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大旗:吃得是福

——食為天手記(之四)

易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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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1月10日訊】「食」,是中華文明的核心元素之一,這點是無庸置疑的。中國第一部論述「天地之大法」的文獻《尚書》,就確定了「食為政首」。與吾族大賢孔孟相比,西方文化的先哲,幾乎都不曾費過心思去談「食」的問題。這種源頭的差異,越到後來,相去越遙遠,那是必然的。如今中餐館遍佈歐美,說成是「文明的互補」已屬客氣,竊以為,乃是「征服」與「被征服」的一種歷史進程。
  
一、忙時多吃,閒時少吃

我有一個大膽的論斷,中國人所以對吃如此情有獨鍾,最根本的因由在於:這個民族自降生以來,吃的問題實際上從未根本解決。

毛澤東對西哈努克親王有過一段著名的談話,毛為了證明戰爭並不可怕和帝國主義的「紙老虎」本質,他援引東漢末年至三國紛爭的戰亂歲月,那陣只是刀槍劍戟的冷兵器時代,中國人就死了幾千萬!親王覺得不可思議,毛說這是真的,可是中國不是還存在嗎?她的文明不是還向前發展嗎?毛的論斷與此前他說不怕原子彈,地球上死了幾億人還有幾十億的奇特思維是如出一轍的。

但是,毛對自己「革命教宗」的光輝思想有著太過強烈的自戀情結,援引歷史典籍之時難免顧其一點,不及其餘。實際上東漢末年暴跌的人口數字,並非都是大混戰的刀下亡魂,主要還是政治秩序蕩然無存,人民流離失所,加上旱災蝗災頻仍,大饑荒如野火一般蔓延,不可收拾。也就是「食」的鏈條斷裂了。這種恐怖圖景在中國歷史上反復重現,決非偶然。中國的自然環境與農業的生態結構相當脆弱,據有文字以來的記錄,西元前206年至西元1949年,共發生大旱災1056次,近代著名的「丁戊奇荒」,北方九省赤地千里,災民多達二億,直接餓死及無力掩埋人畜屍體引致的大瘟疫奪去的人命達1300萬!至於水災,自初民時代就是中華民族的心腹大患,僅說長江,漢代至清代兩千年,洪禍多達200餘次,平均十年一遇;暴烈不羈的黃河就更不必提了。

由此也可領悟,何以中國的先賢把吃的問題看得那麼重,並在《四書》中將不讓百姓挨餓奉為一種治國的準則。可歎的是,這一基本的政治理想迄今仍未徹底實現。新中國建政以來年,其中旱年(以農田受災面積四億畝以上計算)就占了16年;水患的情形本來稍好些,1952年、1954年的兩次大洪禍之後,中國的江河除去局部的氾濫,已有三十年沒發過大水了,但自1992年的華東大水災起,其後幾年華南、東北又是黃水湯湯,「人或為魚鱉」。要宣稱溫飽已解決了,目下誠是不假,但才眨眨眼,糧食供求又告緊,「誰來養活中國「的討論眾說紛紜。如果一個國家三天兩頭老去為農業傷腦筋,那麼它的溫飽問題還是不能說已功德完滿。先朝的「貞觀之治」、「文景之治」、「康乾盛世」,錢糧充盈,百姓安居樂業,縱有天災,也周轉得過來。然而,一旦政治失衡,人禍施虐,饑餓的夢魘又重臨神州。關於這點,現時的執政黨最有體會,在其治下發生的那起大饑荒,無論深度、廣度而論,都是中國歷史上至為慘烈的。

毛澤東固然在「大躍進」中有「糧食太多了怎麼辦? 」的昏話,但也有過「忙時多吃,閒時少吃」、「忙時吃幹,閒時吃稀」的訓誨,這還比較象人話,誠然它是來自民間的持家之道,毛畢竟是農家子弟,於諺語上的文化遺傳還是有的。然而,這些沉澱於底層的人生經驗,到底宣洩了中國人對饑餓的「原恐懼」,它既然是一種恒定的東西,就會對國人的觀念行為有著強大和深遠的影響,對「吃」的文化追求的內驅力,蓋源於此。

  
二、吃他娘,穿他娘

民間諺語的節儉操守,在饑餓的原恐懼面前頗易變形。它會演化為有得吃時「不吃白不吃」,其價值取向臻至極致就是—-「吃得是福」!

在基督教文明中,貪吃是一種罪過,甚至要下地獄(見但丁《神曲》)。而中國人的傳統話語中,幾乎沒有對饕餮的批評與貶抑。一個人能吃,首先就是優點;如食量偏少,他的能力便會受到當然的懷疑。一般的能吃只是「好一條漢子」而已,倘在非常在環境下,泰山崩於前而「吃」不變,這才是英雄本色。樊儈在生死懸於一線的鴻門宴上,席地而坐,剁肉於盾牌之上,豪飲於寇仇之前,其狼吞虎嚥的吃相,連霸王項羽也嘖嘖稱為:「壯士! 」不過,樊儈比起其主子還要差一大截,劉邦鼎鑊在前,生父已被烹成肉羹,他尤能面不改容地分一杯羹來享用,這種從潑皮行徑中提煉出來的「我是流氓我怕誰? 」真是光照千秋!

「吃」的儀式化、神聖化以及世俗化,早就植根于華夏文化之中。中國人的節日慶典、送舊迎新、紅白喜事、團聚告別……無一不是以「吃」來總結並達到儀式的高潮。北朝的花木蘭從軍歸來,槽頭的畜牲便要遭殃了,因為家族團聚的儀式不是獻花與擁吻,而是「磨刀霍霍向豬羊」。關於吃之親和作用,《禮記》中就已提到:「酒食所以合歡也」。既然要合歡親和,自然要在席間高談闊論,吆五喝六,勾肩搭背,將進酒,杯莫停,乃至各飯桌間亂躥,以完成感情的交流和編織良性互動的人際網路。古人訓誨「食不言,寢不語」,這種僅具養生意義的「大防」早已被突破。只有陳凱歌的成名電影《黃土地》,才追尋出西北高原腹地之中的農人尚存古風,他們在婚宴上吃得是那樣嚴肅靜穆、專注投入,真是令人感動。何謂神聖?這就是了。雖然,無聲的大典總是與國情不合,所以末了還須有一把嗓子獻上尖銳高亢的陝北民歌,大家於是有了些活氣與歡顏—-不過這是「吃」的餘興節目了。

說來,中國人沒得吃時是那樣淒苦無助,有得吃時盡興地大啖特啖,也在情理之中。畢竟農業社會的饕餮行為,頂多暴殄天物而已,還吃不出個巧奪天工來。近代商業社會的萌芽,卒令「食文化」注入了另一條河床。那就是雅致與奢華之風並舉。馮夢龍的《三言二拍》描寫商人蔣興哥之妻室三巧兒請薛婆子吃便飯,兩人用膳卻擺出了16碗葷素菜色與果品。嘉靖年間,一文人感慨地寫道:「餘小時見人家請客,只是果五色、肴五品而已。唯大寶或新親過門,則添蝦蟹銑蛤三四物,亦歲中不過一二次也。今尋常宴會,動輒必用十肴,且水陸畢陳,或覓遠方珍品,求以相勝」(明《四友齊叢說》)。明人講養生術、房中術、飲食之道,也講排場。而明朝的官吏俸祿又是歷朝最低的,故無官不貪。奸臣固然貪,如嚴嵩日享珍肴百味,從酒具到尿壺都是金銀製品;忠臣也不能免俗,張居正及戚繼光都是巨富,均好吃喝,嗜品世間珍奇。家養大群南北廚役也是始于明朝,宦海諸公僅海瑞一人清貧自守。然海公是蠻夷化外的海南人,又是回族,於「吃喝風」上浸淫未久,更兼戒律多多,故無「口舌」是非,成全了他的一世英名。

明亡在一個「吃」字上,並非虛言。因為闊人吃撐了,窮人卻沒得吃,便要造反。此時恰可看到,人民對饑餓的原恐懼不但能左右文化之道統,也能左右中國歷史的流向。「吃他娘,穿他娘」成了時代最強音,闖王大軍所到之處,無不開倉搶糧,「忙時多吃」、「戰時吃幹」。義軍將官更是狂吃豪飲,將官紳的油水榨骨抽髓。打下北京,數十萬餓怕了的烏合之眾就象蝗蟲一樣忙於「吃他娘,穿他娘」去了。於是,江山才易手,頃刻又覆亡。
  
一個「吃」字,好生了得。
  
三、吃得是福
  
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本性者,國民性格也。

清朝人於「食」與「色」上都沒閑著。中國的菜系及菜式創新不斷發展,文學巨著《紅樓夢》中飲食描寫頻率每隔一二章回就出現一次,肴品爭奇鬥巧,絕不重複。清朝的廚子不再是奴僕,社會地位也水漲船高。成都「姑姑筵」酒家的名聯「可憐五十年讀書,還是當廚子;做得廿二省味道,也要些功夫。」其間雖有幾絲自嘲,亦僅慚愧沒戴上儒生的頭巾罷了。其實也無所謂,清人不興頭巾,秀才舉人與販夫走卒一律在腦後托一條油光水滑的大辮子。做大廚做到那份上,上街遛達,衣著恐要比讀書人光鮮得多。不過,這一廂是食文化日新月異,那一廂是人均糧產年年下跌。清朝的運數本來並不差,鮮有全國範圍的大饑荒,但清朝人於房事上太過勤勉,人口持續暴增,糧產的提高完全被興旺的人丁所淹沒。前期不懈拓疆,後期不停割地。總之,這個龐大的農業社會的生態平衡愈見脆弱。
  
至中共建政,本來對「吃」之問題極為關注—-試問誰來治國竟敢偏廢這一根本?毛氏以「人民公社」來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古老的民生問題。我們不妨在張藝謀的電影《活著》裏重溫公社食堂的「大鍋飯」情景,真是熙熙攘攘、喜逐顏開。諷刺的是,人民公社至80年代初才壽終正寢,大食堂的解體卻要早得多,在大部分鄉村,在饑荒尚未出現時就已散夥了。原因無它,大鍋飯對傳統家庭倫理的革命,偏又煥發了另一種古而有之的心理定式,那正是「不吃白不吃」、「吃他娘,穿他娘」的國民潛意識。再富庶的地區也無法支撐這種蝗蟲式的大吃大嚼。閒時尚且吃幹,到饑荒時稀也沒得吃了,只好去啃樹皮草根,聊以活命。

現時中國官場十羊九牧的冗員制,實難「精簡」下來,但中共幹部的薪俸卻要比明代還低。70年代以前,大貪汙是罕有的,一窮二白的社會也無餘錢去讓他們貪。於是有的只是「多吃多占」,這正是「四清運動」要查處的問題。其實那些小有瑕疵的基層幹部,多吃固然是為了吃,多占也主要是為了吃。時至今日,官場墨吏不止於「吃」,還要「貪」。如說無官不貪,未免得罪了鳳毛麟角的廉潔奉公者,但當下的官場吃與貪都已太過邪乎,這是眼見事實。在那麼多的贓官未得到懲處之時,以下這位地方父母官的際遇實在有點兒「冤枉」—-珠江三角洲某市的市長率隊進京,他覺得什麼大館子都吃遍了,就是沒吃過釣魚臺國賓館的「禦廚」手藝。以前要嘗禦膳委實不易,皇帝偶爾賜予愛卿的禦膳,固是龍恩浩蕩,但那不是隔夜菜就是例牌菜,象徵性的一個食盒兒罷了,下臣在殿側誠惶誠恐,汗不敢出,既不便真吃,也吃不出好來。除非你是《射雕英雄傳》裏的饕餮大俠洪七公,能飛簷走壁,盜食禦膳如探囊取物,這才能食髓知味。幸而如今有錢便萬事不難,該市長施施然地享用過釣魚臺的禦膳,結帳萬餘銀,然後走人。豈料東窗事發,被中紀委查出來便丟了官。其實這位市長政績還是過得去的,如果他另有劣跡,貪而且嫖,一定會被料落出來數罪並罰,顯見得也無大惡,只不過寡人有疾—-嘴饞好吃,終於在一飽口福後栽了跟鬥。

然而,吃風大盛,世披靡矣,總是不可阻擋。故此,中國食文化愈見博大精微,歷數明、清、民國,尤以近廿年發展最快。從官場士林到草澤民間,一概「吃得是福」。城鎮百姓不但用於「食」的生活支出占第一位,接下來用於應酬(主要還是吃)的便是第二位。他們畢竟花的是自家的錢銀,而今全國公款吃喝的費用已超過一年千億人民幣。前幾年有警世者驚呼公款吃喝「一年吃掉一座大慶油田」,據《人民日報》公佈(1995年)的全國500家最大企業排名榜,大慶油田高踞首位,資產是358.8億元。換言之,時下的吃喝風所吞噬的公款已近一年吃掉三座大慶油田!

當官的趁著腦殼還頂戴著花翎時得趕快吃,直吃得社稷大廈將傾,更是要只爭朝夕,等到天下翻覆,要吃也沒得吃了,所以還是一句話—-吃得是福!

(寫於1995年)

轉自『關天茶社』(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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