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評退黨徵文》姥爺家六十年多舛命運記

李玉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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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9月18日訊】姥爺過世三十年了,他的六個兒女中也有五位已然作古,包括我的母親在內。姥爺家祖、父輩兩代人,隨著近六十年歷史的變遷而起伏跌宕的命運,充滿了悲歡離合、酸甜苦辣,令我們晚輩都不堪回首。

篇一 姥爺自己的故事

姥爺出身貧寒,養家餬口的生計是背著包袱在地攤上賣布頭、針頭線腦。唯一值錢的是那輛每天馱著包袱的自行車,母親考取了女子中學,姥爺賣了車給女兒交的學費。

姥爺寫過明史專著

姥爺的親娘死得早,又因為自己脾氣犟,有了後娘和弟妹後,在家中的日子開始難過了,親爹也沒能供他讀中學。就是靠的這點兒高小文化程度,讓他日後能「讀書破萬卷」,居然通曉中國歷史。我印象中的姥爺,何時見到都是手不釋卷,而且看的是那種豎版的古書,都是他從舊書攤上淘換來的。

常見姥爺撩起床上的鋪蓋,在露出半截的床板上鋪好紙墨,端端正正地坐在板凳上寫字。聽表哥說姥爺在寫書,寫明史。我納悶,明朝的歷史早有史書了,從教科書裡都讀過了,還用你這師出無名的老頭兒來寫?姥爺說,歷史的範疇大,可不只是你們學堂裡的那點兒東西,其中大大小小、是是非非、真真假假的事多了。我不明白,乾嘛非寫明朝的?前面的漢唐,後面的大清,都比它輝煌。姥爺說,明朝有不少珍貴的東西沒反映出來,後人再不重視,就失傳了,那對不起列祖列宗啊。

表哥念叨過,姥爺找過出版社請求給他出書,但是沒有一家出版社接過他的書稿。現在回想起來,姥爺真是不識時務了。那個年月裡即便有編輯感興趣,文稿的內容十有八九不符合出版的要求。姥爺的歷史觀如果和中共的唯物歷史觀完全一致的話,大概就不會自己寫書了。他當時一定是想寫一些與公開發行的史書內容有悖的東西,或者缺失的或者失真的內容,想還原、歸正一些史實,起碼是拾遺補缺吧。他不明白,中共建政以來,一直在有意地篡改歷史,編寫了一本本歪曲事實、顛倒黑白的歷史教科書,為的是給中國人徹底「洗腦」。為此,他們犬養了一幫自己的御用文人,圈外的人哪能涉足?

吃了出版社的閉門羹後,姥爺停筆了,也閉嘴了。文革時,孫男弟女批判他「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封資修名利思想,飯桌上時常氣得老爺子甩出一句「不通氣的煙袋!」就撂下碗筷進自己的小屋裡去了。書稿在官方出版部門那裡遭了白眼,姥爺自認為是人微言輕。但在家裡,為此動不動就遭晚輩的挖苦,他的斯文、尊嚴在兒孫面前徹底掃地了,晚年的姥爺整天沒有一句話,家裡人叫他「老怪物」。

哎!我時常惦記那些書稿,不知道還在不在?就是那筆書法也夠給我們當字帖用的。那會兒怎麼沒和姥爺細聊聊,聽聽他到底寫了些什麼?我們這群「不通氣的煙袋!」沒有一個拿他寫書當回事的,那書稿的命運也只能隨主人一同湮滅灰飛了。

姥爺的四男、二女

姥爺一輩子勤奮讀書做學問,自學成才,但懷才不遇,自然把希望寄託在了孩子們身上。

姥姥生了四個兒子、二個女兒,差一點就像老百姓說的「五男二女活菩薩」了。大舅十幾歲上害肺結核死了;二舅流亡海外定居加拿大,是兄妹中唯一還在世的一位;三舅從小逃學、打架,做了一輩子工人;四舅才貌雙全,還沒娶妻生子呢,就死在監獄裡了;母親讀過女子高中,但受苦受累一輩子;小姨被打成右派,自己受罪不說,她的孩子還跟著她倒了大霉。

尼克松訪華,姥爺不許出家門

六個孩子當中,二舅是讓姥爺抱期望最大的兒子了。他小時候,怕染上大舅的結核病,姥爺讓他到溫暖濕潤的南方去求學了。二舅在南京接受了高等教育,還專門進修過兩年英語。後來他在國民黨軍隊裡做了文職官員,其實就是一名工程師。抗日時二舅回家探過親,讓姥爺在親戚朋友、左鄰右舍面前風光了一把,這是姥爺這一生中最為揚眉吐氣的一刻了。

49年二舅流亡海外後,就中斷了和大陸一切親朋好友的聯繫。他去了哪個國家、在那裡幹甚麼,甚至是死是活,家人一概不知。但是姥爺被政府視為「海外敵特」直系親屬,受安全部門監控。尼克松訪華時,警察上門「關照」姥爺:這些天裡,你在家老老實實呆著,不許亂說亂動。那會兒姥爺已經八十歲了,提出每天要去公園溜早活動活動身腿。警察回話:等尼克松走了再說!姥爺打發孫子把母親喊過去有話說:莫非你二哥還活著,要不政府怎麼還跟我沒完沒了?母親沒攔他高興,哄他吃寬心丸:尼克松這個美帝頭號敵人都來了,您兒子不過是老蔣的蝦兵蟹將,快有盼頭了!聽表哥說,他爺爺被軟禁在家那幾天,不但沒發脾氣,還哼了幾天小曲,不知為的是哪般?事後母親說,你姥爺想兒子快想瘋了!

尼克松走後,他的特使基辛格來來去去好幾趟了,也沒見警察對姥爺有過好臉。二十年後,他的老二才回來,那時候姥爺早已不在人世了,他沒能熬到閉眼之前見上兒子一面。

姥爺:我的兩個好兒子,都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小舅我沒見過,但是大人們老是背地裡嘀咕他。他的模樣只從相片裡見過,一副英姿勃勃、年輕有為的樣子。但因為他年紀輕輕就死了,總是有些震驚,長輩們對他的只言片語格外讓我們留意。母親說,五十年代小舅以回族少數民族的身份被抽調到民族工作隊派往大西南工作。當時都認為這是黨組織的信任,一家人挺高興。但他走後幾年沒音信,追問之下得到回信兒:他因違反民族政策死在監獄裡了。姥爺說,我的兒子我知道,我不信他能犯下死罪!

俗話說;財帛兒女動人心。跑到外面的二舅和死在獄裡的小舅,讓姥爺經歷了生離死別的滋味。對這兩個兒子,真是說不清,道不明!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二舅和小舅,讓他到死都閉不上眼。

篇二 好人二舅

我第一次見到二舅的時候,他已經是七、八十歲的老人了。在機場候機樓門口,母親踮著腳尖,雙手摟著他的脖子,二舅擁著她,兄妹倆抱頭痛哭。看著這一幕,我們在一旁的小字輩眼圈也發紅了。他們骨肉離別四十多年,都垂垂老矣!從海外飛來的二舅除了相貌與母親極為相像外,沒給我留下甚麼太多的印象。儘管我接受了他的美金禮包,但還是從心底對他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怨恨。因為在此之前,我們沒吃過他的一塊糖,卻被他連累得多年不得安生。這位從未見過面的二舅,足足嚇唬了我們四十年。

母親在世時,我是替她老人家盡義務去看望二舅的。那時候一提這個二舅就心煩,母親一輩子很少對人說過軟話,但叫我代她去看望二舅的事幾近央求。現在母親不在了,我照舊探訪。當我走近這位二舅後,才發現這是一位可親可敬的老人,和他在一起聊天是一種享受。二舅是他們那輩人裡唯一還在世的一位了,每次和這位老壽星告別,都有「見了這面,是否還能再見下一面」的念頭,但是這樣告別了五、六次了,還可能再見。

沒撤離大陸前的二舅

國共內戰期間,二舅被國民黨軍隊派往香港,向英國購買設備器材。二舅說,去香港那幾年他經手的是些大宗生意,但從沒動過貪污揩油的念頭。按月領軍餉,夠養活一家人就知足了。期間他收到過幾根金條,來人是他的部下,說按我們這行的規矩,買賣金額的百分之十給大家分利了,是合理傭金,這幾根金條是你的一份。二舅說雖然當時國民黨內部貪污腐敗成風,但是他不想沾邊,這分明是發國難財嘛,愧對良心。出於情面,他對送金條的部下只能說「謝謝」。不收,怕得罪手下弟兄們,今後無法共事。他說自己一想起這幾根金條,心裡就不舒服。

昆明機場關閉了,二舅的航班泡湯了

49年底中共軍隊進軍西南,逼近昆明。隨蔣介石飛台灣已經來不及了,他們接到命令各自就近撤離大陸。當時飛往香港的機票用金條都買不到,紙幣早就毛得成了廢紙。

二舅去找机票的當口,在昆明机場遇到一位在這裡工作的小學同學。要說真巧了,昆明离北京萬里之遙,事隔多年,居然在這兒碰見了!多虧了這位小學同學幫忙,才搞到了三個座位,但不是同一航班的。一個座位是晚上飛,另兩個座位是次日的航班。舅媽肚裡懷著表哥,手牽著兩歲的小表姐,算一個座位先飛了,說好了在香港那邊等著二舅和孩子會齊。

舅媽的那趟航班起飛後六小時,解放軍占領了昆明,機場關閉了,二舅的航班泡湯了。舅媽乘坐的那趟航班竟是昆明機場在民國時期飛往香港的最後一趟航班。二舅帶著兩個學齡前的表姐,隨著諸多難民輾轉一年後,才到香港與舅媽團聚。

逃生的一年裡 充滿了心酸、眼淚和父愛

二表姐每次見到我,都會不由自主地提到父親領著她和大姐一起逃難的那段日子。對於她們姐妹倆來說,那是充滿了心酸、眼淚和父愛的一年,所以何時說起都會感慨不已。那一年她四、五歲,大姐六、七歲,父親帶著她姐妹倆沒搭上航班,開始了逃難的日子。因為大陸對外都封關了,出逃無望,他們只好往內地走。最近的能投奔的只有外公家,他們是西南的大商戶,肯定是共產黨鬥爭的對象。明知他們日後凶多吉少,投奔那裡不是好去處,但是眼下沒有別的路可走。

當時兵荒馬亂,二舅怕跑丟了孩子,就用繩子把兩個女兒一左一右拴在自己胳膊上,身後背著一個盛著全部家當的箱子。二舅人長得個子又高,這副摸樣很惹眼。一路上有人勸二舅,你這樣逃難,目標大,太累贅,弄不好大人孩子都沒有活路。二舅說,我寧肯捨了自己,也不能扔下孩子。他們住過大車店、馬棚、破廟、山洞、野外……。我真的難以想象,一個年輕的父親,拉扯著兩個尚未懂事的女兒,是怎樣經歷的日日夜夜?二舅說,一路上,我們身上的虱子滾成了蛋。

幾個月後爺仨終於到了外公家。外公知道女婿帶著兩個外孫女千辛萬苦才奔到家門,真是悲喜交加。老人把家裡值錢的細軟都找出來交給了女婿,叫他不要在此久留,快去香港找他們娘兒幾個。外公也勸女婿,暫把孩子放下,自己先走,待那邊安頓好了再回來接她們。二舅深感時局嚴重,他估計沒有再回來的機會了,所以決定還是帶著孩子一起走。

幸虧有了岳父給的首飾銀兩,有人幫忙,買通了郵車,爺仨輾轉半年,終於到了香港。二舅說,他是花岳父的重金買了一條生路。按照香港的地址找到二舅媽住的門上時,鄰居以為這是三個叫花子,硬是幾次不讓上門,放狗往外轟。

在香港落腳

我問過二舅,怎麼沒追隨老蔣去台灣?二舅說,戰亂的動蕩日子讓他煩透了,從學校門出來就沒有太平日子過。另外,國民黨內部貪污腐敗,自己就把自己搞垮了一半!我對國民黨失去了信心,是借撤離大陸的機會躲開了。實際上從49年以後,二舅已經徹底脫離了軍界,和國民黨也沒有任何瓜葛了。他「卸甲」了,但無法「歸田」,只好作為一介草民帶著妻子兒女在海外飄泊謀生。

在香港,二舅媽帶著孩子用外公給的剩餘銀兩做些小生意,二舅能教書,一家人勉強度日。

去馬來西亞謀生 遭中共的追殺

二舅相信「吉人自有天相」。有人介紹他去馬來西亞應聘教書。他能教英語、國語、數學,因此被馬來西亞政府聘用了,隨後舉家遷往馬來西亞。幾年後他謀得中學校長一職。在校的教員月薪二、三百塊,而二舅的月薪過千,另外還配給他一套帶有三個衛生間的大房子和轎車。在馬來西亞的那段日子,一家人衣食無憂,對大人孩子來說,都是一段願意回憶的快樂時光。

1956年,中共勢力滲透到印尼,挑動印尼共產黨游擊隊在相鄰的馬來西亞邊界上製造武裝摩擦,其主要目的是襲擊消滅蔣介石的「國民黨軍隊殘餘勢力」。二舅一家人自然是打擊目標。表姐說,印尼過來的游擊隊,開著摩托,對著偵查好的目標投上幾顆手榴彈就跑,一戶戶人家慘遭殺害。

被迫移民加拿大

二舅一家人49年險些身陷囹圄,噩夢剛剛過去,中共的槍彈又追殺到跟前。

危難時,二舅的「吉人自有天相」又應驗了。表哥的加拿大籍老師,建議讓表哥這個聰明絕頂的孩子去加拿大讀書深造,並提出願意為二舅一家人擔保移民加拿大。就這樣,一家人遷往加拿大。二舅在一家公司謀到了一個工程師職位,邊學邊幹,直到退休。儘管當初一家人是迫不得已來的加拿大,但是二舅移民加拿大後從沒後悔過,他慶幸一家人不但躲過了劫難,還安居樂業有了今天的這份好日子。皈依基督教後,他把這視為主的恩賜,祈禱時常為此感恩。

二舅媽:離共產黨遠點兒,要不沒踏實日子過!

連母親都沒見過二舅媽,只聽說二哥娶了位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娘家是大財主。姥爺說:「我家祖墳上還有點兒風水,老二算光宗耀祖了。」遺憾的是,進門的兒媳婦還沒來得及拜見公婆呢,就隨夫君浪跡天涯了。

二舅信基督,舅媽拜觀音。表哥告訴我,舅媽生他的前一天做了一個清楚的夢:在古代的一座大宮殿里,有四根高大的柱子,每根柱子上纏繞著青白兩色的龍。舅媽想知道那是真的活龍還是雕畫的假龍,就上前去摸,被摸到的那條白龍張開嘴咬住了她的胳膊,舅媽被嚇醒了,第二天表哥降生了。表哥說,他的名字應該叫白龍,因為自己就是那條白龍轉生的。

當年一家人是走是留?舅媽臨產,表哥在娘肚子裡過了預產期,舅媽說,孩子出生了,就不走了。沒想到孩子遲遲不出世,倒很快有了三張珍貴的機票,舅媽安抵香港後,找到二舅的朋友幫忙安頓下來,平安產下兒子。表哥說當初他賴在娘肚子裡兩個星期不出來,日後救了一家人。舅媽說,這是天意,命不該絕。

從大陸虎口脫險,移民加拿大安居樂業,對這兩步高棋,表哥表姐都認為老媽功不可沒。他們記住母親生前掛在嘴邊的一句話:「離共產黨遠點兒,要不沒踏實日子過!」八十年代,表哥表姐們通過官方、私下等多種渠道打聽過外公的下落,都沒回音。舅媽說:「還用問,不把人整死,財產怎麼到手啊?我家是大戶,共產的目標,不會有活路的!沒准兒滅門九族了!」

篇三 姥爺最疼愛的兩個孩子:母親和二舅

從母親的嘴裡聽到過不少二舅的故事,當然都是他年輕時的事。母親的二哥,早年是母親心目中的偶像,後來是母親的精神支柱。九十年代,他們倆來往的書信大概夠寫一本小說的,可惜兩邊的子女們都沒拿那些老事、老話當回事,當作廢紙扔了。二舅和母親是姥爺膝下最愛念書的兩個孩子,功課好,都考取了免交學雜費的名牌中學。他倆之間感情也好,都受長輩的疼愛。

小時候一聽見母親念叨二舅,父親一定會在旁邊攔話:「少跟孩子們說這些沒用的事,不是沒病找病嗎?」隨後母親趕緊叮囑我們:「千萬別到外面說去,能捅婁子呀!」

履歷表里故意不填寫二舅

後來我們兄妹幾個在填寫個人履歷的社會關係時,都按照父母的意願,有意漏掉了這位二舅,乾脆母系的親戚一個不往上寫,省得引火燒身。但是各個心裡都清楚,我們家有「海外關係」。在家裡從來沒正經說過該怎樣處置這個「海外關係」,誰都不願意挑開這個沈重的話題說,但心照不宣。在這點上,我們特別聽話,父母只告訴了一次就記住了,在一切檔案上沒留下過二舅的痕跡。多年後我問母親:當初你們怎麼像吃了豹子膽似的,敢向黨組織隱瞞這麼重大的社會關係?她說,事先彙報和事後被檢舉出來都沒好果子吃。裝傻充愣能混過去了,就算你們揀了便宜;要是露餡了,就說不知道,都推到我們大人身上。母親像只老母雞似的,讓她的「幼雛」偎在她的「翅膀」底下。說實在的,也就是我家人走運,姥爺活著,三舅一大家人都在,哪個人那裡不是導火索,可能不知道嗎?

從來沒見過面的二舅,像懸在頭上的一個雷

那個年月裡,這類問題一旦被清查出來,全家人有一個算一個,檔案裡除了要加重注明你的海外關係外,還得說明這是你曾有意向黨組織隱瞞過的重大歷史問題。換句話說,你政治上不老實、不可靠,今後永遠不能被信任、重用,即使你有天大的本事。當時我們直接面臨的就是求學、就業、配偶這些人生中的大事。背著「隱瞞歷史」的政治污點,你在這個社會裡成為入了另冊的人,上面提到的三件大事都要降低好幾檔。隨著我們慢慢長大,母親嘴裡的二舅在我們心裡投下的陰影越來越大。每到填表,從當初的心裡一忽悠,逐漸演變為後來的無名恐懼,覺得自己像做了賊似的,隨時會被人揪出來示眾。那一刻,對這個倒霉的二舅只剩下恨了。萬幸的是我們一家人裡沒有在政府要害部門工作的,政審沒深入到調查祖宗八代,爹媽的賭注「中彩」了,懸在我們頭上的這顆雷沒炸。

三舅一家人受了二舅的連累

而三舅一家人就沒這麼幸運了,我的姥爺是表哥們的爺爺,他們祖孫三代住在一起,這麼近的關係不好躲開。如果爺爺在國家安全部門掛了號,兒子、孫子難脫干系。三舅和幾個表兄兩代人,始終在新的城市貧民階層裡生存,至今窮困潦倒。文革後,因為要體現「可教育好的子女」政策的落實,四表弟被破格吸收為中共黨員。他入黨後沒當官,也沒發財,照樣「下崗」失業,自謀生路。那張靠汗水和心計換來的黨票,沒給他帶來甚麼實惠,倒是白交了幾十年的黨費。表弟不明白,那張黨票是共產黨給自己臉上貼金用的,而放在他身上是擺設。

大陸的一幫子窮親戚

大陸的一幫子窮親戚,大概也沒少讓二舅在二舅媽面前「為難」。從八十年代建立了聯繫後,二舅每年都給大陸的妹妹、弟弟匯錢,逢年過節好幾次。我們原以為二舅他們海外人都闊得很,到了加拿大才知道,二舅領取的退休金不多。他五十多歲來加拿大工作,是從零開始的。繳納的各項保險金額年頭少,自然退休金少,但一家人的衣食住行沒問題。他從沒向國內的親戚報過窮,總是有求必應。為給姥爺、姥姥修墳立碑,三舅沒少跟二舅要錢。母親提醒過,那裡面有不少花帳。二舅說,有點就有點吧,咱爸到底是他給養老送終的。母親說三舅不孝順,二舅說,他為我倒霉比你們更大,就給點兒補償吧。你們誰有困難可以跟我張嘴。

母親向二舅張嘴要過錢

一向清高「萬事不求人」的母親還真向二舅張過一回嘴。當時政府為吸納外匯,搞了一個鼓勵政策:僑匯券積攢到一定數額,可以平價購買市場上奇缺的傢具。母親一輩子想有個寫字檯,其實對她來說沒甚麼實際意義了,就是想圓自己這輩子的一個夢。除了能買一個寫字檯,剩餘的僑匯券還夠買一個大衣櫃的,當然母親兩樣都想要,但是錢不夠。

我記得,直到我出嫁時,家裡都沒有一個像樣的箱子,更別說衣櫃了。幾個結實點兒的木頭箱子,都讓我們幾個孩子上山下鄉帶走了。我往火車站托運箱子的時候心裡挺難受的,家裡從這個箱子裡掏出的衣物都還堆在床鋪旮旯沒處放呢。父母說,你們幾個沒病沒災的比甚麼都強,放心走你的吧,再多打一個包袱就行了。

母親跟我們幾個孩子念叨過僑匯券能優惠買傢具的事,是想讓孩子們給湊點兒錢,我們都沒往心裡去。當時各個小家庭正在建巢,用錢的地方多,也是自顧不暇。其實這都不是理由,還是兒女們孝心不夠,不懂事啊。那時父親已經去世了,沒給母親留下一分錢的積蓄;沒有了父親的退休金,母親基本是靠各家兒女給生活費過活。

母親經過了好長時間的掂量後,忐忑不安地向二舅張了嘴。二舅很快把買兩樣傢具的錢都匯來了。兩件木質傢具擺在母親房裡的時候,她給每一個「來訪者」打開櫃門,拉開抽屜,著實顯擺了一陣子。一晃十幾年過去了,兩樣傢具好像有二舅的影子在後面,跟母親作伴。可惜後來女兒給母親裝修房子換傢具時,那張寫字檯和大衣櫃一同被掃地出門了,母親為此傷心了好一陣子。

篇四 小姨和她的孩子們

小姨是小學老師,反右運動進入尾聲了,說是清查漏網右派時把她划進去的。她們區裡小教系統揪出的右派人數不夠指標,查漏網右派時,校黨支部書記借機,把給他提過意見的小姨的名字報上去了。小姨戴了「漏網右派」帽子後,被下放到農場勞動改造。

那時小姨的兩個兒子還沒上學,唯一的女兒剛剛上初中。小姨一走,這個家就全扔給姨父了。他上班早出晚歸,老婆是右派,自己不但要夾著尾巴做人,還要加倍努力工作才行。

那些年裡兩個小表弟像流浪兒一樣沒人管。有時我放學回來能看見他倆。從他們家到我家,乘公交車有十幾站的路,小哥倆沒錢坐車,常走上好幾個鐘頭才能到。母親會招呼他們吃飽飯,再一人給一毛錢,是回家坐車的票錢。送往衚衕口的路上一再叮嚀:「坐車回家,別叫你爸著急!上車要打車票啊,餓死不能做賊聽見了嗎?」

我跟著父母常去小姨家,印象中她家時常沒人。見到門窗都開著,母親埋怨倆孩子貪玩不管不顧。父親說,這家裡還有甚麼啊?招不了賊。我們常坐在床鋪上等小哥倆回來,他們是不餓肚子不回家的。一見到是我們,高興得又蹦又跳,因為知道有好東西吃,還有小錢花。

床底下的一瓶「老白乾」

有一次父親催著要走了,大表弟先是抱著父親的腿不讓走,後來進裡屋鑽到床底下掏出一瓶酒,抱到父親面前說,大姨夫別走,給你酒喝。父親一看是瓶「老白乾」,問哪來的?表弟說是他爸爸帶回來讓他藏到床底下的。母親問,你爸喝酒了?倆人都搖頭。父親啥都沒說,叫表弟趕緊把酒放回原處,叮囑他放好,不許隨便再拿出來給人看了。路上聽父親說,這瓶酒肯定是小姨夫買來進貢用的,送去小姨的勞改農場,賄賂那些管教,為的是讓老婆在裡面少受點兒罪。

梅姐挺著八個月的身孕舉行的婚禮

記得是文革前的年月裡,有幾天母親和父親老嘀咕事,聽父親爭辯:「我不去,看不了!」一天母親出門回來,見她眼睛像哭過,嚇得我們都不敢吭氣。過後母親低聲告訴我們,梅姐結婚了。哎?我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啊?她和我親哥一般大,哥哥那年正準備高考呢。

多年後,母親才細說,那天梅姐是挺著八個月的身孕舉行的婚禮,前一天她滿18週歲,作了結婚登記。原來小姨下放勞改時,梅姐放假一人在家,那條街上一個被學校開除的社會青年,常從後窗跳進來糾纏她,見沒人管,誘姦了她。出事後男方家人不但沒有歉意,還放出威脅的話:勸你們別告,就是提上褲子不認賬,怎麼著!勞改的右派還挺狂!小姨怕嚷出去孩子大人臉上不好看,只好忍氣吞聲了。

梅姐讓流氓欺負的事,難怪母親哭,父親罵!梅姐是我父母兩邊家族裡相貌最漂亮的一位了,聰明可愛得像小公主似的。她來家裡,我們幾個小表妹在一旁老偷偷看這位美人。母親說,一朵花骨朵兒讓流氓給掐了,還再插在牛屎上讓你不死不活,作孽啊!父親說,那個窮家倒是沒丟東西,把大活人丟了!

那個表姐夫,我們至今叫他「大流氓」,從不和他來往。梅姐升入高一就退學了,養了兩個孩子,在街道小工廠當了一輩子工人。那個表姐夫惡習不改,照樣尋花問柳。他們打鬧了三十多年,最後實在湊合不下去了,還是離了婚。離婚登記的手續辦了,家可沒法分,還得湊合住在一套郊外的單元房裡。因為倆人都沒地方往外搬,都是提前退休的工人。

篇五 母親這輩人的晚年

人都有老的時候,但是老的年齡階段、界線越來越模糊不清了。說到晚年,大陸的親戚們,從三、四十歲就鬧著「提前退休」、「下崗待業」,「買斷工齡」、「低保」……總之衣食住行沒有保障。人還沒老呢,已經「慮後」了,老有所患,心態已然老矣。

如今國內,下輩人的生活如果沒有保障的話,直接影響上輩人的生存,因為有的家庭父母靠兒女養,有的家庭兒女還得靠父母養。

母親有幸住進醫院

母親沒有公費醫療。她晚年百病纏身,而醫藥費越來越高,要住醫院必須先繳支票。幸虧我們一幫兒女還算孝順,母親的醫藥費由兒女們均攤。一到交錢的時候,母親就嘆氣,將來你們老了看病指望誰啊?都是獨生子女。最早還有兒女搭腔:「您就少操心吧,有黨、有組織管呢,怕甚麼?」這些年聽不見了,說話的人現在自己也年紀不輕了,除老毛病加重外還另添了新病,看病比母親那時還難。管用的藥得自費,不管用的藥,藥價也漲得離譜。這會兒「黨的好兒女」心裡能不罵「娘」嗎?

三舅癱瘓在家裡好幾年直到去世

三舅得了怪病,癱瘓在家好幾年,一直沒住醫院,直到去世。舅媽也有慢性病,需要自費的藥才能維持。按說有四個兒子不算少了,「多子」可沒「多福」,兒子們自己還自顧不暇呢,都躲得遠遠的。老兩口晚年挺淒慘的,要人沒人,要錢沒錢,還受著病痛的折磨。看到那樣的晚年真是活受罪。

小姨沒等到孫兒找到工作就走了

小姨因為自己那頂「右派」帽子,害得孩子們遭了殃,待摘了「右派」帽子,她已步入老年,對兒女唯一能補償的就是看孫子了。

一直後悔自己在教師隊伍裡,沾了知識分子邊才倒霉的小姨,不記「反右」的前嫌,拾起了姥爺「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遺訓,砸鍋賣鐵也得讓孫子輩的讀大學不可,這是她晚年活著的最大願望了。兩個兒子早早就「下崗」失業了,一直沒個正經工作。他倆時常苦著臉說,我們能幹甚麼呀,才念了小學二、三年級,就文革了,後來哪兒正經讀過甚麼書啊?也就比文盲強點兒。

小姨和小姨夫節衣縮食,替兒子供孫兒讀書。沒想到好容易大學畢業了,就是找不到工作,做了幾年的「啃老族」,直到小姨做了植物人,最後走了,也沒能了心願。

老人公寓裡的二舅 安度晚年

二舅是五十多歲到的加拿大,一切從頭開始。他一人靠薪水養家,孩子們都受到了應有的教育。二舅就是一名普通工程師,他本份得常挨舅媽的數落,沒有額外收入。十幾年的公職做下來,衣食不愁,老有所養,老有所樂。

2004年二舅要求住進老人公寓的申請得到加拿大政府批准。老人公寓是私辦公助,政府給補貼,屬於加拿大社會福利體系。在這裡,沒有足夠養老金交付的,也可以申請住進來,只是幾人合住一套房間。那年我去看望他,住宿夠星級賓館,服務比醫院裡周到。一樓還設了一個「祈禱堂」,供信教的老人隨時禱告。那天我正趕上一個華人藝術團體在大廳裡義務演出,連唱帶跳的,把在場的老人們各個哄得開懷大笑。二舅告訴我,在這裡生活比在家裡舒服多了,開心多了。

2006年表姐把二舅從老人公寓接出來,他非要做東請我們吃飯。老爺子90多歲了,還非要給我們「接風」,沒忘記關照我們晚輩。而今年他已不便出行了,我去老年公寓看望他,他認不出我了,坐在特製的輪椅裡打著瞌睡。老年公寓裡,從人到房間,都收拾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表姐、表哥們雖然自己都已是做祖父母的人了,但他們輪流每人每周至少一次去探望老爸,親手喂他吃喝,推他到外面的花園裡轉轉,曬曬太陽,聞聞花香,聽聽鳥鳴……,兒女們十分珍惜這最後的日子。

二舅如今已近百歲了,但沒有甚麼病。老壽星像座快要停擺的老座鐘,在老人公寓裡安渡著最後的時光。二舅這輩子雖算不上「福如東海」,但可稱得上「壽比南山」了,將來一定還是「善終」。而大陸的幾位弟妹們,在受了更多的苦難之後,都先他而去了;姥爺則帶著對兒子的深深思念和對共產黨的耿耿怨恨在九泉之下至今不得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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