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心:馬燈下的才女

玉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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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5月16日訊】四十年前,雲南知青點的排排茅草房裡,最晚熄滅的馬燈,總是女生宿舍中的那一間裡的那一盞。燒煤油的馬燈,把玻璃罩燻黑了,裡面的火苗由藍變黃,直到變成橙黃色,冒出的黑煙嗆得有人咳嗽翻身,或叨咕一聲「別招蚊子了!」馬燈下看書的姑娘才趕緊捻滅了火苗,鑽進蚊帳睡覺。

當年這位看書的姑娘,如今已在美國成就了幾個領域的專家、學者,她曾經被邀請進入白宮發表人權意見。二十年前,她在美國獲得了博士學位,然後在電腦、英語、工商管理……若干個學科拿到高學位。她在美國教英語,都以為她是本地出生的華裔。

「花生米」和我是老鄉

中午西雙版納農場驕陽似火,我們收工回來,蹲在路旁的小溪前沖洗鋤頭上的紅膠泥。身邊一聲綿軟的女聲:「用這個好使。」隨後一把粘著泥水的野草投到我的鋤頭上。斗笠下她滿頭大汗,臉兒漲得紅紅的。

我們相識了,原來都來自一個城市,住在一個城區。遠在萬里之遙相遇,我們是地道的老鄉了。

她小我三歲,離家來農場時16歲。她告訴我,在山上越幹累活,自己越快活,因為可以累得忘記想家了。我們都想家,但是沒有像她想得那麼厲害。她好像是第一次離開家,年歲又小,看她細皮嫩肉的,估計在家裏是被嬌生慣養,所以也就不怪她了。她長得胖呼呼、白白淨淨,臉頰上還有點細碎的雀斑。有人起綽號叫她「花生米」,她聽了不但沒惱,自己還挺開心。遇上她跟人家扳扛較真兒,問得對方答不上來的時候,他們衝她說:「麻屋子,紅帳子」,隨後「花生米」指著自己的鼻子接著說:「裡面住著一個白胖子。」大家哈哈大笑,就把剛才的抬槓扔到腦後去了。

英國狄更斯的一部長篇小說《大衛‧科波菲爾》,當年在知青點裡傳看得都捲了邊。傳到我們幾個人手裡也是愛不釋手,尤其喜歡那裏面幾十幅素描插圖,像看小人書似的,翻來覆去地看個沒完。不知什麼時候,「花生米」用鉛筆把那些插圖一張張都臨摹下來後送給了我們。當問應了三聲,確實是她臨摹的時候,驚訝得我們都合不攏嘴,為此談論了好些天。因為誰看見那摞臨摹,誰都會認為一定是出自專業畫師的手。她說,小時候父親教過她畫畫。

我第一次回家探親,去了趟「花生米」家。那是兩間西房,隔成的三小間屋子。敲開屋門,裡面黑漆漆的,一股刺鼻的中藥味。她說過,那一片都認識的「大頭」傻子是她的哥哥,父母是老病號。傻哥哥見我進來,筆直地站著,手足無措。隔斷兩邊都傳出微弱的招呼聲,我斷定那是「花生米」的父母。依著門框和北頭屋裡躺在床上的阿姨說了幾句話,只見床頭櫃上,擺滿了藥瓶、藥盒,血壓計、體溫表,隔斷那頭還不時傳出哮喘病人的喘息聲。沒呆上幾分鐘我就匆匆告辭了。

回家來我問母親:這家人怎麼活啊?母親說,聽說都靠留城的小閨女撐著了。母親說的小閨女,是「花生米」的妹妹。「花生米」離家時,妹妹14歲。

回到農場,我挺不好意思地向「花生米」匯報了那幾分鐘的家訪。我沒說幾句話呢,她眼圈開始泛紅。我儘量往輕鬆上形容,她還是湧出了淚珠。最後我沒的說了,她問了一句:我爸爸看上去還好吧?我內疚得無地自容,支吾道:「還好。」

「花生米」的家事

「花生米」開始慢慢和我聊他們家的事。她說父親五十歲得子,沒想到哥哥生下來就患有「腦積水」。她和妹妹在父母眼裡挺寶貝的。

像自家人一樣,把她姐倆帶大的老保姆,有一天突然被街道轟走了,她被嚇愣了,那文化大革命怎麼也革她家的命?父母整天不在家,她帶著妹妹不知吃什麼。她記得保姆大媽用堿水和麵蒸饅頭。她也照樣蒸了一鍋,過後揭開鍋蓋一看,怎麼都是暗黃色,比開始的生麵團還小,嚐了一口,又苦又澀。問了鄰居才知道,她用堿之前沒用「麵肥」發麵。

父親是兒科專家,畢業於日本醫科大學,但文革前,被一家大醫院下放到街道小醫院工作了。不久,那裏的兒科遠近聞名,每天都排著長隊等父親看病。她問過父親,怎麼會有那麼多人找你看病?父親說其實自己的處方既簡單又便宜,人家開出一週的藥,他頂多開三天;人家用高級貴藥,他用市面上的大路貨,家常藥。但他有好些妙招,比如他叫病人把用溫水服送的藥,改用米湯服送,說那藥效就起作用了。

文革一開始,父親就被揪出來批鬥了。後來他雙腿走不動路,連公共汽車都登不上去,但是醫院不準父親請假,甚至遲到,否則就不許他回家了。她和妹妹暗地裡商量好,無論如何也得讓父親每天回家來,不能被扣在醫院里。

送父親上下班,犯難的是從家到汽車站那幾百米遠的路,父親一步一挪,還不時坐在隨手提著的馬扎凳上歇會兒。這段路,他們得花上一個鐘頭。她那年13歲,妹妹11歲。她倆整天夢想,要是有一輛小推車能推著父親走這段路就好了。那時候她們想像的小推車,沒地方去買,只在街上見老外推過孩子。

後來父親動嘴,他倆動手,用家裏那輛過去保姆用來買糧食的童車,改裝成了能推父親去車站的小推車。再後來又改裝成了折疊式的。

她說,每天都這麼折騰,但大雜院裡甚至連胡同裡都沒人發現他們的秘密。因為都是趕在天亮前,人們還沒起床時他們就出門了,晚上天黑下來,人們在屋裡吃飯時再回家。說到把父親攙扶下公共汽車,父親就叫她們趕緊離開,怕讓醫院的造反派看見,說和反動老子劃不清界限。她們提著小推車,站到馬路對面的樹影裡,看著父親一步一挪進了大門才離開時,「花生米」聲音哽咽了。就這樣直到父親退休,但不久她就離家去雲南了,把躺在病床上的父母和傻哥哥,都扔給了14歲的妹妹。

「花生米」去美國留學了

幾年後我們返城了,「花生米」很少找我們一起閒聊。那時沒電話,隔上一段時間,我們就去她家聊聊。一次,發現她家房前蓋起一間小屋,有窗有門。牆體雖是紅、灰色的舊雜磚壘起來的,但是見稜見角,看著專業規矩。問,請人蓋這間屋子得花多少錢?躺在裡屋的老太太搭腔:「哪請什麼人啦,是她姐倆蓋的。」「花生米」說,其實壘牆才花了兩個晚上,功夫都花在做準備上了,撿了半年的磚頭,湊了點石灰沙子,還撿了人家丟掉的一副破窗戶門。老太太說:「姐倆是夜裡干的,白天妹妹上班,姐姐一人干沒把握,怕壘歪了。」夜裡怎麼幹,黑燈瞎火的?「花生米」說,等滿月的時候,月光足的那兩天。

她推開新屋門讓我看,靠裡面一張單人床,床頭放著一把口琴,房間裡窗明几淨的。「花生米」說,她回來了,把大哥擠得睡哪都不合適,連他想吹吹口琴的地方都沒有。

大家忙著談對像結婚的時候,「花生米」在考大學。她母親說,考試前一天,她還在工廠裡上班呢,蹬輛三輪車,腦子一走神,和對面的車撞上了,差點兒沒出大事。

她上了一所普通師範院校,我知道這「考」字後面還是有文章,並非公平競爭,真為她打抱不平。當年在茅草屋的馬燈下,她就自學了高中數學,閱讀英文書刊了,所以她應試當時的高考是綽綽有餘的。

她畢業了,好像更忙了。我們都已為人之父、為人之母時,她說要去美國讀書了。給她送行時,知道她父親不在了。家裏七旬老母倒顯得格外開心,我奇怪她怎麼不留戀女兒?老太太說:「我們拖累她這麼多年了,知道她的心氣高,連續幾年托福考試都是前幾名,不能再拽著她了。我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在這兒只能窩囊著,有什麼希望?她父親帶著一肚子學問走的,她跟她父親一模一樣。」

我從「花生米」的眼睛裡看得出,她的心已不像她的綽號那樣光滑瑩潤,那上面刻有太多太深的傷痕。她不虛榮,也不崇洋媚外,從來都把自己當做這個家的頂樑柱。「父母在,不遠行」,她懂得這份道理。這次是母親、妹妹一起把她推出去的。

我回家探親,一定會去「花生米」家坐坐,儘管她沒托付我代她「探親」,但是在那三間充滿了中藥味的小西屋裡,和老太太敘敘家常,往事會一幕幕湧上心頭,小推車、黃饅頭、月光下「拉線瞧活」的兩個「泥瓦匠」 ……,有種人去樓空的惆悵。

尋夢去的「花生米」,你在大洋彼岸夢已成真了嗎?你一定也時常夢歸故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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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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