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版三毛流浪记:在深圳10年被收容十余次的血泪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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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纪元2011年06月18日讯】我经常想:“自己是比较幸运的,被收容了十多次,居然没有死掉,而有的人,如孙志刚,进去了一次就再也没能出来”当我这篇文章发在凯迪的时候,收容遣送已经废除六年了,我们这些要办暂住证的人应该感谢像孙志刚他们那样的人,是他们以生命为代价加速了收容遣送这个制度的废除,我们应该感谢老温,是他亲自废除了我们早就盼望废除的这个收容遣送制度,使我们走在大街上或者睡在房间里,不再担心因没有一纸的暂住证被人家收容教育几个月。

一个人到异乡陌生的都市去谋生, 城市不但不给他们丝毫的关爱和帮助,反而用冰冷的铁窗去对付他们,这就是收容遣送,在这篇文章里,如果你只是看到我如何的艰辛和屈辱, 那么你错了,我只不过是六千万次被收容遣送人员的一员,我只不过几亿被迫办暂住证流动公民的一员,我的艰辛和屈辱不正是他们艰辛和屈辱么?

上面的数字多不多,不多,这是他们自己的承认的数字,有人就说:“从国情出发,目前取消收容遣送工作并不现实,农村有5到6个亿剩余劳动力,光靠国家财政,养不活一年300万以上人次的待收容人口,要求地方财政保证救助工作的费用等于给地方出难题,新法绝不能不考虑到地方现实。” 一年三百万人次,二十多年有六千多万人次,那些交钱没有送到收容站的人是不算的,忽略不计(呵呵)

第一回 初到城市,遭遇铁窗侍候之灾

在省城做几个月得了一百多块钱,买了火车票以后就没剩多少钱了,于是买了十多个馒头在上火车上吃,到广州后了买了一张深圳地图(因为我的很多老乡在深圳) 找到老乡们所在的小镇的位置,那个地方靠淡水,而淡水则靠惠州,我于是买了一张从广州到惠州车票,再从惠州转车到淡水.到淡水后没有多少钱了,于是从淡水走路到我的老乡所在的那个小镇 。

从内地到沿海,从自给自足自然经济占主导地位的小山村到工业化的小城镇,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而且到处都是水泥路,街道整齐划一,到小镇刚好是傍晚,小镇路灯全都亮起来,夜色非常的迷人

我从坑梓到布吉,打算找一份工作,当时我什么证件也没有,仅仅有一张团员证,到了布吉以后人生地熟我都不知道怎么找工作,晚上又没钱住旅馆,就到布吉汽车站去睡,在我睡得正香时确被人摇醒过来查证件了,这一次我开始了我第一次被收容遣送的生活,收容站据说是比较糟的地方,深圳给我的第一印象很不错,交通四通八达,工厂林立,市场上也是一片繁荣。我心里想:广东好的地方不错.糟糕的地方会是什么样子呢?能去看一看也不错”.

刚开始时被装上小警车,只是感觉有些闷,没有在外面那么好玩,生平第一次被警察抓,我的心里并不慌,因为是人民警察嘛,自小被灌输都是人民警察为人民之类的,说不定他们还可以帮我找一份可以支撑我的学习工作呢!

然而事实上确不是这样,我们被从小警车叫下车,然后再装上大警车,于是车就往惠东向而去(只是听车上的人说,我并不知道),到了车上我的眼泪就趴嗒趴嗒地掉,还不停地呜咽,旁边的人就说:“小家伙,哭什么呀,一点出息什么没有!”我把壮志未酬的想法和他一说,他说:“不要紧的,你有钱明天就可以自保出来了”我说:“我没钱”他说:“没钱你就多呆一段时间吧!

车到了惠东,分进了号房,因为我小,又带了很多书,(我来打工的目的就是为了可以抓好学习,因而走到哪就把书带到哪)没有人为难我,据说里面打架很凶的,第二天有人来说:”你们没有申报户口被抓到这个地方来了,每个人交二百块钱就可以出去了,没有钱也可以两个人担保一个人,放一个出去拿钱来保你们,我两样都不具备,自然不能出来了,我才知道两百块钱居然那么重要,没有它,你就得付出暂时失去自由这么沉重的代价.

我转念一想:在里面也不错,不用找工作,也有饭吃,可以好好地抓学习了,然而这种想法维持不到一天就破灭了,因为肚子实在饿,刚开始看到带萝卜条的饭就反胃口,后来把饭全部吃光了还是觉得饿,我再也没有精力抓学习了.

呆了二天实在难受,我就给收容站写了一封信,讲述我的一些经历,没想到倒让他们感动了,过了几天转人时没把我转走,而是把我和另外几个人一起放了,这次被关的时间只有五天,我才感到自由是那么的珍贵,拥有它时并不在意,放出来我时我总想:一定珍惜我拥有自由,一定要抓好学习,一定要实现改变自己的命运这个构想,为人民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第二回 把人关三个月放出来就是收容遣送

九五年二月中的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去练习电脑打字碰到了查暂住证,我当然什么证件也没有,保安随既朝我的双脚打了一棍,喝道:”蹲下!”我终于又开始了一次被收容遣送的旅程.其实在被抓以前我曾去咨询过办暂住证的手续,回答说要用人单位才能办理,我在工地挖土,工头自己都没有,我哪会办得到呢?

在我被叫蹲下之后陆陆续续有踩单车的、拉泔水的、送货的都因为没有一纸的暂住证而被叫蹲下来,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从一辆小车走下来两个人,一个出示了身份证,而另一个则什么都没有出示,有身份证的人对保安道:”证件在车上”他们当然没有再去开车门拿证件,保安还是给他们放行,要是对方不是有车人士,保安肯定公事公办,没有暂住证或者本地身份证是过不了关的(查证件的顺序是先查身份证,本地的当然无需办暂住证了,外地的出示了身份证之后还要出示暂住证,否则就只有收容了)

过了没有多久,蹲了一大堆人,保安说:”可以了,可以了”把我们带到治安办,我以为问明情况之后放我们走呢,实际上不是这样,等一会警车过来了,把我们送到派出所,我以为在派出所拿不出可以留置我们的证据会放我们的,我又错了.

派出所根本没有给我们任何辩解的机会,一个人填了一张>,中途还有人趁机逃跑,但终究给抓回来了,还被打了一顿让人家解气.填完表之后就送到银湖, 其实虽然是初春,天气还是蛮冷的,在一间铁窗、铁门的房间里我同许多人一样被关了起来,虽然每人发了一张毛毯但还是冷得发抖.好不容易才熬到天亮.

因为有了惠东收容站的经历,我在想,说不定我交了钱我又可以出去了.果然没有多久,有人来叫了,说有钱到另一边去排队,要交七十块钱,“七十块钱?这么便宜!”我的身上还有九十块钱,我心里想交了七十块钱还有二十块钱可以回到我干的那个工地了.不料交了钱确一点动静都没有,没有人念我的名字叫我出去不说, 还有人打饭来给我们吃,后来我想我们交的七十块钱是三费(车费,生活费,管理费)交了钱哪能出去呢?我们的旅程才刚刚开始呀。一闻萝卜条的味道我就想离饭远一点,更不必说去吃了(这当然是刚进收容站反应,后来日子一久,这饭全吃完都没有感到吃饱),吃过饭之后便点名上车.

车路过泥岗,经洪湖立交,我转回身一望,这座雨后的城市更加秀丽,只不过她没法容下我们这些没有办到暂住证的民工罢了.车驶出布吉检查站,不少人都惊呼:” 完了,完了”因为被收容到派出所时派出所把他们的边防证撕掉了,而没有边防证是进不了关的,车路过布吉,穿过平湖,塘厦等等的地方,直奔樟木头,樟木头收容站的房子从外观上看比银湖收容站还漂亮,但因为是收容站的缘故,里面的布置都差不多.

一下车,迎着初春小雨的我冷得发抖,管教(后来我才知道)大声吆喝”某某省的,某某省的,站出来”有经验的说是分区了,分区之后管教开始叫我们填表,填完表之后便对我们说:“是‘三无’ 一个人交了一百块钱就可以出去了,没钱赶快发电报或者打电话叫人保释出去,我万万没想到因为我没法交这一百块钱,也没有人来保我,便付出被关了一百多天这种惨重的代价(当然这是后话了),接下的日子当然给我老乡发电报之后等他们来保了,于是我开始了每天的期盼,幻想在一大堆保单中有一个名字是自己的,每天早上没有我的名字,就盼下午,下午没有出现盼第二天早上,过了十多天之后,幻想终于破灭了,因为杨村收容站的车来接我们来了.

杨村是那些被收容人员谈之而色变的地方,其实杨村是个好地方,那里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鸟有鱼,当然杨村收容站另当别论。因为在杨在那个地方将会劳动教育或者收容教育三个月,到现在还是不明白,在深圳的收容遣送怎么到了杨村就变成收容教育?

在樟木头的日子里,每天我看到的只是冷冰冰的墙,没有看到一丝的绿意,杨村的车来接我们时我们终于可以看到青山绿水的自然风光了,虽然只是被关了十多天,我确感觉被关了很久很久,我想人的生命中是不是少不了绿色的陪伴呢?车离开樟木头,穿过惠州,在傍晚时分驶入一个人依山傍水,风景迷人的小村庄,村庄里有几栋房子,门前挂了两块牌子,一块是收容站的,另一块则是派出所的牌子。

车进入杨村收容站,还没有停稳,仓里面的人全都兴奋得大叫了起来,其实被收容生活实在太单调了,太过于艰辛了,而且进去一批人就可以放一批人出来,在放的人当中就可能有自己,难怪这些人这么兴奋了,其实我们进去以后我依然如此,”新兵进仓,老兵走光(专题)”是我们最高兴的.

下车以后先吃饭,那菜确有一股霉味,我没尝几口就算吃完了,杨村的伙食比樟木头稍好一些,不用吃萝卜条,不过因为没有油的缘故吃两碗都吃不饱,当然收容站就这伙食,谁也无法埋怨。

吃完饭之后就是训话,那个人还非常客气对我们道:“同志们(多崇高的称呼呀,只不过我们这些被称为同志的人每天完不成任务额要被打,饭也只能吃病号饭)都是全国各地,大家要团结友爱,不要打架,吵架,你们要好好接受教育,有人来保(或者寄钱过来保)马上就可以出去了,没人保三个月以后也可以出去了,不会再转到别的地方了,你们只是违法:有的卖淫,有的吸毒,有的小偷小摸,大部分都是没有报户口,没有犯罪,你们问题的性质仍然是人民内部矛盾,所以把你们送到这里来了,你们在这个地方将会学一些法律法规,参加“适当”的劳动,你们在这里的生活不会记入你们的档案,对你们以后的升学,就业等不会构成影响。我最后再强调一点不准逃跑,逃跑对你们的安全是非常不利的,你们运气好跑出去就算了,要是是跑不掉被我们抓回来就要加刑了”

训完话就分仓了,我被分到人数最多的仓,因为我们问题性质是“三无”比较轻(现在回过头去看,这个问题性质定得多么荒唐,只不过把一些没有暂住证的人强制让人家白白劳动几个月,如此而已)所以要担负外劳任务,有过被收容经历的人都说:”外劳是比较自由的(相对于内劳而言,内劳则在仓里,只有吃饭里才可以出来排一下队)”刚进仓,仓霸便下令道:”掌声”于是掌声便有节凑地响起来,”一、二、三、三、二、一,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不禁有些感动,跟着胡乱地拍掌,这之后便教我们填表,拍掌,背仓规,谁有一些不如他们的的意,便遭到拳打脚踢,于是有人去投诉,管教便把那些打人的人拿去关小号,(大号空间大一些都不自由,小号只容一个人就更不自由了),邻仓又有人叫道:”新兵到,老兵进小号”.

做完这一切之后就有人帮我们冲凉,(就是用碗打水过来淋在我们身上)初春的天气冷水淋在身上透气都透不过来,在有人帮我们冲凉的同时,就有人去搜我们的衣服,好一些的话就给他们拿走了,我衣服一向都是都是破破烂烂的,没有人看中,但鞋子还是给人家拿走了,我只能光脚板,我和一个一同去的人小声地说了一句话,不料被一个仓霸重重地朝我的胸口踢了一脚,我好久都没法喘过气来.我想无证被收容对我们就是一大侵害了,没想到还遭到这么多的人身攻击.很多旁观者会说我们这些农民素质低,不知道维护自己的权益,可农民中的个人或者一部分就是一个弱势群体,在一个不对称的两者之间,弱者如何维护自己的权益呢?

第二天有一个仓霸叫我到他的上铺给他擦床铺,我确看到上面的墙上依稀刻着一副对联,上联写道:”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下联道:”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我当时的心情真的太需要这副对联来激励了,我正看得出神时仓霸对我吼道:”看什么看,赶完擦完赶快给我滚下去!”

刚擦完铺,管教来开门叫我们出去外劳,出仓时点人数,出仓后领了工具又点人数,领了工具到农场后又点人数,然后开始干农活了,第一天是种甘蔗,我刚挖下第一锄头管教便挥着拳头对我道:“挖好一点,挖不好小心我揍你”

忙了一个上午,我想找一个背人的地方小便,被仓霸找到了被揍了一顿,他们说我想逃跑,管教在旁看着也不吱声,在他们看来这已经习以为常了,没有这种事发生倒还不正常了。虽然我们是外劳仓,但回仓以后还是有内劳任务,因为不熟练没有完成内劳又被揍了一顿,理由是:“人家都能做完,你为什么不能做完,是不是不想接受改造”

做不完除了挨揍外还只能吃病号饭,那菜没有油,就算是劳动饭都不能吃饱,更不要说不及劳动饭三分之一病号饭了!我们仓还来了一个大学生,是学市场营销的! 他很快就受到仓霸的重用(说明他们也很尊重大学生呀)叫他给我们记产量!不用像我们要做苦工,他就对我说要吃劳动饭就要学会公关,要和仓霸搞好关系,因为打饭的时候仓霸就站在我们前面,他在那里喊”劳动饭”人家就给打劳动饭,反之也一样,只能打得病号饭!我哪会这套,只有饿到做熟练才有劳动饭吃,不过还是吃不饱!

被收容的生活是单调的,没有音乐,每个月开一次会,每一次只能听重复放的一首歌《男儿当自强》,居然成了一种奢侈,在里面不能看书,不能看报,不能写文章,好多当时的感受没法写出来,现在再回头去写时就没有当时的那种感觉了。

在杨村干了一个多月,有一次外劳,我才感到头非常的痛,连在樟木头被关的十多天算在一起,我被关的时间已经有二个月了,我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么一被关起来,伙食又差,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其实在那种地方做事一点不敢慢下来,而且尽量快一点(因为做慢了就要挨打)而我实在顶不住了,就和管教说,管教让我和中队长说,中队长倒没有为难我,叫我找一个地方阴凉的地方躺了一会。

躺了一会好了一些,我坐起来看大伙干活,中队长过来和我聊了一会,我问他道:“为什么我们这些无证的人要和那些偷呀,抢呀,卖淫,吸毒等等的人关一样久,干嘛不能区别对待呢?”他道:“说实话,我们也不愿意关你们这么久,我们是按照全国人大的法律,国务院制订的条例,广东省制定的地方法规执行的,我们也没办法”我被放出来去查了很多资料,就是没查到收容遣送变成收容教育三个月的法律,中队长说“说句良心话,当地公安部门不应该把你们送到收容站,没报户口,罚点钱,补办就可以了嘛!干吗要送过来呢?”(其实没有办暂住证送到收容站也是当是当地的条例如《深圳市暂住户口管理条例》等规定的,倒不是当地警察故意为难我们)我当时还说:“关也可以,不用关这么久呀,为什么不能区别对待呢?”中队长和我聊天时其他管教也过来了,他们用白话对中队长说我这个人表现不错,他们还在打听有没有人愿意保我出去给人家养鱼。其中一个阿姨经常问我“想不想出去呀?”我回答当然是想呀,出了收容站工资多少是次要的,关键的是伙食比收容站好多了,可以吃饱饭。阿姨经过打听后,碰到我就婉惜地说:“没人愿意来保,以前他们来保的人出去以后一天的活也不干就走了,现在没人敢来保啦!” 虽然她的帮助没有成功,但我还是对她表示感谢,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能帮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

和中队长聊天时他曾说要是放人的话就和上级领导说把我放掉算了,因此每次放人我都多了一些期盼,可每次放人都没有我的名字,希望也就落空,过了一段时间我的身体终于好一些,(我生病回来以后管内劳的阿姨曾对仓霸说我的内劳没有任务,照样有劳动饭吃,所以我很是闲了一段时间,再说生病了什么都做不了)。

身体好一些后还是强烈要求出去外劳,因为整天呆在仓里实在太闷,外劳每天就是挖土,挑水,种树,我的感觉我的身体就像一棵稻草,风一吹就会倒,还好,总算没有倒下。

在被关一百多天日子里,唯一能吃饱的一次饭我们去外劳我们去帮人家打混凝土,本来有一些防护用品的,但我们都没有了,为了可以吃饱饭,我们都在拚命做,到晚上终于可以吃我被关一百多天中最好的伙食,肉随便吃,饭可以吃饱,(其实真正有东西吃时也吃不了多少,没有东西吃时就觉得很饿)还可以喝酒,临走每个人分了一包烟,我烟酒都不沾的,不过还是拿了一包烟的,收容站的里好多人烟瘾都很大,收容站里发劳动烟一个人五支根本不能满足他们,我拿回来后转给他们。

在我被关七十多天之后终于有人来念我的名字,大家都以为放我了或者是有人来保我了,我走出收容站才知道两者都不是,我被调到医院去照顾病人了,对于病人的护理我一点都不在行,到了医院呆了一个上午,一点都不习惯,反而还倒习惯了在收容站的日子,我和管教说调一个过来换我回去,他们当然不同意了,他们笑着对我说:“人家想出来都不能出来,你出来倒还想回去,里面有什么好嘛,饭都吃不饱”。其实在医院呆真的没有在收容站那么自由,每天都被关在房间里,唯一的自由是每天可以出来倒一次马桶和打一次热水给病人和我冲凉,吃饭则是有一个人给我和病人送过去,伙食比收容站好多了。

在医院照顾了十多天的病人终于放我了,想起来应该感谢杨村收容站,他们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了我,如果不是先到医院休息半个月而是关够时间才放我出来,我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从医院到杨村收容站,有一个人来问我“阿姨让你到她那里去做,你去不去?”我问:“哪个阿姨?”他说管内劳的阿姨,我才想起来,她在我生病时曾经对那些仓霸说让他们不要为难我。

而且在我开始时外劳的前几天还和她聊过一次,我我问她道:“我们这些人没有报户口为什么要被关三个月呢?”她说:“运气不好吧,有的人在这里被关了几个月才放出去,出去没几天又被捉回来关了,怎么说呢?”(现在回过头去看,被关和运气没有什么关系,主要还是因为有收容遣送这个制度的缘故)也许她也担心我运气不好吧,所以收容站一决定放我她就给我找了一份工作。

可我的书和我写的文章都在深圳,我真的不知道我的那些书和文章还在不在?我真的很担心它们的下落,再说到深圳有一个好处,就是去图书馆看书非常方便。我于是对那个人说:“你回去告诉她,谢谢她,我不去”。过了一会那个人再回来对我说:“阿姨让你再好好想一想,六百块钱一个月(当时这个工资不能算低了)你去不去”阿姨也许会认为我嫌工资低,其实当时的我并不看重工资的高低,我一直认为能把学习搞下去就可以了。我还是回绝了,那个人终于去回复去了。

收容站把我和那些一同要放的人叫到了一起,在下午一起放我们出来,其中放一个老人出来进他还不肯出来,他说他无家可归,就想在收容站养老算了,收容站当然不接受了。

到了下午,终于上了放我们出来的车,车来樟木头接我们时,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怕我们跑了,出来时一切都太随意了,门窗都不再上锁。我们坐在车上,收容站的一些人也来向我们不停地挥手,车上的人也不住地回应。我心里道:“生命中的一百多天耗在收容站里(银湖、樟木头、杨村)对我来说并没有意义。”

车把我们带到惠州火车站,一个人发了十块钱我们就下车各奔东西了,我用一块钱买了一块面包,一块钱坐车到惠州汽车站,再用八块钱坐车到距我的老乡不远的一个小镇,然后走路到他们那里,我才知道我的妹妹已经出来打工了,就和我的老乡在一个厂,她看我刚出来狼狈的样子,还拿了五十块钱给我用。我的老乡都劝我在他们附近找一份工作算了,而我则坚定对他们说:“明天我到深圳(市区)去”

第二天我回到了深圳,回到了我干的那个工地,东西都丢光了,而大部分的书和文章因为一个叫杨四文的工友在大伙瓜分我的东西时帮我抢救了一部分没有丢完,(然而就是这些我被关一百多天都没有丢的书和文章,在七年后我生活依然动荡,托一个记者保管时居然被人家当废纸卖掉了)!

第三回 搞收容遣送还是鬼子进村?

我被关一百多天之后回到我原来做的那个工地,大伙都在笑我:“学电脑怎么学到收容站去了?”有的还说:“你到收容站变得这么白,以后要是去相亲的话先到收容站关一段时间成功率会高一些,然而他没能笑我多久,我回干工地做了还不到一个月,我们就被查了一次。

在工地都是六点半起床的,可人家的搞收容的人起得更早,天没亮我们工棚就被包围了,外面的人在喊:“快点,快点,穿好衣服上车喽”

那是非常特殊的一次收容,就是不看证件,先装上警车再说,除了我们工棚之外,另外几个工棚也被没能幸免以难,有一个工棚里走出一个戴厂牌的女孩,那女孩一边哭一边说:“我有厂牌为什么还要抓我?”收容人的人道:“谁叫你不在工厂来睡,到工棚来睡?”女孩道:“我们厂没有宿舍,不睡这里,睡这哪里?”无论那个女孩怎么哭,她还是被装上警车。

还有一个工棚走出一个抱婴儿的妇女,那婴儿在妇女手上哇哇大哭,妇女怯怯地望着警察道:“小孩怕”我想应该不是小孩怕,是大人怕吧,小孩能懂什么呢?大人当然怕自己被收容,更担心小孩适应不了那种环境。警察迟凝了一会道:“小孩怕,那你就回去吧”于是抱着不停地哭的婴儿的妇女终于又回去了,她们俩是这次被收容遣送中仅有不看暂住证也不被收容的人。

天不亮被收容,天亮时被送到银湖,很快就被转到樟木头。这是第二次到樟木头,环境颇为熟悉了,和第一次被送到樟木头相比,这次不再孤单,因为我身边多了好几个工友。他们一进仓就不停地叫苦,我笑着对他们道:“怕什么,上次我被关一百多天都过来了嘛!”他们道:“那是你啊,要是我们被关一分钟都受不了”。我何曾受得了,只是没钱没办法,谁愿意被关三个月出来只发十块钱的报酬呀!

在银湖不能自保有些人还算老实,到樟木头可以自保以后就不一样了,他们要弄点钱来自保,便从我们身上打主意,这些人说要“借”钱,每人要交几十块钱给他们,没钱交他们就拳打脚踢,刚开始工友们还在忍,别人打了第一拳没有还手,那些人还要打第二拳,终于把工友们激怒了,有一个人喊了一声“打”,大家一拥而上,你一拳我一脚,那两个人哪是对手,很快就趴下了,把他们打得鼻子口流血,这时他们向管教求助了:“管教,打人人”这叫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

管教倒没怎么为难我们,把那两个分到另外的仓了事,后来工头去保我们出来后工头对我们说:“管教和我说你们很勇敢”其实这哪算勇敢,只能说那两个倒霉,我们这么多人他们还从我们身上打主意。

过了两天,工头还没有人来保我们,工友们很急了,我就对他们道:“你们这么多人他应该会来保你们的,他还要人回去干活嘛,你们还有工资在他手上,保出去也不怕你们跑掉”。有人笑道:“这么说不会保你喽,你出去没有做几天做的钱还不够保你呢!”他们这么一说我不禁担心起来:没人保我真的要被关半年了,还不如犯法判个有期徒刑呢!

到了第三天,工头终于来保我们来了,先是念别的工友的名字,很多工友都出去了,还是没有我的名字我就有些失望了,可到最后还是念到了我的名字,这是我被收容遣送十多次中唯一被人保的一次,我真的感谢那个工头。我们出来后工头对我们说:“这几天我去了好多地方保人,河源,阳春,汕头,好好的一帮工人就给我分得乱七八糟”。

回到工地以后我才听到一个故事:和我一同被收容遣送的人当中,有一个工友被转送到另一个地方时,收容遣送的车翻车,那位的工友的腿断了,他再也回不到我们那个工地了。他讲述完这个故事气愤地说:“没有暂住证干嘛要收容遣送嘛,没有收容遣送人家的腿哪还会断?”

他被收容以前凉在我们工棚的衣服一个星期过去了没有人收,半个月过去了也没有人收,一个月过去也没人收,那衣服就慢慢的就像一面打烂了旗帜,飘呀!飘呀!衣服的主人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现在路过滨河路和彩田路立交桥,我不得佩服我们当年的毅力,年年给人家来收容,我们是冒着被收容遣送的威胁把这个工程做起来的。

推而广之我们也可以说,我们这些外地人是冒着被收容遣送的威胁把这座城市建起来的!他们如何对待我们的呢?

第四回 警察网开一面,我成漏网之鱼

九六年被收容了一次,但没有遣送,和二00一年的收容不遣送不同的是那是送到医院看病以后就把放了。

那时工地没有事做,我就到街边的的阅报栏看报纸,还没看多少,有几个人把我们围住,有一个非常客气对我道:“先生,你好!请出示你的身份证。”我反问他们:“凭什么查我的身份证”他们于是把他们的警察让在我的眼前晃了一下,我把我的身份证拿给他们看,他们又要看暂住证,我当然拿不出来了。他们说:“没有暂住证上车”我把边防证拿给我看,他们说这个东西没有用!于是我被捉进警车。

警车在街上东转西转,捉满一车才带回大队,带到大队以后警察把我们关在车里面下车吃饭去了,可能要等到下午才把我们送到收容站去。

那时天正热,刚开始我还勉强撑得住,到后来就不行了,终究倒了下去,和我被关在一起的人不住地向外面呼喊:“有人晕倒了,有人晕倒了!”他们一边呼叫一边摇车门,可过了好久都没有人回应。

过了好久好久,终于来了一个人,问我们是哪个中队抓来的,我们哪知道他们是什么中队,他想了一下又问那些人:“是在什么地方抓的?”他们回答以后,他才去找人,过了一会终于有人来开门了,把我抬下车,给我做人工呼吸,灌糖水所有一切都无效之后,他们把我抬上面包车,车就往医院奔去,一路上还鸣警笛。

刚开始医院的人还很紧张,后来帮我检查知道神志清醒以后他们才松一口气,我确实没有昏迷,他们做的一切我都知道,只是我没力气说话。

医院有空调,又吸了氧,我终于有力气说话了,我问他们道:“你们还是要把我送走?”有一人道:“是的,你没有暂住证”又有一个人道:“你现在身体不好,收容遣送把你送回家,有什么不好”?我说:“哪有那么好!哪里会送回去!他们送到杨村关几个月就出来了,说是要进行改造”。

他们道:“不送回去么?”我说:“不送回去,哪有那么好啊!”有几个警察私下议论:“收容遣送变成收容教育,要是是我被收容我要跑呀”他们道:“怎么会是这样呢?你出去以后可以向书记、市长反映,我们是警察,没有暂住证就收容是法律规定的”。

看他们执意送我到收容站,我虽然很无奈,也只好服从,我对其中一个人道:“这样吧,我走了后麻烦你到我干的那个工地把我的那些书寄回我家里去”

他们问:“什么书呀?”我说:“《大学语文》、《高等数学》、《市场营销学》|、《程序设计》。。。。”其中一个道:“是这样,那我们不送你了,放你回去读书,不过你出去以后要尽快办暂住证,下次你没有暂住证我们一样要抓你。

他们做出这个决定有一个警察道:“叫他快走啊,要不然领导来了说一定要送麻烦了”他回过来头看我:“你快走呀,磨磨蹭蹭做什么!”他比我更急呢!说领导,领导到,领导一进来就问:“这个人是做什么的呀?”警察道:“不知道,他没有暂住证就抓起来了”领导说:“不知道就抓起来了,那些在街上的扫地的人没有暂住证是不是你们也要把人家抓起来,抓起来是不是你们自己去扫地?”

警察决定放我,领导也没有执意送我走了,所以我就被放了出来,我出来他们还给我十块钱做路费,相当于我在杨村干三个月报酬了。

第五回 第三次进樟木头,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一九九七年正值香港回归,我九六年在一家酒楼做时办了暂住证,在暂住证过期以前,我曾拿我的暂住证去申报户口,我到了申报户口的地方问了才知道,申报暂住户口要边防证,而我的暂住证只能拿去办暂住证而不能申报户口,而那时为了迎香港回归,边防证也停办了,办暂住证我又拿不出那么多钱。

倒霉的是派出所本来不知道我在的那个工地位置的,甚至不知道有那个工地,我一去报户口倒让他们知道了,警察对我说:“回去给工头说,叫他过来报户口,否则过几天我们去清查)”真是弄巧成拙,本来怕被收容才去申报户口,结果户口没报上不说反而让警察知道我在的那个工地。这和后来我托人家帮我保管我的书和文章是多么的像,本来怕那些东西丢了才托人家保管,没曾想人家倒给我当废纸卖掉了(当然保管的人和卖的人不是同一个人)我回来和工头说后工头对我说:“我们都办暂住证了还报什么户口?”于是不理我。

于是我开始过担惊受怕的日子,怕再一次被收容,我真的没有再被关一百多天这个心理承受能力了,于是在工地干的同时又通过介绍所为我介绍了一份工作,到一家餐馆做杂工,我以为可以避免被收容这种威协了,后来我才知道该来还是来,根本没法躲得过。

姑且不说在餐馆还是有人来查暂住证,仅就餐馆的工作时间而言根本就没法做下来,早上九点开始干活,晚上一二点甚至三四点才可以睡觉,这样干了一个星期,我实在太累了,早上被老板叫起来时实在起不来,老板说:“要么起来,要么滚蛋”。我火了:“滚蛋就滚蛋,我还怕呀!”他继续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打工,打工就是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干活”。我说:“好,我走,希望你能找到一个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干活的人”。当然只有收拾东西走路了。从那餐馆出来,远远地看道有人在清查暂住证,我只有饶道走,到了介绍所,我在那个地方睡了一觉,(因为我多次到那个地方找工作,熟悉以后他们没在我睡觉时赶我走)。睡了一觉之后当然继续找工作,可实在没有什么招工信息。我只有打工头的电话,问能不能再次回到他们那个地方做,工头起初不愿意,我说我实在没有地方去时,他才同意我回去.

也该是我倒霉,我离开那个工地那么久都没有人清查,当天我回到工地时确被人清查了,当时睡得朦朦胧胧,确被人叫醒了要出示证件,我拿了过期的暂住证给他们看,当然没有用了,我于是把我的书一本一本往袋子里装,那些保安道:“这么多书呀!”有的在不停地催我:“快点,快点”。警察也过来了对我道:“有没有暂住证呀,有暂住证就不用走啦,”我说:“以前办的过期了,现在又没有钱办!”警察道:“没钱办不行,快点收拾东西上车”在旁的人都劝我不要带那么多书去,因为留不住的,其实收拾那些东西只是做给那些人看,证明我这个人并不坏,希望他们放过我,我看这一招没有用,只好放弃,把那些书放在那里跟他们上车(在此之前我已经托一个有暂住证的工友在我被收容后帮我保管我的书)。

上了警车送到派出所之后填了一张表,表都是他们填好的,只不过强制我们在表上面写自己的名字罢了,我本来是苗族的,他们确写上汉族,我不得不己纠正。在派出所呆了没有多久被送到银湖,终于开始了再一次被收容的生活,我真的没有再被关一百多天这种承受能力了,真的想一死了之,我说过把消灭贫穷作为自己为之而奋斗终身的目标,可贫穷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它拥有很多的仆人,它在精神上控制了很多人,如一个人的贪婪、冷漠、麻木、自私等,而我确很孤独,没有一个愿以贫穷为己任的朋友,甚至连一个可以坦诚相交朋友都没有,于是去撞墙,撞当然没撞死,只是全身没法动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好在头脑还算清醒。

第二天他们来叫我出去时,我当然没法动了,于是叫两个人把我拖了出去,收容站有时也讲人道主义,管教对拖我的人道:“把他抬起来,不要拖”。于是有人抬我的头,有人捉我的脚,把我抬到大家都蹲着等念名字上车的地方。那些管教和医生都说:“这个人装死装得蛮像的嘛!”于是拿了一种十分呛人的药水的插进的我的鼻孔,我顿时眼泪直流,可我连一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那些管教路过都过来踢我几脚,这之后就是点名上车了,点到我的名字我没反应,等把把所有的人都叫上车以后就只有我了,医生最后过来踢我几脚:“装什么装,在这里装死也不能出去,你去别的收容站交几百块钱就可以出来了,你是不是呆在收容站不想走了”。

看还是没反应,叫几个人把我抬上车,到车上时有几个女孩子也许因为第一次被收容的缘故吧,一直哭哭啼啼,管教在旁道:“不要哭了,到樟木头交点钱马上就可以出来了”那些女孩道:“我们没有犯罪,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起来?”那人道:“谁叫你不带暂住证呀,你的脸上又没刻‘好人’两个字,谁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人家脸上没有刻‘好人’两个字,但也没有刻‘坏人’两个字呀!多荒唐的逻辑!很多农民为了摆脱农村那种繁重的、高强度的而又低廉收入的农活,才到城里来谋生,而在城里迎接他们的不是笑脸,而是冰冷的铁窗,曾经有一个服刑出来后和我一同被收容的人员说,收容站里条件要比监狱里差得多,我总是想,既然我们没有犯罪,我们为什么还要“享受”比那些犯罪的人员还差的待遇呢?

车经过一段时间的行驶,终于到了樟木头,大家都下车进仓去了,只有我被抬下车,樟木头的人道:“这个人送过来干嘛,送到太平间就可以了”看威协没起作用,又过来踢我几脚,樟木头收容站对于把我送过去十分不满,送我的人道:“上车还好好的,谁知道呢?”樟木头的人把我拖起来往外拉,然后对我道:“快走啊,我们这里不要你了”送我去的人也道:“上车吧,上车吧,我们回梅林去了”。(回银湖经过梅林检查站),而我哪还有力气走路,他一松手我马上倒在地下了,他们实在无奈,把我拖进收容站,有人用水来泼我,将浑身淋透,我还是没反应过来,于是樟木头的医生给我打了一针,又吩咐那些在里面打杂的被收容人员把她给我的开的药给拿回去,然而把我拖进劳动仓。(劳动仓比其它仓要好一些)

吃了药以后在仓里昏昏沉沉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稍好一些,我走过去问管教能不能帮我打一个电话,告诉我以前的一个同事,请她代我报名参加自考,如果不能报考,又得耽搁一个学期了,管教说他帮我打要收十块钱的电话费,我于是给了他十块钱,不知道他帮我打成什么样子,有一个管教对我道:“看你也可怜,你就在我们这里劳动吧,劳动一个月以后就走”一个月以后自考报名已经过了,得浪费一个学期的时间,但只能面对现实,在樟木头被关一个月总比在杨村被关三个月要强一些。

然而没有过几天,又开始把在樟木头收容站的没有人保的人送到别的收容站去,把那些转走的人关在一个仓,前几天还说我可怜的管教对我道:“你也要打一碗饭和他们一起吃”那时我正在给旁人分水,分饭,要等他们吃完我们才能吃。(其中有一个被收容人员曾对管教说:“这里的伙食太差,吃不饱呀!”管教就说:“伙食太差,你以为是住宾馆呀,这伙食标准是国家规定的”。)我和管教道:“前几天你不是说给我机会么?”他说:“不可能的,谁给你机会呀,我们电话也给你打了,他不来保我们也没办法,你必须和他们一起走”他们这么一说我顿时晕了过去,分水的碗也丢在半边,我终于又一次倒下了。

另外一个管教道:“起来,起来,不送你了,去劳动去”我没能力回应,管教又道:“你不能死呀,你死了我还要去坐牢呢,你原来是做什么的呢?”我终于有力气说话了,眼泪汪汪对他道:“打水”他对我说:“那你就去打水吧!”听到这话,我努力使自己爬起来,可爬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他又过来扶我,我才踉踉跄跄地走到打水的地方时,大家都打完了,我于是去洗碗,从此以后没有再被转到别的收容站。

有一次被一个管教带出去外劳,在途中管教对我道:“你就是装死的那个吧,你装死装得好像,我们都怕你,不敢把你送走”我说:“不是装死,我真的受不了被关几个月这个打击,一被关起来好多事都没法做了”。他道:“送到别的地方不就劳动几个月就放出来了嘛,你怎么这么怕劳动?”我心里想:“要是平白无故让你劳动几个月你又会怎么想?”我又问他“既然收容遣送为什么不把我们送回家,而是关几个月就放出来”他说:“送你们回家,国家哪有那么多钱呀!又不是我们叫你们来广东的,为什么要我们送你们回去?”我道:“不送我们回去,为什么要把我们捉起来呢?”他说:“谁叫你不报户口呀!”他和另外许多人哪知道民工生存之艰难哪?后来他走在前面,我们走在后面,钱掉出来后飞到地上,我在后面叫道:“钱掉了!”他回身把钱捡起来,看了我一眼道:“我们那里有很多鞋子,你怎么不换一双?”(为了避免被收容人员打架时踢人踢得比较重,所以被收容人员进仓都被叫把鞋子脱了,而很多被保出去的或者转到别的收容站的都没穿鞋,所以他们那间放鞋的屋子就堆了一大堆)我淡淡道:“鞋子再坏也是我的,不是我的东西再好我也不要”管教顿了一会首:“不是你的东西,你不要好!”

过了几天,正值香港回归,普天同庆,收容站也加了餐,不用吃萝卜条了,饭也可以吃饱,有人道:“香港回归,普天同庆,我们确在呆在这里发霉”这些被收容人员多么看重这个日子,我倒不怎么样在乎的,因为贫穷我们不得不到别人的城市谋生,可每每人家举杯同庆,歌舞升平的日子就是我们在遭罪的日子,这种日子有什么在乎的呢?

又过了十多天,收容站进来一个满身狼疮的人,之前我并不知道,那时我正在扫地,管教道:“傻B,过来”我在扫地都不知道他叫谁呢?这个称呼适用于所有的人.

有人过来对我道:“叫你呢?你怎么不过去?”我抬眼一看,管教正向我招手,我走过去,管教指着一个人对我道:“扶他上车”我才看到一个满身是疮,发出臭味的人坐在那里,有一个管教拿一碗饭放在他面前,对他道:“吃吧,吃了好送你去看病”.那人道:“吃不下”于是我扶那人上车,我以为会是什么车呢,原来还是警察用来装人的那种车,那人比我重得多,我费了好多劲才把他推上车,我以为他上车以后我就可以回仓了,管教又道:“去,你也上车”

于是我上车去扶那个人,到医院后扶那人下车,扶他去挂号,抽血,检查,医生都道:“怎么这么重才送过来?”我道:“是收容站送过来的,只要不死人就万事大吉,谁还管你重不重?”在旁的管教瞪了我一眼。

管教以为打了一针,开一些药就可以回去的,不料医生道:“这么重的病要马上住院,回去了出了问题谁负责”。管教只得让病人住院。我们正要走时医生又道: “你们要留一人来照顾他,他病这么重,我们的人又忙不过来,出了问题怎么办?”管教当然不会留下来照顾病人了,管教对我道:“你留下来照顾他,他病好以后你回去我们就放你”我于是又开始了再一次护理的病人的生活.

那人的病实在重,每走一步都要我扶,我扶着他找到了病床,买来药皂(管教临走时给二十块钱叫我买一些日常用品)帮他洗澡,洗衣服,他的手一点都动不了,还要给他喂饭,大小便我都要扶他上厕所,这样过几天他终于好了一些.

那个医院和杨村的医院不同,在杨村我是被关起来的,而在那个医院我进进出出外面完全自由,不受限制,我甚至还在病人休息时去大街上溜一圈回来,我想自由这个东西拥有时一点也不觉得稀奇,但当失去才感到那么珍贵。

终于可以打电话了,打电话就是按几个数字而已,但在收容站不能打电话,托管教打电话还要给十块钱,但给了他十块钱他有没有打并不知道。我想打话请我以前的同事帮我报名参加自考,那个病人出院以后我再回深圳,可一连几天我都没能找到她,只有自己回去报了,以前在收容站走不了,现在在医院就可以走了,再说那个病人恢复得不错,生活可以自理了,不过没等病人出院就走始终是一种遗憾,我想要是下次再被送到樟木头的话,管教可饶不了我。

我于是和病人说了以后就离开医院,管教拿二十块钱给我,我给了那病人十块钱,留了几块钱给我做路费,走出门我还有些怕管教说我逃跑,把我捉回去我就惨了!还好,没有人捉.我乘了一辆开往深圳的车,我的几块钱根本不够路费,我和乘务人员说我刚刚从收容站出来没钱,他们倒没为难我,顺路把我带回深圳,我终于又结束一次被收容遣送的生活。

第六回 有暂住证也没用,警察说是假的

转眼到了二00一年,我换单位到一家公司时,没能胜任那里的工作,被炒了,没过几天,钱又花光了,我一下陷入非常被动的景地,以前找不到工作就到工地做小工,半天就可以找到了,而现在深圳市区没有什么大的修路的工程,(不像九四年至九五年在修滨海大道和深南大道那样,有好多的工地)找一份小工来做都找不到。本来可以到关外的,但在2000年我大病了一场,后来在人民医院一个医生给我开了一些药,病情才逐步好转,当时认为那个医生看好就让他看算了,换不同的医生就会有不同结论,又得从头再来,实在太麻烦,自那以后每个月都要去人民医院复诊,每天都在吃药.在市区找工作,不要说别的,看病方便一些.

有一天在一个招工广告栏看到了一张招派单员的广告,说是包吃包住,工资多少我都记不得了,我想包吃包住最好,可以解决我的燃眉之急,我于是到那里去做,开始去做了一个行业,一个我来深圳十年都没有做过的行业,一个被压制的行业,当然刚开始我并不知道.

我第一天中午跟一个代班的过去到一家商场门口,代班发了几张做了一个示范,我的性格内向,很少主动和别人说话,但做这个业务不说话就不行了,说第一句话是比较吃力,说多次就顺口了,一边派单一边对收我卡片的人说:“你好!机票五折”站了一天下午双脚发软。

那个公司说出一张机票(意思是说我们把单派出去以后,客人持我们的卡来买机票)给我五块钱,而且一个星期不出机票就得走路,后来改成三天不出机票就走路,这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我们把单发给客人后,人家什么时候,到哪里买机票哪有我们决定的呢?

算我的运气不错,第二天就出机票了,本来说当天出机票当天出钱的,可公司说话不算数,没有兑现,我正等拿五块钱去买药呢!

他们说话不算数,我又换一个公司,那家公司说他们不定任务额,每天在他们指定的地段派单,每个月五百块钱包吃包住,我就到那个公司去,没想到那家公司就”出师不利”

那天有一个人带我到他们指定的地段去,刚开始二十分钟还比较顺利的,路人都把我的单接走了,没有一人丢在地下的,有一群大款模样走了过来,我迎上去对其中一个道:”先生,你好,机票优惠”.那人接我的单后问我道:”机票优惠,是吧?”我说:“是的”那人把外衣拿开,露出警察证,对我道:“去,跟我们到派出所去”。我想:“怎么一出手就碰到便衣警察”以前连便衣警察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其中一个道:“赶快叫你老板来交罚款,一张单五百块钱”他们看了我的证件之后都说我的证件是假的,让一个人押我到派出所.

到那里时那个地方已经关了一批人,准备送走了,我问旁边一个之后才知道有暂住证可以不送, 我想我的暂住证还没有过期,还有一次机会,第一次叫我到收容遣送登记表签字,我说我有暂住证,警察看了之后对我说”看不清楚”然后随手丢在地下,我含着泪把证件捡起来,户管员把写有我的名字的收容遣送登记表撕掉,一边撕一边说:”妈的,有暂住证也不早说,害得我浪费了一张表”

我又被多关了一阵,有人又叫道:”有暂住证的出来”我再一次把暂住证递了过去,那个保安道:”你这个看不清楚,没有用了”有一个户管员道:”拿来我看一下,他妈的,我今天大发慈悲”他们几个人在那里看了一下之后都说证件是真的,而且有效期是到三月底,研究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我终于把我放了.

第七回 白天刚从收容站放出来,晚上就被老板炒鱿鱼

我走出派出所的门口,眼泪终于涌出来了:”怎么会败得这么惨呢?来深圳十年了还给人家来收容”?流过泪之后我依然得面对现实,必须在那个公司做下去,才能解决生计,以后我自己选地段派单,倒是没有人来收容了,但也没有出机票,没出机票我一分钱都没有.后来我又到一家培训中心去派单,不包吃住,不过有三十块钱一天,而且没有任务额,条件同样要到他们指定的地段去派单.

这样同时做两份工,碰到中老年人我就派机票的单,碰到年青人我就招生的单,有人道:”这人蛮厉害的嘛,做两份工”其实他们哪知道,那是我最无奈的一种选择.

然而仅仅做了一个上午,到下午我继续派单时就倒霉了,我在培训中心的指定的路口继续派单,巡警骑摩托过来后对我道:”派什么派!拿证件来看一下”我把证件给他看,当然没有用了,因为暂住证已经过期了,虽然办一个的新的比较容易,可我连吃药的钱都没有,哪有钱办暂住证?巡警用对讲机叫人开了一辆警车过来, 培训中心暗中监视我的人过来把我的单拿走了,叫我快走,因为当时巡警把我的身份证收了之后走开了一会,我想:”我的身份证都在人家手里,哪还能走?”等一会警车过来了,警察道”打什么工,这么辛苦,我们送你回家吧”我说:”哪里会送我回去,送去关几个月就出来了,还不是照样打工!”他们哪里会听我申辩?叫我上车.

我想:”既然在外面过得这么艰难,到收容站去呆一段时间也好,前几天和我的老乡借几百块钱办暂住证他说没钱,呆几个月后再出来时应该可以借到钱办暂住证了吧!

巡警把我拉到岗亭,盘头问了我很多细节,时间久了,我都忘记了,我只记得问到最后有一个人问我道:”有没有前科?”现在回过头去看,人家只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但当时确把我激怒了,脱口对他们道:”什么前科,我深圳做义工!”他们打量了我一下,对我道:“做义工,把你的义工证拿来看看”其实我实在不想说我是义工的,虽然做参加义工联好几年了,但自己都自身难保,当然也不可能为义工联或者社会做什么事,他们要我说出义工联秘书长的名字,我哪知道?每一个参加义工的人都被分配到每个小组,只知道小组组长的名字,至于秘书长的名字,我倒没有去记。盘问时一个领导模样的人问我说:“你是义工,谁相信,你们负责人没有教育你们要爱护深圳的环境呀,你来乱发传单那些人拿去丢得到处都是”。我:”我也不想做,不过现在没钱吃饭,没钱吃药,只有先干这活,等一找到工作了马上走”。

盘问当中他们把表也填好了,好说歹说他们还是要把我送走,从岗亭出来时,他们比我慢了几步,我想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于是拔腿拚命地跑,他们当然要追了,其实不要说我那么差的身体,就算是身体强壮的犯罪嫌凝人,也很少有机会跑掉的,每一个都跑掉我们的社会就没有这么安宁了,很快他们就追上来捉住我的衣领后对我道:”你哪里跑得过我们?”,一被捉住,我就倒了下去,实在没有力气了,他们把我抬上车送往银湖.我想我这一身病,送到收容站会有什么结局只能听天由命了。

到了收容站,他们把我抬下车,收容站的人就问:”这种人你们送过来干嘛”我才知道他们在扯皮了,以前都不知道,警察是公安局的,而收容站是民政局的,两家单位一扯皮我就被放了出来!

出了收容站我想发传单是不能干了,暂住证也要尽快办到手,于是我求助于我所在义工联的那个小组的组长,向他借几百块钱办暂住证,我知道这样使他很为难,虽然是义工,但彼此都很少联系,但他很快就答应了.到了约定时间去找他时他说别人欠他的债,人家没有还钱过来他也没钱借,当时的情况糟透了,药不能停,饭也没法不吃,于是我在义工联办公室向每一义工求助,希望能借到五十块钱以解燃眉之急,然而我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说身边没带钱,后来碰到陶静,我向她说了我当时的情况,她当时也没钱,但还是和别人借了四十块钱再转借给我,真是为难之处见真情,自从我找到工作还了她四十块钱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她,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当天走回培训中心,拿了当天的工资十块钱,回到那家航空服务公司(就是卖飞机票的)的员工宿舍,老板的老爸平时都是给我们煮饭吃的,那天我回去时他守在门口,黑着脸对我说:”赶快收拾东西,马上走路,每天在我们在这里吃住你确去帮人家做事”我说:”我两家都做呀!在你这里不出机票一分钱都没有呀”老头没有理我,真是倒霉透了,下午才被收容,晚上又被炒鱿鱼,没办法,我只有把我的行李搬回我的老乡那里.

第八回 成功把我从深圳送到台山,不过我确是赔钱货

尽快办暂住证成了十分迫切问题,于是我向一个叫苏戈的义工求助,我们从未谋面,但他还是答应了,只是他太忙了,一会在广州,一会又到北京,我们商定他回到深圳以后他把钱放陶静那里,我再到陶静那里去拿.

快从那家公司出来以后在一个义工协助下我找到了一份做小工的工作,然而等第二天开工时工头看到我在吃药,没敢要我继续做了,没办法,我不得不继续做派单的工作,回到那家培训中心继续做,虽然说一天三十块钱,但除了吃饭,住十元店后也没有多少钱了,然而就是在那家培训中心也没做多久,一是他们嫌每天我都去拿钱太麻烦,二是我派单的地段没有什么人来报名,(虽然他们没有规定任务额,如一天有多少人来报名才有钱拿,但实在没有人来报名他们也没有钱赚不说,反而还亏了)于是我又被炒了.这之后又换了一家派飞机票传单的公司.说也奇怪,在原来公司时派了十多天的单没有出飞机票,到这个公司没几天就出飞机票了,在派单的同时是我又到八卦岭另找了一份工作,回答是第二天等通知。

从八卦岭的那家单位应聘出来后我到罗湖区的一个地段,准备拓展那个地方的市场,在我看来,那里的人员流动性(到这个地方来旅游或者出差的人)大一些,需求量会更大一些,可那天下雨,我也没能很好的地派,只是在一栋大厦的下面递了几张卡片,保安过来了,过来后收了我的卡片,我以为就这样完了,他又要看我的身份证,身份证看完以后又要看暂住证,我的暂住证过期当然没有用了,于是给他们留置起来.

然后他们就打110报警,110起初不愿出警,总觉得为一个派单的浪费警力实在没有必要,那帮人则说我连身份证都没有,身份不明,而且还有作案嫌疑。 110果然出警了,等了好长一会,来了四五个身材高大的警察,他们想既然有作案有嫌凝,应该不容易对付吧?看到我的样子一定会让他们很失望,一米五多一点的身高,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他们瞟了我一眼对我道:“上车”。到了车上他们问我有没有暂住证,有的话他们就不用送我到派出所了,免得浪费他们的巡逻时间。我的回答当然是没有了,于是他们把我送到派出所,值班民警知道我是派单的后同样要我出示暂住证,我拿不出后便说了一句话:”带进去!”我就被带到留置室,两个在留置室看守的保安对我道:”小家伙,我们等你等得好心疼呀”。转身又对那些便衣道:“出去了那么久,就带了这么一个小家伙回来”说完你一拳,我一脚,对付我过瘾。我对他们道:“我现在本来有病,出了问题你们自己负责就是了”他们说:“有什么病,有病还能来派单!”我说:“慢性肾炎,现在没钱吃饭,没钱吃药,只有先做这份工再说,因为现在找不到工作”他们虽然在争辩,但下手没有那么重了,过完瘾之后他们就把我关起来,没想到一到留置室我只能昏昏沉沉入睡,醒来时连爬起来都是一件很吃力的事,但我还是努力爬起来去上了一次厕所,在上厕所的过程中看到另一间留置室空荡荡的,可风扇照转,电灯照亮,我就对保安说:“关了多好,这样多浪费”保安自然置之不理,对另一个保安道:“这个‘三无’还在教育我们节约用电呢”。说罢两个都哈哈大笑。

我上厕所回来继续入睡,睡得昏昏沉沉被保安摇醒起来吃饭。我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想吃药,早上出去派单时没有吃,本以为中午可以回去吃的,然而确被关起来了,没想到身体反应那么厉害,不吃药不要说做别的,连饭都吃不下,保安当然没药给我吃了,接着他们叫我在收容遣送登记表上签字,一签字就被送走,我拒绝了,他们不再像我刚来时那样用暴力对付我,他们很是无奈.过了好久才有一个保安道:“你打工我们也打工,我们只不过执行警察的指令罢了,希望你不要为难我们。”听他这么一说我只得拿起笔,歪歪扭扭写上我的名字。

他们在我签字以后把我的病历和过期的暂住证拿去给警察看,之所以这么做我只是想对警察说不是我不想办暂住证,而是实在没钱,保安拿去以后过一会拿回来对我道:”所长出去了,要等所长回来才能决定”.

我继续昏昏沉沉入睡,等我再一次被摇醒时夜已经很深了,我睁眼一看,保安又换人了,保安冲我喝道:”走了,你是不是不想走了”我还以为是放我了呢?再仔细一看,又多了一个女性,当天晚上他们没有收容”三无”的任务,就只剩我们两个人了.我们走出派出所门口.

110巡逻车在派出所门口等我们,我以为会送我到医院去看病呢,不料确送到收容站去了,到了收容站,警察用脚踢我,我哪还能爬起来,于是他们把我抬下车, 收容站问我的情况时我说我有病,并且把我的病历拿给我们看,我起初有气无力地回答:”慢性肾炎”后来他们又我说要我说大声一点,否则不放走,我于是又大声了一些,他们说:”中气很足嘛,抬进仓去”我才知道自己中计了,个个都说我装病,但他们确把我的病历没收了,(虽然这次他们收了我,不过后来几次都没再收,也许和我真的有病也有关系吧)后来我出来后再去人民医院让那个医生帮我看病时,他让我把他原来写的病历拿来给他年,我确说丢了,没说被收容站没收了, 在这座城市暂住了十年还是一个”三无”,连自己的病历都保管不住,我想命运对我是不是太过于”厚爱”了.

医生曾告诉我药吃了之后就不能停,什么时候停药要遵医嘱,我被关在里面当然没法吃了,身体反应非常的厉害,不住地发抖,想停都没法停下来.来银湖接人的人都说:”这个人病成这样,不要”我才知道收容站已经改革了,以前是这个收容站把人送到别的地方去,而现在则是别的收容站到这个地方来选人了。把我抬到送人地方放了一个上午没人肯收我,他们于是又把我抬回仓.

又继续昏昏沉沉睡了一个下午,又有一个收容站来收人了,后来我才知道是台山收容站.台山的人进仓去时叫俩人把我扶了出去,让我等着点名,而且我比大伙多了一项权利,我可以坐在地下而不用蹲在那个地方等着点名,然而连这个权利我也享受不了,扶我的人一把我放在地下,我连坐的力气都没有,只有躺下了,台山的人有些担心,对银湖的人道”不会吧有事吧?”银湖的人当然说没事了,台山的人又道:”叫医生过来看一下,”不一会医生过来了,,捏捏我的鼻子,摸摸我的脸, 对台山的人道:”没事,没事,装的,抬上车,抬上车”,于是我被抬上了去台山的车,据说收容站已经改革了,就算没有人保,十五天以后也就放人了,我想十五天当然很长,但相对于被关一百多天来说已经很短了,就是不知道每天都在吃药的我现在不吃药了还能不能等那么久!

我被抬车上以后我实在没有力气坐,然而上车的人实在多,我要是睡的话人家连坐的地方都没有,我于是命令自己硬撑着,到了虎门大桥以后再也没有那么昏沉了, 也许出仓以后空气好了一些吧,我居然能一路坐到台山,经过我到广东以来从没有到过的城市,中山、江门,那里的繁华比起深圳来差不了多少,我想来广东十多年了,就呆在深圳一个地方,眼界实在不开阔,不一定非要呆在深圳不可的,如果十五天以后能在台山找一份工作就在那个地方做算了.

到台山收容站时我居然可以下车走路了,在那里呆了没多久,收容站把一部电话拿到仓里来叫那些没钱自保的人打电话让亲人或朋友拿钱过来保(相对几年前的在樟木头拿十块钱给管教,他打不打电话都不知道来说应该是一种进步).本来我想打电话告诉苏戈,他不用把钱放陶静那里了,既然被送到台山,我就在那个地方找一份工作算了.然而打电话的人实在太多.还没有轮到我电话机就给收回去了,第二天托管教打电话也没人理我,这样在收容站呆了两天,我的身体更差了,换仓时我不能爬起来,于是同仓的人在管教的安排下,用我睡的毛毯把我裹起来再抬到另一个仓去,我想那时的我应该和一具尸体差不多了吧!

然而台山收容站非常看重我这具”尸体”的生命,怕我真的变成了尸体,没一会就有一个管教过来问我的病情,我说我在外面每天吃激素,现在停下来不吃了反应很厉害,一同被收容的人还以为我想吃鸡腿呢,那人对管教道:”这个人他说他想吃鸡腿”.我重复对管教道:”不是鸡腿,是激素”又有人再转述我的话说激素就是强的松之类的,管教道:”什么激素呀,我不是医生,我又不懂”还问我自己可不可以走,可以走的话自己走算了,不收容我了,我于是努力爬起来,可还没等我站起便重重摔了下去”.管教叹气道:”你这个样子,放你你都走不动呀!”说罢转身回去了.

我以为就这样算完了,可没过多久就有人叫我去看病,而且还叫一个人扶我,那个扶我的人说:”这么脏,扶都没有一个扶的地方”.他说得没错,这几天是别人把我抬到哪我就睡到哪,还有不脏的么?

他扶我上车,送我到医院先做了X光检查,证实确实有病,医院还想给我做一下B超,管教说:“不用了,不用了,”打针时我笑着对给我打针的那个人说:“没犯罪也被关起来了,有病连药都吃不了”。那人道:“你肯定犯了罪,要不然不会把你关起来,共产党不会冤枉好人”我苦笑道:“如果我是一个罪犯,天下好人不会很多了”管教插话道:“你没有犯罪,但你犯法,你违反《深圳市暂住户口管理条例》,所以把你送到这个地方来了”我又继续道:“我现在连吃药都没钱,哪有钱办暂住证呀?是不是有钱就不犯法,没钱犯法?”管教无言以对。现在再回头去看,是恶法侵犯我们的人格和尊严,不是我们不守法。

打了一针,开了一些药,送我回收容站,在回来的路上我顶撞的那个管教帮我买了一双鞋,使得在银湖鞋子被人家丢掉,此后一直光脚的我终于有了一双鞋穿。

我以为看病之后就会放我的,不料看完之后继续关,第一天没有放我,第二天我就准备被关半个月了,然而第二天中午管教过来用脚轻轻踢醒我,同仓的人问是不是放我了,管教回答说不是,我以为会让我继续去看病的,虽然身体很上虚弱,但和前一天要人扶才能走路相比,我至少可以弯腰继续走路了,虽然胸口还是很痛.

出来以后叫我在一张表上签字’上面写道:”自愿回乡”很有意思的是派出所的收容遣送登记表上都有这么一行字”建议遣送回原籍”而出了深圳不是变成”收容教育”就是变成了”自愿回乡”,还有一种交几百块钱出来叫”自费回乡”

我和那些一同被放的人呆在一起,其中还有一个孕妇,这孕妇和我一样给收容站添了不少麻烦,收容站很是担心那孕妇流产.据她本人说什么证件都有,只是在保安查证件时态度强硬,她和保安顶几句人家就把她收容起来了.

临上车前那个帮我买鞋的管教对我道:”怎么样,我们收容站对你不错吧?现在怎么样了?”我说:”比昨天好一些了,不过胸口还是痛”.他说:”出去以后好好检查,慢慢会好的”我对他道:”谢谢你们了”他们确实不错,银湖收容站把我病历没收后还说我装病,而我到他们那里后没有病历了他们确送我去看病,我和那个管教说完后就上车.

有一个管教上来叫我们一行人全部往后坐,然而一个人发了二十块钱给我们做路费,叫我们不要和后来上车的人说话.车开出收容站的大门,门外聚集了很多自保出来的人,管教就在那里吆喝:”深圳,四十块,全程高速”(说废除收容遣送不符合中国国情的人看到此种景象如何说呢?)从台山到深圳的路费要比他们的车贵,于是那些保出来的人又上了往深圳方向的车.

我以为能不能回到深圳的松岗都是一个问题,听说放出来的人送到江门或者中山便下车自行解决问题,而那次管教则说最多不能超过黄田机场(现在改名为宝安机场),我想还好,总算可以回到深圳了,本来想在台山找一份工作算了,可我全身都脏,又一分钱都没有,根本没法找。只有再回深圳,再回我派单的那个公司.车一路经高速直达深圳。我想广东的高速公路修得多好呀,大大小小的城市都有高速公路把它们连接起来.或者说一条条的高速公路加快了这个经济大省的前进步伐.

车到宝安,管教叫我们全下车,只留下一个孕妇,那孕妇在车上时她担心怎么翻铁丝网,现在管教带她过关(他们的车过关免检的),她应该没有这个担心了.一从车上下来,那些人全都走掉了,我本想休息一下再继续走的, 可天确阴沉沉的,雨点砸了下来,我不得不赶紧往前走,先是弯起腰慢慢走,后来可以直了一些,再后来则可以走快一些了.

在收容站时我一点都不想吃东西,出来后才感到好饿,找了好几个地方想买一点东西来吃,但是没有工到,最后买了一碗方便面.我一身又脏又臭又饿的样子走进一家小店,小店的阿伯对我还是蛮热心的,帮我泡了面.两名联防队员在我旁边走过,冷冷地看着我道”这个人是不是刚从劳教所被放出来的”我最怕他们盘问我,查我的暂住证,还好,他们没有理我.

吃过方便面,付了钱我走出小店,只有翻铁丝网才能进入特区了,(现在有身份证就可以进关了,而以前没有边防证或暂住证根本没法进关的)我找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找到了没有人看守的铁线网,想爬上去确怎么也爬不上去,又找了一个地方,希望这个地方有一个洞就钻过去,还是没有,但看一附近有一副梯子,我把梯子架上去以后爬了上去,这时管教帮我买我的鞋起了作用,要是光脚板来踩铁丝网,我的脚就没法走路了.我刚刚跳下来走到过道上,没有走几步,远远有一人身影冲我喝道:”站住”我的前方刚好是一片丛林.,我没命地往丛林里跑,怕被那些人捉住一切都前功尽弃了!跑了好一会看没人追过来我才慢慢走,这时我全身都肿了起来,得了这病没法做剧烈的运动,停下来才稍好一些,仔细一看,又到铁丝网边了,我想碰到巡逻的武警就完了,于是继续饶道,七绕八绕才走到了深南大道,搭上开往那个卖飞机票公司所在方向的车,车上的人都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毕竟全身都太脏了.

我终于回到那个公司,我以为我这副狼狈的样会被他们拒之门外呢?可我一进门他们就说:“你可总算回来了,电话也不给我们打一个!”又吩咐另一个人道:“去,给他打一个盒饭上来”我的心里涌出一股暧流,后来我离开那里时想:若不是一个被限制的行业,我应该会长期干下去的,毕竟他们在我十分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

第九回 城管道:“我们要合作愉快,在这里交钱就可以出去了”

回到深圳后第二天去找陶静,以为经历这么长一段时间苏戈应该可以应该可以借钱给我了,然而我去问了才知道陶静休假了,打电话给苏戈,他说他在广州,我把我被收容的经历和他一说,他说:”真是太不巧了,我回深圳的时候陶静不在”他还说过几天他还要回深圳.

我当然只有等了,从被关起来后我就没法吃药了,我不知道是继续吃药还是先做检查,可我没钱了,只有把我以前没有吃完药拿来继续吃,而我的手在服药以后反应很厉害,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消肿.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当然只有继续派单,从台山收容站被放出来我想以前都是在一个地方派单没有动,现在采取走动的方式,然而这个方法并不凑效,我还是被捉了一次,不过那是行政执法局,也叫城管办。

我早上从那个派单的公司出来,一路走一路发,我原本打算到医院去看病的,等我走到地王大厦前面的通道时准备去人民医院时,有一个人从对我对面过来,看到我拿的卡片伸手过来拿,我们派单都是主动发给人家的,现在人家过来拿当然会给他了。

我把卡片一给他,他把工作证亮出来,我才知道上当了,本来想去医院看病的,现在确去不成了,他拉我走我不动,他于是抱我走,我对他说:“我身体不好,收容站才刚把我放出来,现在你把我送进去多麻烦”抱了一阵他也累了他对我说:“我们是城管的,不是派出所的,只要交钱就可以放人了,不会送到收容站的。

我说想:“那个公司哪里会来保我,我刚到那个公司没多久,没做出多少业务.”他对我说:“我抓你大家都看到了,是不能放你走的,放了你我的工作也丢了,我们要合作愉快”没办法,为了人家不丢工作只好跟人家走了,就像上次为了不让我保安为难我得在>签自己的名字一样。

他把我带到中队,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到公司去叫他们过来保我,这和派出所不同,派出所没有暂住证是出不来的,银湖收容站也是这样,然而把我装上警察用来装人的那种车,等人来保,我倒觉得城管交钱就放人的做法不妥,如有人贴招男女公关,月薪上万的那种广告,已经涉嫌诈骗了,但有人来交钱,照样可以走.

等了好长一阵,要保的也来保了,不来的就转到行政执法局,再继续叫人打电话来保,而且那电话是放开的,谁都可以打,不过我懒得打,因为天天派单天天被抓,不会有人天天来保,没有人做这种赔本生意,不知怎的,在外面时我还可以行动自如,而一到里面关了以后,也许因为空气不好的缘故,一进去就想躺下来,一躺下来翻身都好吃力了,不过这种情况倒帮了我。

等了一个下午,要保的也来保了,没有人保的有暂住证也放走了,没有暂住证的则由警察转到收容站去,我当然也是转之列,不过来摇我,喊我,我没力气动,那个警察摇了一阵之后他也不管,竟自走了,我知道两个单位又扯皮了。他们一扯皮对我唯一的好处就是被放出来,不用被遣送了,这叫”收容不遣送”,此后碰到的几次都是如此。

警察走了之后他们拿糖水来喂我,我的精神状态好了一些,问了我许多情况,我一一相告,其实我最盼望的还是有人送我去看病,不过这个盼望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坐了好长一会,我才有力气起身上路。

第十回 收容遣送就是免费坐车回家,你要不要坐?

从行政执法局出来后,我对派单的地段作调整,繁华地段是不可以派了,那就到不是太偏,也不是太繁华地段派,我于是选在东门天虹往北的一段路派,那里路过的人不是很多,但接我的单的人还是不少,不一会就派了二百张,我正庆幸自己找了一个派单的好地方时,确有一辆巡逻车开过来了,我正想离开,那车确走了,我想是路过的吧,没有理会,继续派我的单。

过了一会,那些摆摊的小贩没命地由南往北拚命跑,我正感到奇怪确看到两个户管员走了过了来,一前一后,慢悠悠的,我止住派单,向一家士多店走去,装着买东西的样子,俩人走到我身后,一把我抓住对我道:”我们就是来抓你的”在此之前我在医院买了一些药回来,我心里想:”看在我是一个病人的份上,他们不会过分为难我吧.”然而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的判断错了。

他们把我带上警车,又到另外的地方捉了好几个人,有一人被捉住满地打滚,一副很痛苦的样子,两个人还是把她抬上警车,我以为她真的有病呢!不料那些人把车门一关之后她就一骨碌爬起来,高声对面的人道:“快去叫人拿我的暂住证到派出所去保我”接着又和车里其他的人说说笑笑,我才想“生活是多么的无奈,竟然扭曲一个人的性格,是那个装病的小贩,或者是抬她上车的人,抑还是我呢?”

车饶了几圈没有他们认为要捉的人以后才带到派出所,然后进行分类,有暂住证的可以保出去,没有暂住证的填《收容遣送登记表》就准备送走了。

没曾想在送之前还碰到了一件新鲜事,这在以前没有碰到的。那是就是在派出所做指纹对比,看我会不会是逃犯。我对那个叫按指纹的保安说:“我虽然身体比较差,但我尽量配合你们工作,但实在顶不住我也没办法。

留完指纹之后我继续被送到留置室关了起来,没曾想我到里面一躺下来身体居然抖过不停,那个让我按指纹保安不禁有些怕了,开了门对我说:“不关你了,你开的药也还给你,你吃药就可以走了”然而当时的我不知道怎么搞的,不要说走路,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只有在派出所报案的凳子懒懒地坐着,直到警察换班, 新来上班的警察执意送我走,保安问他道:”这个人有病,送不送”(我想保安也许会知道收容站不是好地方他才会这样问警察吧!)警察道:“有病,我看他是装病吧,个个都装病个个都不送呀!抬上车,我就不信送不走”。在送之前有人泼了一杯水在我的身上。

他们抬我上车,当然得抬我下车,这叫“服务周到”.送到收容站以后,收容站先说一个新疆小孩不要,警察说这小孩是偷东西被捉进来的,你们不送走,放他出去他又偷东西怎么办呢?收容站的人不理,谈及到我,我以为他们会像上次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我收进去再说呢,这次他们倒颇为关心我。第一句便问警察:“他的衣服怎么这么湿呀?”警察道:“可能天气热他出的汗比较多吧”收容站又问道:“你们是不是打他了,把他抬到这里来?”警察说:“没有,我们动都没有动他一下”有没有人动我呢?在泼水之前曾经有一个人踢了我二脚,打了我一拳,好在下手不是太重。收容站又问道:“那他怎么是抬着送过来的呢?”警察道:“他是装的,为了逃避收容遣送”警察仿佛抓住了一个理都齐声道:”对、对、装的,个个都装个个你都不收呀”收容站的人看实在不好推,终于说了一句大实话:”这个人前几天才被我们送走,现在他又过来了,既然他不想回家,就在这里把他放了算了”他们说得有理,前一次他们收进去,没一个收容站收我,好不容易才碰到台山收容站收我,然而因为我有病(不是装病)他们还是把我放了,现在再把我收进去,没有一个收容站会对我这个赔钱货有兴趣了吧。

那个不信送不走的警察命令我道:”起来,再不起来拘留你十五天,因为你妨碍执行公务”(照那个不信送不走的警察看来,只有不生病,服从收容遣送才算不妨碍执行公务了)我哪有力气起来,我想:”他们怎么处置都无所谓了,能活着当然更好,死了也无所谓了,毕竟自己曾经努力去做了,不能成功我也没办法。

收容站把新疆小孩和我留下,其余的人都收进仓,在送进仓前一个妇女大哭道:”我老公没在身边,我身上又没钱,怎么办呢?”警察道:”没有钱也不要紧,收容遣送嘛,就是免费坐车回家”收容遣送就是免费坐车回家,说这话的警察和他的家人应该不会坐这种车回家的吧!

收容站不要我,警察也没办法,把我和那新疆小孩装回车,我以为真的会拘留我十五天呢.下了车才知道被带到派出所.其实警察开了门对我们道:”下不下来, 不下来就关你们在里面算了”你想还有不下去的么?我非常艰难才爬到车边,下到地上之后一屁股坐在地下.警察关了车门就回去了,而我则在那个地方坐了好久好久才艰难地扶着护栏一步一步地往我所在的那个公司走。又一次被收容生活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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