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家祺寫了一個不錯的格言：人之賤則無敵，人之貴則無友。
這是說，人賤了，沒有什麼可失去，無人來動你的主意，所以無敵人；人貴了，大家都來阿諛你，所以沒有真正的朋友。
立意是不錯的，說出了為人處世的一定道理。但有例外，譬如我在農場勞改時，戴著帽子，可謂賤了，但不是無敵。只能說大部分人不屑為敵，還是有人來找麻煩的。有的沒有理由地來踩踩我，向領導顯示立場堅定。也有些快達到我的賤度的人，也到我面前欺負欺負，以檢測和發現自己的尊嚴是否尚存在。
同樣人貴了，如腦筋清晰，不吝錢和地位，與上下各種人自然交往，發現朋友的可能反而多了。
指出這些不是這個格言不對，而是像任何格言一樣，都有掩蔽另一部分真理的傾向和局限。就我個人來說，更喜歡將格言寫成：
人賤心遠賤，身貴人不貴。
這個格言鼓勵多於教誨。回味自己的一生，覺得做到這兩件事是最難的事情：在蒙難時人處於低賤的處境，心能遠離下賤；在春風得意的時候，能夠視自己為凡人，處事對人，更為恭誠。我這裏說的絕不是謙虛，謙虛是指在自覺比對方高的情況下的態度恭誠，沒有架子。而身貴人不貴的境界，則是沒有感覺到自己的優越，將大千世界的浮沉榮華的本質看得透透徹徹的徹悟。
人賤心遠賤，身貴人不貴，二者相比，後者更難。就我一生來說，在我勞改的時候，人賤則心遠賤還勉可及格。而在後來稍有發達的時候，得意之色溢出言表，今天回憶起來懊悔羞愧皆之。幸而自己急流勇退，來到國外平靜、與大自然交融的環境中。否則我會走多大的彎路，有誰能保證我不會成為又一個手摟幾個二奶，胸纘攢萬金的貪官呢？
感謝命運將我放到了我自己能夠HANDLE住自己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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