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林昭(17)

黄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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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上)

锒铛入狱,处囹圄大彻透悟
慷慨悲歌,缠镣铐破锁裂枷

话说林昭于一九六零年四月廿四日被上海警察在苏州抓捕,锒铛入狱,关押在上海市第一看守所;一九六二年三月五日,得保外就医出狱;一九六二年底,林昭再度入狱,至一九六八年四月二十九日被杀害。计林昭狱中生涯八年。八年种种 ,知之最详者莫如林昭自己、狱卒、警方、法院和共同关押的囚友,次之为探视林昭者。林昭已逝。狱卒、警方、法院、囚友几无一人自愿揭示或公开接受采访讲述林昭狱中情况。探监健在者唯林昭胞妹彭令范、同学张元勋。说书人只能从林昭现存传世的狱中文字,结合彭令范、张元勋诸人的回忆,重现林昭的狱中生涯。

林昭在狱中被逼坦白交代、认错认罪,这是任何囚犯必有的功课,林昭自不能外。林昭不坦白不交代不认错不认罪。林昭从思想、理论、政治、道德、义理上对狱方和中共当局口诛笔伐。八年的逼迫和反抗,演绎出种种惨酷卑下、凛然高贵,这一切构成了林昭狱中生涯的主旋律。
毒打,狱方指使刑事犯毒打林昭,屡屡毒打,剥光衣服毒打。酷刑,狱方反铐林昭达半年,半分半秒不解除,吃饭喝水穿衣睡觉排泄,全都在反铐着进行。

剥夺林昭被探视权、通讯权、申诉权。

唱歌,林昭以唱歌发抒感情抗议虐待,高唱《古怪歌》,急得狱警跳脚大骂;无论如何毒打,依然不辍歌声,越是不准唱,越是非得唱,大声地唱,不停地唱,整天地唱。
舌战,审讯时滔滔雄辩,辞胜理胜义胜。

笔伐,所有给她用作坦白交代的纸笔都用来书写阐述主张、义理,揭发声讨虐待、毒打,剖析批判中共毛泽东的错误、反动、罪恶,表明心志、宣示大爱。

绝食,多次多日绝食,以示抗议,以求最起码的权益。

血书,不给纸笔后,刺破手指手腕手臂和身体的其他部位,以鲜血淋漓述天理、斥邪恶、言心声、明死志。

一九六二年,当局出于叵测的居心,主动要林昭母亲来为林昭保外就医。这使我们得以从林昭自己的口里笔中直接了解到狱中受虐的一鳞半爪。林昭对母亲妹妹说:“你们要不要看“杂技表演”?我在看守所反铐了一百八十天,我给你们表演一下,反铐了如何处理日常生活,包括洗脸、吃饭和大小便。……真可惜你们不要看我表演,因而丧失了一个机会了解二十世纪的一种特殊生活模式。”

狱卒的无良酷毒,从张志新、钟海源、李九莲……诸千万囚犯的身上早已肆虐无已,加诸林昭身上,更为共产主义的泯灭人性添一记录,也为林昭前无古人的壮烈和伟大作了来自恶的佐证。

林昭胞妹彭令范说:“面对对自己施行虐待的狱官,她自然是冷眉怒对,她除了放声大骂外,还割开血管写血书,例如她在一首诗《献给检察官的玫瑰花》中写道:向你们,/ 我的检察官阁下,/ 恭敬地献上一朵玫瑰花。/ 这是最有礼貌的抗议,/ 无声无息,/ 温和而又文雅。/ 人血不是水,滔滔流成河……”

彭令范去探监,看见了这样一个姐姐:“她浑身缟素,上穿白衬衣,下穿用白被单做成的白长裙,她的长发从头顶部扎起一把拖在一边,就像京戏中旦角受刑时的打扮;另外,在她的额头用一块白布条围住,上用血写了一个‘冤’字。她慢慢地走了出来。我懂得了为什么我得等到最后一个接见。”

张元勋去探监,见到了这样一个林昭:“她站在门内一步向我嫣然一笑!整个室内三十双眼睛都一齐注视着。我无法猜测此时此刻他们都想了些什么?是不是都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还是想到人世间有大悲怆、大无畏、大欢喜、大冤枉!整个室内无论是带枪的武士还是不带枪的狱警,以及那便装俊美的女郎,都被这一笑的嫣然而惊诧着、困惑着,甚至是震撼着。后来,他们告诉我:在他们的记忆里从未见过林昭的如此一笑,这实在是她这八九年来在这黑暗、阴冷、与世隔绝的非人世界里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展现的迷人的、永恒的美丽与春色!使我又依稀地看到那两条粗粗的短辫子以及飞飘着的白绢蝴蝶结的昔日风采!

“……她打断了我的话,高声说:‘出狱?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们早就告诉我,要枪毙我!这已是早晚的事了。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他们可以唆使一群女流氓、娼妓一齐来打我,故意地把我调到“大号”里去与这些社会渣滓同室而居,每天每晚都要在他们(以手指周围)的主使下开会对我斗争,开始这群泼妇也瞎三话四地讲一些无知而下流的语言,……对我一齐动手,群起而攻之。……我怎么能抵挡得了这一群泼妇的又撕、又打、又掐、又踢,甚至又咬、又挖、又抓的疯狂摧残呢?每天几乎都要有一次这样的摧残,每次起码要两个小时以上,每次我都口鼻出血、脸被抓破、满身疼痛,衣服、裤子都被撕破了,钮扣撕掉,有时甚至唆使这些泼妇扒掉我的衣服,叫做“脱胎换骨”!那些家伙(她指着周围)在一旁看热闹!可见他们是多么无耻,内心是多么肮脏!头发也被一绺一绺地揪了下来。’说到这里,林昭举手取下头上的“冤”字顶巾,用手指把长发分理给我看,在那半是白发的根部,她所指之处,乃见大者如枣,小者如蚕豆般的头发揪掉后的光秃头皮。……她披着的衣服里面是一件极旧的衬衣,已经没有扣子,仔细看去,才发现是针线缝死了的无法脱下。她又说:‘这是一帮禽兽。’指着周围,‘他们想强奸我!所以我只能把衣服缝起来。’我发现:她的衣服与裤子都是缝在一起的。她说:‘大小便则撕开,完了再缝!无非妹妹每月都给我送线来。’她边说边咳嗽,不时地撕下一块一块的卫生纸,把带血的唾液吐在纸上,团作纸团扔在脚边。‘但他们还不解恨,还要给我带上手铐,有时还是“背铐”。稍停问我:‘你知道什么叫“背铐”吧?’我点了点头。一直还极力故作‘静而不怒’的那些‘管教干部’此时也无法再故作下去了,向我说:‘她胡说!她神经不正常,你不要相信她的这些话。’‘神经不正常?’林昭抢白说:‘世界上哪个国家对神经不正常的人的疯话法律上予以定罪?你们定我“反革命罪”的时候怎么不说我是“神经不正常”呢?’”

林昭就在狱中、在被殴辱的日子里、在被反铐的日子里,思想着、书写着。墨写的、墨血间写的、血书的文字记录了林昭的深刻反思、洞穿罪孽、掀除假面、坚决反叛、大彻大悟、纯化升华的壮烈和伟大。

在父亲的忌日,林昭在狱中用鲜血为他制作了一个祭坛。林昭对父亲彭国彦从反感、断绝关系到认可、恢复关系,其思想上的转捩点在反右,其感情上的认同和热爱崇敬在狱中。彭国彦在一九四九年后不再工作,以“不食周粟”自许自励自慰自我折腾,是一位绝无仅有的现代伯夷叔齐,是民国义士。林昭只有在狱中领受了共产主义的种种不义残酷惨毒下作之无以复加后,才会充分领悟到父亲以往对她的谆谆教诲的前瞻先知。

注:

本回参考文章:彭令范“我和姐姐”、“姐姐,你是我心中永远的痛”。张元勋“北大往事与林昭之死”。草文、甘粹据林昭狱中手迹复印件“三致人民日报编辑部”文稿誊录校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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