为出发点,则你应该署名“中共北大党委
某支部”,而不是你的学术职称“北大某系教授、博导”。
这位教授的第四个论点,是我们常常听到、然而却似是而非的观点。这就是:只有江山统一,才能国泰民安。江山一旦破碎,什么经济、文化、人民生活,一切都谈不上。在这里,他举了西汉“文景之治”和明、清两代的繁荣,作为正面的证据。然而,遗憾的是,他忽略了
秦、汉之际为“统一”征战给社会带来的破坏。其统计学的方法,还没有运用到以下更细致的层面:究竟是“伐无道,诛暴秦”的“分裂”战争对社会破坏的程度更大,还是“楚汉相争”的“统一”战争给社会经济和人民的生命财产损害更多。由于它的这种忽视,必然给
人带来一个印象,仿佛反抗古代专制皇权与腐败统治的人民抗争是非正义的,而保全那种“统一”,容忍其残酷统治对老百姓的剥削和压榨,才是正义和“正常”的。如果天有此理,不仅辛亥革命各省独立要遭到审判,共产党搞“红色割据”、打“三大战役”要被写入历史
的“另册”,我们至今还会生活在秦始皇嬴姓的家族统治之中。如果那成为一个事实,我看,不要说什么“经济、文化、人民生活,一切都谈不上”,中国人的人种恐怕都要退回到原始的状态下去。
作为“分裂”给社会带来害处的事例,《大文》列举了“三国”的历史作为反面的证据。三国时期的割据与征战,的确给历史、社会和人民的生命财产带来了巨大的损失和灾难,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在这方面,我们还可以举出古今中外许多的战乱作为佐证。但是,这些征
战的根源,究竟是在“分裂”,还是在于谁都想武力“统一”别人?好在,“三国”的故事在中国是一个普通百姓都熟识的话题。试想,如果曹操、孙权都持“刘姓”正统思想,都承认汉家天下,又怎么会有三国的鼎立和将近半个世纪的争战?退一步说,如果大家都相安于
分裂的状态,华夏之域岂不是早就海晏天青?人民一旦安居乐业,人们的交往密切,利益的共同点就会增多,说不定新一轮的“统一”早就成为了现实!我认为,不仅三国时代如此,春秋战国如此,五代十国也如此。中国大陆的统一,有其历史的必然性,因为我们是大河流
域的农耕民族;中国历史中短暂的分裂也有其必然性,因为在信息不发达时代,中国内陆有相对隔绝的区域,大河之外有许多小的流域,以及由此而造成的勺形盆地。这些地区的经济相对独立,为政治上的相对独立提供了条件。但中国古代大型的、破坏性极大的战争,无一
不是产生于“统一”。
在亚洲以外其它地区,历史上都曾出现过庞大的帝国,如地中海地区的罗马帝国、中欧的奥匈帝国、西亚北非的奥斯曼帝国;以及后来的拿破仑帝国和第三帝国。然而,它们存在的时间,较之以后的“分裂”时间可以说是短暂的。在这些过去帝国的版图内,现今的国家都
有一个“分裂”出走的经历。如果我们沿用《大文》的逻辑,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说,欧洲的历史证明:分裂是“正常”的,统一是“不正常”的?从而因为这“不正常”,对现今欧洲的“共同体”或联盟实践给予反对吗?如果这种实践遭到暂时的挫折,我们可以因他们同
文同种,信奉同一宗教而加以阻止吗?不能。它们即使是在“分裂”的状态下,和平的时间也长于战争的时间。如果我们爱好和平,就不必强行改写历史。
中国的历史唯物主义者其实是很能客观对待具体的历史问题的。在正统的教科书中,上述世界性的“分裂运动”,被誉为“民族解放运动”,是我们历来所支持的。否则,我们不会被为南斯拉夫或科索沃事件而激动。如果要举一个和中国有关的实例,那就是蒙古。该国在
最近的过去,原是中国的一部分。1921年独立,1924年废除君主制,成立人民共和国。历史记载,中国共产党对此是抱支持态度,并是发了贺电的。
80年代中期,笔者曾因公差到过福建。我看到的是:整个福州市“解放”40年没有一幢象样的楼房。问为什么?为了备战!那么,到底是分裂造成的、还是统一造成的呢?中国大陆已经统一,福建地处中国大陆,按理,不应说是分裂造成的,而是念念不忘“武力统一”造成
的。70年代,台湾经济起飞,是统一造成的吗?按理,台湾仍与祖国处于分裂状态,所以,也不可能是统一造成的,而是台湾政府奉行“民生主义”的后果。同样,中国大陆在长达30多年的历史中,国民经济结构失衡、社会文化生态破坏、人民贫穷,也不是所谓“分裂”
造成的。所以,我们赞成统一,但不应该把统一神化;我们反对分裂,也不必把一切过失归咎于分裂。
唯物主义认为,物质是世界的基础,这应该是不错的。但如果因此而认为,历史唯物主义主张流血是权力的基础,那就大错特错了。和平主义者、人道主义者认为生命的价值高于一切,甚至高于民主、统一、革命这种种过去和现在我们视为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我们反对
用战争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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