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穎:農民趙四伯的教育生意

曾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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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10月7日訊】仲夏時節,農民趙四伯的兒子財娃考上大學,他是本鄉乃至本縣的狀元,自然少不得要慶賀一番。衆人歡天喜地的到趙四伯家的小院裏來慶賀,趙四伯的幾個戲友還把鑼鼓家什擡了來,把能想到的歷朝歷代狀元打馬赴瓊林宴的片段一一唱過。平日從不喝酒的趙四伯那天喝得爛醉,蜷在堂屋裏的神龕下和列祖列宗們說了一夜話。

  很快,錄取通知書和入學繳費通知單來了,那薄薄的幾頁紙上寫著一串串的零讓趙四伯感覺非常沈重。他從床底下翻出多年都沒用過的算盤,開始盤算起他的家底。

  這幾年風調雨順,家中也沒什麽人得大病,養豬豬肥養羊羊壯,雞鴨也是能吃會長又不害瘟。加之全家只負擔一個財娃,家裏也算還有些積蓄。雖然比那收費單上要求的還差點,但總比那些一分錢都沒有拿著錄取通知書比拿到親人的病危通知書還惱火的家庭好得多。用趙四伯的話說便是:人家缺的是整件衣服,而咱老趙只缺一隻袖子了。

  爲了這只袖子,他開始在自家小院裏來回轉悠。,他決定將豬和雞拿去賣了。老婆認爲豬離出欄還差些時日,恐怕賣不起好價錢。而雞正在生蛋,賣了雞就等於賣了生錢的機器。她建議,要麽去借點,要麽請幾桌客慶賀慶賀收幾個禮錢。

  趙四伯是個好面子的人,借錢他是萬萬不幹的。即或是他要借,村裏比他家境好且能借出錢來的人也絕對不多。而擺酒慶賀這招也不靈,這些年,村裏無論娶媳婦住醫院生老病死都興請客,請客也無非就是募幾個錢。但請客本身也是要化成本的,趙四伯可不想像別家那樣,擺一桌苕酒豆腐宴,請來一堆南瓜白菜。

  在權衡了半天之後,趙四伯還是決定賣豬。因爲賣完之後還可以再養。

  這樣,趙四伯成爲本鄉第一個不欠債就把兒子送入大學的人。

  秋天,財娃走了。趙四伯送他出門時,既牽腸挂肚,又歡欣鼓舞。因爲他知道,只須再過幾年,今天他兒子消失的土路盡頭將走過來一個體面的城裏人,說不定他還會是鄉長局長甚至縣長……總之不管他是什麽,他是咱兒子!

  之後,趙四伯便開始更勤快地忙碌和勞作。他覺得,在遠方那座自己從沒見過的大城市裏正有一輛屬於自己的拖拉機在突突突地開墾著,而拖拉機的油箱,正需要自己輸油過去。

  鄰居陳旺和廖狗兒對他每天不分白黑地勞作頗爲不屑,時不時地湊過來勸他兩句,讓他悠著點,有時,爲了扯起話頭,他們還會罵罵城裏人辦大學辦得賊貴,這不是安心擠咱的血麽?

  趙四伯卻不這麽認爲,他說:我覺得收錢讀書很公平,你說要是像早幾十年,讀書名額拴在公社書記的褲腰帶上,男知青讀書要破財,女知青讀書要破色。而且咋個輪都輪不到咱們農民娃頭上。相比而言,我還是覺得現在好,你管交錢,他管教書,兩不虧欠。況且,讀了書是給你自家掙錢哇!這就像種田要種子,做生意要本錢。

  趙四伯這些話於是就在村裏傳開了,有人點頭,有人搖頭。但不管是點頭的還是搖頭的,見面打招呼都會半開玩笑地問趙四伯:你那生意怎麽樣?

  趙四伯於是就會如數家珍,向別人報道:財娃坐過電梯了;財娃會電腦了;財娃學會OICQ了;財娃昨天和人PK了;財娃會用網了……

  每一次播報,那結生僻得咬口的新詞都能讓村人肅然起敬。趙四伯早年讀過初中,他也對財娃信中的語言肅然起敬。他覺得城裏和鄉下確實不一樣,初中與大學確實是沒法比的。

  隨著對財娃所掌握的新知識的播報,財娃寫信來催要錢的信越來越多,今天說要添件不被城裏同學嘲笑的衣服;明天說想買台和城裏同學一樣的電腦。信的字越來越少,要錢的數目越來越大。

  一年過去,趙四伯在賣完了家裏最後一隻雞之後決定進城去打工,他覺得田裏刨出的錢是經不起兒子在城裏用的,還是得到城裏去掙錢才行。老婆哭著說:這一把老骨頭了,還要進城,誰要啊!

  趙四伯甩下一句:“有沒有人要走著瞧!”就從財娃當初走的土路上出發,一路到了城裏。

  到城裏他才發現,像他這個年紀的人想從後生們手中搶到工作確實很難。事實上,在城裏能找到工作的後生也不多,這讓他感覺很苦惱。眼見著口袋裏的錢越來越少,他開始恐懼起來。他最恐懼的,倒不是自己餓肚子或回家鄉面子上不好過。而是他的財娃,眼見著這筆生意已做了四分之一了,就這樣停下來,不是虧大了嗎?

  於是,他一咬牙,跟著同村的劉在到一個地下采血點,在撩開袖子那一刻,他眼前閃過的全是電影裏勇士炸碉堡的鏡頭。

  之後,他又在城裏住下了,白天撿垃圾,上下班高峰期就拎一支打氣筒到街邊給自行車加氣,隔周到采血點去抽一次血,這樣下來,一個月居然能掙八九百元。聽說有些城裏人還沒他掙得多,他感到十分高興,嘴裏常常哼著小調。讓周圍幾個同住的鄉下人感到不可理喻。

  財娃依如從前地需要錢,據他說:隨著人際交往的增加,自己必須要建立自己的交際圈子,因爲現代社會,關係是第二生産力。

  趙四伯雖然沒聽過關係是第二生産力這句話,但他知道建立關係的重要。當初要是自己與鄉長有關係的話,那貸款、漁塘承包和鄉上首富的名號哪一樣輪得到陳胖子頭上啊!

  不用說,當然要支援兒子交際!

  趙四伯於是更賣力地撿垃圾、打氣、賣血。

  深秋時節,趙四伯看著滿天滿地飄落的樹葉,突然想去見一見近兩年都沒有見到的兒子。因爲這半年來,除了讓他往儲蓄卡裏存錢之外,財娃還沒有對他講過一句他想聽到的話。這個念頭一起,就再也熄滅不了,這樣會花掉他上百元的路費也嚇不住他。

  爬貨車啃冷饅頭喝自來水,趙四伯終於到了省城,當他一臉漆黑費盡周折站到兒子學校教務處時,兒子的老師很驚詫,怎麽也不相信這位乞丐樣的瘦男人是趙財同學所說的當包工頭的爹。

  又費了一大番口舌,老師相信他是財娃他爹了,於是將一個更大的壞消息告訴了他,由於長期沈迷於網路遊戲,他的兒子很久沒上課了,有同學說他跑出去打工去了。學校給你們家發的通知你們沒收到?

  趙四伯覺得自己頭很暈。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省城的。當他跌進自家小院時,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村裏人早就知道學校通知的事,都搖頭。幾個老戲友想來勸勸趙四伯,走到門邊又回去了。只有陳旺和廖狗兒拎了兩隻雞過來。一進門,沒等他們開口,趙四伯就說話了,他說:你們別勸我,我知道,世上哪有只賺不賠的生意呢?咱就當今年天干,種子都爛地裏了。

  他說這話時,所有的人都沈默不語。只廖狗兒手中那只待宰的雞也許預感到危險,很無奈地撲了幾下翅膀。

  這時,夕陽從窗外照進來,將窗條的影子牢牢地釘在小屋的牆上,像一個個巨大的驚歎號。@(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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