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彤:已死和未生之际──再评三个代表(一)

◎鲍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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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epochtimes.com)
一 中国之福,还是中共之福?

三个代表的理论很动人,因为它代表的对象都是叫老百姓喜欢的东西。一个叫先进生产力,一个叫先进文化,一个叫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都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东西,谁不喜欢?公开代表好东西,比公开代表坏东西好,比公开代表腐败好,无怪乎轻轻一笔,就在马、列、毛、邓的思想发展史上树立了一个里程碑,也有人说,划出了一个新时代。

“三个代表”出世的时候,我说过,“中共下一次代表大会很可能将隆重批准这新的‘三个代表论’,并且以它为根据,对党章进行大幅度修改。”两年过去了,“三个代表”果然成了响彻中国云霄的最强音,被十六大采纳为主旋律已指日可待。我想从今天开始,再评三个代表,这是两年前初评的继续,也是为了向中共即将召开的十六大致意。

看来真有福气,中国的三个好东西选定了同一个政党当自己的终身代表;中国共产党则本着舍我其谁的精神,当仁不让,欣然受命,慷慨赴任。消息好得叫人难以置信,真不知道这是中国的福气,还是中共的福气?换句话说,不知道这是老百姓的福气,还是领导人的福气?我的评论,主要围绕这个难题作些探讨。

“三个代表”有多种经过审定的标准文本,各种文本都有“始终代表中国先进生产力”、“始终代表中国先进文化”和“始终代表中国最广大人民”字样。其中,“始终”、“代表”、“中国”三个概念是明确的,都有特定的内涵和外延:“始终”,为三个代表提供了无限的时间;“中国”,向三个代表奉献了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空间;“代表”,规定了主体和客体的名分。但是,“先进生产力”、“先进文化”、“最广大人民”这三个最重要,最可爱的概念,却具有不确定性,虽几经包装,还是可以这样理解,也可以那样解释。我在前面提到的难题,就是被这三个概念引起的。

我的办法是把这些概念放在一边,把眼光转向赤裸裸的事实。具体的事实清楚了,抽象的理论就不难吃透了。在三个概念中,“最广大人民”的外延比“先进生产力”、“先进文化”容易触摸,应该较少争议;所以我就从中共和“最广大人民”的关系开始。我记得在中共的传统文献里,群众运动总是包括工人运动、农民运动和学生运动三种基本形态,不过那已经是老皇历了。彼一时,此一时。工人、农民和学生现在是否继续存在于中共所说的“最广大人民”的范畴之内,也必须再考察,到大量的事实中去寻找驳不倒的答案。现在我们就从事实开始,看看历史,再看看现状。

二、三个代表心中有没有工人?

按照常理判断,工人无疑应该优先包括在三个代表所说的“最广大的人民”之内。中共是靠代表工人起家的。它一成立,就替工人说话,为工人利益奔走,领导工人组织工会,发动工人掀起工潮,不愧为工人的代表。一九二四年“国共合作”前,共产党只有四百来人,是个很小的党。几次大工潮(注1)造就了共产党的名声,引起了国人和孙中山的注意。应该说,是工人运动把入场券送给了共产党,共产党才得以登上政治舞台。共产党执政后也给了回报,使工人得到了“领导阶级”的头衔,以及低工资的铁饭碗。不过这些都发生在遥远的过去。近几十年来,共产党和工人的关系早就变了。

“解放”是一条分界线。解放前,共产党惟恐世人不知道工人的痛苦;解放了,它惟恐全世界不知道它恩赐给工人的幸福。过去,为了取得工人代表的资格,它全力控诉旧社会对工人的不公。后来,为了“始终”确保工人代表的身份,它不厌其烦地宣传自己对工人的恩德。仅仅为了塑造它代表下的工人欢乐形象,它不惜禁止媒体报导工人的痛苦。由此可以证实,它替工人谋幸福不是真的,替自己谋利益倒是真的。

共产党希望全世界明白,被它代表的中国工人从此上了天堂。可惜这不是事实。禁用“失业”的词汇,禁登失业的消息,改变不了中国失业工人明明有几千万之多的事实。除了一年一度政府工作报告中有寥寥几行以外,中国人对失业还能知道多少?报纸详尽搜集外国失业工人的不幸,至于自己的家务事,一概无可奉告。在三个代表领导下,中国已经解雇了多少工人,又有多少工厂濒临倒闭?失业工人的工龄是怎样被“买断” (注2)的?多少工人已有多长时间领不到最低生活费了?全国用了多少童工和“盲流工”?工人阶级这些生力军在共产党领导下受到的侮辱和损害,同当年夏衍先生笔下的“包身工” (注3)有何异同?全国矿井又发生了多少起陷落崩塌事故?哪些地方哪些行业又在爆发求生的怒潮?多少工人领袖□铛入狱?是谁下令封锁了他们的吼声,扼杀了他们妻子儿女的哭声?保密!统统保密!!外国不知道中国,中国也不知道自己。这种新闻,工会不发布,劳动部不发布,至于三个代表,非但自己不发布,而且严禁别人发表。由此可见,在三个代表所代表的“最广大人民”中,已经不再有工人容身之地了。

过去共产党教导工人说,不要跟反动的黄色工会走,工人应该组织自己的工会。一九二三年京汉铁路大罢工,就是为反对吴佩孚限制工人组织工会而举行的政治性总罢工。中国工人“翻身”以后,不但失去了自己组织工会的自由(注4),而且失去了吴佩孚所无法剥夺的罢工示威的权利。工人想组织自己的工会么?那叫分裂工人阶级,必须取缔。工人想游行示威举行总罢工么?那叫暴乱,必须镇压。解放前发生工潮,第一个向全中国全世界发出通电的一定是共产党;现在发生工潮,亲手封锁消息的一定是共产党,而“走漏”消息的一定是里通外国的反革命。凡是报导中国工潮的外国记者,过去个个都是可敬可亲的国际友人;今天彻底变了,个个都是“亡我之心不死”的境外反动势力。到底是工人变了,记者变了,还是共产党变了?

应该尊重历史,尊重现实。当年的共产党人邓中夏、林祥谦、施洋和几年前去世的夏衍先生,心里有工人。现在自封为代表的“代表”,嘴上唱的是“工人有力量”,心里只想“始终当代表”。为了标榜自己“代表”当得好,他们不许工人哭泣,扼杀工人呼声,直到践踏工人自己组织工会的权利。是“始终当代表”的欲望盘踞着他们的脑袋,迷濛了他们的心窍。代表就是权力,当了代表就能为所欲为,这就是当代表的甜头,他们就是这样“代表”工人的!至于他们怎样“代表”农民、“代表”文化、“代表”生产力,我们继续请事实说话。

三、耕者无其田的农民得到了什么?

前面谈到,中共早年是工人的忠实代表,后来变了,今天“代表”心中已难以找到工人的位置了。那么,农民的景况如何?

唱不完的“民歌”把毛主席说成是农民的爹娘,好像共产党给了农民天高地厚的恩典似的。可惜那是假“民”歌。如果说到恩德,恰恰是农民有大恩大德于共产党,而毛主席欠农民的帐则罄竹难书。

伟大领袖毛泽东身上的黄袍,是谁加上去的?同汉朝皇帝刘邦一样,同明朝皇帝朱元璋一样,同太平天国的天王洪秀全一样,都是造反的农民加上去的。毛泽东领导共产党打了几十年仗,在漫长的几十年中,兵从哪里来?是农民替共产党当兵。军粮是谁给的?是农民白送的。千军万马住在哪里?住在农民家里。军火靠谁运?靠农民运。伤病员的担架靠谁抬?靠农民的肩膀抬。共产党的政权是建立在农民战争的基础之上的。没有农民的大恩大德,毛泽东当不上毛主席,什么都不是。

农民为什么肯帮共产党的忙?因为共产党向农民许下了弥天大愿,它说,要把土地从地主手里夺过来分给农民。农民得到了土地没有?没有。农民跟着毛委员闹革命,从湖南闹到全国,从二十年代闹到四十年代,土地仿佛“还了家”,但跟变戏法一样,一到手就没有了,“化”掉了。被谁“化”掉了?被共产党的合作化,公社化,社会主义化“化”掉了。(注5)早在把土地“分给”农民之前,毛主席就打定了从农民手里收回土地的主意。他说,“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毛主席拿什么东西教育农民?拿一切归公的社会主义原则教育农民。无怪乎社会主义的贪官污吏统统不花自己的钱,专门花老百姓的钱。无怪乎社会主义的土地不归种地人,统统归不种地的官家。从那个时候以来,四十多年了,中国农民一直过着耕者无其田的日子。农民失去的是最实际的土地,得到的是最好听的社会主义原则。据说这样一来,农民保险不吃两遍苦,不受二茬罪。据说占有土地是□脏的,无怪乎农民清清白白,而占有土地的集体、政府、国家都至少有点不干不净。这些人“代表”农民当了主人,以主人的资格行使“批租”权,把土地“批”给大款,批给官商一体的利益集团,财源滚滚而来,滚滚而去。若问“中国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究竟到哪里去了,只有陈希同、成克杰之类的“代表”明白,土地成了他们的摇钱树,至于赤贫农民,当然至今一无所有,被排除在主流社会之外──这些都是眼前的事实,人所共见。

中国土地和中国农民之间的关系是被共产党曲里拐弯设计出来的,异常特殊,举世无双。一方面,共产党叫农民把土地从地主手里夺过来;另一方面,共产党又叫国家把土地从农民手里拿过去;一方面,土地明明不属于农民所有;另一方面,国家又把农民死死栓在土地上;一方面,城里的累活、贱活、脏活、苦活、危险活统统靠农民干,北京离了农民只是死城一座;另一方面,进城的农民一旦被公安机关定为“盲流”,政府就有权拘押和役使。一方面,大家都看到,三个代表的总代表毛泽东确实有权昂首阔步,优哉游哉,走来走去──有诗为证:“主席走遍全国,山也乐来水也乐” (注6);另一方面,大家都看得到,被毛泽东代表的农民没有人身自由,凡是遇到抓“盲流”之类倒楣的事情,毛泽东从来没有“代表”农民受过一次罪,农民自己必须亲身承受一切,被抓,被押送,被集中,被强迫劳动,被惩罚。

这就是被“代表”的农民的财产权和人身权。

四、人人得到了服从共产党摆布的权利

有两件往事,出在安徽,但不限于安徽,到处都有类似的事情。

凤阳县有个小岗村,一九七八年人民公社时期是个生产队。全队二十户农民坚决反对人民公社制度,想分田到户,但怕挨共产党整,不敢干。活不下去的农民终于横下一条心,豁出去了,一天深夜,秘密开会,冒着身家性命危险,背着党和政府,在自愿担当责任的合同上,按了十七个手印,外加三个图章。这个真实的故事,本来没有人知道,后来改革了,逐渐流传开来,成为美谈。可惜得很,它的意义被降低了,缩小了,局限在“统一分配还是包产到户”之中,似乎共产党和农民的关系只出在这么一个局部问题上,似乎自从共产党批准农民包产到户以来,农民就“解放”了,共产党和农民的关系就“解决”了,这段历史从此应该退入渔樵闲话,只供后人茶余酒后谈笑了。

小岗是整个中国的缩影,意义远远超出一个村、一个县、一个省。允许不允许单干是共产党和老百姓全盘关系的缩影,涉及的问题也远远越出了公社体制、农业体制、经济体制的范围。共产党有权摆布老百姓,老百姓必须听候党摆布,处处如此,一贯如此,直到今天,仍然如此。“领导”是共产党的权利,“服从”是老百姓的义务。世界上有“免于恐惧的自由”的人不懂:中国老百姓为什么必须听从共产党摆布?没有“免于恐惧的自由”的中国人个个都懂:违反了共产党的红头文件,就是闯了大祸,得随时准备家破人亡。世界上有公民权利的人怎么也不明白:政党凭什么权力惩罚人民?公民权被蹂躏惯了的中国人个个都明白:三个代表统治一切是中国最神圣、最普遍、最严密、最权威的制度。什么是中国特色?这就是当代中国的第一特色!

一九七八年的问题是包产到户,小岗的农民非常幸运,得到了省委书记万里的支持。在此以前,一九五九年,安徽爆发过另一场斗争,当时的问题是公共食堂。毛泽东异想天开,决定领导农民学会吃饭。他自己呆在家里吃私饭,偏要把六亿农民赶到公共食堂里去吃公饭,但食堂里只有大锅清水汤,吃不饱。安徽省副省长张恺帆实在看不下去,支持无为县的农民解散公共食堂,被省委第一书记曾希圣趁庐山会议批斗彭德怀之机告了一状,毛泽东御笔钦定张恺帆为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张恺帆惨,农民惨,干部也惨:农民统统被重新赶进食堂喝西北风,同情农民回家吃饭的干部都挨了斗。一九五八年下半年我在无为县劳动,知道省委书记和县委书记是怎样不顾人民死活在那里“放卫星”的,当时无为县人口一百万出头,到一九六0年,剩下不到七十万。(注7)

问题可以变,制度至今没有变。只要存在着共产党领导一切的制度,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都是空话,压在社会底层的农民更谈不上有什么权利。一九五九 年,党摆布你怎么吃饭:在家里吃饭,还是到食堂吃饭。一九七八年,党摆布你怎么干活:集体干,还是单干。今天你必须服从党摆布的事情包括:候选人和当选人是等额还是差额,生娃娃是一个还是两个,走路的范围只限于农村还是在某些条件下可以开恩扩大到某些城市,什么礼拜准许你做,什么礼拜不准你做,哪些气功书你可以看,哪些气功书不准你看(注8)。至于明天怎么摆布你,不用问,明天自会通知你,你无条件服从就是了。总而言之,三个代表日理万机,天天都在忙着研究怎么摆布你,连怎么活法都摆布得无微不至了。既然三个代表肯履行摆布一切的义务,中国农民和城里的老百姓当然统统有福了,人人都得到了一个名叫“一切服从党摆布”的权利。共产党打天下的时候和农民结盟,答应让农民和工人一样“翻身作主人”。什么是翻身作主人?“一切服从党摆布”就是翻身作主人!

五、被镇压的六﹒四最有资格代表人民

学生运动和工农运动一样,都是中国共产党用来对付国民党的基本手段。但学生毕竟和工农不同,他们来自不同的阶层,本身就是社会的缩影,他们起着双重作用:既是本阶层之中的敏感和勇敢的先行者,又是不同阶层之间的有理智有同情心的沟通者和代言人。在没有民主的中国,学生的向背历来是政治气候的晴雨表。无论在过去国民党的还是现在共产党的高压政治下,都是如此。凡是能够使学生团结奋起的主题,一定是全社会关注的焦点。

一九八九年四月十五日到六月四日集结在天安门前和平请愿的学生,以及在其他地方用各种方式表达声援之情的所有的人,已经最可信地完成了中国有史以来最悲壮的民意测验:当今之世,中国人民的共同愿望是在中国结束专制,实行民主,铲除腐败。五十个日日夜夜的和平请愿,受到了共产党、人民政府和几十万人民解放军的血腥镇压。被镇压的不仅是北京的学生和市民,而且是全中国的民意,是民主和宪法。有人说,镇压早就被遗忘了。真的被遗忘了吗?因镇压而受难的人没有遗忘,因镇压而得利的人没有遗忘,反对镇压的人不会遗忘,拥护镇压的人也不敢遗忘。即使当时还没有出生的中国人,只要他们长大后仍然生活在专制和腐败的制度下,只要他们能够透过狭窄的天窗望得见一丝自由的光明,他们就不可能“遗忘”这个全民族的悲剧。

迄今仍在替“六﹒四”镇压的合理性和合法性辩护的人,有什么资格自称为最广大人民的“代表”!代表不了工人,代表不了农民,代表不了学生的人,有什么资格自封为最广大人民的“代表”!刘少奇在华中局讲过一个故事。他说:“有一个人向我吹牛皮,说他自己会做人。但是他同他的父亲,同他的老婆,同他的兄弟,同他的朋友都吵得一塌糊涂。我问他:‘你是人家的儿子,丈夫,哥哥,朋友。你不会做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好哥哥,好朋友,你怎能做一个好人呢?’”刘少奇的结论是那个人在吹牛皮,因为做一个好人不是空的。这个故事使人们不由得想起了当今的三个代表,它不代表工人,不代表农民,不代表学生,却说自己代表着“最广大的人民”。既然“最广大的人民”是空的,可见“代表”是假的。

玩魔术得用障眼法转移目标。说空话的人喜欢玩弄概念,叫你弄不清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具体声称自己代表什么群体的什么利益,弄不好会原形毕露;笼统宣布自己代表“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既伟大,又轻巧,空葫芦一个,叫人莫测高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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