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若是一個網，他是絲線做的，他也是許多小洞洞做的。他提供知識的可能、智慧的沃土；也讓學習者如風一般自由穿梭在許多小洞洞之間。
1.
大地是會說話的
但是只有那些用心聽的人才聽得見大地的言語
大地說的話有幾千種幾萬種
聲音有大有小
有的在風裡
有的在水裡
有的在樹幹裡
有的在樹葉之間
有的在草葉搖擺的姿態裡
大地說的話
有的人說充滿了愛
他的聲音
是新月冒芽的聲音
他的聲音
是水滴滴在石頭上濺起來的聲音
有時
他也用顏色說在天空
說在春夏之間、雷雨裡面
大地有時也輕聲細語
只有那些會睡在野外星空之下的人才聽得見
2
一株藍色的花朵
什麼名字呢
人為什麼要給自然的東西命名呢
那是多麼膚淺
自然不給自然的東西命名
重要的是去認識
去認識那藍色的花朵
觀賞他的顏色
一直看到那藍一直變成那音樂的符碼
一直看到花朵中黃色的花蕾開始跳舞
像是蝴蝶
而且把自己變成和他一樣小
再看再看
把自己變成花
變成樹
風中搖曳的草葉
與鳥比翼而飛
伴松鼠共跳舞
3
要認識任何東西
你得要去注意他
看他、聽他、摸他
跟他相處
要久久的看
就是走到森林
看到一片綠
特別的綠
你說
喔，在這片林子，這種綠，我見過
那不夠
你必須變成你看的那個東西
你必須變成那莖枝
變成那曲捲待展的葉片
你必須進入葉子與葉子之間
那個小小的寂靜
你必須放鬆
慢慢來
慢慢去
心平氣和地品嘗來去之間的平衡
4
聽說
喜歡教人是一種虛榮
教人很多東西
只不過是在滿足虛榮心
啟發學生的心智
培養他們的企圖心
比什麼都重要
負擔與壓力
不能沒有
負擔與壓力
不能太重
只要點火就好
材料如果可燃
星星之火
夠了
自然就燒起來
5
山多高
山多小
都要可以爬
一點點努力
一些許希望
人是有天性的
依據自己的天性決定你的速度
急躁了 加速起來
並不好
懶散了 慢下來
好嗎？
爬山
不管是大山或小山
免不了有時急躁
有時懶散
那再自然不過了
重要的是
你要想好
每一步踏出去
除了往目的走去之外
踏步的本身
要讓你覺得舒暢
有時停下來看這片葉子
欣賞葉子的鋸齒狀
有時停下來看那塊石頭
形狀奇特
在峭壁上鬆動了
站在一個點
東張跟西望是應該有的
欣賞的當下
是必要的
如果只依偎在未來目標上
總是屬於淺薄
支持山岳的
是山腳
不是山頭
6
印地安人西雅圖酋長曾經說：
「你必須教導你的小孩
他們腳踏之處
就是我們的祖父腳踏之處
他們燒火的灰燼還在這邊
你這樣告訴後代
使得他們尊敬大地
你告訴孩子們
大地非常的豐盛
其中的生命
都是我們的親戚
你去教導我們的小孩
如同他們教導我們一般
–大地是我們的母親
凡大地上有的
都是大地的子女
你對著地吐痰
就是把痰吐在自己的母親身上」
我們知道
大地不屬於人
人屬於大地
我們知道
世上的東西 樣樣都有關聯
──那是血緣的關係
我們是一個大家庭
不管地上有什麼
都是大地的子女
生命的網 不是人編織出來的
人只是其中的一段絲線
不管你對那網做了什麼
你都會親自體驗到他的結果跟過程
以上這幾則散文詩，訴說著一種師生關係，訴說著人與大地必要的關聯。如果當老師的人，相信有這些，那他不會只是園丁，他不會只是植物學家，或動物學家，他不會只是眾生的親戚朋友。他本身會是一個網！他是絲線做的，他也是許多小洞洞做的。他提供著知識的可能、智慧的沃土；他也讓學習者，如風一般自由穿梭在許多小洞洞之間。他讓我想到「聖人無常師」的古語。
小孩怎麼沒有變成善於學習的人呢？我想，就是因為太多人都處心積慮的想要教他，卻忘了給他自己選擇、自己活動、自己去體驗成功與失敗。
也許，連陪伴，都應該只是順便而已。
夏天了，到處都是工作坊、營隊，好像一切都安排好了。學習者如果一切都被安排，如何有機會學習安排自己呢？我想念起從前人說的那句話：「放牛吃草。」
小時候，我住在花蓮銅門附近的小村莊，常常陪村中小孩去放牛。清晨，我們騎在牛背上，一群人，一群牛，到木瓜溪畔草長的野地。到了那裡，牛自由了，小孩也自由了。黃昏的時候，同一群牛，同一群人，從野地走回村莊。每一隻牛背上都有小孩，小孩玩累了，牛吃飽了。我們走進村莊，彷彿戰勝歸來的遠征軍。我常想，在野地上，牛群、野草之間，我學到什麼？我忘記了，但是那時的快樂，如今，還包裹著我，像一件國王的新衣。
轉載自:遠流出版《好老師是自己找的》(詩４．６已刊登在台灣大紀元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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