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認識的范美忠

人氣 8

【大紀元7月5日訊】我經常耽於古人的一些句子,突然之間就會出神。這些句子盤踞在我的身體裡面裡,就和我的心肝脾肺攪和在一起,沒有辦法分開。比如想到「手揮五弦,目送歸鴻」一句,世界就異常開闊起來,一切都顯得遙遠而舒緩。還有一次,是想到了「涼風起天末,君子意如何」一句。這一次我是站在講台上,面對53名高中生,突然想起范美忠長久沒有給我電話了,於是很想他。

我常懷疑這是一種不合時宜的古典幻象,但是我能捕捉到其中的細微感動。一個人在他自己的世界中似乎跟外界失去了任何聯絡,多少年來他孤寂的生存著,就跟周圍任何一個人一樣。我經常慶幸,我覺得我的精神背景異常開闊,很多人站立著,他們的站立本身便是力量。這便是我的信靠。他們有的著作戳在我的書架上,有的組成了我切實的生活。鄧曉芒在自述治學生涯的一篇文章中有一句話常叫我心動:我想,我應該獨自上路了。心動歸心動,我發現我是一個軟弱的人,沒有強大的我執。我需要這些促我站立的力量。

一、 網友范美忠

一般大家樂意見的,多是異性網友吧。我很失敗,上網多年,第一個見到的網友卻是范美忠。范美忠架著厚厚的眼鏡,光線似乎都無法穿透,他從廣州飛來紹興,為了跟我爭論幾個問題:錢鍾書是不是兩腳書櫥,王小波意義何在。時間是2002年5月。

2001年左右的新浪論壇讀書沙龍有很多讀書人在,也有很多喜歡玩的人在。我差不多跟范美忠同一個時間來到這個論壇。不過那時候范美忠確是一個討人嫌的傢伙,第一他喜歡辯論,有一種執著如怨鬼,糾纏如毒蛇的辯論精神。其次,他動不動就講北大,誇張的說,就有「兄弟在北大的時候」的味道,不過他倒不是因為畢業於北大而吹牛皮,他再三強調他鄙視北大。後來作證的是他的一篇引起轟動的長文《點評北大歷史系諸先生》。這篇文章在網上流傳很廣,不過我倒覺得未免有些刻薄。後來範美忠自己也承認了這一點。人的認識也有一個漫長的過程,這決不是范美忠最後的意見。還有就是我一度認為他有一種智力上的優越感,他能夠理解到問題的一個層次,如果別人不能理解,他就覺得可笑。這一點後來我們相熟了,才明白,這是一個只為他自己的精神世界而活的人。他的不通情理,只是因為他從來沒有想到過居然要去通情理。我想這也是他畢業以來不斷流浪不能停止的一個原因。

最初的搭話大概是因為一個關於魯迅的問題,我讀完李歐梵的《鐵屋中的吶喊》,覺得很不錯,便推薦范美忠不妨去一看。范美忠回答很不屑,覺得這本書很一般。我覺得奇怪啊,李歐梵,那是大師啊,居然是垃圾,范美忠未免也太狂了。

這樣的爭執有過好幾次,還有一次是因為王小波。王小波曾經給過我很多啟發,可以說我一直是他的擁躉。而范美忠對王小波也是不屑的。我們兩個爭論的帖子寫了不少,但無論如何,范美忠的狂已經給了我深刻的印象。我喜歡恬淡從容的文字,又有些古典精神,寫文章不免引用別人的話。范美忠便說是「文抄公」、 「掉書袋」。如是者三,我便生氣。我寫了10000多字節的文章罵他,標題是《自大、偏執、好為人師:范美忠額頭的三個印記》。寫完很高興,我期待范美忠跳將出來跟我辯論,我要好好的對付他。但是很奇怪,這次老范沒有什麼劇烈的反應,大出所料。他說以後有機會見面討論。我多年上網的經驗,網上的爭論,到後來多不能繼續,而流於互相攻擊。我倒是一直在守護這條底線,儘量只對這件事情本身發言,而不涉及人身攻擊。批范美忠的文章儘管也比較刻薄,但我自忖沒有惡意。

飛機是到蕭山機場的。沒見過面,我們約好,美忠手裡拿一本林賢治編的《記憶》,就可以辨認了。但是范美忠沒有捏這本書,不過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他了。後來我想是不是讀書人身上都有那麼一種氣息,這種氣息是可以叫人由陌生而親近的。

甫下飛機,沒有客套,范美忠的第一句話是「王幹不行啊」。范美忠飛機上在看一本王干的《邊緣與挑戰》。於是我們的討論就從當前的中國文壇開始。這場對話持續了3天。我在紹興租住的地方是一處陋室,夜已經很深,我們的談興依舊很濃。范美忠斜倚在床上,昏暗的檯燈光從他背後照過來,他的臉埋藏在幽暗之中。我們各自手裡握一杯茶,繼續話題。話題散漫,無邊無際。這是我們的第一次全方面交流,從古典詩歌到自殺的胡河清;從加繆的西西福斯到魯迅的過客。確實,范美忠的到來,給蟄居小城的我帶來了強烈的震動。我得承認,他在多數地方,見地都高我一疇。不過,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思維密度,他須臾沒有離開過他思考的一系列問題。第二天我們去紹興周邊的古蹟遊玩,我發現,范美忠對這些人文景觀、自然景觀,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興緻,他最在乎的,還是他自己的意識流。

這一點我以後還會不斷的感覺到,我跟他一起吃過無數頓飯,最後我只能說他在食物方面的要求便如王安石。王安石只吃他面前的一盤菜,范美忠庶幾如此。我結婚後,美忠來我家,我煮了大閘蟹,他居然不會剝也不會吃,只好叫旁邊的小姑娘幫他,他一手捏著蟹鉗,一邊繼續魯迅的《野草》,旁若無人,沉浸在自己的闡釋中。後來他終於靜下來了,他突然發現手裡有一隻蟹鉗,就開始仔細觀察,如何下嘴,一邊說:咦,這個怎麼吃呢?

他也不會吃小核桃,我們吃完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胡亂說話。美忠看到我們吃小核桃,便也拿一顆捏在手裡,他也會咬開,但是小核桃內部複雜的結構叫他深刻的絕望:他老是吃不到肉,而核桃殼散滿了一地。

我喜歡聽美忠朗誦詩歌,裡爾克或者葉芝,或者穆旦,或者海子。在朗誦《豹》的時候,他讀到「強韌的腳步邁著柔軟的步容」,「通過四肢緊張的靜寂 ——」這兩句,眼睛便凸出來,四肢緊張,手指屈張成豹爪狀,他完全成了那隻鐵籠中的豹了。只是他的面前不是走不完的鐵欄,而是一杯啤酒。

葉芝的《基督重臨》,「在向外擴張的旋體上旋轉啊旋轉,獵鷹再也聽不見主人的呼喚」,他的聲音渾厚而沉靜,朗誦起來,就像有一陣陣旋風吹刮過我的頭頂,樹枝樹葉都簌簌沙沙作響,隨風盤旋,而風暴的中心,似乎存在著一條未知的路徑……

二、失敗的中學教師

我至今仍然認為范美忠到中學裡教書是一個錯誤的選擇,雖然他現在還是樂意在中學裡教書。他對於教育的情懷確實很可貴,他和李玉龍兩個都是教育「瘋子」。范美忠自己有過不少關於教師生涯的文章,從中可見一斑。2004年到了成都以後,他讀了一些教育學的經典著作,之後覺得一扇大門打開了,特別想在自己的教學過程中實踐他自己對真正的教育的研究。那種躍躍慾試,頗可愛。但是可惜,中國的教育現狀對他這樣的充滿了理想主義的人,大門緊閉著。可以說,作為中學教師,他至今的嚐試是失敗的。當然,他的失敗除了中學教育本身的死板與僵硬之外,我還要說,這裡也有范美忠自身性格的原因。

范美忠除去目前在成都某校兼課不算,他在中學裡待過2次,一次是大學剛畢業,作為一個北大畢業的人,竟然選擇去中學教書,這件事情本身就叫人驚訝。余傑在其文章《教育者的傷痛》中提到過這件事情,說范美忠才無愧於北大學子。這個愧不愧我不敢說,只是范美忠滿帶理想的去了,結果卻是逃亡。

還有一次是在杭州,他教了2個多月,最終也還是逃亡。

我們多可以繼續控訴萬惡的中學教育,竟然容不下這麼一個才華橫溢而又對教育如此虔誠的人。但是我也想,如果能夠認識到現在的中學教育是怎樣一個現狀,是不是我們在進入之時也應該採取一些必要的策略?方式和內容同樣重要。有時候失敗僅僅因為,我們一時熱昏了頭。
我經常記得一件事情,那是1995年的夏天,浙江淳安的一個貧窮小鎮,我們去支教的師範生滿腔熱情,似乎要給山裡的孩子帶去些什麼,想要改變一些什麼。比我們早畢業兩年的英語老師,他戴著玳瑁眼鏡,踢著拖鞋,跟我們說:沒用的,我剛來的時候跟你們一樣的。他一邊走,遠遠的回過頭,用一種看破紅塵的聲音,拖長了跟我們說:真的沒用的。我經常記得這件事情,10多年了,一直將這看作一面鏡子。我便不相信輕易的衝動。別的我不知道,對中學教師這個職業,我竟也如魯迅所說的那樣世故起來。

我不是說美忠去中學僅僅因為衝動,他的《尋找有意義的教育》一文使得我所有的描述都顯得蒼白。我只是想說,如果你選擇當中學教師,你就不得不面對這些現實的、繁瑣的事情。我們的所有努力,就是通過這些機械的、低級的、重複的簡單勞動,給我們的學生一點點文學的熏陶、思想的啟蒙。須知時代的變化從來不產生在一夜之間,需要一個漸進的、漫長的過程。而我們,都是中間物。哈耶克所謂用觀念戰勝觀念,不是我們用我們的觀念戰勝同時代人,而是我們的下一代,擁有這種觀念的人越來越多,這才是用觀念戰勝觀念。
    
我無數次的跟范美忠說過,你不適合當一個中學教師。但是我也實在想不出,究竟有什麼工作適合他做,他只是一個為自己的精神世界而存在的人。我想不出可以有一件怎麼樣的實際工作可以讓范美忠做。上面我已經說過了,他是一個純粹的,只生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的人。他在日常生活的笨拙常讓我啞然失笑。但是我又想到,我們想要實現一些目標,如果不通過現實生活的媒介,如何到達呢?所謂到岸捨筏、得魚忘筌,之中要有一個筏子,有一個筌。我們不得不通過這一途徑。

我認為范美忠不應該做一個中學教師,還因為中學教師也是一個橫站的士兵,甚至,他不但腹背受敵,他還要掙脫來自他自身的羈絆。

以我為例,教了10年書,忍受了10年了,按理也應該麻木了吧?但是我現在竟然越來越不能忍受了。不是說課堂無法忍受,也不是說跟學生交流無法忍受,而是除此以外,你每天都必須面對無數的繁瑣而毫無意義的事情。這些事情擺在你面前,煞有介事,好像這是世界上最有意義的事情。但是你知道它毫無意義,但是你居然就繞不過它。荒誕就在於此。

你還必須跟考試搏鬥。雖然你范美忠當年可以痛斥學生為了幾個破分數緊張成這個樣子。但是,美忠,我們學生能不重視這幾個破分數嗎?為了這幾個破分數,你就不得不和弱智的《優化設計》交往,你知道做這些個練習是侮辱你的智商,但是你每天不停的侮辱著自己。

你還要跟你自己搏鬥,警惕自己。因為重複的、低效的、淺薄的知識體系,它會拖你到一個貧乏的深淵。也許有一天你從學生的作業本中抬起頭來,你就發現你已經被那些本來一樣是關注當代思想的朋友們拋在了後面。這也不要緊,你說,當中學教師就是一種犧牲嘛,我可以在教育上有自己的建樹呢!

可是你當真捨得嗎?你去當中學教師了,就放棄了《野草》的闡釋?除此而外,你同樣不可能突破目前教育界這個名利場。《教師之友》的結局,說明了一切。
  
三、物質生活

晚上給美忠打電話,他正在都江堰通往他所在學校的路上獨行,回校晚了,已沒有公交車,他就走回去。這條路,大約也有幾公里吧。我聽見電話裡有汽車呼嘯而過。放下電話的一剎那,突然一陣心酸襲來,不能自已的一陣心酸。我想這本來不應該是我應該有的情緒,我從來沒有這樣的情緒。老范,我們在一起喝酒吹牛也好,電話長聊也好,永遠只談論形而上的東西,永遠在雲端裡不肯回來。我們有各種爭執,甚至要吵架,我們也有一起沉浸在「滿天風雨下西樓」的時光,我們感歎《秋日》,在林蔭道上不停的徘徊。

我幾乎每天都要想起這些人:傅國湧、郭初陽、范美忠……想起他們就內心溫暖。想起老范來,也多是他可愛的模樣,妻子跟我說,范大嘴,你們好久沒有通電話了哦。妻子很驚訝:你們兩個大男人怎麼有那麼多說不完的話。

我結婚的前一天,范美忠特地從成都轉道長沙飛過來,帶了一捆有我那篇批判魏書生的《教師之友》。夜深了,范美忠極度的疲憊之後,竟然極度的興奮,我們聯床夜話,竟不知東方之既白,似乎我也忘了明天還要結婚。第二天我侄子豆豆來了,我跟他說,這位叔叔是從成都飛過來的。侄子大樂,直叫:你飛過來的?你真是飛過來的?那你飛給我看看啊。老范無奈,就張開雙手,笨拙的作飛行狀。

我認為老范身上,充滿了喜劇細胞,也充滿了遊戲精神。一方面他常被現代性的焦慮包圍,一方面,當他暫時脫開一切,他就充滿了兒童般的快活。一次,跟咕咚在我家,談到兩個人談戀愛,應該如何表達深情,就應該在久不相見之後的見面時,如電影的慢鏡頭,緩慢跑向對方,同時以拖音深情呼喊對方姓名。老范一邊說,一邊手臂如跑步姿勢,緩緩揮動,惟妙惟肖,圍坐者無不大笑。

范美忠記不住路。暑假裡去肖雪慧老師家,老范記得去西南民族學院的路,也還記得到教師宿舍的路,只是肖老師住在那一幢,就不記得了。他也不用心分辨,還是跟你繼續談論的那個話題,走到一幢樓前,說,哎,不像啊。於是繼續走,走到另一幢樓前,又說,不像啊。老范來過好多次了,最後只好繼續給肖老師打電話。

但是我今天突然被一種心酸擊中,突如其來。我不明白究竟為了什麼,難道僅僅因為是冬天了,而我的書房顯得如此溫暖?妻子懷孕待產,我在凡牆皆是書的房間裡優遊,而范美忠就在夜晚的那條路上踽踽獨行,在四川的那個地方,我沒有到過,想不出是怎樣的景象,但是我突然想到,這不就是魯迅筆下的那個過客嗎?

我很內疚。

我從來沒有跟范美忠談論過我們各自的物質生活。似乎這個東西在我們之間不存在,我們高居於雲端之上,不食人間煙火。

第一次見面,我也還是單身,我們談論的是我們各自如何讀書。當時范美忠在廣州日報下面的大洋網工作,他說,每天他就煮麵條吃,工作之外的時間就是讀書。我也覺得自己讀的不少,但是跟他的瘋狂比起來,還差得遠。後來到杭外,我們還是談論文學、音樂、思想、中國的現實。我去杭州,或者他來紹興,交流的還是我們各自最近的讀書心得。再後來,他去了成都的《教師之友》,於是他火熱的投進了教育事業,他潛藏在內心的教育熱情被喚起了,於是每天跟我講的,就是語文應該如何,教育應該如何。我都被他拉下水了。此前,我雖是教師,但是我對教育,壓根不感興趣。

我們幾乎不談收入啊、房子啊之類的問題。不是因為我們假清高,而是我們確實從來沒有想到過這些東西居然有談論的必要。我們倒是談論過成名的問題,很久之前,老范就引張愛玲的話跟我說:啃兄,成名要早啊!

這一點我不否認,我有過想成名的念頭。老范怕也有吧。尤其是當我們發現教育界多是欺世盜名之輩的時候,我們發現底下的聽眾不在乎你說了什麼,只在乎你是否名人的時候,我們就想,名聲是個好東西。我承認我的境界不高,這裡我沒有企圖讓聽眾也成為有勇氣在一切事務上運用自己的理性的人,我是企圖樹立另一個權威。不過我還是暗自慶幸,至少,我們有虛榮,但是我們沒有被虛榮奴役。我們依舊保持著對生活的誠實。

但是我們錯了,就錯在我們需要關注自己的物質生活。兩年前吧,我在杭州,跟郭初陽聊天,我們便認為,物質精神的兩元對立是不可靠的,這實際上是同一個東西。這是一直以來困惑我的一個問題。劉志釗那篇《物質生活》是一個極端,似乎在一個詩人那裏,物質和精神便永遠不可以調和。我們的物質生活深刻影響了我們的思考。生活的方式,很大程度上就是思考的方式。我們對它有意無意的忽視,是不對的。范美忠那篇《尋找有意義的教育》在中青報「冰點」上發出來之後,我跟一個一個網友發短信,跟她說:希望這給美忠帶來一些現實的利益。那時候,因為《教師之友》被改組,美忠和李玉龍,已經好幾個月沒有拿工資了。

四、 為什麼流浪,流浪遠方
  
這句話是齊豫的一句歌詞,很抒情,齊豫的聲音宛如來自縹緲的雲端之上,於是似乎流浪就是一件帶著淡淡憂傷的詩意享受。不是說「生活在別處」嗎?米蘭昆德拉這個小說的另一個題目就是「抒情年代」。

有時候我真這麼想,也許,顛沛流離,到處流浪,就是范美忠的宿命吧。美忠在廣州失業的時候,我在qq上這麼安慰他,我說,跟你的肉體流浪不同,我相信此心安處是吾鄉。這句話是多麼的不著四六,多麼的矯情啊!有時候,一個人內心的軟弱會那麼尖銳突起,硌得人生疼。此心安處是吾鄉,可是,究竟怎樣才能安妥這顆柔弱的心呢?在詩意的矯情被剝離之後,在心靈不能成為石頭的時候,我們斷裂了道家傳統的自欺欺人,無從逃脫無法轉開自己的眼睛,我們不得不看到這個佈滿著傷痕、污穢、陰寒的世界。我為這句話的自欺而汗流浹背。一度,我是那麼的恬然自安。

我曾經這樣想,現在有時候也這麼想,這樣的漂流無根,這樣的境遇,伴隨他的是焦灼感、荒漠感、虛無感,這是他創作的泉源。美忠深刻的生命體驗,他對生存困境的內在省視,使他文章有一種直達本質的穿透力。他拒絕矯飾,他的文字便是他生命的本真,思維之流在他糾纏交結密如叢林的語詞中緊張奔突,使他的文章多充滿無可化解的密度,成為一種尖銳而厚重的力量,使我這個讀者深感窒息而無從逃脫。但是他又不僅是意識流的傾瀉,他內在的理路同時清晰可辨,指向黑暗的最深一層,只不過精神的力量太過強大而常使我喪失了分辨的勇氣。茨威格有文章稱,與魔鬼搏鬥,范美忠何嚐不是在搏鬥之中?
  
我總覺得流浪就是范美忠的宿命,只是我在這樣想的時候,我置身事外,不關痛癢,沒心沒肺。古人說「國家不幸詩家幸」,這句話我經常感到其中的冷血。比如杜甫,這個飢寒交迫的瘦削老者,我們竟然要說他很「幸運」嗎?我們獲得了審美的同時,我們輕易的忘記了這是切身的苦難和血淚。顛沛流離的生活是無法被詩化的,詩化在詩人本身便是一種虛偽,而在他者眼中,便是一種薄情,甚至冷血。

范美忠97年大學畢業到自貢蜀光中學,不久因為課堂言論不得不逃亡,到深圳,再到廣州,不久辭職,到重慶蟄居,想考研,但是無法忍受外語和白癡的政治,放棄,不久又到北京,幾個月的編輯生涯使他深感不自由,不久又到杭州,在一個中學教書,不久再去成都,在成都的《教師之友》雜誌算是最長了,因為那裏還有一個教育狂人李玉龍,但不久隨著《教師之友》編輯部的被清洗,不久又失業,現在,他在都江堰附近的一所中學裡兼職教書,我不知道這次他還會在這個地方呆多久。

這是怎麼樣的生存狀態?他永遠都在路上,就像那個過客說的,不,我不能停下。他便彷彿是那個永遠往復不已的西西福斯,承擔著最為深重的苦役。
  
我不止一次的感到自己文字的無力。也許文字本身就是無力的,我將開口,我感到空虛,我沉默,我更加空虛。在紹興寒冷和潮濕的夜裡,週遭停止了白天的喧囂,我經常停止敲擊鍵盤的雙手,面對屏幕,思維停滯。我還能說點什麼呢?

事實上我那麼的希望老范有一個安定的生活,安定了,才可以讓人有一個從容的心態。電話裡,我常跟老范講,比如,我在婚姻之後的平和心態。這種心態是我讀書寫字的保證。但是我無法說服他,對我而言,他實在太強大了。於是我痛恨。據說華北之大,容不下一張安靜的書桌,可是中國之大,何處是我朋友的家?

太久了,顛沛流離的日子,這或許會讓我們更深刻的感到世界的荒寒,從而更深刻的洞察我們的處境,又或許,這樣的生活也將使我們的心靈粗礪。老范說,行走抵抗虛無,但是我們究竟能夠在多大程度上抵抗這種虛無呢?老范所愛的詩人裡爾克,有兩句詩,一句是「有何勝利可言,挺住便是一切」,我拿這句詩歌回答剛才的問題,可是,裡爾克還有另一句:「離開村子的人將長久漂泊,也許,還有許多人會死在中途。」這不是一句讖語,而是一句警示。

我也不願意將一切都歸咎於老范所處的環境,環境,自古皆然。你所服膺的魯迅,不也在這樣的環境中麼?我還更不忍心說,這一切,還由於你老范性格上的缺陷。我承認我比你世故多了,但我還是要世故的鼓吹,妥協一點,就妥協那麼一點點,甚至我不認為這就是妥協,生活本來就是這樣,我們首先必須安頓好自己的身體。不是教你市儈,你知道這些市儈的想法我也從來沒有,我只是認為,我們應該學會更全面的看待自己,學會瞭解自身的複雜性。

五、 最好的年代

這個標題套用的是《雙城記》的開頭:「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這是智慧的時代,這是愚蠢的時代;這是信仰的時期,這是懷疑的時期;這是光明的季節,這是黑暗的季節;這是希望之春,這是失望之冬;人們面前有著各樣事物,人們面前一無所有;人們正在直登天堂,人們正在直下地獄。」

我無法定義我們的2004年,當時間過去整整一年,我們獲得較為平靜的心態來觀察這一年的人和事,我覺得沒有比狄更斯這句話更加切合了。

2003年秋,老范在拋出《教師生涯總結陳詞之後》,從杭州流竄到成都,開始他一年多的《教師之友》編輯生涯。這之中必須提到一個傳奇式的人物:李玉龍。

最初我聽說,李玉龍是特種兵出身,這叫人驚訝。我想,李玉龍恐怕就是那種海軍陸戰隊裡的剽悍漢子吧,高大強壯,酷。不過我不清楚他怎麼會捨棄部隊政委不幹,轉而投身教育的。這是一個謎,甚至在我們一群朋友中間,就成了一個傳奇。

而事情就是這麼奇妙,李玉龍把范美忠拉到了《教師之友》雜誌,而范美忠把我們這群身為教師卻認為中國沒有教育的人,拉到了《教師之友》周圍。

2003年的深秋,一個雨夜,我還在辦公室,突然手機響了。電話是郭初陽打來的,他跟蔡少軍在成都,和李玉龍范美忠喝酒呢。隔著電話,我仍舊可以聽到范美忠的大嗓門,似乎在討論某一部電影。我想見老范昂首高談的模樣,不由失笑。接下去我跟李玉龍寒暄了幾句,因為是初次通話,我不免還有些拘謹。寒暄的內容忘記了,只記得李玉龍富有特色的爽朗笑聲。這以後,我愈去愈遠,終於陷入教育的泥潭,卻也不想拔足。

我始終不明白的是他們對教育的熱情,一種宗教般的虔誠。劉支書助理說李玉龍和范美忠,一談到教育,就兩眼放綠光。我覺得,他們對於教育,就像談戀愛,且是耳鬢廝磨、如膠似漆、長命無絕衰的那種熱戀。按說熱戀需要的是激情吧,而激情總是短暫的吧,可是他們兩個,竟然樂此不疲,從來沒有厭倦了、失望了這樣的情緒。這一點,我到現在還不能理解。我真的不能理解。郭初陽說,他認真教書,很多時候只是因為對職業的尊重,這跟他為人的嚴謹和對技藝的執著追求有關,他曾經引用黃燦然論王寅的詞語自況:「一個精彩的炫技者」。而我現在也關心一些教育,也做一些小事情,那僅僅因為我明白了,人活著,總得做一點事情。《教師之友》被清洗改組之後,李玉龍曾經來過紹興,倏忽來去,我們作了一夜深談。我對自己從事的教育的感情淡漠是無法改變了,但是李玉龍說的一句話卻令我心中一動:人活著,總得做一點事情。

這個觀念後來越來越清晰,不久前一個晚上在杭州楓林晚書店聽完朱學勤的講座,人們提到了朱學勤的一句話:寧可十年不將軍,不可一日不拱卒。這個意思,傅國湧先生用另一個詞語表達:得寸進寸。總而言之,就是做一點事情,哪怕這個事情是微小的,是芥末般不起眼的。

現在,《教師之友》被改組已經過去整整一年了,我回憶這一年,並不是為了感傷或者憤懣。求仁得仁又何怨,面對一個強大的利益集團的時候,失敗或許在所難免。問題在於,很多事情,我們知道必然失敗,但我們還是要這樣去做的。再者,通過這件事情,我們看得更加清楚了,對於人,對於事,我們獲得了更為清醒的認知。魯迅在《吶喊自序》裡面說,誰也不是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的英雄。這一點,我從來都是這樣認為的,所以我不喜歡用啟蒙這個詞語,這個詞裡面隱含著知識者高人一頭的精英意識。這個世界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我不敢說啟蒙,我只是盡力表達我的真實想法,便好了。

我把這一年以來李玉龍和范美忠做的事情羅列如下,作為一段日子的記錄。我不相信這些事情有永垂不朽的意義,我只是相信對於中國非人的教育而言,這些事情自有其不可替代的價值在。

  2004年1月,《教師之友》刊出「那一代」專題,對魏書生、錢夢龍、於漪這三位巨頭進行批判,引起了熱烈爭論。
  2004年3月,刊出對「那一代」繼續討論的文章,其中包括肖雪慧先生的文章。
  2004年4月,徐州會議,第一回青年教師論壇。場面熱烈。
  2004年6月,《教師之友》專題,談教師的知識結構。
  2004年8月,「教師之友」第一屆高級研修班,在江蘇寶應舉辦。崔衛平先生等學者講課。
 2004年11月,網友抗議《教師之友》編輯部被清洗,傅國湧先生撰文支持。
  2004年12月,《教師之友》紀念專號。一個時代終結。
  2005年初,李玉龍范美忠創辦網刊《教育飛船》;繼《教師之友》編輯部被改組之後,教育在線《教師之友》論壇遭到關閉;不久第一線教育論壇成立。
  2005年7月,第一線教師高級研修班,在成都升庵中學舉辦。夏中義教授講課。

《教師之友》編輯部的被改組,在我們這麼大的國家,實在不算一件多麼大的事情,你看《南方週末》,不知道被改組了幾次了。最近的一個消息是關於《新 ◎京◎報》的,也終於淪陷了。區區一個《教師之友》,又算得了什麼呢?范美忠又一次失業,又算得了什麼呢?

六、 過客

我曾經批評老范的文章沒有文體感。有陣子他寫東西十分隨意而凌亂,一篇文章顛來倒去,意思繁複。他的文字有時是斷續的,突如其來,如奇峰突起。突如其來的意思是這個想法在文章中如峭壁陡起而沒有任何預兆。或者就這麼說,他根本就不在乎起承轉合。是什麼,想到什麼,就說什麼。這種對待文章的態度,跟我還是有大的不同。儘管我現在也認為寫文章就是為了表達某個想法,某種情緒,但是我對文字本身有一點想法,我追求較為流利的文字,我希望自己有一種語言,這種語言有如下特徵,比如,它是真實的,是生活化的。

不過後來我想,我還是將寫作看作有些類似於某一門手藝的東西,所以我在乎我的表達語言。而美忠在乎的是其精神內核,得意忘言,直指內核,「言」在他那裏,跟這個「意」是同一回事。也因為這個,他的文章總是密集的,充滿了精神之流。

這些年來,范美忠一直在他的精神之旅中獨自跋涉,他有彷徨,有焦慮,也有內心軟弱的時候,慶幸的一點是,他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卻從來沒有因此而傷害他的思想,所謂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此其之謂乎?非但如此,他還一直處在對自己的不斷超越之中。

2002年,當美忠寫出《過客:行走反抗虛無》一文時,我覺得他到達了他的一個高峰。就像一個鐘擺,到了其最高點。較長的一段時間裏,我認為他這篇闡釋文章,是他最好的文章。之前他也有過許多文章,都不錯,比如評村上春樹的,拈出一句「現代人的孤獨與失魂」,可謂中的,村上在世紀之交的中國流行,有其理路可尋;比如評余華的三個長篇,《:讓人恐懼與顫慄的童年世界》、《虛假而失敗的》、《:日常喜劇.生活掙扎》,對余華的創作做了整體觀照。我覺得老范對當代作家有著清晰的認識,寥寥幾句都能切中要害。對余華的評價,我基本認同,因為余華是我當初曾經喜歡的作家,花過很多時間閱讀和思考。我覺得余華從當年的那個冷酷暴力的描述者,到《活著》裡面的達觀,事實上是一種逃亡。因為余華不夠強大,他不可能始終正視這個陰寒冷酷的世界。《活著》裡面對苦難的那種視角,處之淡然,事實上就是劉小楓在《拯救與逍遙》裡所說的,將心靈化作了石頭。

范美忠在01年到03年,寫的文章不少,包括那篇題目很大,實際上還欠嚴謹的《當代中國文壇何以產生不了大師》,也包括那篇叫人驚服的《詩人何為:讀》。但我始終認為最好的便是這篇《過客》的闡釋。有人說魯迅的哲學在《野草》裡,范美忠直覺的把握了魯迅的生命感悟,一氣成文,圓融自足,這是一種他別的文章所不具備的完滿。正如范美忠評價《過客》的那句:「用如此短的篇幅對整個人生做了如此深刻的思索,涵蓋了如此深廣的內容也同樣讓人吃驚。」我同樣用這句話來評價他這篇文章。

有朋友說,范美忠不是對闡說魯迅有興趣,而是對闡說他自己有興趣。這句話說得頗有幾分道理。因為范美忠在精神氣質上,找到了魯迅這個同類。於仲達有文章叫做《散落在民間的精神兄弟》,他的感覺很敏銳,他們就屬於這麼一個共同的精神群落。關於范美忠對魯迅的推崇,甚至還有這麼一個傳說,據說在范美忠面前不能提魯迅的一個「不」 字,提了他就跟你急。傳說而已,事實上范美忠不可能是一個一切以魯迅的是非為是非的人,他的文章,也不是因循著魯迅的話語無法突破,在他對魯迅的闡說中,有著他自己生命感受的深深烙印。這一點可看作是范美忠的高度,也是一些擁魯的年輕知識者的命門,他們既已將魯迅作為自己的精神資源,他們也就掉入魯迅的是非之中,他們的話語其實便是魯迅的話語,魯迅促成了他們的深刻,也導致了他們的局限。

這個四處流浪居無定所的范美忠,這個活在他自己的精神世界中的范美忠,就不僅僅是那個「不,我不能停下,我還是走好」的過客的現代版本。范美忠是最合適的《野草》闡釋者,他也在這一闡釋中完成了對自己的一種超越。我在讀完范美忠闡釋《野草》的一系列文章之後,感到以前被我目為牛人的一些魯迅研究者,基本上跟魯迅、跟直覺的生命感悟,還隔著不止一層。范美忠有一種穿透性,直抵本質。
  

2005 年,是我一個應接不暇的年份。范美忠的《野草》闡釋一篇接一篇出來,每一篇我都是最早的讀者之一,每一篇都要叫我花上很大的心力。令人驚訝的是,無論是《死火》,還是《墓碣文》,還是《復仇》,范美忠每一篇都幾乎不重複他自己。距范美忠寫出《:行走反抗虛無》一文,時隔3年。

我認為《過客》一文是范美忠當時的極限,而現在,他是在穿越這個極限,到了一個嶄新的高度。且容我引用一長段范美忠的文字,對《墓碣文》中這幾句話的解釋「於浩歌狂熱之際中寒;於天上看見深淵。於一切眼中看見無所有;於無所希望中得救。…………」。范美忠說:「這是生命哲學的詩化表達是存在之思。彷彿物理學和數學當中利用公式來對紛繁複雜的自然現象進行把握,拋棄了很多具體的原因和內容,比如可能是在醉酒高歌之際,可能是在兩性情愛正濃之時,可能是在仁義道德之下洞察到了人性的醜陋之時,也可能是在世俗意義上的成功的顛峰之時感到了一種寒冷,窺視到了虛無的深淵,感受到了當下所擁有的一切形而下的成功和滿足是如此的虛幻短暫和不可把握,轉瞬即逝。這種無所有,歸根到底在於所謂生活的表層的現象界的短暫和虛幻性質,這種生命敏感是對文化倫理的家園的意義安全網的穿透,是一種走向地獄的勇者氣質,達到一種存在和生命最深處的本真體驗,是一種內在的深層的心理感覺,是存在的去蔽和敞亮,然後在存在的真實境遇中找到真正的拯救之道,問題在於如何於無所希望中得救?這裡出現了一個空缺,從邏輯上講,這裡也說不通,如果說前面是一種生存悖論式的生命感受和存在感覺的體驗式表達,無須理由和論證的話,那麼得救之道就必須給出理由和解釋了,難道僅僅是作者在深淵當中內心的一種渴望,其實作者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得救?這種從深淵到天堂的一躍如何實現?」

對於這樣的言說,我是沒有能力再來評述了。因為這是我不能到達的高度。回想美忠起意要寫這一組文章的時候,給我打來電話,邀我一起來做這個事情。我推謝不能。我跟范美忠說,魯迅《野草》的語言本身便是敞亮與去蔽,他已經直接達到了,何必再去闡釋。一則這是我為自己的不能推諉,一則也是我真實的想法。所以當他的闡釋文章不斷出來,而且每一篇都不重複,且拋開了所有以往的闡釋者的時候,我剩下的唯有驚異。  

不過,我最推崇的還是范美忠《:反思精英心態和超越啟蒙》一文。前此的文章,范美忠還在很大程度上是一個魯迅的闡釋者,在這裡,他開始超越魯迅的局限。反思包括兩個方面,一個是對「啟蒙」的超越,一個是對仇恨的超越。

何謂啟蒙,啟蒙者究竟應該以怎樣的姿態?人民到底是否「庸眾」?范美忠看到了魯迅不恰當的精英主義啟蒙心態,這跟魯迅身上的尼采超人哲學也有關係,魯迅 「企圖以超人哲學鑄就強魂,在極度孤獨中獲得擔當社會責任和進行精神創造的力量和勇氣;同時,以一種我即上帝的超人姿態抗衡個體的虛無;以這種姿態對庸眾進行蔑視,保持一種高度自我不顧世俗的特立獨行的人格、思想和行為」,而人類究竟不是上帝,所以啟蒙的姿態不是高高在上真理在我,而應該是平等的,謙卑的。在這篇文章中,范美忠關於啟蒙講了5點,究而言之是謙卑的低姿態、平等、自啟蒙,以及認識到社會進步的緩慢性而有行動的勇氣責任的擔當。我在讀到這裡的時候,由衷的為范美忠感到高興,因為這不僅是對魯迅思想的反思,也是他對自己過去的反思。那種疾風暴雨式的思想革命固然有其合理,而社會的進步恰如抽絲剝繭,是一個緩慢的漸進的過程,魯迅說「中間物」,說明他其實也認識到了這一點。

對仇恨的超越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范美忠找到了嶄新的精神資源。「對上帝的信仰讓人認識到自己的渺小和有限而變得謙卑;認識到人與人都是平等的,我們沒有權力蔑視他人;認識到我們都是有罪的,所以懺悔反思自身也是必須的,自己不具有反思和批判的赦免權」,愛和寬容作為一種柔弱的力量,來替代仇恨,或許是另一條道路。一則,仇恨和暴力已經被證明不能解決問題,推翻一個暴君,取而代之的將是另一個暴君。又則,別人的罪,也正是我們自身的罪,所以不要問喪鐘為誰而鳴,喪鐘為你而鳴。 

寫到這裡的時候,我記起幾天前跟范美忠的一次通話。他說最近苦惱於寫不出《野草》其他篇甚的闡釋文字了。其實我知道,他不是寫不出,而是他在為無法在近期內超越他自己所達到的精神高度而苦惱。這我理解,對於一個魯迅所謂的「精神界戰士」,他面對的對手,很多情況下只是他自己。他並不為除此以外的任何東西寫作。

但我顯然對范美忠有著更多的期待,比如,我希望看到他闡釋《吶喊》和《彷徨》的文章。我還想說一句,我的朋友范美忠,就是一個在自己的精神之旅中跋涉而不停步的范美忠,就是那個過客說的:然而我不能!我只得走。我還是走好罷……這種跋涉本身,就是力量。

2006年1月7日 網友:阿啃1919(http://www.dajiyuan.com)

相關新聞
華明:從「范跑跑」「余眼淚」網絡爆紅說開去
李大立:別讓道德討論轉移了視線
【熱點互動】地震先跑 教師炒魷魚(2)
【熱點互動】地震先跑 教師炒魷魚(3)
如果您有新聞線索或資料給大紀元,請進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