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街的故事之十八:花生米的故事

花生是極好的植物蛋白質、抗氧化物的來源。(Shutterstock)
話說我父親每次在他的「何細舅公」那兒拿到一些花生米時,會立即奔返家交給母親(我的祖母廖氏),由於家中通常無米下炊,以野菜果腹,這花生米就成了彌足珍貴的食物。(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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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2023年07月06日訊】

前言

這「花生米的故事」,對我們謝氏家族而言,是一段我父親年幼時,十分辛酸的回憶,那是他老人家吃花生米的一種「特殊方式」。這段故事我父親顯然不只是講給我們兄弟倆聽過,一定也講給他的學生們聽過。因為我父親一直是非常受他學生們歡迎與尊敬的師長,也一向親近他的學生,常與他們「掏心掏肺」地聊天。

不過我在這兒所提到的學生,全是「有軍職」的學生,他的近四十年軍旅生涯中,有長達三十年以上,是在「軍教」單位服務的,包括他的母校──由黃埔島遷到南京的中央陸軍官校,與陸軍外語學校、騎兵學校、交輜學校、機械化學校、裝甲兵學校,抗戰時期的貴州札佐演習場與新兵訓練基地,再加上後來在台灣高雄鳳山復校的陸軍官校以及陸軍步兵學校,最後是在當年國軍的最高學府,三軍聯合參謀大學(應該是現今國防大學之前身,但性質略有不同)教育長任內結束軍旅生涯的。

所以當我間接得知父親的眾多學生之一、一位馬姓學生(大概是鳳山陸官26期畢業生)與我在台北的親戚閒聊時、提到我父親曾跟他講過這「花生米的故事」時,我並不十分驚訝。

唉!這又是一篇講我父親兒時艱辛往事的文章,寫得我淚眼模糊,您就慢慢看下去吧。

故事的起源地

這故事的起源地,是在窮鄉僻壤山坳中的那個福建省武平縣武所鄉(又名武平所,就是現今之福建龍巖市武平縣的中山鎮),時間點回到了我父親兒時的清末民初。

由地圖上看來,中山鎮位於福建之西南角,距客家人的「首都」廣東梅縣(今稱梅州),大約五十公里左右,中間只隔了個廣東省蕉嶺鎮而已。蕉嶺是民族英雄謝晉元之老家,與武所鄉相距不到三十公里,想來他也有可能和我們一樣,是「謝安」的後代,千百年之前是「同一家」的。因為在粵東、贛南與閩西(主要是閩西南)的客家人聚居區,「謝」姓算是當地「大姓」之一,分佈甚廣。

但這片屬於客家人的老地盤,是個多山、多丘陵的貧困地區,一般家庭若是僅靠農耕,是很難養家活口的,所以,許多男性客家人都離鄉背井,到沿海地區打工以維家計,遠赴南洋的也不少,而客家婦女們則留在家鄉務農。

常聽人誇說,客家女人非常勤勞,生養子女,家事一手包之餘,還「勤勞」地下田耕作。但我認為這所謂「勤勞」,是被生活壓力給逼出來的,我的祖母廖氏就是這樣子過活的,因為我的祖父「承恭公」,是長年在南洋打工的典型客家男人之一。

由於我的祖父是家中最重要的經濟支柱,所以當他英年病逝後,家道乃中落,我父親幼時之成長環境就變得十分艱難。

人說「貧困之家百事哀」,家中有四個嗷嗷待哺的子女(我父親是家中老二,上有長兄,下有兩位妹妹),祖母廖氏根本無法維持家計,長子(肇鈞伯)被送到三十多里外,武平縣城的一家裁縫店當學徒(包含食宿),大妹染病後高燒不退,無錢延醫,在家人束手無策地的環顧下病逝。小妹稚齡日後被賣到鄰村當「童養媳」,這裡面的細節,我已記錄在「鞋子的故事」一文中,請自行參閱。

拉拉雜雜地把家鄉的地理位置與生活情況簡單介紹了一下,只是想告訴你,父親這「花生米的故事」是如何孕育出來的。

「何細舅公」的故事

這「何細舅公」是我父親親筆撰寫的自傳中,一位「有姓無名」的人物,他是我曾祖母(武平縣何氏)之幼弟。在「鞋子的故事」一文中,我也曾提過,曾祖母何氏是如何在我父親徒步去廈門的集美師範學院前,趕製了一雙布鞋送給他之往事。

我父親口中的「何細舅公」是讀過私塾的,算是那窮鄉僻壤中的少數「文化人」之一,但他平日是靠「製造與販售香燭」維生的,我猜想這可能是何氏的祖傳家業,因為根據我父親遺留之文稿,在那農業社會裡,他好像並未下田耕作。

由於清末民初的年代,離鄉到外地打工的鄉民很多,書信往返頻仍,鄉里文盲一大堆,因「何細舅公」略通文筆,所以時常義務地幫鄉民們「代書」,就這樣逐漸奠定了他在鄰里的「鄉紳」地位。

我父親自幼聰慧,六歲還不到就把「三字經」背得滾瓜爛熟,是祖母何氏最鍾愛之孫輩,所以連帶著「何細舅公」也對我父親照應有加,常讓他到香燭店裡玩耍。

我父親家道中落後,「何細舅公」知道他經常三餐不繼,就藉他到店裡來的機會,悄悄地塞些食物給他,「製售香燭」並不是什麼賺大錢的行業,「何細舅公」也絕不是什麼「員外」,有家小要養,自顧不暇,幫不了大忙,所以給他的食物以零食居多,如花生米之類。

故事就這樣逐漸導入「主題」了。

這麼慈善又樂於助人,備受鄰里敬重的「何細舅公」,他老人家日後之遭遇居然是十分悽慘的,在我父親遺留的文稿中,可以清楚地讀到他多年來的悲憤與無奈,其過程與細節,我會在本文結束之前作交待的。

「花生米故事」之主題

話說我父親每次在他的「何細舅公」那兒拿到一些花生米時,會立即奔返家交給母親(我的祖母廖氏),由於家中通常無米下炊,以野菜果腹,這花生米就成了彌足珍貴的食物,所以每當我父親分到幾粒時,他的「吃法」是這樣的。

花生米剝殼後,每粒皆被分成兩半,將半粒花生米放在嘴裡細嚼慢嚥(我注意到那是幾近一分鐘的時間),才和著少量的水吞下肚。

覺得好笑嗎?小時候我父親就是這樣子教我吃花生米的,如今回想起來,不但不覺得好笑,還傷感地濕了眼眶。

老哥與我是上世紀五十年代,在高雄縣鳳山鎮的黃埔新村長大的,眷村生活當然也不容易,但與我父親的家鄉相比,我們兄弟倆簡直像是在「天堂」裡長大的。別的且不提,至少我倆每天有三餐下肚,菜餚雖普通,但從沒餓過肚子。

可我父親可沒有那麼幸運,他那吃花生米的「怪習」,全是因為只有這樣子細嚼慢嚥,才讓那空空的胃略有「飽感」,不至於會「胃壁相磨」。至於這特殊的吃花生米方式,是我那苦命的祖母教的,還是我父親自己「體驗發明」的,我就不知道啦。但終我父親一生,非常珍惜食物,飯碗裡絕不會殘留一粒米,而他那吃花生米的「步驟」也一成未變。

我以前曾寫過,父親(那時他還是軍中將領)曾數度帶領我們兄弟倆到郊外,教我們如何辨識「可食用」之野生植物(包括草根在內),當時我還未滿十歲,年紀太小,自然不能完全體會其背後之涵意。

長大以後我才逐漸意識到,他老人家是在教導我們,如何在艱難環境下的「求生」之道。他曾生活在那苦難的「大時代」裡(由清末民初,直到抗日與國共內戰),腦袋裡所想著的,都是要如何掙扎著「活下去」。他老人家八成是擔心那苦難的「大時代」還沒過完,在教我們兄弟倆「困境求生」之道呢!

最近(2023年6月)有新聞報導,南美洲哥倫比亞有四個稚齡孩童,年齡最大的只有十一歲,最小的還未滿週歲,在他們乘坐的小飛機墜毀於亞馬遜的原始叢林中後(機上三位成年人皆死亡),居然在沒有食物的情況下,存活了四十多天後才平安獲救,靠的就是那十一歲女孩,曾學過如何辨識「可食用」之野生果實與植物。

回想起來,我們兄弟倆是何其幸運,「錯過」了那個苦難的「大時代」。

或許是兒時經常處於飢餓狀態,造成我父親一生有不定時的「胃痙攣」毛病,常見他皺著眉頭坐在沙發上,握著拳微微地揉腹。上世紀七十年代(當時我已負笈美國),父親還因胃大量出血,被緊急送到台北榮總動手術,割掉了超過半個胃,他的胃宿疾就這樣才算是減輕了發作頻率。日後曾擔任台北榮總院長的彭芳谷(他是我的表舅,請參閱「松街的故事之二」,當時應該已是榮總副院長)十分關心,還親自在開刀房裡全程「督刀」呢。嗯,好像是有那麼個傳統規矩,外科醫師是不替自家親戚動手術的。

父親生前,我從未想到這「細嚼半粒花生米」的事,曾被他當作「勵志故事」,講給他的學生們聽過,而且還讓他們印象如此地深刻。

是的,以他的「極度貧寒」出身,能夠努力向學,日後被國府遴選,成為中華民國建軍史上的第一批留歐軍事留學生(國府首度有縝密「維新」計劃而送出去的),他的一生確實是篇「勵志」的好題材。

父親日後是「兩袖清風」地退休的,所以他留給我們兄弟倆的遺產不是錢財,而是學習如何「刻苦堅忍」,與「逆流而上」,是兄弟倆一輩子「享用不盡」的。

「何細舅公」的悲慘結局

對我父親照應有加的「何細舅公」,他的人生有個非常悲慘的結局,他是最早遭中共在搞「階級鬥爭」時,以「莫須有」的罪名槍決的「善霸」之一,時間是1929年春夏之際,在1949年中共正式竊據神州大陸之前二十年。

中共於1929年元月,離開早期盤據的江西井崗山區後,在贛南瑞金,仿傚他們的蘇聯主子,成立了一個名為「蘇維埃」的非法政府,就開始以流竄(非佔領)方式持續蹂躪贛南與閩西南的客家人聚居區,1929年三月間到達了我的家鄉武平縣武所鄉後,立即就地惡搞土匪式的清算鬥爭,武平所被處死的地主超過十位,「何細舅公」雖然不是地主,但他受人之託出面替地主們求情,屬於「罪同地主」的「善霸」,就這樣糊里糊塗地丟了一命。

慘遭處死的地主中,包括我們謝家的地主,他不姓謝(可惜父親的自傳中未提及他的姓名),但我父親在考取廈門集美師範學院之前,曾住讀鄰縣的上杭中學(武平中學是數年後才成立的),那兒的學雜生活費,就是這位疼惜他的地主無條件提供的,是被我父親日後列為「恩人」之一的「好地主」,在毫無人性的中共階級鬥爭下,成了冤魂一縷。

更可惡的是,紅軍不許被處死的「罪犯」家族收歛遺體,曝屍廣場示眾達十餘日之久,最後所有屍體全被拋入鄉中一條不知名的河裡(應該是韓江的支流,漲水時約三十公尺寬,我於2002年返鄉祭祖時,還特意上河堤去看過),他們的遺體最後應該是隨江水流入了南中國海。

1931年9月,閩西南之各縣,包括武平、長汀、上杭等,客家人聚居地,皆正式淪為「蘇區」,直到1934年10月,中共灰頭土臉地展開兩萬五千里「亡命天涯」時,閩西足足有三年時間成了人間煉獄,為鄉民所痛恨。

所以15年後的1949年,當我父親率70軍32師赴粵,路過江西瑞金(福建長汀之鄰縣)時,遣人返武平所,通知我大伯來會面,鄉中青年至少有十餘位聞訊,也徒步趕到瑞金,自願投身反共行列,他們最後都隨70軍來到了台灣。

在此順便提及,江西瑞金居民也全是客家人,與福建的武平、長汀、上杭等各縣一樣,語言皆歸屬廣東梅縣客語,我父親之率軍「路過」江西瑞金,應該是他刻意規劃的,想要就近打聽家鄉的消息。由於語言相通,我父親在與瑞金當地居民閒聊時得知,共軍盤踞的那三年,僅瑞金當地就有數以百計的居民遇害,「鬥爭會」幾乎天天都舉行,中共也就不停地濫殺他們所謂的「地、富、反、壞、右」,這就是典型的毛式共產暴政,日後公正的歷史學者們,必定會嚴加批判的。

至於瑞金鄰縣福建長汀居民之遭遇,也好不到那兒去,所以客籍青年忿而投身黃埔島與日後的南京中央軍校者眾,日後升任將軍的客家人,少說也有二、三十位之多,我在這兒隨便舉幾個我比較熟悉的例子,福建長汀的有羅列將軍﹝黃埔四期﹞、林豐柄將軍﹝黃埔六期﹞、張成仁將軍﹝中央軍校十三期﹞,與廣東梅縣的羅友倫將軍﹝黃埔七期﹞等。

現在回想起來,中共盤踞家鄉時,我父親正在英國皇家軍校留學(1930年到1933年),難怪他老人家回國後沒能立刻返鄉探親,原來家鄉當時成了中共血腥暴政之「實驗室」,他當時若是在家鄉現身,還有活命的機會嗎?

結語

我雖然出生於抗戰末期的貴州札佐,但童年是在台灣接受儒家教育,憧憬的是禮運大同篇裡所描述的祥和社會,當然對中共那惡名昭彰,殘酷且毫無人性的毛式「鬥爭大會」之方式與過程,一無所知。直到上世紀九十年代,在我觀賞了一部由陳凱歌導演,張豐毅、鞏俐、張國榮等領銜主演的電影「霸王別姬」後,才算是「開了眼界」。

陳凱歌在這部電影名片中(在歐、美各影展中得獎無數),寫實地將「文革」與那毛式「鬥爭大會」,驚心動魄地呈現在我眼前,我可是當場被嚇得「汗毛直豎」。

我這在台灣成長的「第二代外省人」委實非常幸運,所看到的「土地改革」是和平的,過程中沒有殺死半個地主。請那些被中共洗腦、無知地瞎捧中國共產黨的死硬毛派份子睜大眼睛,看看國府的「三七五減租」與「耕者有其田」是如何完美進行的,台灣是如何由「農業社會」經由和平土改,邁入「工業社會」的,聯合國又是如何以台灣的和平式土改為傲,撥專款送第三世界的專家們來台灣學習土改的。

我們「第二代外省人」的上一輩,可是在那「大時代」中歷盡滄桑的。像我父親那般,在兒時掙扎著求生的過程,大陸上少說點也有上千萬例,可惜人各有命,沒能熬過來的,絕對數倍於那幸運的少數。

我父親是民前七年(1905年)出生的,就如那「花生米」一般,土生土長,是個質樸的農家子弟,家境清寒,所以付不出束修,只得躲在私塾門外偷聽塾師(程潤帆先生)教課,被善心的程塾師發現後,為嘉許他的勤學,讓他免束修上課。

民國成立後,私塾變成了小學,他因成績優秀,還是獲准免學費上課的。初中則是家中地主出資,在鄰縣的上杭中學住讀的,一年後考上廈門集美師範學院,當然是學雜住宿費全免。

日後他徒步去黃埔島投筆從戎,軍校畢業後不久,就被國府遴選,到英國桑赫斯特王家軍校(Royal Military Academy at Sandhurst﹞留學四年,以及日後在美國陸軍指揮參謀學院高級班受訓一年多,自然也全都是公費。

所以我父親的求學歷程,給我們兄弟倆的啟示就是,那怕是出身寒微,只要能一心向學,前途這條「康莊大道」,完全是可以靠自己的毅力舖出來的。

父親千辛萬苦所植的樹,如今讓我們兄弟倆在樹蔭下舒服悠閒地乘涼,所以我現在「攤開紙筆」,寫些紀念他老人家的文章,是理所當然的。

【謝行昌,20236月,完稿於美國德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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