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正果:胡錦濤耶魯行側記

康正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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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5月2日訊】自去秋中方取消了原定的胡錦濤耶魯之行後,曾忙活了一陣的迎胡氣氛已在耶魯冷清了好久。最近有確切的消息說胡即將來訪,各項準備工作又熱了起來。這些年來,中美首腦的互訪中新添了一項到對方的名校登台演講的節目,對躬逢盛況的校園人群來說,除了個人的好奇心和榮譽感可得到熱鬧的滿足,抓緊這難得的機會表示一番,還能將不同的政治態度公開而強烈地傳達出來。

表達自由一貫是耶魯建校的原則,公佈了胡主席來訪的消息,校方同時向全校師生強調,和平的抗議活動理應受到維護,但為確保應邀的演講者能夠不受影響地表達自己的觀點,安全措施也極為重要。「9/11」之後的美國,安全已成了做出各種嚴厲限制的強硬理由,就拿向來都是校內集會抗議場地的跨街校園(Cross Campus)來說,這一次即因離胡主席演講的Sprague禮堂太近而遭到了例外的封閉。要求抗議的師生最後被安排到四面圍起建築物的老校園內,眾所周知,在那裡面集會示威,安全得就像關進了城堡。

中國人一直自豪地揚言,中國要在二十一世紀走向世界。到現在為止,這個「走向世界」的願景,還一直是以中國人的大批出國湧現在老外們眼前的:從大小官員絡繹不絕的出訪到有錢人的成群結隊的出遊,到沒錢人一大堆悶死在集裝箱內的集體偷渡,直到紐黑文街頭迎胡與抗胡的兩軍對壘——中國人要求自由表達的行動和他們受到另一些中國人壓制的激烈鬥爭竟鬧到了電視報道聚焦的前台。紐黑文建城已三百多年,在胡錦濤來訪的四月二十一日,該城經歷了有史以來彙集華人最多的一天。那抗胡的隊列是以法輪功學員為主的各類示威群體,這些受害者在國內得不到抗議的機會和安全,如今好容易逃到自由世界,自然要抓緊時機,死盯住出訪中的黨和國家領導人,向全世界公眾揭露他們的罪行,非把他們鬧得威風掃地不可。早在胡錦濤車隊到來前,從各地趕來的大法弟子就佔據了警戒線之外較為引人注目的地方。他們人數不算多,明顯地勢單力弱,但他們平和的面容上卻凝聚著殊死的頑強。有的站在路邊高舉標語牌展示法輪功學員被虐殺的照片,有的拿起揚聲器,一直向過路人揭發當局從被捕的學員身上摘除器官做醫療生意的吸血鬼暴行。他們到處散發中英文的控訴材料,誓死要把這一場向世界法庭上訪的活動搞到底。

據網上的報道說,這幾年國內新出現了一種被稱作「截訪」的政府惡行:為維護首都北京的治安秩序,中央明顯地支持地方上派人將各地上訪的苦主連拉帶打,一個個都抓起來綁架回去。這一恐怖也在向國外擴散,眼下,一大群熱烈歡迎胡主席訪美的愛國人士就在紐黑文街頭囂張起來,一時間把這座美國小城鬧騰得恍若中共的領地,光天化日之下,竟明目張膽地搞起了可稱之為「國外截訪」的行動。這些人從一輛輛開自紐約等地的大巴上蜂擁而下,有很多人都頭戴紅帽,身穿紅衣,手揮紅旗,還有人敲鑼打鼓,揮紅綢起舞,假扮藏族扭捏出誇張的歡迎姿態。耶魯校園外的各條要道旁擠滿了這些鬥士,他們以三千多人的壓倒優勢包圍起法輪功零星散佈的杏黃。在火辣辣的紅帽子帽簷下,一張張中國城內打黑工的粗面孔都對法輪功學員怒目相向,用他們粗壯的肢體和手中的紅旗將法輪功杏黃色的標幟及宣傳圖片遮蔽了起來。法輪功學員掙扎著突破紅色的壓迫,但越來越多的紅帽子眼看著就要將他們淹沒下去。有個抱不平的耶魯人要求警察干預眼前的「截訪」現場,警察則漠然以對,他說他只管路旁的人群越不越警戒線,對中國人之間的衝突,他此刻實在沒精力介入。後來聽說有個紅帽子暴徒在另一處毆打了法輪功,終於觸怒警方,被當場抓了起來。

警察也顧不上制止製造噪音的行動了:從紐約中領館開來的廣播車鼓足了馬力,從這條街到那條街來來回回地張揚,高音喇叭中把《義勇軍進行曲》播放到刺耳的高度。該車的車窗內還有人伸出頭拿揚聲器大喊,一遍遍向人行道上的紅帽子群喊話說:「同志們辛苦了,我們敬愛的胡主席看望大家來了。」目睹這狂歡動亂的景象,剛從課堂走上街頭的一位耶魯教授一陣驚奇,她拿下眼鏡,揉了一下困惑的眼睛,自言自語著「莫非紅衛兵攻佔紐黑文市了?」一道揮也揮不去的幻影攪擾得她立在路上發呆。教授的反應未免有點過敏,其實這些紅色義和團只夠得上紅衛兵的末流,他們已喪盡造反的血性,只剩下奉旨張狂的奴才氣了。

車隊急馳而過,坐在車內的胡主席尚未從前一天白宮草坪上受驚的不適中恢復過來,他並沒向那些想一睹主席風采的紅帽子們露面,他甚至對窗外的街道看也沒看一眼,他實在不想看見任何抗議的表示再出現在眼前。但紅帽子們仍沉浸在各自的激奮中:他們有不少人都是年輕的學子,大概叫冷清的留學生涯慪出了什麼毛病,寂寞得一心要來湊這場目睹「漢官威儀」的熱鬧,為的就是過一次合群自大的乾癮。還有些愛充打手的大老粗,他們未必有多少明辨是非的頭腦,是他們所屬的僑界組織派他們來此助陣,而組織的頭頭們要和大陸做生意,派出些人手,只是為了向領館的大人們討好。至於另一些肢體粗壯的傢伙們,據說有不少人都拿了官方的佣金,他們本來就打工為生,趕這個湊熱鬧起哄的場子,當然是可以理解的了。

就在紅帽子們把法輪功學員推搡得最來勁的的時刻,胡主席一行人已進入耶魯校長雷文隆重歡迎的大廳。他向耶魯大批贈了書,校長回贈他容閎的一幅畫像。面對那位民國世界的先驅者,我們的胡主席不知做何感想。摸著他梳得油光的黑髮,不知他感覺得出自己還拖著很長的精神辮子?就在胡主席出神的片刻,一位CNN記者問他是否看到了外面的抗議活動,該記者當場就被校警請出了現場。警官毫不客氣地對他說:「我們請你來採訪現場,沒叫你到這裡主持新聞發佈會。」

Sprague禮堂內,恭候演講的聽眾已耐心地坐了近兩個小時,音樂學院的學生們不斷登台吹拉助興,莫扎特的樂曲柔和地迴旋空中,街道上紅帽子還在推搡法輪功,那裡的喧鬧和動盪都被遠遠地隔絕在這莊嚴的牆壁之外。

胡錦濤主席順利而安全地讀完了講稿。演講詞寫得公式刻板,花邊般插了些美麗的排句,一派散佈親善和勸說和諧的口氣。他一開始就讚賞了耶魯大學追求光明和真理的校訓,但並未就這一精神觸及當前中國高校中氾濫成災的假冒偽劣。他宣稱世界是豐富多彩的殿堂,要求美國人尊重他國文化的多樣性,但絲毫不提中國國內正在加緊封殺異議的現狀。他表揚耶魯大學為中國培養了大批的人才,但直到此刻,他恐怕從來也沒想過,一九四九年以後回來報效祖國的的耶魯畢業生中,到底有多少人在歷次運動中受到迫害。雷文校長坐在一邊點頭稱是,對於耶魯畢業生中還有多少人也像馬寅初那樣挨過批鬥恨恨而死的問題,誰知道他想沒想到過組織人去做一番調查?

在回答有關政治改革問題的時候,胡主席一口咬定說,中國一直都在進行改革,但決不會照抄西方民主。當他堅定地自稱他是個唯物主義者的時候,從英譯中聽到了「materialist」一詞的美國聽眾都發出了會心的一笑。這「materialist」一詞,當天下午耶魯師生在Battell 教堂就胡的講話做討論的時候,已有一位臉色嚴峻的黑衣男子跳出來做過爭辯,他說胡主席說的是馬克思主義哲學意義上的唯物主義,請美國人不要把該詞誤解成美國語境中的物質主義或實利主義。該辯護士說得義正詞嚴,博得了一群在場大陸留學生熱烈的掌聲。然而事實最終還是勝於這位辯護士的雄辯。胡主席自抵達西雅圖直至訪問耶魯,他的所說所做,哪一句話哪一件事不屬於物質實利?耶魯校長本人就是個經濟專家,身為耶魯公司(Yale Corporation)的代表,他當然和如今要代表先進生產力、先進文化——資產階級文化——的中共CEO有更多的共同語言和利益分享了。就是在胡主席訪問耶魯的前夕,據報道,中方已宣佈允許擁有一千五百億資產的耶魯財團在中國股市上市。耶魯的社會學教授,中美關係國家委員會的成員Deborah Davis一向都愛跑到中國訪學,她興奮地對記者說:「胡錦濤此行中,美國,特別是西歐,顯然都想從中國領導人手中得到比五年前更多的東西。」

胡主席這一唯物主義的宣稱明快而爽利,誰都知道,他的馬列主義行話只是層稀薄的面紗。當主持人告訴胡主席聽眾一共提了七十多個問題時,他有點羞澀地微笑了一下,接著撒嬌地說,那他就來回答所有的問題,今天就不走了。幽了這唯一的一默,胡主席隨即跟車隊疾馳而去,把他從來也沒打算回答的問題統統留給了耶魯人莫可名狀的疑惑。因此,在列舉出中國人權狀況繼續惡化的事例後,曾擔任克林頓人權助理,現任法學院院長的Harold Koh措詞強烈地說道:「我們不得不問這位中國領導人一個問題:Who are you?我們確實很想知道。」 Harold Koh的問題不由得令人聯想到歷史系名牌教授史景遷那本題為The Question of Hu的著作。是的,胡的問題的確是很嚴重的,史學家史景遷和法學家Harold Koh都解決不了。但Harold Koh想要弄清的問題,有一部分,雷文校長已對記者講得十分清楚。校長說他知道人權惡化的情況,但他認為中國政府會加以改善。他也希望實現表達的自由,但發展經濟應該優先。校長的思路顯然代表了美國朝野相當大一批「唯物主義者」官民的思路。正是在這一交點上,極權政府和民主共和政府取得了物質利益上的互惠。而來耶魯舉行這場告別的文化儀式,不過演一幕曲終奏雅的典禮罷了。胡主席最後宣佈今年夏天邀請一百名耶魯師生訪問中國,全場響起熱烈的掌聲,很多人躍躍欲試,說不定連校狗bulldog都可能隨團而行。

就這樣,曲終人散後,吵鬧了Battell 教堂的年輕辯護士們還一個個氣勢洶洶,在痛批法輪功的陳述中擺出了圍攻Harold Koh的陣勢。街上的紅帽子群餘興未盡,他們依然逗留在煙頭、紙屑棄扔得法拉盛一樣的人行道上,一個勁地敲敲打打,載歌載舞,把他們歡慶的熱勁發散到最後一個泡沫消散的時候。綴在Silliman寄宿學院牆壁上歡迎胡錦濤主席的紅招貼,一夜過去後全都隨風飄去,第二天早上,都讓學生們刷上了「解放中國」的藍色大字。──原載《民主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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