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萱 : 楚漢相爭之龜甲拼圖 (上)

蔡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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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8月16日訊】﹝楚漢相爭是中國歷史上最為壯觀的一幕。窮盡自己的想像力,還是不覺得具有與先人對話的資格。所以匆匆結束了這篇“准歷史小說”。對於家喻戶曉的那些歷史故事,文中幾乎都是一筆帶過。筆墨重在杜撰的七片龜甲的傳說。我把最後那枚祝融氏相傳下來的楚國龜甲嵌在了項羽的背脊上。英雄也許就是天生的。英雄的悲劇在於他永遠是舊時代的祭祀,而開闢新時代的偉人們形像往往不那麼“光耀”。

項羽本紀中,太史公批判項羽“不師古”。其實項羽失敗的原因,我覺得主要是“不思變”。而這種不思變是由其本身所決定的。項羽無法掙脫的是來自自身的羈絆。從這個角度看,“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項羽此話並不荒謬。他與劉邦的交戰,也都是勝多敗少。楚河漢界就仿佛新舊兩種觀念之間的鴻溝。那個時代最終選擇了出身一介平民的劉邦,只是因為那個時代需要更加天翻地覆的更新。

也許世間唯有帝王才能成為帝王的知音。“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劉邦追逐的是天下,而項羽在他的面前更多的顯現出類似體育家的姿態。項羽求的是勝負,這一點上看,他從來不是一個敗者。“天若有情天亦老”,此中我們可以讀到最陰狠的帝王權謀之術。但我想滄桑人間終是有情,漢朝不過四百年天下,此後又有多少回江山易主。而英雄不過江東的氣魄,才是永遠讓人思念慨歎的。﹞

楚漢相爭之龜甲拼圖

(一) “贏秦滅,龜蛇代”

項羽記得那個關於拼圖的讖言是在會稽山下得到的。

那是初秋的一個正午。天高雲淡。項羽仰臥在山腳的草地上,陽光從遙遠的地方照下來,在他周圍投下神秘的環形陰影。身下枯黃的草氈柔軟舒適,在他偶爾的輾轉中發出一些細微的動響。項羽夢中想如果耳畔僅僅是這些雜草的呻吟,他肯定會睡的相當適意;如果沒有對面山上八千子弟的刀劍乒乓作響之聲,如果沒有叔父項梁聲嘶力竭的怒吼之聲,他是絕對要在這草氈上睡到美麗的月亮升去甘甜的露水落下之時的。

項粱和八千子弟終於疲倦的歇息去了。世界相對安靜下來。然而項羽卻忽然睜開了眼睛。陽光照亮他原本閃爍混沌之色的雙瞳,那是怎樣的啟迪之光啊。項羽白日裏的夢在這日光之下清晰起來。山頂上的白雲是否被魔王重新排列了一遍呢?七片近似六角形的雲朵聚集成一幅神奇的拼圖,朝項羽的頭頂遊弋過來,一行大雁倏的穿過那七片雲朵,如穿過聯成一片的完整龜甲,在瞬間隱入更加深遠的天際。項羽的夢裏是曾為這雁翅振擺之聲所憾動的;項羽的夢裏還久久回繞著一個蒼老遒勁的聲音:“贏秦滅,龜蛇代”。於是他終於醒來,重瞳之目異輝閃耀,蜇居的生命就這樣被天降於會稽山下的神諭所喚醒。他登上山巒之顛,一杆杆楚字大旗在秋風中拂動,八千子弟身著鎧甲的神武之軀如勁柏一般挺拔。項羽大笑起來,神諭裏還說他會擁有拔山之力,於是他盡力克制著想拔起會稽山的自然願望,只是輕鬆的舉起了那只鼎。

他舉了那只鼎朝山下走。追隨他的是一杆杆楚字大旗和被神力威懾住的項梁與子弟兵。他終於走到河邊,河水正湍急的流動著。極目遠眺,對岸灰朦朦一片。他隱約聽到士兵的撕殺聲與百姓的哭叫聲;隱約看見燃起于美麗宮殿上的不滅火光。叔父氣急敗壞的在找渡船,船夫不願意載他們過河。船夫要回家吃飯。一瞬間,船夫的頭顱在項羽的冷笑和利劍的寒光下落入河中,隨殷紅的流水向東逝去。

項羽拄劍立於船頭。從此殺戮二字將與我相伴。他這樣想。渡船緩緩駛向彼岸,河面上漂浮起一片氤氳之氣模糊了項羽的視線,那些熟悉的田地與屋樑漸漸望不到了。我正在遠離江東。那七片龜甲型的白雲仍然被天上的風吹拂著,我將於殺戮中尋找那夢中神秘的龜甲拼圖。一共有七片。神說我會先拿到最大的一片。項羽的目光逆河水向西望去,他再次幻見美麗宮殿上空的火光,於是昂首狂笑,那些銀色的水波被他的笑聲震盪出混亂的漩渦。“贏秦滅,龜蛇代”的聲音從水底沖出,那聲音筆直有力如一道粼粼水柱,水花卻最終輕輕飄落在項羽的甲胄上。

當晚霞胭染河水之時,項羽再次想起昭示讖言的夢。西邊遙遠的地平線附近一大塊瑰麗的雲彩不斷生騰翻卷,如百變濃裝的戲子般,上映出種種奇異的姿態,卻始終未出現項羽夢中顯示過的另一種徵兆。直至幕色降臨,項羽由神諭所產生的超自然的信心中,終於飄過一絲水花般的困惑。而以後的每一個被晚霞浸染的黃昏,項羽的心都會被焦躁和煩悶的情緒包圍。“龜蛇代”──他早已熟悉那七片白色的龜甲構造出的拼圖,卻從未見過赤紅色如盤蛇狀的雲朵。

於是焦躁和不安的情緒始終伴隨著他的征戎生涯。過廣陵,渡淮河,他的心因朝著驪山的方向而激動,可是卻從未見過赤色盤蛇般的雲朵。以後的歲月裏也是這樣。他一直殺戮,殺戮,殺戮。他的內心似乎比狼煙紛繞的戰場還要動盪,而這仿佛皆是緣於神諭賜給他的昭示、力量和困惑之間的相互糾纏與爭鬥。

(二) 藏在和氏璧下的龜甲

“這裏真美麗真舒適啊。”
“請回灞上吧。沛公。”

“這裏就是阿房宮。這裏是世界上最美最豪華的阿房宮。”
“請回灞上吧。沛公。”
“在這裏歇上一天吧,我差不多願意用所有的平凡歲月來換取阿房宮中的一寸良宵了。”
“請回灞上吧。沛公。”
“……好吧。”
於是戰車在元冬西風肆虐的早晨駛離咸陽。雪片狂放的在空中飛轉。戰車支支呀呀的行進著,在雪地上畫出無數道深黑色的轍印。

劉邦掀開車篷。風與雪糾纏在一起,似許多蛟龍在勁舞著;道路兩旁寂寞的山林披銀著白,偶爾從深處的山谷傳出幾聲雄心勃勃的梟鳴。

咸陽通往灞上的路竟然是如此的漫長!旬日前,那個霧鎖長空的黎明,這道上曾經響起馬蹄哀傷的滴答之聲,子嬰的白馬素車一步一挪的走出都城。當蕭瑟的寒風終於吹散彌漫在古道上空的秋霧之時,世事便顯得如冰冷透明的空氣一般悲涼無奈。

劉邦曾于高馬之上俯視低首跪于路旁的子嬰,傳國的玉璽正托在秦王朝亡國之君顫抖的掌中。劉邦下馬接過玉璽,聞名遐邇的和氏璧在淡薄的日照之下泛出色彩斑駁的光芒,令他的雙目有微微刺痛的感覺。繼而當那塊石頭臥於他的雙掌之上時,卻奇跡般顯現出一種柔順溫馴的白光,這令他即刻鎮定下來,仿佛捧於掌中的不再是那個令卞和被砍去雙足,秦王詐稱欲以十五城池相易的神奇寶物;不再是一統天下的象徵。而只不過是他劉家極為普通的一件家傳之物。他於心中默許下誓言:他將完整佔有它並讓它世代相傳下去。

傳說中那年深秋的西風格外凜冽。懸在子嬰頸項的白絹被風吹落了,又飄浮起來,像一根輕薄的羽翎升入雲霄之中。身著單薄素服的子嬰於恐懼與寒冷中瑟瑟哆嗦著。遠處山谷裏不斷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梟嚎之聲,子嬰手中盛玉璽的錦盒卒然跌落于劉邦的馬前。

大風猛然掀起陣陣黃沙,黃沙旋轉的嗚咽之聲有節奏的配和著梟的吼叫;黃沙如巨幅的旗幟席捲整個蒼穹。冥冥中劉邦的耳畔響起一種奇怪的喘息之聲,孱弱無力的在昭示著什麼,仿佛垂死的老人臨終落下來的遺言。一浪猛過一浪的黃沙使所有人都無法睜開雙眼。劉邦覺得自己的腳抵住了一個硬物。

那是一片五彩斑斕的龜甲。

劉邦將龜甲悄悄置回錦盒的夾層,在沒有任何人察覺之下。雖然他身旁有無數精明的謀士,那一刻席捲的黃沙使他這一動作瞞過了眾人的眼睛。

“子房,這路好長啊。”劉邦依然眯眼注視車篷之外那如蛟龍勁舞的風雪。

“是的。自咸陽返回灞上,也許是沛公至今走過的最長的一條路。”

“我讓車隊加速前行吧!”後面的車篷裏傳出樊噲的聲音。

“不用了。速度已經很快,因為沒有輜重。我們從咸陽出來,居然沒有輜重。”沛公歎息一聲。張良把那些寶物都貼上了封條。既然得不到阿房宮,那些金銀珍珠又何所惜呢。他們軍容整齊的撤出咸陽之前,可以說是秋毫未犯。

“外面風太大。”蕭何伸手將沛公掀開的車篷掩好。車內的光線變的神秘幽暗起來。

“沛公,您得到的是最寶貴的財富。”

劉邦不在意的笑笑,知道張良又在說他那套仁義民心的理論。他們將重返灞上。和氏璧下神秘的龜甲不久就會落入即將佔據咸陽的項羽之手。回灞上的路很長,爭奪天下的撕殺從此才算真正拉開帷幕。多年前芒碭山上那個怪異的夢裏,蛟龍與龜甲同時顯現的神秘的夢裏,讖言這樣昭示他:他將會面臨一種選擇,于新的紀元與舊世界的殘骸之間。

他堅信自己選擇的是正確道路。返回灞上的路如抵達新紀元的路一般崎嶇遙遠。他再次回憶起美麗的阿房宮,回憶起那些動人的嬪妃、華麗的幔帷、數不清的奇珍異寶。他強迫自己不再去想念這些,這些被他稱作殘骸的迷人的東西。

他覺得仍然會有克制不住的時候。他有氣無力的躺在座椅上,闔目入夢那一刻,他幾乎可以斷定他會再次夢見阿房宮裏的美女而非崤關山中的旗幟。於是蕭何與張良都目睹了沛公入夢時懶洋洋近乎無賴般的笑容。

(三) 火燒阿房宮發現的秘密

範增踏入帳帷的時候,雙耳早已灌滿項羽的狂笑之聲。範增靜靜的走到項羽對面,凝視著那永遠閃爍著混沌之光的重瞳,凝視著那永遠使他憤懣無奈的重瞳。頃刻之間項羽止住了笑聲,大聲的詢問範增:“親愛的亞父啊,您智慧的雙眸緣何充滿恐懼?您強壯的臂膀怎麼在輕輕顫抖呢?”

范增原是不必再牢牢盯住項羽的。但是那一刻範增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些僵硬,他在項羽成雙的瞳孔之中看見稍稍重疊的兩個血亮的頭顱,於是他只好稍微側動身軀。他是不打算再次瞻仰已從項羽眼中看清了的懸在對面幕帷上的頭顱。

秦王子嬰的面容由於沾滿快要冷凝的汙血而顯得模糊不堪。秦王子嬰的眼睛沒有被闔上,雪白的眼底在被項羽剜去眼珠後空蕩蕩似兩片溜光的珠蚌。

亞父的面容抽搐痙攣了。立刻有兵士送上黃澄澄的銅制痰盂,亞父劇烈嘔吐起來。事實上範增走進大帳那一刻,兵士們已分別捧上痰盂與漱盆守候在兩旁。自從攻入咸陽之後,項羽頻繁發作的間歇性血腥殺戮已使嘔吐成為亞父的習慣性常發保留病徵。

範增漱口的時候,背上微有些痛癢,他知道那是毒瘡重發的徵兆。那毒瘡是自鴻門宴後積怒而生,如今已成了難以完全治癒的纏身痼疾。範增的眼前浮現出鴻門宴上劉邦謙卑的姿態和那雙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睛。劉邦對霸王行禮時卑弓著的身體活像一條蜇伏於嚴冬的毒蛇!是的,他是將咸陽讓于了霸王你,可是,該死,如此熱衷於殺戮的項羽究竟是由於什麼緣故要放棄那絕好的消滅異己的機會呢?

項羽道:亞父,漱完口咱們痛飲幾盞吧,我準備祭拜一下我那戰死于定陶的叔父。

範增頷首。終日生活於刀光劍影之中,唯有這酒能除去彌漾在空氣中的血腥之氣。項羽將一觴清酒灑于項梁的牌位之前。然後牽範增之手並肩走出帳帷。暮色濃重黑暗,仿佛為前朝的帝都披上層層孝紗;士兵們手擎的火把照映著項羽和亞父並轡行進。來吧,親愛的亞父。讓我們去最後看一眼焚燒中的阿房宮吧,聽說大火即刻就要燃盡。讓我與亞父一道狂醉於這壯麗的廢墟之邊,就像我們曾經一道狂醉於新安以南那個小土坑旁吧!

夜風中引路的火把在範增的視線前方猶如磷火般撲朔閃耀。無數的厲鬼冤魂浮游於火光後面的幢幢黑影之中。項羽所言的那個活埋過二十萬三秦降卒的小土坑,在範增的想像中定然已是白骨撐據著白骨的一番景象了。

黑夜的蒼穹被漫捲於山麓上每一道樹木每一寸瓦簷的火焰塗染成陰森的黯紫色。阿房宮的大火已燃燒整整一百天。巨龍般的火舌早已將帝王的金鑾龍榻舔舐成滿天飛舞的灰燼;曾經巍峨壯麗的殿闕閣樓漸漸坍塌為無數詩人騷客們憑弔的頹垣殘壁;富麗豪華的殿堂台榭和精緻秀麗的朱樓畫簷同被焚毀于輝煌的火海之中。當火勢即將完全吞沒這象徵所有前朝榮耀、財富和光芒的雄偉宮殿之時;當記載著秦王朝所有的興盛與衰敗、歡樂與罪惡的如一本最精美最感傷的史籍般的阿房宮即將化作這夜空的最後一縷青煙時,項羽的狂笑聲如閃電雷鳴般響徹並久久回蕩於焚毀一空的山麓之間。

項羽將手中的酒樽投擲於火光之中。項羽說,親愛的亞父啊,你看火光中是什麼東西?

微醉的範增答道:是阿房宮。

項羽氣勢如虹的狂笑聲再次貫徹整個夜空。

範增忽然有幾分傷感之情,前朝事皆已化作塵埃啊。

陡然間他又添心事。誰將會是主宰沉浮的後繼者,在這群雄並起的亂世。咸陽雖已成為他們的囊中之物,子嬰的人頭也已被神勇無比的籍兒砍下。可是,各路諸侯紛爭,不僅六國的舊貴族們割據一方,那些趁亂崛起的新生勢力亦都暗自躍躍欲試。誰終將成為奪得天下的真正勝者?範增的腦海裏又浮現出鴻門宴上那鷹隼似的目光與毒蛇般的軀體。

範增決定再次提醒項羽提防他應該提防的人。他放下酒樽正待開口,忽然呆滯了一秒鐘。
僅僅是一秒鐘後,老邁的範增驀的縱身躍起,奮然撲向項羽。

範增不記得那是一種怎樣的情懷促使他煥發出年輕武士才具備的強大力量。也沒有任何史書記載過,多劫多難的美麗的和氏璧在阿房宮焚毀之夜差一點要被豪氣勃發的項羽投入最後的一簇火焰之中。範增迅猛而來的一次魚躍令狂放中的項羽措手不及。錦盒自項羽的手中跌落在地上,範增撲倒在從錦盒中滾出的玉璽上時,美麗的石頭撞痛了他胸前的肋骨,他立刻昏厥過去。

此時此刻,亞父的性命安危在項羽的心中還比不過草芥螻蟻。那片色彩斑駁的龜甲在阿房宮最後的一縷火焰照耀下,閃現出如遠古般神秘的光芒。

項羽匍匐下來。天神啊!天神啊!天神啊!

他不斷的這樣呼喚著。直至黎明前來,他依然倒伏在阿房宮的廢墟旁。對面樹杈上的鳥兒開始唱清晨的第一首歌時,只望見一片廢墟和廢墟旁倒伏的項羽的身軀。
鳥兒唱著:這是一片廢墟,這是一片廢墟,這是一片廢墟。

(四) 洛河神龜

“漢王,您可曾聽說過洛水神龜?”

“西楚霸王新近供于彭都廟祠貢案之上的五彩龜甲嗎?”

“是的,漢王。在遠古洪荒氾濫的年代裏,百姓們流離失所。偉大的夏禹臨危受命,率眾治水,勞身焦思,居外十三年,過家門不敢入,終於感動了天神。於是有五彩神龜浮出洛水,夏禹自神龜背上的圖紋悟出治理天下的九章大法,從此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四海昌平。”

“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

張良頷首,接道:“洛書龜甲的失蹤是遠古五帝時代最大的懸案。傳聞一說是在夏啟登基那一日,龜甲為伯翳之嗣所盜;另一說是防風氏第八代後人行刺少康後盜走龜甲,至此夏朝開始走向衰亡。”

“沒想到這龜甲竟然藏於和氏璧之下,成為秦王朝定國之物。”

“伯翳為秦、趙之祖,嬴姓之先啊。”

漢王劉邦沈默了。神龜貢書屬於上天的神賜。得龜甲即得半壁天下。難道贏秦的祖先真是自洛書獲得頓悟而一統華夏的嗎?此刻的劉邦雖然封王漢中,但巴蜀偏遠閉塞,雄才難施,對劉邦來講無異於流放。而項羽近來的聲威卻如日中天,自封西楚霸王,統領各路諸侯,好不威風。

那個黃沙漫捲的秋日,我將神龜背甲置回錦盒,我將這啟蒙遠古先人智慧的神賜留給了項羽。於是項羽稱霸諸侯,強居彭城楚地。我做的對嗎?我還剩下些什麼呢?

“漢王。昨晚又有數十名兵士逃亡。”

劉邦重重歎了一口氣。遠居這巴蜀僻地,兵士們思念關東故園,軍營裏時常響起家鄉的民謠小調,幾乎每天都有開小差的。

“漢王,蕭相國也跑了!”

“胡說!”蕭何是不會棄劉邦而去的,當劉邦還是一介布衣之時就已確信,蕭何是永遠不會背棄自己的。

“還是漢王知曉蕭何啊。”踏入大帳的蕭何雖面色疲乏,卻掩飾不住極度的興奮。
他朗聲道:“漢王,請擇吉日設壇拜將吧!”

於是在春天風和日麗的早晨,當勁風吹綠巴蜀漫山遍野的樹木之時,南鄭城外號鼓齊鳴,旌旗獵獵。年輕的韓信銀盔白袍,英姿勃發的登上了三丈帥台。出身貧寒卻在軍事上天賦異秉的治粟都尉從此開始了他統率百萬之眾、戰必勝攻必取的爭戰生涯。漢王拂髯凝視著被晨風揮舞如銀蛇般的韓字帥旗,這帥旗似乎依稀曾見於夢裏。多少年前芒碭山下斬白蛇的那個夜晚,昭示讖言的夢裏,神諭上說,就是自這樣一個銀蛇飛舞的早晨,楚漢相爭將拉開嶄新的一幕。

是夜月光如水。漢王悄然夢回洛水之濱。漢王的衣袂在夜風中微微飄拂,洛河上氤氳繚繞,煙霧縹緲。那一刻五彩神龜驟然浮出水面,龜背上的八角星閃爍著神靈般的光輝。

漢王微闔雙眼。他看見八角星如太陽般絢爛的光芒,普照的是天下九洲,山川河嶽,萬物生靈。

那光芒降臨塵世,在每一個嶄新的黎明。從盤古開天闢地,到三皇五帝、殷商周秦,直至千秋萬世而不老。

他心裏默默的說:幸而我只是一介平民。

他是一介平民,他不必垂死掙扎於昨夜那些廢墟之上。

神諭說,於此時此地,橫掃烏雲、明朗乾坤之榮耀將不再屬於貴胄王孫。

神龜在陣陣煙霧中無聲的隱去。漢王自塌上睜開睡眼,大帳外月璨星熠,好清澈的照亮世事的月光啊,漢王慨歎一聲。他終於確信只有自己才是真正參悟了神諭。他想像著項羽正跪伏在祭拜神龜的禮壇下,想像著項羽如龜甲般僵硬的後腦勺,於是呼出一口長氣,安然入睡。

(五) 血刃義帝

“神勇無比的西楚霸王啊,您的智慧如日月之輝照耀著楚國大地。奉您的旨意,楚國的勇士們已將各國太廟裏現存的龜甲帶回了彭城。”

項王的大帳中一片跪伏,項王注視著臣子們高高舉過頭頂的龜甲。

黃河神龜。這土黃色的龜甲來自魏國。在遙遠的年代裏,神龜潛伏于黃河水底。它神通廣大,可滾動巨石,可犁通河床。曾經用它的神力幫助治水的大禹搬動河底的巨石。項王接過土黃色的龜甲,將其置在五彩神龜龜甲的左上側。

神諭上說我將得到七片龜甲。最大的洛水神龜來自秦國。其餘的,必然藏于六國王室手中。

項王將目光轉向一扇深綠色的龜甲。那一定是來自齊國。齊在東方,鎮國之寶自然屬木。傳說中這神龜曾在遠古出沒于穆陵關,保佑著齊國百姓出入平安。這龜甲狀若心形,它象徵齊魯大地的心臟。

這片酷似桐葉的龜甲,為何是赭色的?

項王,您可曾聽說過桐葉封弟的故事?成王幼時與弟嬉戲,以桐葉封弟。即位後便將晉國封給弟弟。傳聞晉國的定國之寶便是這枚成王贈給弟弟的桐葉狀龜甲。韓、趙、魏三家瓜分晉國之時,趙襄子不知用什麼手段,威逼晉公交出桐葉龜甲。長平之戰前夜,龜甲驟然變成赭色,朝野上下皆為之震駭。

項羽摩挲葉形龜甲,那顏色似乎是被熱血染過,那顏色將永不退去。長平四十萬趙軍被坑一早已是上天定數。

項王,韓國的這只刻有甲骨文的煙色龜甲,相傳可以用來占卜。這龜甲原為宋國寶物,商湯的後裔們自朝歌攜出。後來韓國進攻宋國,占彭城,虜宋君。這占卜龜甲便為韓國所掠。

看這黑色的龜甲,多像北燕豐厚樸實的泥土啊。這是勇敢的楚國士兵潛入燕國,從召公廟前的甘棠樹下挖掘出來的。

項羽將六片龜甲拼起,中間最大的五彩龜甲來自贏秦;黑色來自幽燕。綠色來自齊國,赭色來自趙國,煙色來自韓國,黃色來自魏國。

祖業先功俱隕落啊;六國贏秦,皆已化為昨夜長風。

項王,我們還差最後的一片龜甲。

項羽知道最後一片龜甲必定色如焰火。他是火神祝融氏的傳人。荊楚祖先留下的龜甲,定然似烈焰般赤紅。

項王,最後的一片龜甲,傳說由被放逐的義帝藏於牧羊山中。

項羽暴怒,寶劍戳著硯臺,咆哮道:“早就猜到是這樣的。快快讓英布溯流而上,勒令他即刻交出龜甲!”

於是在等待英布從上游歸來的日子裏,項羽終日面對著那六扇龜甲拼成的圖形,東南方缺下的一角令他焦灼不堪。上游不斷傳來消息,義帝說他真的不知道有什麼龜甲。每一個得到這樣的消息的傍晚,晚霞都像紅傘一樣撐起在彭城的上空。項羽忽然恐懼這被滾滾彤雲遮罩的黃昏,他仿佛望見赤蛇蹲在紅傘之上的某一朵雲彩上朝自己哂笑。他想掙脫出來,他知道紅傘之外是嶄新的天宇,嶄新的一如這個群雄輩出的時代。他是這時代當之無愧的英雄,他縱橫馳騁,所向披靡。他的力量強大得足以掙脫所有的羈絆,只要這羈絆是他所能看見的。

項羽常常回想起阿房宮上空輝煌的火光。在他的內心永遠懷著渴望焚毀這舊世界的衝動。這衝動絕不遜色於赤蛇啊。可是因為你,尊貴的上天的神諭,他對著五彩神龜上的八角星默言,和氏璧才得已苟延殘存。

他面對龜甲拼圖的神色愈來愈悲傷。他終於醒悟,赤蛇才是神的選擇。神諭是這樣的不可違背。神諭如宿命一般強大的力量支配著他,就像這烏騅馬在灰茫茫的荒原上狂奔,卻永遠到不了盡頭。

項羽的烏騅馬面對晚霞發出可以劃破長空的嘶鳴。項羽的心中湧出陣陣豪氣,馬蹄踏過之處,迅速掀起陣陣塵埃亂石,朝天空揮撒而去。項羽心中冷笑,也許我終究是不可以違抗神諭的,但我會是這塵世唯一的英雄,並且永遠都是。

當看見項羽自狂奔的馬背上再次擲下給英布的十萬火急的權杖時,年邁的範增面對西下的殘陽發出蒼涼的悲歎。

西楚霸王的笑聲在範增的耳邊響起:“亞父,您該回家頤養天年了。”

返回老家居巢的土路上,範增的馬車緩緩前行。那些征戰歲月的回憶伴隨著他的歸鄉之路。終於有一天他停下來,背上的毒疽令他疼痛難忍,恍惚中他仿佛看見英布趕回彭城的路上,自人頭上滴落的汙血被陣陣揚起又落下的黃土所掩蓋。範增吩咐馬車不必再前行,他知道自己永遠回不了家了。

項羽將義帝發出腐臭氣味的頭顱扔置於殘缺的龜甲拼圖之上。那一刻,他對這龜甲拼圖充滿了蔑視。

待續(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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