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馬:為什麼總有克服不完的困難?

以此文獻給我尊敬的黨治國先生

狄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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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7月24日訊】最近,我的一個老朋友死了。這個老朋友叫黨治國,1954年以陝西省理科狀元的成績考入清華大學水利系。1957年因替他的老師黃萬里辯護被打成「右派」,發配到北京最遠的木城澗煤礦勞動兩年,回校工作後因不堪忍受侮辱,憤而返鄉,當農民兩年,礦工十年。「文革」中又因言論獲罪,先後被判死刑、有期徒刑20年,坐牢十年後平反。這個人的一生充滿坎坷,但他從沒有放棄過獨立思考,尤其是晚年,獨居斗室之中,寫下了大量的有價值、有見地的好文章。因而,在遺體告別儀式上,單位領導盛讚他的這種不怕犧牲,勇於克服困難的精神。朋友們也對他的這種頑強毅力,尤其是「鋼鐵般的意志」讚歎不已。

我當然知道,這是追悼會上的套話,但我總覺得這話有那兒不對,這種表揚有什麼地方是對死者不公的。一個人能夠坦然面對艱難險阻,當然值得讚美;但在讚美之前,我們是不是也該問一下:這些艱難險阻是從哪裏來的?

就人類目前的「困難」而言,我認為無非有兩種:一種是天上掉下來的,比如,地震、瘟疫等自然災害;另一種是人自己製造的,比如戰爭、環境破壞、以及由制度導致的各種不幸和災難。這些困難有些是可以避免的,有些是無法避免的,比如像戰爭這類災難,雖然是人為造成的,但作為一個普通百姓實際上又是無能為力的。而縱觀黨治國的一生,他的所有困難都不是由地震、瘟疫、戰爭等無法避免的因素引起的,他的所有困難都是由人禍造成的。既然是人禍造成的,那麼,我們在禮讚黨治國非凡的人格和勇氣的同時,是不是也該譴責一下給他製造了困難的人和制度?簡單地講,就是要我們「不怕犧牲」也可以,但在「犧牲」之前,我們至少得問一下:這「犧牲」是不是值得?要我們「克服困難」也沒有什麼不對,但在「克服」之前,我們至少得弄明白:這些「困難」是從哪裏來的?我們為什麼總有克服不完的困難?具體到黨治國身上,我們讚美黨治國「在豺狼虎豹面前大義凜然」也沒錯,可是在讚美之前,我們能不能問一下:這些豺狼虎豹是從哪裏來的?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還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就像電視劇《西遊記》中孫大聖唱的:「剛擒住了幾個妖,又降住了幾個魔,魑魅魍魎怎麼就這麼多?」

不錯,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些災難給了黨治國以動力,使得他能夠從自身的體驗出發,寫出一系列切中要害的好文章;但誰能保證,假如黨治國命運順遂、環境優裕,就一定寫不出好文章?或者比現在更多?我們現在設想一下,假如黨治國的青年時期不是在礦井裡,而是在實驗室和研究室,那麼,他當然發明不了「黨氏鑿巖機」(黨先生在礦井挖煤時發明的一種提高鑽探技術的機器);但以他的天賦和智商,誰能保證他不能發明別的更多更好的機器?假如黨治國的人生盛年不是在刑場上和牢獄裡,而是在大學裡和講堂上,他當然不會把一本《資本論》讀七遍,進而提出帶有濃重體制烙印的「共有制」;但誰能保證,他不會通過閱讀大量的西方經典,早幾十年提出「土地私有制」和「自由才是人的本質」等一系列宏論偉議?假如他的晚年不是沒有工資、住房和醫療保障,以古稀之年獨居斗室之內,寫下的文章又無處發表,而是有飯吃,有衣穿,有房住,稿約不斷,有病能看醫生,就一定不會取得更大的成就?假如黨治國的一生不是被迫離婚,夫妻劃清界限多次,而是天下的美女都追慕他,就像星星追慕月亮,以他樂於為美女效勞的天性,是不是會寫下更多更美的篇章?

這樣,我們也許少了一尊偉岸的英雄人格,少了一個臨危不懼的道德典範,但我們是不是可以讀到更多閃耀著黨氏特有的靈光和妙思的文章?這兩者究竟何者更有價值?人格力量當然可以激勵好多人,可以讓更多的人擺脫生命的庸俗,走向精神的至大光明,但社會在變,時代在變,人們面臨的身內身外的困難也在變。古人面臨的困難,在我們現在看來就不算什麼,就像我們現在面臨的困難,將來的人們也不覺得是困難一樣。隨著時代的文明進步,今後的人們也許就不再需要「鋼鐵般的意志」了。「匡衡偷光」的例子只能說明漢代的人淳樸,現在有誰真的在鄰家的牆上捅一個洞,人家不把你揍扁才怪!「頭懸梁,錐刺股」是古代讀書人的好榜樣,但現在再把孩子的頭髮吊起來,用錐子扎他的大腿,法院就會判你「虐待兒童罪」——因為這違反了《未成年人保護法》;「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當作一種精神看當然不錯,但真要這麼做,就覺得不大衛生,所以顏回短命。

苦難、天災培養了一批英雄人格,但終究是少數。可以想見,在離婚、殺頭、父子反目、黑白通吃的監獄、棍棒加電擊的法庭面前,大部份人還是選擇了投降。只有極少數意志超凡,像黨治國這樣的英雄男子漢,選擇了激流勇進。我們現在只看到貧窮和苦難成就了像黨治國這樣的英雄人物,而看不到被貧窮和苦難擊倒在生活背後的大多數普通人;甚至就黨治國先生而言,我們也只看到他在專制、強權、貧窮和暴力面前表現出的大無畏革命精神,而看不到這種種苦難對他的身心摧殘,實際上他最後的肺癌就與他早年的礦工作業有關。一句話,我們只看到這種「苦難哲學」對人的激勵作用,而看不到這種「苦難哲學」對罪惡的屏蔽效應。結果是,抬出了幾個傷痕纍纍的英雄,放走了一批罪惡滔天的元兇。

試想一下,如果我們的「輿論導向」幾十年來不是執著於這種「壞事變好事」的混賬邏輯,而是像小孩一樣「好就是好,壞就是壞」,甚至學一學梁山好漢的「冤有頭債有主」,也不至於是今天這樣;尤其是這種自虐式的輿論宣傳,使得我們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地沉浸在一種「受虐狂」的幻覺症狀裡,以為苦難可以造就偉人,從而大大地耽誤了我們對正義的追求、對罪惡的追究以及對制度建設持之以恆地批評與關注。

是醒來的時候了。睜眼看看世界,低頭想想身體。苦就是苦,樂就是樂,麻木就是麻木,幸福就是幸福。不存在一種自外於人類的「特殊感覺」。全人類只有一種人性,那就是求樂避苦,貪生懼死。因而,最最要緊的,是消除罪惡,懲罰犯罪,繼而改善我們生活中不合理的、阻礙我們走向幸福的制度和組織,而不是美化罪惡,硬奏凱歌,製造各種自欺欺人的迷夢。

願黨治國先生的靈魂在天國安息!

2008年5月5日,時距黨治國先生逝世12日@

轉自博客
(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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