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叉詮釋:櫻花血型

陳育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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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記憶」最先是侯孝賢「悲情城市」裡的深沉壓抑之後,無法矜持地全然綻放。然後,是春天京都蒼古背景中的一抹寫意生命。

直到在東京小今井公園,見識到規模盛大的日本式「花見」,才感受LV櫻花包裡,設計師村上隆式的「文化血型」。

據稱在德川幕府之前,日本「花見」賞的是梅花,為奢華風雅之事。江戶時期鼓勵民間大量種植櫻花之後,「花見」也逐漸成為庶民生活文化的一部分。

今年開花期間,氣溫驟降,延長了花期。在金澤時,大樋燒家族的年雄先生甫自東京歸來,也說花季已過,但從金澤北上白川,下木曾路,過山梨抵東京府,櫻花兀自盛放。

植物受到外來威脅時,會盡釋氣力開花結果,以延續生命,此時的繁盛美麗中更有淡淡勇氣與微微愁。這也是某種「櫻花精神」。

江戶東京戶外建築園外,大道兩旁飄動團團積卷花雲,花雲下,花隨風飄下似陣陣細雪。假日前夕,公司行號與家族,競相在花下樹邊,鋪上大塊藍色塑膠布,算是預約席位。「花見」當天,園遊會加上野餐,烤肉煙霧朦朧瀰漫,路旁紅白相間塑膠棚下,熱門食攤尚須排隊等候。
一切的一切,似乎與印象中的優雅相去甚遠。

「櫻花精神」的核心並不是優雅。根據在東京大學修習人類學的景揚解讀,應該是「狂亂」更為貼切。因為櫻花如此美而短暫,所以生命也要「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大口喝酒,大啖美食,大聲談笑,以最惹眼的姿態,大聲告訴世界自己的存在。

如果從這個角度來體會,日本動漫畫中的「狂亂」,也許就在這樣「受到自然造物感染」的心理文化中獲得認同。

設計師的文化血液,也經過「遺傳」與「感染」,而深化為一種區域性共有的「型態」,形成可歸納分類的「文化血型」。

假日「花見」之後,四之谷車站旁河堤上,早晨櫻花樹下,年輕人尚在帳棚中熟睡,清潔隊員已開始清運前日集中分類丟棄的垃圾。

近傍晚時下起雨,原宿站前,膚色黝黑粗鬍渣的中東移民立起彩色傘攤,接出一個個望雨輕嘆的行人。各自配比一下今日的服裝顏色,一手拿傘,一手付現,然後,夢幻的黑橘藍紫綠半透明傘花,在表參道杜鵑花叢前穿流游動。

收起傘,走入「表參道丘」本館,安藤忠雄式混凝土清水模的灰色感,沿著斜坡走道一層層散步,走到端點交叉手扶梯,也可在此直上直下。斜坡散步式動線設計,空間視覺的清透感,流水、鳥鳴、單純樂器組合的環境聲音,數家自然手工質感的時尚商店錯落各樓層,設計中雖無樹,卻似乎在微風林間散步,或竟喚起月光下冰涼空氣中的溫泉膚觸。

設計者與消費者,清楚地在同一知覺體系裡對話,不害怕表錯情會錯意,在共同的生活體驗基底上,可以或深或淺地共鳴。

兩家日本品牌印象最為深刻。

Amadana,像是「現代武士」家中會使用的電器產品,出自設計師鄭秀和(Shuwa Tei)之手。品牌取自江戶時期,東京漆藝老街區(今Nihonbashi)之名。當時在Amadana漆藝街區的意匠,使用既有技術創造日本美學象徵,這些漆器工藝因此在國際上被稱為「japan」。

因此,Amadana意圖透過日本的家電技術,再次形塑日本美學象徵。在其品牌英語文本中,不將家電按語義翻譯,而是使用「Kaden」一辭使之象徵化,可見其強烈的企圖心

結合自然材質與手工藝,使家電有了厚實的時間感,與古董一起擺置也協調。
與東芝(Toshiba)合作開發冰箱、微波爐、烤箱等家電,無光黑色金屬表面,含蓄簡鍊地,鑲上深淺紋路交錯的木把手。爲iPod設計的皮套,配上部分竹材的耳機。幾款同樣厚實的設計鍋具,以日本南部(Nambu)鐵器傳統鑄造。

廣告裡的小插圖幽默地警示消費者,不可在電磁爐上下棋、把電視遙控器當刨木刀或在冰箱裡練忍術等等。

「粹更」(Kisara)則是傳統工藝「奈良晒」的現代清純版,奈良傳統工法,棉、麻布編成後日曬,由藝術家設計限量商品。品牌源自奈良老舖「中川政七商店」,1818年創始,以製造、批發「奈良晒」(Nara Sarashi)為主。

西元712年完成的史書《古事記》中已有「奈良晒」的敘述,將手工編成的麻布曝曬為純白色澤的工法。桃山時代,清須美清四郎改良曬法之後,大量用於製作夏日單衣及僧侶、武士服飾,以及狂言、舞樂等戲曲演出服裝,德川幕府時期成為御用品。

「粹更」表參道丘獨家限量奈良晒,極簡輕盈的大和精神,清透純淨不似凡間物,彷若精靈仙子家用的抹布、手巾、布套、拖鞋。

Amadana厚實,Kisara輕巧,皆傳達強烈的日式設計精神,禪靜自然,亦皆以傳統工藝為基底。

景揚觀察日本四季的生活節令,自成一個有節奏的循環:春天賞櫻、夏天賞螢、秋天賞楓、冬天跑馬拉松,泡湯則是一年四季的活動。

社會集體對自然的知覺,當藝術家以創作或設計放大凝視這部分時,可以更深地挖掘,無限延長對話。

原研哉在《設計中的設計》一書中寫道:「成熟文化的再創造……人類的幸福並不是只能在持續活絡的經濟景氣中找到……要能使異國文化、經濟、科技等使世界活絡的要因,與自身文化的優點或獨特性相對照,從中產生出熟文化圈的典雅氣質,因此『意識清楚』是必要的。」

如此櫻花般鮮明強烈的對話立場及意識,是日本設計界老中青各世代,對文化血液遺傳與感染的自覺和省思吧!@

摘自:《原鄉時尚》 天下雜誌出版 提供
(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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