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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与信念 :第八章

蕭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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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靜文第一次到沈天心家去時,虛齡18歲,身材還未長足,除了高中畢業后將要面臨下鄉,走一條与自己的愿望南轅北轍的坎坷之路,給她心里投上一片無法驅除的陰影之外,她那充滿美好感情和大膽幻想的心靈,從沒有受到任何世俗思想的侵害。她出落得越來越美了,那雙絕非常人所能有的大眼睛不知受到過多少人的夸贊。“三媽媽,你家阿文越來越漂亮了,她那雙眼睛啊,真叫人看了還想看。”這是她母親經常听到的話,“三媽媽”是熟人們對她母親的稱呼。更讓具有慧眼的人動心的是,她那日漸透發出來的优雅內在气質。那是天賦美質經受良好的感情和知識熏陶的產物,那是一個天性丰厚,內含極為丰富,既大膽又含蓄,既真率又聰慧,既自信又富于同情,既對生活充滿理想,又對現實作好了一定思想准備,既在現實之中又在現實之外的美好心靈的外在表現。所以,她那雙大眼睛不是“含輝溢彩”、“閃爍生光”、“奕奕有神”之類的一般形容詞所能描繪的。它是處于不同狀態之下的心緒和情感的即時流露,心靈有多丰富,她那雙眼睛的表情就有多丰富,這就不是一般人所能領略得到的了。她現在已經意識到,自己不再是一個處處都需要讓兄姐們完全當作小妹來看顧庇護的人了(母親的愛和庇護則是她永遠需要的)。她覺得自己的內心追求已經逸出了他們的知識和能力范圍,她愛他們,但她還愛著一些不可与他們道的東西,至于那些東西究竟是什么,她或許自己也還不大明晰;那只是些不時閃現于心頭的隱秘而又難于捕捉的,發見新事物、新价值的沖動和思緒。

很難說沈天心本人真的有什么超常的本領,同樣也很難說,沈天心真的有能力為她打開通向真正是她內心所渴求的、充滿神奇和美好的、全新生活的大門;比較能夠站得住腳的說法是:上帝在這件事上站到了沈天心這一邊。

關于沈天心的情況華靜文時有所聞,他們住在同一居民會之內,相距咫尺之遙,華靜文常在自家門口看到他走來走去。靜文似乎始終沒有注意到,沈天心是柱著一根拐走路的,她注意到的只是他那与常人不同的書生面相,他那与常人不同的神態。他曾受吳戚反革命集團案牽連的傳說使他帶上了一抹傳奇色彩,但他那沒有怨恨、沒有沮喪,唯見溫和与坦然的神情,又令人無法將他和他所遭受過的种种打擊,以及他的現實處境順乎情理地聯系在一起。華靜文當然還听說過他的文學和英語水平如何如何這樣的話,總之,在華靜文當時目光所及的范圍內,沈天心是一個与灰色人流有區別的人。當然,這并沒有使她產生特地要去和他結識的念頭,但是,在她有次做額外的英譯中練習遇到困難時,她首先想到的是,何不設法去問問他?

正好她的同班同學小花是沈天心家的鄰居,那天,小花手里拿著張紙條,對正在外面廚房間里的沈天心說:“天心,外面我的一個同學要問你几個英語問題。”

沈天心接過紙條,上面寫著:
請將下列中文詞語譯成英語:某某某,某某某,共有六七條。
沈天心問小花:“人在哪里?”
小花邊說“就在門口”,邊轉身帶沈天心朝門口走去。
“阿文,”小花在門口朝斜對面不遠處一個人叢叫道。

沈天心看到那儿几個人中,一個与小花差不多大的姑娘應聲轉過身來,她沒有出聲,只是大眼睛一閃動,臉上一笑,爾后略低著頭,优雅地快步走了過來。沈天心認識她,她是大力士的小妹妹,她二哥也來給他看過自己寫的詩,只是各人路子不同,接触不多而已。多時不見,她已經這么大了,而且,看她那雙眼睛,看她那兩條長長的辮子,看她那步態,沈天心一眼就知道,正在朝他走來的是一個聰明過人,而且絲毫未沾世俗气的姑娘。

“你隨我進來。”沈天心說著就領她經過長弄堂,來到里面。
沈天心拿了支筆,站在桌邊,在她那張紙條的空白處,寫下一條條英語譯文。她就站在旁邊看著。
“你寫的是什么體?”華靜文感興趣地問。
“隨手寫的,我平時寫英語的机會不多。”沈天心說,稍停后,他又邊寫邊說:“你課外在自學比較深的東西吧?這些詞語高中英語里還不會遇到。”
她笑了。“我想超前些,”她說。
“這很好,學英語主要還是靠自學,有時間,就自己搞一點,日積月累,到時候效果就顯現出來了。”沈天心說。
“自己學先以什么教材為好?”華靜文問。

“先學一套大學精讀課本,這种課本有注釋,有語法,學起來方便。一、二年級的課文是經過簡寫的,到三、四年級,就都是原著了。學完一套,就給今后看原著打下了基礎。”沈天心說著將寫完譯文的紙條交給她。她仍然站著看紙條上所寫的英語。沈天心說:“我寫英語不行,我學的時候只貪圖快,看懂了就好,從來沒有耐心做練習。”

華靜文抬眼看了看他,笑了笑。“已經夠好了,”她說,接著便問:“你是學了多少時間后開始看原著的?”

“一年左右,”說著沈天心到自己廂房里拿出一本厚書來,那是杰克倫敦的長篇小說《馬丁伊登》。“這就是我讀的第一本原著,你看,”他將滿布紅筆字跡的書頁翻給她看,華靜文在第一頁天頭上還看到沈天心寫著這樣一句話:每天務讀一章。

沈天心繼續說:“開始時到處是生詞,第一頁我看了大半天,可看過半本之后,生詞就明顯越來越少了,你看,”他翻到字跡漸見稀少的下半本。“難關就在第一本,看完第一本之后,就有信心了。”

華靜文感動了,她覺得自己今天确實沒有白白地來,他果然具備一种可貴的精神啊!一條清晰可見的大路似乎一下展現在她的眼前,這是一條她真正愿意沿著走下去的路。沈天心跟兄姐他們對待自己的態度不一樣,他全然沒有只把她當小妹妹看,他對她是那么真誠,那么直率,又那么親切,連他說話的聲音也顯得那么順耳。對他,她覺得自己可以提任何要求,于是,她輕聲地、誠摯地說:“你可以把這本書借給我嗎?”華靜文倒不是想要馬上閱讀這本書,她要將這本書放在自己身邊,她覺得她能夠從中汲取力量的。

“可以。大學精讀課本我這儿也有。”沈天心爽然說。

華靜文回家之后,久久翻看著那本文化大革命前由國內出版社翻版,并加有注釋的,荷藍底色封面正中印有一個美麗女子頭像的《馬丁伊登》原著,沉浸在被沈天心寫在書頁空白處密密麻麻的字跡所激起的連翩浮想之中。特別是首頁天頭上那句“每天務讀一章”的話,似乎使他看到了多年前沈天心埋頭攻讀此書的身影。

沈天心非常喜歡這個靈气十足,明顯具有高貴气質的姑娘,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蘊含在她內心的極為認真的獨特追求和個性力量。

兩天后,華靜文又來了,她給沈天心帶來了一份珍貴的禮物:兩本精美的大活頁本,封面底色一本深藍,一本深綠,花紋雅致端凝,有點古色古香,邊緣的穿孔很密,穿著做功精細的金色彈簧形螺旋。沈天心對此心有所動,心有所怜。她還是個學生,不知道她是如何設法搞到這么考究的兩個本子的,其實她不必去費這個心。但是,沈天心沒有說什么。他是一個對物質性的東西從來不放在心上的人,但他卻始終珍藏著那兩個本子。后來華靜文在他的鼓勵下寫了許多詩,他就用其中的一本,抄錄她的詩作。

他們兩人的終身之約就始于華靜文18歲時那張向沈天心提問的紙條。一般的言情小說里或許就要使用“一見鐘情”那句套話了,因為他們歷盡艱險,久而彌堅的愛情的起點确實就是那“一見”,即使將其譽之為一見鐘情的典范也不以為過。但是,這本書絕非為了媚俗而編撰出來的言情小說,那是兩個不倔的心靈在文化大革命中和文化大革命后的中國,与任何虛构絕對無緣的真實歷程。就華靜文而言,說她當時正值情竇初開之年,那或許并無錯誤,但她那時的心与尋求愛情之想相隔何止十万八千里,唯有可以預見的黯淡前途与對理想的追尋和強烈的求知欲望,這兩個方向相反的力正在同時作用于她那初涉人世的心。說到沈天心,他在這個年齡當然是格外渴望愛情的,他還從未經歷過一次真正的愛情呢。但是,面對那么一位純洁、真摯、一心向上、然而重挫即在眼前的聰明姑娘,他也根本想不到愛情二字上來。他非常贊賞她,非常喜歡她,他憑直覺就知道,她与他自己一樣,具有成就大作為的良好潛能,如果能夠遭逢有利的歷史時机,是會象脫鏈之鷹,去僵之馬,一飛戾天,馳騁千里的。但是,這樣的時机是否會很快到來,這卻是個未知數。可以說,他對她的愛開始是側重于愛護的愛。

不過,話又得說回來。愛情的長河正是由源頭的涓滴細流發展壯大而成的,說他們相愛始于第一見,那也未始不可。至少他們沒有經歷過一個相互摸索的适應期,第一面之后,華靜文對沈天心就有了一种毫無芥蒂的信任感。要到沈天心那儿去,對她來說總是一种喜悅的期待。在他面前,她從來沒有感覺到一丁點儿不自在,他總有那么多富于新意的話向她娓娓道來,那么自然,那么動听,那么入情入理,卻又那么不落巢穴;她始終能在他的聲音里、目光中感受到他對她的愛,但他的愛卻又始終沒有給她帶來過惊擾;所以,從他那儿出來,她心頭總會充滿快樂和慰籍。他們所談的話很快就逸出了學習英語的范圍,當然,在學英語方面也產生過許多趣事。不久后的一天,沈天心要她將《簡愛》中描寫幼時的簡愛在洛伍德慈善學校的情況那一章譯成中文,原文是大學精讀課本中的一課。第二天,她就將譯稿拿來了。沈天心看時,她臉上顯出期待听到評語的高興而又緊張的神情。沈天心不時發出贊賞,但當他看到中間一個地方時卻禁不住笑了起來。華靜文湊近去看,沈天心將譯稿移到她面前,把那個段落指給她。那一段上寫著五、六個困倦不堪的小姑娘在星期日晚上背誦教義問答書和听講道時,實在支持不住摔倒在地上,扶起來時已“死了一半”。天心說:“死了一半,這是不可能的事。肯定你譯錯了。”沈天心拿起原文,找到那一句,一看,呵,原來是半死不活的意思,她們從地上被扶起來時就象半死似的。一經道破,華靜文笑得透不過气來。

“翻譯時,有些語意不明的詞可以從上下文加以推斷,上下文對詞義是具有規定性的,如果与上下文意思不合,那就是自己譯錯了。” 華靜文忍住笑后沈天心說。

“這個地方我想也沒有多想,這么簡單的詞,我滿以為是對的。”華靜文還在忍著笑。

“越是簡單越容易疏忽,出現在一個地方的常用詞,如果以它慣常的意思來理解好象有點不大通,那就得查詞典,看它是否還有別的不常用的意思,再從中選擇一個与此處上下文相适合的意思來用。”沈天心說,“讓我再看下去。”
沈天心看完譯稿后,非常滿意地說:“我很高興,你第一次譯正式的東西就能拿出這么好的譯稿來。”

華靜文問道:“你真的認為我譯得還可以?”

沈天心說:“譯文的好坏一讀就知道,一個就是譯意貼切,一個就是文筆流暢,這用不著別人看,自己看看就有數了。”

“只要不死掉一半就可以?”華靜文逗趣地說,她還在忍著笑。

“難得死掉一半,關系不大。”沈天心說。

華靜文又出聲一笑,爾后認真地說:“翻好這篇東西,我也确實很高興。我好象進入了一扇以前不敢輕易跨進去的神秘之門。”

“其實翻譯并不難,自己認真動手去做,神秘也就被打破了。”接著沈天心問道:“你知道我為什么要你譯這篇東西?”

“我确實很喜歡翻譯。我以前看《簡愛》中譯本時就想過,几時自己會翻譯就好了。”華靜文說。

“我覺得你具有很好的文學天賦,我想看看你的中文功底。看來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平時經常愛寫寫東西吧?”沈天心說。

“你怎么知道?”華靜文問道。

“具有文學天賦,有志于寫作的人生活在一個和常人不同的世界里,感受和想象力特別丰富,所以目光、神情、舉止都和常人不一樣。”沈天心說。

“跟常人不一樣不一定好吧?”華靜文特為這么說。

“是的,那會多一份思慮,多一份摸索的苦心;但是做常人更不好,生命一失色,那就連好坏都談不上了。”沈天心依然口气平和地說。

稍低著頭的華靜文禁不住燦然一笑。“你認為自己不是常人?”
她抬眼問。

“也是,也不是。我具備一些不同于常人的因素,我盡力不讓它們泯滅,但是,我也在作出努力,使自己融于常人之中。我想,這跟你目前所處的狀況有點類似。是不是?”沈天心說。

她抬了抬頭,含羞看了他一眼,思量著說:“是有點象。有許多同學都說我清高,高不可攀。我的哥哥姐姐,現在說我心越來越大,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她說。“我有時确實在想,怎么既能保持自我,又能讓他們看得順眼些。”

“你現在還不需要多顧及周圍環境,你這么年輕,生活還只剛剛開始。哥哥姐姐們是愛你的,他們看你心高志大,酷愛學習,心里實際上是很高興的,雖然他們覺得你開始跟他們有點不一樣了。”沈天心說。

華靜文又笑了。“是這樣,他們既希望我超過他們,又希望我永遠是他們听話的小妹妹。”

“你媽媽見你學習這么用功,心里可只覺得高興。”沈天心又說。

“是啊,她不讓任何人來打擾我。”華靜文笑說。

“你媽媽特別好強,這是我知道的。可以說,她現在最大的希望是你讀書能夠一直讀下去,在她的子女中出個大學生。”沈天心說。

“所以媽媽對眼前的局面恨透了,她最心愛、最有希望的小女儿高中畢業之后卻要下鄉!不過,她并不把失望表現出來,她經常反過來鼓勵我,叫我只管學習,就是下鄉之后,也要繼續自己學。她說國家不會總是這樣下去的。”華靜文說。

“真是偉大的母親啊!”沈天心贊嘆道。“她說得完全正确!我也是抱著這樣的信念堅持下來的,你絕對不需要等待我這么久的時間了!但是積極的變化究竟要到何時發生,我們還無法預見,所以我剛才說我也在努力做常人。准備做個常人,這就可以使自己不至由于過分急切而受到心理傷害。經歷坎坷曲折并不可怕,對有志于搞文學的人,任何生活經歷都是有意義的,你說是嗎?具有文學天賦,這是一种極大的幸運,可以在任何不利的生活環境中結出有意義的果實來。文學和外語配合起來搞,效果就更好。我希望不久能看到你自己寫的東西。”

“你是在考我吧?從來沒有一個老師對我有這么高的要求。”華靜文說,但她臉上并無難色,反顯出略含羞澀的欣喜之情。

“我不是老師,我并不要你限時交卷,你只要在真正想寫的時候寫,寫什么都可以。”沈天心寬她的心說。
后來,華靜文所寫的詩确實給沈天心帶來了極大的喜悅,他的由衷贊賞也使華靜文非常高興。
有時候,華靜文對沈天心說:“你講個故事給我听听,好嗎?”
一次沈天心給她講了這么個故事:“俄國沙王專制統治被推翻前,有個民主主義革命者被捕后囚禁在西伯利亞接近北極的雪原上,那是一座小屋,門終日鎖著,唯有一個裝著鐵柵的小窗能讓他看到外面的世界。外面是茫茫無際的一片白皚皚的冰雪,有太陽的日子,他可以看到遠方的冰雪在陽光下閃射著光芒,而多數日子,他所看見的就只是一片陰風怒號,雪花狂舞的凄厲慘象。每天早上,有一名看守將一只盛放食物的盒子放在他的小窗台上。他看不見那人的面孔,只看到兩只棒著盒子的手,將盒子放下,又將他預先放在窗台上那只昨天的盒子拿走。他的生活日复一日,他所擁有的唯有那無盡的長夜般的死寂。第二年春天來臨了,太陽出來時,他巴在窗口貪婪地看著陽光閃爍的遼闊雪原,呼吸著寒意不再貶人肌骨的新鮮空气。這時,他惊喜地看到,一個奇跡出現在他眼前。在前方遠處,一頭雪白的熊正在蹣跚而行,它邊慢慢地走,邊不時仰起頭來,好象用鼻子嗅著空中的什么气息。他的心怦然激跳起來,看到白熊越來越走近他的小屋,他的呼吸因激動而變得急促了。白熊更近了,他甚至覺得,那頭熊已經在凝視著他了。他赶快拿起身邊的一塊面包,掰下一塊,手伸出窗柵向白熊擲了過去。白熊慢悠悠地朝面包塊走去,嗅了嗅,張嘴將面包吃了。吃后又抬起頭來,朝他看看,輕叫了一聲,似乎在向他打招呼。他馬上向白熊又擲了一塊面包。就這樣,他几乎將當天所吃的一半面包都擲給了那頭熊。白熊吃了面包之后,又在他窗前逛了一會,不時抬頭看看緊貼在窗柵上的那張臉,朝他發出一聲親切的嗚叫,爾后,白熊才慢慢离開小屋。他看著它漸漸遠去的身影,直到無法再看到為止。第二天一早,他就開始在窗邊等候,希望他那珍貴的客人能夠再次到來。果然不出所料,白熊又在遠處出現了,而且明顯是目的明确地徑直向小屋走來。昨天他窗前那動人的一幕又一次上演。此后,只要不是風雪天,白熊每天必至,它甚至有時在窗前直起身子,前爪搭在窗台上,向他做出种种親昵的樣子,使他高興得不知身在何處。他的生活不再為死寂所籠罩,他心里從此充滿了期待、希望和忘我的歡快。直到短暫的春夏過去,不見陽光的嚴冬又重臨那個冰雪世界。他心中存著希望,開始為下一年与老友見面做准備。他每天省下一定的口糧,將它們儲存起來。當積存的干面包堆滿了一個屋角,喜人的春天又悄然而至了。第一個艷陽升起的日子,他一早就巴著窗柵,瞪大眼睛朝白熊所來的方向守望。果然白熊又在遠處出現了,令他惊奇不置的是,白熊身后還跟著兩只蹦蹦跳跳的幼熊!他几乎情不自禁地跳了起來,差點儿大聲發出狂喜的叫喊。他就象見到了久別的親人,雙眼滿含著喜淚,急不可待地把面包向熊媽媽和兩只小東西擲去。大白熊是最講情義的,它讓幼熊去爭搶地上的面包,自己卻到窗前,將前爪搭上窗台,一個勁向他搖頭晃腦并發出嗚叫。他真想扑過去,和白熊緊緊摟抱在一起,若非鐵窗柵把他們阻隔開了的話。他手里拿著一大塊干面包,遞到大白熊的鼻子底下。他就這樣度過了漫長的六、七年囚禁歲月,直到沙王被推翻后的一天,几個戰士打開了他的囚室門,將他解救了出來。但他久久不忍离開那座小屋,他想和那頭胜似親人的大白熊見上最后一面,和它告個別。當然,這一點他并沒有辦到。在莫斯科,每逢春天來臨,他總要想起那位幫助他度過人生最黑暗歲月的老朋友—那頭大白熊,他對它的無盡思念一直保持到他告別人世的那一天。”

這個故事,沈天心是從文化大革命前的英文版《蘇聯文學》上看到的。文化大革命初期,他在一家糖果店發現營業員用這种紙質極好的進口《蘇聯文學》雜志包糖果,于是他就用其它舊書跟他們換來了一大疊這种雜志。回家一看,那些雜志上還簽著關城中學一位老英語教師的大名,那位老師出過洋,英語水平可謂關城首屈一指。文化大革命一來,她大概再也不敢將這种書籍放在家里了吧。

華靜文听了這個故事感動得不能自已,她臉上紅暈四布,眼眶微微含淚,楞了一會才說:“呵,我從來沒有听過這么動人的故事!”

“這就是偉大的俄羅斯文學所具有的力量。”沈天心說。

在華靜文高中畢業(畢業前几個月學校就停課了),后來又正式下鄉之前的約一年半時間里,她就這樣每隔二、三天到沈天心家來一次。每次都是談話時間多,學英語倒反而成了次要的事。說來非常奇妙,華靜文每次來,一坐就是兩、三個小時,但是,他們只覺得時間飛快,在不知不覺間就過去了,他們從來不缺少饒有意義的話題。面對可愛的華靜文,沈天心將時時縈繞于自己心頭的那些對重大問題的思考,從從容容地一層層展開,華靜文愛听,出自沈天心之口的那些政治性言論跟她一直听到的那些大异其趣,它們就象潺潺流淌的山泉,清徹而又富于生命的活力,她樂于將它們吸收到自己內心深處去。

沈天心對她說,人類歷史是人類漸漸由弱變強,漸漸由野蠻變為文明的歷史。這個發展過程非常漫長,直到英國工業革命之后才逐漸出現了突飛猛進的高速度。而且,不同地域的不同民族所經歷程的差异性非常大。以前,地球對于人類而言是非常巨大的,相距遙遠的不同民族基本上相互隔絕,可以說,他們是在分別以各自不同的方式進行著實現進步的實驗。如果世界沒有因為科學技術的發展而變小,种种不同的實驗結果可能至今仍然無法進行比較。無比較,就無從知道好坏优劣,就會以為自己如何了不起。中國一貫以泱泱大國自居,就是這种缺乏比較的結果。中國有文字記載的歷史就有五千年,但是直到一個多世紀前受到西方文明沖擊之時,經濟上還始終處于小農和家庭手工業階段,整個社會由封建皇朝政治體制所支配。除了少數人能夠過上富裕生活,廣大百姓處于貧困愚昧之中。即使知識分子和統治集團成員,他們所擁有的知識也只是中國特有的那套古老封建文化,他們的社會理想充其量只是讓老百姓得享溫飽,維持在森嚴等級制度之下君臣父子不失其序的天下太平而已。如果中國永遠不与世界其它部分接触,它就會永遠停留在那樣一個發展水平,而且自以為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中國有可能永遠与現代科學技術無緣,与人人生而平等,人人享有不可讓与的基本權利這一崇高的社會生活准則無緣,与實現社會政治制度民主化的偉大目標無緣,因為這些東西不可能在中國封建文化的大背景中自動生長出來。中國首先要進行東西方不同文明形態的認真比較,真正認清什么是先進,什么是落后,認清二十世紀以來,特別是二次世界大戰以來日益明顯的人類共同朝現代文明發展的大趨勢,虛心學習,改弦易轍,把長期停滯落后的舊中國建設成為一個能立足于現代世界的新中國。一百多年來,志士仁人不少,但由于种种复雜的原因,中國在這方面一向做得不夠。從這個角度來看解放后的中國,不能不使人感覺到,中國离開應取的正道反而越來越遠了,甚至出現了文化大革命這樣的大荒唐。

沈天心說,不管眼前情況如何惡劣,但中國最終總要走到正道上來的,世界潮流,浩浩蕩蕩,這話到現在還是不錯的,對中國來說,只是需要時間而已。青年人理應為轉机的到來做好准備,學習和意志的鍛煉就是最好的准備。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不要气餒。

沈天心聲气平和,但又充滿激情地講,華靜文深以為然地靜靜地听,听得雙頰都泛起了紅暈,爾后,她粲然笑了笑,挪揄道:“你倒真有點象是個革命家呢。”

沈天心也笑說:“我一心就想做革命家,你以前不知道吧。”

華靜文又笑。“以前一直搞不明白,你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因為外表上你這么文气。”

“內心往往要比流露于外的更加丰富。”沈天心說,“你不也是這樣嗎?外表非常文靜优雅,但心里是會有風雷激蕩的。”

華靜文的臉頰又紅了,非常好看的酡紅。“你怎么知道?”她低下眼瞼,輕聲問。

“我的目光具有穿透性,而你的心又特別澄徹,可以一覽無余。”沈天心戲說。

“我一直以為你非常正經,看來,你也有不正經的時候。”華靜文稍停后笑說。

“我還有其它很多缺點,你可以一個一個地來發現它們。我可不是圣人,你要當心。”沈天心說。

華靜文忍俊不禁,哺地笑出聲來。“我希望你永遠是個圣人,請不要忘記這一點。”
“我盡力而為吧。”沈天心也笑著說。

華靜文上小學時,沈天心的母親曾經是她的班主任老師,她還清楚地記得,那時候華靜文是她班上成績數一數二的好學生。華靜文也笑著回憶說,李老師管學生非常嚴格,過分頑皮的學生是要挨手心的,至于她自己,大概沒有享受過這一殊榮。有著這份淵源關系,華靜文常來常往就不存在什么其它的顧慮了,除了沈天心之外,她總能得到他母親的笑臉相迎。有時候遇她有事好几天沒來,母親就會問:“華靜文怎么長久不來了?”母親從來不善于理解和處理稍具非常規性的事情,所以她對華靜文之來從不作深一層的考慮,也從不問沈天心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這反而給了他們一個相對安全和不受打擾的環境。弟弟他們周末回家,間或也見過華靜文几次,華靜文跟他們談話不多,見后略說几句就到天心房里去了。有次華靜文走后,韋莉禁不住對母親說(天心當然能听見):“這丫頭倒不錯,樣子比琴好,兩只眼睛一副聰明相。可惜歲數太小了些。”母親嘆口气說:“所以我也不知道該怎樣,只好什么也不說。”

沈天心只當沒有听見,因為他不想和她們討論這件事。他頭腦里大概安裝著一台非常靈敏的制動裝置,不該多想的事,一剎就住。在這一年半時間里,可以說,他從來沒有去想韋莉此時所暗示的那件非常實際的事。他對華靜文越來越愛,他知道,如果時勢有利,靜文可以成為他非常滿意的志同道合者和伴侶,但眼下他還看不到這种時勢。他除了很好地愛她,無須多作它想。(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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