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维平:怀念一个死去的人--张云

姜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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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纪元3月31日讯】我记得著名诗人臧克家有一首诗说:“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把名字刻入石头想“不朽”,有的人情愿作野草,等着地下的火烧”……这首题为《有的人——纪念鲁迅有感》的诗,发表于1949年11月1日,距今已长达60多年,但它作为二十世纪诗歌史上的经典之作,传唱千古。 如同这位由诗人荆鸿介绍,生前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大诗人一样,他早就去世了,但他的诗集《泥土的歌》,特别是这句富有哲理的名诗还留在我的心中,他诗中描绘的这种死而犹生,愿做野草的人,我也幸运地碰到过几个,香港艺术家张云就是这样一位令我永世难忘的人。

虽然,我至今也没有见过他,但岁月无法从我的记忆中将此尊者抹去,因为他闯进我的脑海的时候,恰值我人生的低谷。2006年1月3日,我走出了监禁了5年零1个月的大牢,为了生活的温饱,我在大连天津街的硕麟古玩城三楼租用了一个三尺见方的摊位,出售我的字画作品,虽不曾发大财,却也可以勉强糊口。我出狱后第一次接受老朋友,香港《亚洲周刊》驻中国特派记者王建民的采访,他很快发表了豆腐块大小的文字,虽然不过区区500字,但在香港及海外却反响十份强烈,它不仅引来了日本驻上海支局长,记者加藤隆则的访问,其日后竟帮我举办了首次赴日本东京个人书法艺术展,而且还使我有幸认识了香港的张云先生,并得到他无私的帮助。

王建民是我90年代中期认识的老朋友,他也是一个喜欢无私帮助他人的新闻记者,他电话告诉我,他的短文刊发后,有一个80多岁的长者,拄着拐棍找到他,除了给了他一本自编的打油诗集外,还捐出了3,000港币,要他转给我,他说他一直关注我的遭遇和命运,这些钱对我的资助只是杯水车薪,但可以表达他的心情。当时我的确很需要这笔钱,但一时又不方便去深圳领取,当然,我也不好意思要求王建民汇给我,所以3,000港币就暂存他处,由于我知道自已的电话被警方监听,也不能详细讯问张先生的情况,对其只是略知一二,自然也无法表达我心中的谢意……。

时光流逝,岁月蹉跎。很快到了2007年8月中旬,我有一个香港新闻界的朋友在深圳记者站工作,我帮她介绍了一笔业务,与其接洽的恰是我太太的一位亲友,他在天津杨柳青开办一家制药厂,生意不错,我正好也去此处看他,于是,我电话请求王建民委托她把张先生的义款和物品带给我。就这样,在事隔近一年之后,我才在天津第一次看到了张云先生的诗集和3,000元港币。

原来,张先生已是一位83岁高龄的老人了,从他的诗集《张云打油诗草300首》得知,他坐过英国人的牢,是一个坚强地反抗英殖民统治的爱国者,早年他当过演员和画家,还在30岁娶了一个18岁的漂亮太太,育有3个儿子,大的儿子在瑞典,小的儿子在温哥华,他虽历经坎坷,但硬骨铮铮,因为诗中记载了他对许多不公平社会现象的抨击,这充份说明他很有责任感,正义感和人情味,这本共165页的诗集的第17页,收录了他在2002年写的一首为我鸣不平的打油诗,其内容是:

文汇记者姜维平
高官腐败写真情
惨遭九年文字狱
长使传媒恨难平

从误传我的刑期是9年看,他应当是读了2002年初的香港报章的结果,我一审判了有期徒刑8年,但此前法院内定的刑期是9年,我太太通过朋友及时得知后,向海外媒体提前发布了这一消息,因海外舆论压力太大,法院就在正式公布时,减改为8年,张云是在此前写的诗,故难免笔误,但至少它表明,老人家关注了我很早很久,从最初的传闻,一直到我提前11个月重获自由,他都是我的忠实的“粉丝”,他在2006年12月21日,由香港的《亚洲周刊》上读到王建民的文章,心里非常难过,他认为,共产党的贪官薄熙来太无情,太霸道,不应当把反腐败的良心记者投入监狱,更不应当出狱后让他失业,并拒发护照,使我不能和移居加拿大的妻小团聚,所以,他从自已微薄的退休金中挤出一点钱,帮助我度过生活的难关……。张先生没有给我写信,我领悟的所有东西,除了来自王建民的只言片语,就是这部书稿,虽说张云谦称“打油诗集”,但我称其为诗体《张云自传》更为贴切,我拿到这笔钱和诗集后,非常感动,几乎一夜未眠,伴着月上中天,我一口气读了两遍,我连夜写了一首诗回他:

敬赠张云先生

不因有恨却有情
肝胆一片慕邹容
所幸五载身犹在
只是黑发白雪生
为得恩人夜不眠
愧对香江老仙翁
三千港币三百首
亦是热雨亦是风

八十三叟赤子心
素未平生叹古今
困境助我三千兵
舞起十里火烧云
远在天边默祈祷
托高点亮寿星群
不知何年泪对眼
亦是笑纹亦是痕

先生佳句诉衷情
彻夜吟咏泪盈盈
不是冤狱无人理
香江大潮波难平
梦里冲破文字狱
醒来铁窗冰激情
手捧三百打油诗
油燃血泪脉管行

耄耋之年菩萨心
拜读诗作在天津
依稀见得发如雪
夜听心声过燕京
不忘香江老寿星
三千善款绿邓林
泪水已随囹圄去
面壁对月空留痕

2007年8月16日夜

写完这首诗后,我反复修改了每一个字,又连夜用狂草书法认真抄写了一遍,放在一个牛皮大信封里,在封面我恭恭敬敬地写上张云先生的名子,此间,我曾几次起身要出去给张老打电话,因为他的电话号码就印在诗集封底,但我深知自已既使在天津小住,也会有当地的国保日夜监控,由于下了飞机之后转乘巴士,我已发现了穷追不舍的尾巴,我不想给太太的亲友带来麻烦,只好打消念头,辗转反侧,熬到天明。过了两天,我得知朋友谈罢生意,要回深圳了,我必须有所拜托。此前,我专门去了扬名中外的天津古文化街,给王建民和张老分别买了纪念品:两套十分有趣的“泥人张工艺品”,我还给他们准备了诗作和书法作品,我想,等张云先生看到了这套神态可掬的泥人张独创的“喜怒哀乐群像”,一定会使他老人家乐开了怀!他会知道我是一个身处逆境非常乐观的人。我还写了一封感谢信,托朋友带给王建民再转呈张云先生。

很快我乘座飞机回到了大连,我估计一下,最多一周之后,这些物品就会转到张云老先生手中,我心情略感欣慰。到了故乡,我也没有了故虑,在8月25日我终于拨通了张先生在诗集里留下的香港电话,却是他儿子接听的,我讲明了身份和变故,不料他儿子却说:家父已经过世了!

“什么?”如同五雷轰顶,我被这突如奇来的噩耗砸蒙了,我说,不对呀,我的朋友不久前还和他联系过啊!

对啊,父亲几天前才忽然过世的!我变得语无伦次,或许讲清了张先生对我的恩德,但他儿子似乎很淡然,他平静地说,他是张云的长子,是最近专程从瑞典赶回香港为父亲料理后事的,他不太会讲国语,也听不懂我的东北话,他说让我最好找他弟弟谈谈,但他给我的一个香港电话号码,不知何因,却始终打不通……我想,张先生亲笔签名的诗集和3,000元钱,已成为永诀的遗物,今生有愿,已被阴阳两隔。我只能悲叹!我给王建民打了电话,他说,我深圳的朋友可能太忙了,还没有把物品转给他……我用一只发烫的手,扶着电话亭的墙壁,另一只颤抖的手,使劲地抓住话筒,手心流汗,久久无言……我失魂落魄地走回去,一路上默默无语,我没有乘坐巴士,不接听任何来电,在寓所附近也不和邻居讲话,我没有吃饭,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我已经没有了眼泪和思维,共产党的监狱,早就把我变成了一个不会流泪的总是沉默的人,而此时我心灵再次受伤,如同雪上加霜,我恨自已故虑太多,忧柔寡断,性格懦弱,我想如果早一点决策,即拿到诗集时立刻打电话给他,说不定他还活着呢,而他在有生之年了解我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他该多么高兴啊!现在,难过,无奈和怀念伴随着我,将使我度过余生!我成了一个知恩难报的弱者!我时常叹息,无言以对张云的诗集。那封面的朱红色,如同凝结的一大片血块,沉重地压在我的心头。我又写了一首长诗,题目是《张云先生,请你慢些走》,我先后把它投给国内出版的三本诗歌杂志,没有一本理我,其中一本刊物的编辑,还是我80年代初培养的学生之一……一切都是尽在不言中啊。

2008年底的一天,我站在星海公园的海边,自已大声朗诵了这首诗,我终于发表了它!我把海湾感动得手舞足蹈,波飞浪卷,连海鸥也围着我大声喊叫和翱翔,但仅有的两个听众是一对海滩漫步的情侣,虽说我热泪盈眶,但那个美丽的女孩却对男孩说,这个老头真飙!大连第五人民医院今天门卫休息吧……作为一个老大连人,我知道,那是神精病专科医院。据说近年来大连的患者暴满。我想,到底是我病了,还是社会病入膏肓了?……

至今,我还将不愉快的记忆和这本打油诗集珍藏着,不知道读了多少遍,每一遍我都有新的感受,我曾在2008年把它影印了一份,寄给了远在多伦多的太太,现在我已与妻小团聚,诗集的原件又成了我的宝物,我坐在多伦多北约克寓所附近的一个公院里苦思冥想,一个人,如果帮助了自已的家人,那是天经地义的小事,如果帮助了交往过的友人,那是理所当然的中事,但像张云先生这样,无私地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则是伟大和高尚的大事吧。因此看一个人境界是否高尚,不是看他帮助了多少亲朋好友和同事,而是看他如何对待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这是一块试金石!2009年2月4日,我来到加拿大之后,才真正地知道,这是一个遍地生长着白求恩和张云式人物的地方,比如,我的英语老师苏珊,是读了报导我的报纸新闻后,主动写信自荐教我英语的女人,而另一个叫汤坶的男老师,每周登门为我做两次大半天的面授英文,也都是义工……他们退休了,已有稳定而微薄的收入,对多余的钱财没有任何兴趣,只想帮助别人,这是何等高尚的情操啊!

我时常想,张云到了晚年,已失去了工作能力,诗集又不能卖钱,他也许贫病交加,他靠什么维持晚年的生活呢?他为什么要慷慨地帮助一个中国的劳改释放犯呢?连我当年精心培养的同事和慷慨帮助过的人,大都躲避我如同瘟疫,而与我毫无利害关系的张老,却如此仁义,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只能有一种解释:为了中国的言论自由和新闻自由,因为它是推动中国进步的利器!他的义款和诗集,正如2001年美国保护记者委员会,把世界新闻自由奖授予我一样,虽然它没有分文奖金,但我珍惜它的荣誉,因为它不仅仅是给我一个人的,是给所有的追求新闻自由,希望中国走向进步,民主,法制和富强的人,也当然包括所有因言获罪的人们,换句话说,我活着从狱中出来了,我已经不再属于我自已,我必须拚命地战斗,用我手中的笔,为民请命!为民呼吁!这就是张老假如不过世,他见到我时,会对我提出的要求!显然,我有一百条理由可以休息和退却,像许多身居海外的中国人那样,嘴上挂着“爱国主义”,实则明哲保身,心里盘算着个人得失,我可以轻松自在地来往于中加两国之间做生意,有几个人具备我在中国东北的人脉关系呢?我可以发财致富而遗忘过去,把丢去的光阴和青春追回来,但是,面对这本薄薄而沉重的诗集,我眼眶涌潮,心旌摇荡,我能对得起那些分布于全世界,素未平生,但曾以各种不同方式为我呼吁,无私地帮助过我的人吗?我能使伟大的张云先生的灵魂在九泉之下安息吗?我还能活多久呢,什么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我想,我终会有一天在香港找到张云的墓地,祭奠和还愿,但我必须有一本出版的自已的自传或评论集献在他老人家的坟头,我要告诉他,我还活着,我没有倒下,我没有折断手中的笔,我更没有忘记他,我对得起他送给我的诗集和3,000港币捐款!我把他的钱转化成了活生生的文字和精神财富,它是匕首和投枪,曾使贪官坐立不安!我是与专制政权决战的幸存者!我必须继续战斗!直到中国改变!

我还要深深地鞠躬,为了这个“宁愿做野草”的默默无闻的张云先生,他像藏克家说的那样,在“等着地下的火烧”!我将会点上纸钱!

2010年3月23日草,4月5日清明节前修改于多伦多,谨以此文纪念我所敬重的张云先生。
(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观点和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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