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今已是他鄉—大陸行記

祖淩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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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6月10日訊】

少小離家老大回

到達溫哥華,安頓下來以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寫信告訴中國大陸上的親人們,說我們已居住在加拿大。在台灣時,因為不准通信,顧慮很多,寫信時除互道平安外,不敢詳談。尤其不敢告訴他們,我們是住在台灣。來到加拿大後,至少對加拿大政府不必有甚麼顧慮。而且可以直接通信,比較方便。

我寫信並寄錢給二弟,教他將父母親的遺骨合葬。不久二弟來信說已辦妥,並附有照片,總算完成了我心頭的一件大事。

一九八八年,台灣政府准許人民回大陸探親,我和永英也決定回去。於是辦妥手續,於四月二十五日,自溫哥華起飛,經上海轉飛北京。永英的妹夫趙學智,特別從重慶趕到北京來接我們。在他的協助下,我們在北京停留了兩天,然後乘火車前往成都,四月三十日晨抵達成都火車站。永英的弟妹們群集在月台上等我們,除七弟在香港見過外,其餘的九弟和小弟,她已是三十九年未見面了。小妹是她離開成都後才出生的,還是第一次見面。一同乘車去七弟家,拜見岳母。老人家當年在成都時,我見過一次,別來也是四十一年了。岳父已經去世,但墳墓卻因公用建築而被毀了。

我欲祭無覓處,無可奈何!

四月三十日晚上,自成都乘火車前住重慶。永英的六妹永芝在火車站接我們,姊妹倆也是三十九年未見面了。

五月二日早上,我同永英去南坪二弟家。見到二弟和他的家人。我們分別了四十三年,彼此都老了。我又見到了姚三孃。姚姑爺已經去世。三孃現住她的女婿家。二弟特地接她過來讓我們見面。吃過午飯後,我將永英送回她六妹家,我再單獨回二弟處,準備次日回老家去。

現在我才知道了中共佔領大陸後,家鄉發生的一些事情。先從二弟說起:

民國三十八年,陸軍官校撤離成都。在前往西康途中,鄧錫侯和劉文輝宣佈投共,派軍將軍校的部隊包圍。派代表前來說明,他們也是不得已。大勢已去,除此別無他策。勸說投降,或各自回家,二弟選擇了後者。回家後與李元德結婚,生了一個女兒,取名力行,很小就因病死了。後來又生了兩個兒子,長子名力,次于名李明。祖力遠出打工未能見面;李明已結婚,媳婦梁滿,剛生了一個兒子。祖力曾與一女人同居。生了一個女孩,由二弟收養中。二弟本人曾去北京受訓,不久即被鬥爭,送往眉山縣勞改了二十年。我的第一封信是大公家的業培么叔收到後轉給他的,那時他正在勞改營。他請示上級,獲得允許後,才敢寫回信給我。他是毛澤東死後,四人幫垮台,才獲釋回家的。他感慨地對我說:

「對弟妹們,對太太,對兩個兒子,都未能盡到應有的責任。在勞改營惟一的收獲,是大飢荒年代有公糧可吃,未被餓死。」

家裡,共軍到後,先是收繳武器。父親的手槍被收繳以後,就開始被鬥爭。先是關在縣城裡,後來放回家,罰他去為鄰人挑水,做苦工,不准任何人拿東西給他吃。鄰人見他餓得可憐,偷偷的讓他吃點東西。大約是民國四十年三月,他被判死刑。與曾任鄉長的文樹成,李希成,鄭治等七人,同時被殺。父親死時才四十五歲。行刑的那天,大公家的業培公叔不讓二弟前去,因為如果去了,很可能同時被殺。只有三孃,六妹和元德去了。三孃說,父親不讓人扶往刑場,昂首闊步,自己走去。當他看到三孃時,大聲地對三孃說:

「長治,長澤,一定要讀書。」

這就是父親最後的遺言。

子彈正中父親的頭部。六妹和元德跑過去將腦漿捧起來,再將屍體搬運回家,覓地下葬。不久有人來說那地是他家的產業,母親只好又將父親的屍體遷葬到另一處地方,後來再被人闢為農耕地,幸余么孃記住確實地點。我從溫哥華寫信回去、敦二弟將父母親的遺骨合葬時,還是么孃協助將父親的遺骨找到的。

父親在抗日戰爭期間,當過保長、教員,這就是他被判死刑的罪。加上我投考了國民政府的空軍官校,跟國民政府到了台灣,當了國軍的空軍飛行員,於是就罪上加罪,難逃一死了。我問當時是誰判的?二弟說,就是那位一向為死人做道場的道士。共產黨到來後,就任他為鄉長。告訴他殺那些人,他就殺那些人。我問他還在否?二弟說,他後來也被共產黨殺了。

父親死後,共產黨將母親和弟妹們趕出家門。除身上穿的,不准帶走一針一線。房屋田產全部沒收。母親帶著弟妹們住進戴家灣毛草屋,祖父也一同搬進去,住在一起。家裡沒有吃的,母親叫三弟去六見灘三舅娘家要點糧食。三舅娘拿了一點糧食給三弟,但卻一再叮嚀:

「長治,下次不能再來。不是三舅娘捨不得,而是上級不准。要是被上級知道了,我也是要受罰的。」

母親在走投無路時,只好自己出去要飯。無奈左鄰右舍都不敢給,因此一家人經常挨餓。

民兵共幹經常找上門來,要這要那。一天夜裡,一批民兵要母親交出我的黨證。母親說我人都不知道在那裡,那來的黨證。民兵不由分說,將母親、二弟、六妹,吊在門外大樹上。三個年紀尚幼的弟妹躲在屋內,聽到母親,二弟和六妹的慘叫聲,又不敢跑出來,嚇得抱頭痛哭。

家裡沒有飯吃,么孃來將祖父接去住在她家裡。老人家冬天要烤火爐,有一次下小心將火爐打翻了,差一點鬧火災,不久又送了回來。共幹強迫祖父和大公去為人家做工,劻不動就打耳光,大公三次跳水自殺未遂。大公家的長慶大哥,師範學校畢業,算是高級知識份子,共幹將他吊在門外的樹上,兩腳只離地一吋,但卻不能站立。他痛苦慘叫,大公想去救他,共幹不准,而且逼他站在旁邊看。長慶大哥已經結婚,生了一個兒子。因為房屋已被沒收,在屋外的墳土具上搭了一個草蓬棲身。大嫂回娘家去了。一天早上,人們只聽到蓬內小孩的哭聲,進去一看,大哥已死,小孩還在他的懷中。

大公死後,沒有棺材,埋在曾祖父母的墓旁。

祖父本來有預先做好的棺材,被共產黨拿走了,死後也是草草下葬。

母親實在養不活一大家人,姚三孃在雲台鄉的一位覃姓朋友,願意領養一位男孩。母親有意讓三弟去,三弟不肯。四弟對三弟說:

「三哥,你不願去,我就去囉!」

結果是四弟去了,取名覃翰林。

民國四十二年五月,母親在貧病交迫中去世,只活了四十九歲,從此人亡家破了!余大孃為六妹做媒,讓六妹嫁到鄧家去,夫婿鄧耀傑在吉林,由鄧家出路費,二弟送六妹去重慶,然後她獨自乘輪船去漢口。還未滿十七歲,就被迫離鄉背井,遠走他鄉。在漢口換乘火車去北平,再去東北吉林,與鄧耀傑結婚。一同在煤礦場工作,生了兩兒一女。鄧耀傑因曾在上海當過警察,被判勞改。六妹獨自一人持家,將三個兒女養大。

母親死後,三孃和姚姑爺商量,讓么孃領養小妹,他倆領養三弟。三弟住到三孃家後,距四弟的覃家很近,兄弟倆經常見面,後來又一同去長壽縣讀中學。畢業後,三弟去余大孃家附近當老師,認識了余自輝,兩人後來結為夫婦,生了四個兒子。四弟認識了趙天敏,兩人結婚後生了三女一男。

三弟和四弟參加新疆生產兵團,到了新疆,後來兩人回川將小妹也接去。小妹認識了張寶瑜,結婚後生了兩男兩女。

我家的房子,共產黨沒收去,分給原來曾被我家救助的李二。後來房子也被拆了,全部木料被搬到另一處,蓋了一戶獨立屋。李二曾為我家送了一件羊毛衣去大姨媽家,共產黨教他去取回來自己穿。

當我知道了這些事後,悲喜交集。悲的是父母親死得好慘;喜的是弟妹們都健在,而且一大家人丁興旺。

五月三日清晨,我同二弟搭乘輪船去長壽。長江的江面似乎比過去窄了些,山也不如從前的高了。同艙的一位婦人,一直向地上吐痰,舊習慣依然未改。到達長壽後,下得船來,有電纜車直上縣城,這倒是一大進步。我們在縣城裡吃過午飯,然後在街上步行,看看街景。縣政府以南的街道已經拓寬,以北的則沒有變。我第一次去照相的那個純真相館的牌子還掛在那裡,長壽縣中依然如舊。

我們乘公車前往石堰。途經葛蘭場,在昔日葉雲林家門前停了一會。我想到葉媽媽當年煮飯做菜給我們吃,那已是四十七年前的事了。經過普子場時,二弟說余大孃家有一位表弟被人打死,迄今尚未了結。大約下午三時半我們就到達石堰鄉,下車後步行到原來的街道上。街道仍然是那麼狹小,房屋仍然是那麼破舊,街上的石板仍然是那麼不平,清源棧仍在。那個昔日看來好莊嚴的區署,今日竟變得那麼矮小。我們走到一家店鋪去買香燭錢紙,二弟與老闆相識,原來是我家昔日的鄰居。那位女人還記得我,但我卻一點印象也沒有。她說大饑荒年代,我家一帶的人民公社共有一百三十七人,結果餓死了一半以上。我暗自慶幸弟妹們都還活著。

我們步行回嶺崗灣。出石堰鄉場口時,我遠看了一下昔日的小學南宗寺,只剩孤零零一幢房子了。沿途地形地勢都已有變化。石垭口的廟已沒有了,踏水橋仍是老樣。行過踏水橋,先到祖母的墳前跪拜。那墳似乎比我離家時大了一些。然後去父母親和祖父墳前跪拜,再步行到嶺崗□。我站在從前我家的前面細看,房屋十分破爛,屋簷都是歪的,那些瓦似乎仍然是四十三年前的瓦。住在裡面的人,我一個也不認識。他們也不知我是誰。我向二弟走到屋後曾祖父母和大公的墳前跪拜。然後繞道昔日的芋頭田走到前面。舊時的景觀完全沒有了。我家的菜園、果樹、竹林,都不見了。正是:

西望故鄉落日斜、故鄉今已在天涯,
四十三年始歸去、只見故鄉不見家。
家不見了,父母親也不見了。萬感交集,滿懷怨憤!

我站在墳土具上向四週瞭望。龍頭廟沒有了,五華山變矮了,安平寨也看不見了,附近的山頭,房舍,也與從前不一樣了。四十三年,不僅人事全非,山河都變形了。我十九歲離開這一塊土地。

回來已是六十二歲的老人,鐵石人也會傷心!

我們從小嶺崗灣前往業培么叔家。在途中遇到么叔,他也老了。談起往事,傷感不已。因為天氣怱熱忽冷,我不能適應,夜裡覺得不舒服,第二天起床後有感冒的現象。我同二弟再走回嶺崗□。途中遇到長恕七哥。他聽說我回來了,特地前來看我。我們一同走到母豬龍河邊。那是我們小時候戲水之處。如今河邊的竹林沒有了,松林也沒有了。河面比從前高,原來在下游高洞地區築了水土具,建了一個水力發電廠。我們在河邊話舊、憶舊。河邊的石腳盆已淹沒了。母豬龍深處的那塊大石應該還在原處,小時候光屁股游水的情景猶如昨日。

回到么叔家,再去祖家祠堂,那是小時候讀書的地方。在那裡見到一位同姓的兄長和嫂嫂,彼此都認不出來了。不久七哥的一家人也來了。七嫂和四個侄女兒都是第一次見面,一群苦哈哈的面容,象徵了故鄉的貧苦依舊。

巖腳壪那邊傳來杜鵑的啼聲,教我特別傷感,那是我最熟悉的聲音。小時候,每年春夏之交,都曾聽到。今年的啼聲依舊,但可以肯定不是昔年的杜鵑了。

午後我們步行去興隆場余么孃家。業培么叔也一同去。道路和沿途的地名仍有印象。石高灘的渡船似乎比從前大一些,龍溪河卻變小了。黃昏時抵達余么孃家,四十三年未見,么孃也老了。余姑爺已九十多歲,表弟余秀然已結婚生子,靠做苦工維生。晚飯後我病情加重,躺在床上休息。么孃坐在床緣上,拿住我的手,慈祥地看著我,欲言又止,令我十分感動。

次日一大早,我同二弟步行去苦竹崖。么舅娘還在,已八十歲了。我看到祥初表弟和他的太太,然後由他陪我們去昔日外婆住的地方。房子還在,石階也沒有變。再去獅子壪,昔日二外公和四外公兩家人住的地方。房屋破舊,院子內雜亂無章,外曾祖婆的墳還在。後來我們找到二外公家一位表弟,在他家坐了一會。之後去二外公和二外婆的墳上行禮、回到么舅娘家,又去外婆墳上行禮。

在么舅娘家吃午飯。她特別做了幾樣家鄉菜給我們吃。四十三年未吃過了,覺得特別好吃。飯後休息了一會,即辭別么舅娘,祥初表弟送了我們一程才回去。

回到余么孃家,看到劉大娘家的幾個表弟。他們是從黃葛場趕來的。大孃已去世多年,姑爺還在,已八十多歲了。次日乘車回重慶,么孃也一同去看三孃。業培么叔在石堰下車,我們即直往長壽,再換車往重慶。將么孃送往三孃家後,我同二弟回到他的家裡,稍事休息,我即回趙學智家。次日我請學智為我訂兩桌酒席,請三孃,么孃和重慶的親友們吃飯,共話家常,大家都故意不談傷心事。

夢裡不知多少次回去過的故鄉,如今真的回去了。少小離家老大回,不但人事全非,景物也不如舊了。心中多少解不開的結,也只有無語問蒼天!

從小讀書就知道我們有四干六百多年的歷史,號稱文明古國、禮義之邦。然而看看眼前的社會,文明何在?禮義何在?甚至於人性何在?中國人一向都以中華文化自傲,都說中華文化如何偉大。回到中國大陸去,看看那裡的政治作為,人民的生活狀況,再捫心自問,有甚麼值得自傲?偉大之處在那裡?

想到父親的慘死,想到母親和弟妹們被吊打凌辱的慘狀,我能不傷心,能不恨嗎?敘述式的文字,只能記載事實。惟詩能發泄我的一腔悲憤!

四十三年夢故鄉 夢裡故鄉斷人腸
幾回似夢疑非夢 醒後情懷最感傷
如今果然歸故鄉 故鄉已非舊時樣
房舍田園無故主 親人不見墓荒涼
往來盡是新面孔 不解鄉音暗自傷
故舊相逢不相識 耳聾齒缺髮蒼蒼
提起別後傷心事 未曾開言淚兩行
歷盡浩劫幸未死 剩得殘生話滄桑
自從解放天地變 主義政策太荒唐
一意孤行搞共產 要將傳統一掃光
地痞流氓充打手 無知鄉愚坐公堂
賢達名流屈辱死 知識份子槍下亡
沒收房舍與田產 富人地主慘遭殃
平時鄰里稱兄弟 反目無情似虎狼
前日奴才今作主 似海深恩一夕忘
吊打凌辱任所欲 公然搶劫又分贓
野蠻民族無文化 尚知兄弟不鬩牆
中華歷史最悠久 號稱文明禮義邦
居然如此無人性 文明不見禮義亡
放眼且向周遭看 幾處古蹟尚在場
千年名剎無蹤影 合圍大樹被砍光
古墓完全遭剷除 破落戶是舊祠堂
幼時居處最堪歎 破瓦歪簷半倒牆
名花果樹無一棵 路徑淹沒蔓草荒
昔時梁燕飛何處 村犬不識舊舍郎
多情杜宇聲聲喚 歸去歸去莫徬徨
日暮歸往何處去 故鄉今已是他鄉
無情歲月添惆悵 往事如新永難忘
四十三年夢已醒 家仇國恨滿胸腔
從今不再夢故鄉 夢裡故鄉斷人腸

探親之旅

故鄉願已了。還有張二孃、三弟、四弟和小妹在新疆,六妹在吉林。我請二弟全程陪我走一趟,他也是多年未見過弟妹們了。秀然表弟也想去新疆,於是我在重慶打電話給成都的七弟,請他為我們買去新疆的飛機票。我和永英先回成都,二弟和秀然表弟於五月二十目前來成都會合。永英留在成都陪岳母,我預計六月底返回成都,為岳母慶賀八十大壽。

我們三人於五月二十日下午自成都起飛,兩個多小時後抵達烏魯木齊機場,然後乘車前往鳥魯木齊市張二孃家。二孃老了,所幸身體依然硬朗。表妹先華、妹夫姓應,他們有兩男一女,都已結婚生子,二孃已當曾祖母了。表妹為我們收拾了一間客房,晚上又設盛宴款待,談起往事,都不勝傷感,好在都熬過來了。第二天,表妹的大兒子親自開車送我們去昌吉市四弟家,二孃也一同去,看到四弟和小妹兩家人。小妹第一次見面,很像母親,只是稍矮。他們都是務農,收入還算不錯。住的房子雖然粗糙,足能遮蔽風雨。穿的衣服也能保暖禦寒,比我小時候家裡的情況好多了。

到四弟家不久就吃午飯,菜裡面的油太多,喝的水也似乎有一種怪味。原來他們用的是地下水,礦物質特重。飯後不久我就開始腹瀉不止,鄉間又沒有醫藥,我暗想可能會死在四弟家。二孃也急了,她走到外面的樹林裡去焚香求神救我。回來後在口袋裡摸出一個紙包,打開一看,裡面居然是幾粒土徽素。原來是她幾個月前生病,未吃完剩下的。我立即服下一粒,腹瀉漸漸停止。繼續服用,直至完全恢復正常。第二天四弟用腳踏車載著我去看醫生,又拿了一些藥,我收藏起來準備萬一再腹瀉時服用。

小妹家離四弟家不遠,她一定要做一餐飯給我吃。她的廚房裡仍然是土竈鐵鍋,燒木材,跟小時候我們家裡的情形幾乎完全一樣。看她作菜做飯的神情,也很像母親。我離家時,母親四十一歲,而她今年也正好四十一歲。我坐在廚房一角,愈看她愈令我想起母親。母親死時,她才五歲,那麼小就沒爹沒娘了。我問她小時候知不知道我這個大哥,她說知道,只是不知道大哥在那裡。她又說,住在么孃家時,有一次被么孃責罵,她負氣跑到興隆場街上,躲在一家人的後院裡,晚上等那家人吃完飯後,都離開廚房了,才走進廚房去偷飯吃。又有一次,也是被么孃罵了,她竟獨自一人走到雲台鄉三孃家找到三弟和四弟,後來三弟再送他回么孃家。

我原以為新疆的情況不如四川,不料卻出乎意料的好。他們種的地是從政府租來的,每年按規定繳納多少糧食給政府,其餘就是自己的。因為有灌溉系統,所以不愁天旱,每年的收成都不錯。自毛澤東死後,鄧小平當權,允許私有財產。四弟曾養過貂,賺了一些錢,生活情況稱得上小康。

四弟說他們剛到新疆時,真的是赤手空拳。經常吃不飽,穿不暖。他與趙天敏結婚時,被子枕頭都是二孃為他倆送去的。二孃把他們當自己親生的子女看待,他們也把她當父親看待。天涯海角,有如此親人照顧,是緣也是福。四弟講他在生產大隊時的故事:他說有一次他私自養豬,被人告發了,前來收查的人又在他住處找到兩顆手榴彈,於是開鬥爭大會,問他私藏手榴彈準備炸誰?他回答說是準備炸省領導的。這下子把他們的大隊長嚇壞了,說他胡說,命令馬上停止鬥爭,事情也就不了了之。我問他為甚麼敢那樣講?他說,理由很簡單,在我們大隊裡面,有人要炸省領導,大隊長居然不知道,他如何脫得了干係。如果繼續鬥爭下去,大隊長就要被鬥爭了。他最後才感慨地對我說:

「大哥,這種鬥爭場面,我見識多了。我早已橫了心,隨時拚命。只要有人不怕死,敢來要我的命,我就決心跟他同歸於盡。就是因為我敢於這樣,才能活到今天的!」

我既感動,又佩服。在那種弱肉強食的社會裡,只有隨時不惜一死的人,才能存活。四弟,從苦難中長大,居然有這樣的膽識,我自愧弗如!

我對小妹說,雖然她小時候很苦,然而長大後卻能跟四哥住在附近,有四哥照顧,這也是福氣。在我們六個兄弟姐妹中,只有她們兩兄妹最幸福,實屬難得,需知珍惜。

在四弟家住了幾天,我們動身去伊犁三弟家。二孃、四弟夫婦、小妹、二弟,秀然表弟和我,共七個人,估計要乘兩天的汽車。四弟堅持不讓我花錢,由他同小妹負擔全程的費用。那汽車是硬木板坐椅,公路修築於戈壁沙漠上,一路上塵沙飛揚,中途住了一夜,第二天下午黃昏時才抵達三弟家。看到三弟,興奮,傷感,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他的太太原來是我讀小學時,同班同學余自淑的妹妹。他們以種植果園維生,工作很辛苦,但收成也不錯,說得上豐衣足食。

三弟已知道我們要去,早已準備好床鋪被子。他的家在伊犁鄉下,他說房子是自己蓋的,周圍是果園。離住家不遠處有一個小山坡,站在山上就可看到中俄邊界。他養了一匹騾,用來拖水果到馬路邊或市場上去賣。跟四弟一樣,幼年時的苦難,將他磨練成一條敢做敢為的漢子。能夠活出來已不容易,背井離鄉,在外面能撞出一片天地,更不容易。

二孃最有心,她教三弟做粽子,粢粑給我吃。那是從前在家鄉,過端午和中秋節時的食品。我們幾弟兄在三弟家前面的院子裡打粢粑,真是一樂。粽子我在台灣時常吃,粢粑一直未吃過,打粢粑也是四十三年來的第一次。

我們乘坐三弟的騾車去伊犁市,那裡有一個遊樂場,內有雲霄飛車,二孃居然敢坐上去,飛翻滾轉一陣下來,面不改色。街上有百貨公司,專賣時裝,街道也相當寬敞,可能是靠近中俄邊界之故,比國內的一些城市要進步很多。

一天下午,我們在三弟的果園裡閒談。四周無人,我將我幾十年來在外面的生活情況告訴他們。我幹過甚麼工作,當過甚麼官,他們才知道了我的底細,然後他們再講一些各人的際遇,冥冥之中,似乎確有一股力量在巧為安排,在大動亂之後、我們居然都還活著,又能相聚在一起,這豈不就是證據?因此我勸大家,過去的已無能為力了,要珍惜現在,努力未來。我們這一代雖然年輕時都很苦,畢竟已熬過來了,希望下一代比我們幸福。

在三弟家住了將近一個星期,我們在公路旁的汽車站告別,又乘車返烏魯木齊。小妹和四弟的太太在呼圖壁下車步行回家,我看著她們離去,不知何時再見,心中一陣酸楚。四弟陪同我們前往二孃家,次日我在鳥魯木齊市設宴款待大家,下午我同二弟辭別二孃和表妹一家人,赴機場乘機前往北京。四弟親自送我們王登機門口,同樣的,也不知何日再見。

我曾問過三弟和四弟,有沒有回故鄉去的打算?兩人都說:
「大哥,這裡就是我們的故鄉了,還有那裡是故鄉?」

他們的心頭同樣有一個解不開的結。那個出生地的故鄉,有太多的苦難,太多的傷心。當年是被迫逃走的,餘痛猶在,如何回去?

我有同感。那個故鄉,教人又懷念又傷心。在新疆的這一段時日裡,另有所感。特填浪淘沙詞一闕,以誌不忘。

飛越太平洋,又到新疆。年年魂夢繞家鄉,今日卻來萬里外,共訴衷腸!
不復少年郎,歷盡風霜。似曾相識舊模樣。往事不堪重記取,無限淒涼!

我同二弟從北京換乘火車,經兩天一夜,抵達吉林通化。六妹教她的長子鄧琪和媳婦劉坤在車站接我們,然後坐了一段公車到達渾江市,再步行到六妹家。看到六妹,悲喜交集。當聽到她叫我大哥時,那聲音似孰悉,又陌生。畢竟四十三年了,我老了,她也老了,想到她小時候的模樣,再細看眼前的她,幾十年的磨難,完全變成了兩個人。當年母親想要一個女兒,她出生以後,母親特別疼愛,我也特別喜歡這個妹妹,想不到一生中居然受那麼多苦。母親泉下有知,一定也會傷心!

她初到吉林時,在煤礦場工作。先是在礦坑內推煤。據她說,坑內經常有土石坍塌,非常危險,隨時都可能喪身坑內,因此也隨時都有警覺心。偶有預兆,就儘速往外逃,後來在坑口管電器。在妹夫鄧耀傑被抓去勞改期間最苦,獨自將三個孩子帶大。我看她家的情況,遠不如新疆的三個弟妹。妹夫仍在外做苦工賺錢,她已退休,每月的退休金不足以養家活口。

我和二弟在他家住了五天,臨行時他親自送我們到火車站。離別了四十三年,終於見面了。然而這以後還能再見嗎?我沒有把握,只有硬著心腸走了。探親之旅,至此畫下句點。下一輩的,除二弟的長子和三弟的長子未見到外,其餘的都有一面之緣,一個個都長得很健康結實,頗感欣慰。

到北京後與二弟分手,他回重慶,我去成都,準備與永英會合後,同返溫哥華。

中共在中國大陸上實施嚴格的新聞管制。很多事情,在國外知道的都不夠真實。在沒有回去以前,就已打定了主意,希望能弄清楚這四十多年來的真象。重慶離我的故居只有一百多公里,那裡發生的事,最具有代表性。此次回去,在重慶停留了十天。口問、目見、耳聞,可謂收穫豐碩,既精采,又驚心。

四十三年前,我曾多次在重慶逗留,對一些街道地名尚有印象。如今抗戰時期的精神堡壘已改名為解放碑,聽起來頗為刺耳。惟民族、民權、民生三條街的名稱仍如舊。是共產黨不敢改,或故意不改而另有用心?令人費解。

且聽一位計程車司機告訴我的一些事情:

「重慶是毛澤東死亡,四人幫垮台以後才安定下來的。在文化大革命那一段時期裡,全中國以重慶鬥得最厲害。很多高級幹部被紅衛兵拖出來,遊街、拷打。當時的重慶市長,頸上掛著一個很重的牌子,被罰跪在解放碑前晒太陽。後來另一派起來反撲,滿街打鬥。先是拳腳棍棒,後來是真刀真槍。連機關槍和大砲都用上了,軍艦也加入湊熱鬧。長江這邊的軍艦,和嘉陵江那邊的艦砲互轟。街上店鋪關門,學校停課,街上到處是死人,無人收屍,全部拋入長江,任水沖走。」

聽得我毛骨悚然。在國外時曾看到過一條新聞,說是在武漢曾發現很多從四川飄流出來的屍體。又有一位詩人寫的詩,說長江是一條裹屍布。對照之下,那位計程車司機說的就更為真實了。

我在街上找到一本一九八六年十二月出刊的《新觀察》雜誌。裡面有一篇題名<二十年來是與非>的文章,說得更為詳盡。

「十年內亂,先是運用『四大』口誅筆伐,繼而棍棒刀叉,最後是機槍大砲。『天下未亂蜀先亂』,四川在文攻武鬥的號召下,發生了大規模武鬥。那些紅衛兵小將,一手拿槍,一手拿毛語錄。高喊著『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向一梃吼叫著的機槍衝去。打掃戰場的時候,許多『烈士』還緊握著浸透鮮血的紅寶書。武鬥高潮剛過不久,我回四川探親,順便去母校看望師友,他們大都到幹校『滾一身泥巴,煉一顆紅心』去了。寬廣的大操場,雜草叢生:筆直的林蔭道,落葉滿地;荷花池,濁水一潭;圖書館、蛛網密佈。昔日書聲朗朗的校園,死一般寂靜。生物樓旁邊的灌木叢中露出一塊塊石碑。我指著石碑問迎面走來的一位小姑娘:

『那是什麼?』

『烈士墓。』

『什麼烈士?』

『我們八、二六的死難烈士。』

無疑,她一定是八、二六的『小戰士』。

走進灌木叢,這才看見,每塊石碑後面,都有一座用水泥砌成的地堡似的墳墓。墓碑的正面刻著烈士的遺像,和『××烈士之墓』幾個大宇。背面刻著烈士生平。其中都有類似的幾句話:『我,八、二六戰士×××。為保衛毛主席的革命路線而捲進了殊死的鬥爭。×年×月×日,在鬥爭中英勇犧牲。』

犧牲的男女學生,有的留學生頭,有的紮著小辮子。看著那一張張稚氣的瞼,我禁不住鼻酸。年輕的同學啊!學校原本是你們學習的場所,沒想到竟然成了你們的墓地!

迷信加劇了武鬥,武鬥破壞了生產。過去逃荒要飯,賣兒鬻女的悲劇,竟然在天府之國重演!」

文化大革命,真的是革文化的命嗎?我問過不少人,答案幾乎是一致的:

「那是口號,實際上是奪權鬥爭。從前的軍事戰爭是向國民黨奪權,文化大革命是向黨內奪權。毛澤東發現他的意見居然有人敢反對,他的命令居然有人敢不遵照執行。他警覺到,長此下去,他將大權旁落,後果不堪設想,但又不能動用軍隊。他想到了,人數最多,而又最容易誘騙和驅使的青少年學生。他指使江青等人組織紅衛兵,自成一個體系,在其直接指揮之下,排除法律的約束力,仗人多勢眾,準備將所有反對他的人打倒。開始時確是驚天動地,來勢洶洶,也真的打倒了不少人,如劉少奇,賀龍等,連鄧小平也被送往江西勞改。後來反抗勢力興起,重慶的反抗最激烈,很多軍隊主動加入反抗陣營,開始動用武器。赤手空拳的紅衛兵犧牲慘重,毛澤東知道大勢已去,才草草收場。然而,神仙打仗,凡人遭殃。共產黨內的權力鬥爭,幾乎將整個國家都毀了。」

在台灣時,我曾看過一部名叫「皇天后土」的電影,內容就是描述文化大革命。我將電影中的情節講述給陪伴我的人聽,想不到他的回答卻令我吃驚:

「電影,畢竟是假的。照你所說的,那部電影的內容,尚不及真實情況的十分之一。我是見證人,我看見的是血淋淋的事實。如果不是親眼看見,親身經歷,由別人講給我聽,我一定不會相信。有五千年歷史的國家,怎麼會是這個樣子?中華民族,究竟是一個甚麼樣的民族?」

在台灣時,我也曾懷疑過,總以為是政治宣傳,政治教育,故意將中共說得很壞。現在我才知道,中共實際上比外面知道的壞得多。其壞的程度,只有親眼看見,親身經歷過的人才會相信。

居然有素不相識的人,輾轉託人來求我,將他們的兒女弄到國外去。他們的理由是:

「我們老了,快死了,不重要了。但是我們的子女還年輕,我們下希望他們在這樣的環境裡長大成人。」

言下之意是:中國大陸已經不是一個「人」的生活的環境。他們毫無保留地批評:文革期間,整個國家沒有法律,沒有倫常。那簡直是一個野蠻社會、禽獸世界。

我說現在文革不是已經結束,四人幫不是垮台了嗎?他們教我再看<二十年來是與非>那篇文章的結尾:

「經過十年浩劫的中國人民,絕不希望文革悲劇重演。但會不會有人像魯迅筆下趙太爺一樣,『革命以後,他便將辮子盤在頂上』等待有朝一日『皇帝坐龍庭』呢?雖然人民群眾已公開宣告:『秦始皇的封建社會一去不復返了!』但免不了還會有遺老遺少的。

要防止文革悲劇重演。必須健全民主法治,根除人治。即使再出現四人一幫,五人一伙,也不會在神州大地掀風作浪。」

確實還有遺老遺少。在一次飯局中,我曾親自聽到有人說:

「要是毛主席還在就好了。現在的改革太不像話!」

至於根除人治,雖然是人民大眾的願望,但是人治卻是中國政治人物病入膏盲的絕症。那種症一定要人亡,然後才「政息」,但繼起的人也患了那種症。由此可知,要在中國健全民主法治,除非給所有的政治人物換血。那些不願意年輕一輩的子女們,在中國環境裡長大成人的人,大都看清楚了這一點。對中國的政治人物沒有信心,也不存任何希望。不論在經濟上如何改革,不論國防力量如何強大,如果在政治上的人治不能根除,那經歷了四千多年,治亂交替,而且是治少亂多的情況將一再重演。要想長治久安,何異緣木求魚?

我原以為人們甚麼都不敢講,因此開始時我甚麼都不敢問。漸漸地,我以試探性的口吻發問,所得到的回答比我預期的還要詳盡。後面的問題都是我提出來的,回答的人則有多位。

問:「紅衛兵的真正頭子應該是毛澤東。為甚麼你們只稱四人幫呢?」

答:「毛澤東如果不死,那就是五人幫。前面說的四人一幫,五人一伙,那個五人就指的是毛澤東加上四人幫。紅衛兵確實是毛澤東親自指揮的。」

問:「海外曾有傳說,周恩來是被毛澤東整死的,是真的嗎?」

答:「傳言很多,有此可能。清朝時慈禧太后自知將死,但她知道,如果光緒皇帝不死,她死後就難免不被鞭屍,因此她派人送藥去先將光緒皇帝毒死。今日之事亦然。毛澤東早知自己不久人世,他也知道周恩來並不完全同意他的一些政策。文化大革命期間,周恩來做了很多反面的事,譬如暗中保護某一些被整的人,派兵保護某一些古蹟,毛澤東必然知道,但卻不敢明目張膽地整他。等他生病住進醫院,毛澤東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聽說毛澤東曾去醫院看他,等毛澤東走後,周恩來就意有所指地對他的太太說,恐怕不能活著離開醫院了。很多共產黨的高級人員進醫院後,都是『只准活著進去,不准活著離開的。』周恩來何等聰明,豈有不知之理?」

問:「毛澤東曾將鄧小平捉去勞改,但並未殺他,後來又起用他,這是甚麼道理?」

答:「如果沒有周恩來暗中保護,鄧小平可能活不到今天。毛澤東起用鄧小平是林彪敗亡以後的事,那時毛澤東已知道文化大革命不可能成功了。由於林彪的反叛,使他更警覺到自己已四面楚歌,他必須找一個人出來收拾爛攤子。他發現鄧小平是比較適當的人選,因此才起用他,同時又有示恩圖報之意。希望死後,鄧小平對他本人和他的家人不要過份為難。」

問:「以現在和過去相比,你們有何感想?」

答:「現在當然要好一些,至少吃的穿的都不再像過去那麼貧乏,也不再一天到晚開會,人們心裡比較實在一些。」

問:「會不會再回復到從前的那種狀況?」

答:「在中國大陸,凡是可能的都不能說不會。惟一不同的是,人們已習以為常,也不再害怕了。共產黨已把人們教育得能隨機應變;不再像過去那麼老實,那麼聽話,那麼容易受騙。雖然現在仍有很多不如意的地方,但因為過去太亂,太窮,大家都不願再過從前的那種日子。只要稍有改善,大家就會感到滿意。」

我想起了孟子的話:「飢者易為食。渴者易為飲。」但人的慾望是無止境的,過些時必然又會不滿足現況,如果處置不當,必然又會大亂。

過去人們將中國大陸稱為竹幕,表示其仍有縫隙,可以窺探。實際上中共比蘇聯管制得更為嚴密。內部情況之糟,之亂,外面知道的實在太少。同時人們也低估了大陸上民眾的膽識,以為他們不敢反抗,不敢講,任由共產黨擺佈。這次回去,真教人大開眼界。很多秘而不宣的事,都打聽到了。所得的結論是:只要共產黨當政,中國大陸就不得安寧,關鍵因素就在於那個人治——中國人的致命傷。

以上《故鄉今已是他鄉——大陸行記》,標題爲【析世鑒】製作組所擬,是以《風雲際會——一位退役飛將軍的回憶錄》(台北: 麥田)上刊同名各章內容爲底本完成數位化處理。網際網路首發【析世鑒】。

作者祖淩雲,生於中華民國十五年(西元1926年),四川省長壽縣人。中華民國退役空軍少將。

——轉載<<博訊>>析世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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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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