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穎:險些鬧出人命的勤工儉學

曾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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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8月29日訊】暑假到了,街上像雨後的蘑菇一樣湧出許多賣黃桷蘭的小男生小女生,他們或托著花盤,操著稚氣的童聲吆喝:買黃桷蘭。或坐在一隅,用期盼的眼神招徠著人們的同情心。他們是一群下崗工人或附近郊區農民的兒女,爲了掙下學期的學費而來,其中也不乏在家中當膩了“小皇帝”,要出來“社會實踐”的小胖墩。他們是一群最業餘的商人,卻又是最值得信賴的小販,他們在花一樣的年紀裏,向人們兜售著鮮花和好心情,他們那滿含稚氣的吆喝與手中潔白芬芳的花朵,是很容易勾起人們的回憶的。
  
  我童年也有過掙學費的經歷。事實上,這種我事後多年仍津津樂道過的勤工儉學在很久以前就不是什麽稀奇事了,早在幾十年前,一大批熱血的中國青年便已在異國更艱苦更勞累地實踐過了,這之中就有周恩來、鄧小平等一大批偉大人物。這當然是小學三年級的我沒法知道的,我的小學生活,是以呼偉大領袖萬歲啓蒙的,我們那些通篇寫著紅小兵捉地主和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的課本裏,真正的知識卻少得可憐,我所認識的“勤工儉學”,是學校組織的,無非是把家裏的炭灰很費力地擡到學校,再轉運到磚廠,或費很大的精神從農民家裏偷來雞屎豬糞,堆在教室後面,臭烘烘累積到一定數量之後,再敲鑼打鼓送往農民家裏去“支農”。故而,當一位廖姓同學非常神秘地約我暑假去“勤工儉學”掙學費時,我的心情不亞於居里夫人發現了鈾元素,當然,在“鬥私批修”的氛圍中,我們密謀的樣子更像是地下黨員在接頭對暗號。
  
  廖同學的財路,是利用暑假天去賣涼水,“涼水”這個名詞和上世紀七十年代許多名詞一樣,已成爲二十一世紀淡忘的物件了,如今街上濫市的冰淇淩太空水什麽寶什麽橙,七十年代只在外國電影中看過,街上是決然沒有的。有的只是大碗茶和涼水。大碗茶,通常是一個老婆婆搖個大蒲扇,用瓦罐熬的一種山裏野生的樹葉,俗名紅白茶,其實並不是茶。這種褚黃色的液體,泛著一絲絲兒山野裏特有的清香氣盛在大粗瓷碗中,挑擔的推雞公車的,一聞那香氣,便扔下沈重的擔子,端起碗仰脖在灌一氣,任汗水和茶水順著肚子一路清涼地淌下去,然後一拍肚子,將一枚閃亮的硬幣拍在桌上,臉上那舒服愜意勁,就甭提了。
  
  我們賣的涼水顯然與大碗茶不同,首先,我們採用的器具是非常摩登的玻璃杯,廖同學家的杯大一些,我家的小一些,價錢也區別對待,大的兩分,小的一分。我們也不需要燒火煮什麽,只須從井裏打一桶井水,將三分錢一包的紅色兌墨精(這也是七十年代專用詞,現已不用,我們那時用的墨水大都是自己用這種玩意勾兌的)摻少許進去,再勾幾顆糖精,老天保佑,這些至今讓我後怕的假冒僞劣飲料,居然沒有搞出人命,否則,今日之我是什麽樣子,倒很難說了。但憑良心說,我們當時絕不知道這是錯的,因爲街上的數十家涼水攤,其製作工藝與我們是絕對一樣的。執法部門專心於抓反革命或反擊右傾之類,斷沒有什麽閒心來管這些小事的。
  
  就這樣,我們的涼水攤生意紅紅火火地開了張,農民們難得上城一趟,更覺城裏處處新奇,特別是小孩子們,更把我們賣的紅紅的涼水當成新奇中的新奇,爭搶著喝。罪過罪過,第一天,我們掙了五角九分錢,一人分二角九,餘一分累積到明天再分。那天我們快樂極了,這畢竟是我們自己掙來的錢,而且是一大筆,因爲那時,肉才七角六分錢一斤(當然要肉票),我們一學期的學費才四元九角錢。
  
  廖同學卻不像我這樣知足,他決心再把生意搞大一點。他不知從哪搞來一個冰棍箱,扔幾個冰棍在裏面,往裏一桶一桶地摻涼水,一邊賣,一邊吆喝:化冰水,化冰水,五分一杯,五分一杯。”我不同意他這樣騙人,和他爭執了起來,他一怒之下拿了他的大杯,往公路對面一放,更上勁地吆喝起來。我卻自以爲正義地義正辭嚴地與他對立著賣老實涼水,一分錢一杯。那天,他不知往箱裏摻了多少桶水,最後結賬時,居然掙了六元多錢,而我卻掙了不到三角錢。看著我蔫蔫的樣子,他把一摞零票掂在手中,用手指蘸著口水,豪氣地數著一臉燦爛,得意非常。
  
  多年以後,他開了一家電器商店,而我卻依舊一臉寒氣地自封精神貴族,我們時常會談起幼時這樁趣事,他常常以此嘲笑我與生俱來的迂酸,而我卻總說他刁鑽的經商習氣是自幼就有的,如今他每日的收入依舊二十倍於我,但卻時常羡慕我心靈自在,無憂無慮。前些日子,我結婚時,他踴躍地向我推薦他店裏的電器商品,並一而再,再而三地拍著胸保證絕對優惠,質量可靠,從他脹紅的臉上,我感覺他是認真且誠懇的,但不知爲什麽,我卻終於還是沒有領受他的一番好意,去光顧他的商店一次,是他幼時賣化冰水給我留下的印象太深刻,還是別的什麽原因,便不得而知了。
  
──轉自《天涯雜談》
(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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