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铁环(下)

不再平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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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爸爸去世后,黑姐姐用一辆“红旗”自行车把她嫁了,开始了她新的生活,我将完成小学五年的学业。礼拜天,我常常趟着铁环去安里村妈妈身边,到妈妈家里免费吃住。他们担心一个“孤儿”的生活,要我回安里的家,把户口转到安里村。但要我再回那个黑窑洞,我才不干呢。我还用铁环延续着我快乐的少年。

我们农忙帮生产队拾麦子,拿红缨枪站岗放哨,严防阶级敌人的破坏活动。我们在学校养兔子、养猪。那个戴着眼镜的建文同学,是爸爸同案犯的孩子,建文是兔班班长,他的字写得好,画画得好,心灵手巧,兔子的草也寻得多,兔子下了兔崽,他得过劳动模范奖状。

我们去农田基本建设的现场文艺表演,说快板、三对半、唱歌曲。我只觉得自己长得太慢,解救生活在美帝国主义水深火热中人民的力量不够大。

我们是一群不知疲惫的倒蛋鬼,权老师骂我们:“你们是帮混蛋杂种,你们的红领巾不如戴在猪的脖子上,或者‘竹’脖子上掉着红领巾比你们都强”。权老师舌头短讲话不清,说话像翻日语似的,但我们却明白了他妈的意思。

这下,惹怒了我们这些革命小将,超英同学带领我们写出了措词强硬论文式的大字报。红领巾给猪系上,这难道不是侮辱革命烈士的鲜血和对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不敬吗?中国人有把抽象的东西联系到一块的天才。大字报校内校外贴出四张,引起愤怒的反响,我们一致要求批斗罪恶的权老师。

老婆嘴权校长和短舌头权老师是一个村的,他们是一伙的。他召开全校师生大会,表扬我们这些革命小将爱毛主席的热情可嘉,应当表扬。他抛砖引玉到我们的学习上,对我们学习态度提出引导性的批评,“你们吃饭像射箭哩,上学就像抽线呢,像‘皇帝的新衣’一样不脚踏实际,这怎能在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走得又稳又快呢?”权校长说得我们哄堂大笑,我们大笑之后对权老师的愤怒烟消云散,权老师做了检讨。把红领巾给猪戴上或“竹”应该掉红领巾都不对,革命在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废墟上勉强成功。

母亲给我交的几元钱学费,是她卖鸡蛋攒的几个钱。白脸姐姐当保姆,看合作社一女职员的小女孩。我用的本子是姐姐哥哥收集整理的散纸废纸,什么样的纸张都有,大小裁成一样的,姐姐用针线衲在一起。我在上面做作业,放飞我的梦想,画些铅笔画,也画我的铁环。
第九章

因为我在高槐村趟着铁环,所以,叔父一家就占有不了祖先留给我爸的这个窑洞。叔母和表姐指桑骂槐,常找我的事。妈妈旗帜鲜明地让哥哥嫂子(还有嫂子的弟弟)拉土,和叔父家划清界限,两家从中央线上打了一道黄土墙。我和堂兄给窑洞前土墙用砖块隔了个脑袋大的方洞,以便我俩相约玩耍的方便。

母亲常到这冰冷孤独的家中,给我做些吃的。那些年的新年,她中午用干净的布裹着饺子,拿些炒菜,留下安里的哥哥姐姐,和我一起过年,我生活在幸福的社会主义中没什么不满足。

我使劲地盼望自己长大,要解放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美帝国主义的公民,他们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他们的童年没有趟铁环的快乐,他们不会用匮乏的纸书打纸炮决定输赢,不会用“选集”糊窑洞的墙。爸爸的死没影响我的雄心壮志,但我忘不了他棺材上比我们灯笼大的两块玻璃,还有坟墓里长明灯透出来的幽暗亮光,即便它在感光不足的心底上我也不会无视。

我把姨妈送来的甜瓜藏在家中的破木柜里,邻居的孝忠来我家,我把甜瓜拿给他,他不客气的拿着就吃,我问他:甜吗?他不停地点着头,结巴地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父母

叫猪流的光棍带着我和堂兄去安里五队偷西瓜,他大我们五岁,家里背景不好,当兵复员后找不到对象。那些天阴雨连绵,地面上长起了光滑的绿毛,我们行军在向北的路上,二队看夜的近视眼怀印回家了,我们从二队地里直插五队瓜园,光着脚,黄土泥漫过我们的小腿,我们拿着布袋,到西瓜地里摘啊装呀。

我背了五个,堂兄装了四个,光棍猪流偷了六个。进村到堂兄家门口,他把战果放在他家的新院里,去我家睡觉。

我肩扛着西瓜,到大门口,斜著身体掏钥匙,身体失去平衡,斜坡上雨天下得干结的绿毛地滑得我四面朝天,长条布袋里的西瓜摔在我身边。我很快起身将它扛在背上,打开大门,西瓜水顺着我的背和屁股沟向下流去。

到屋门口,堂兄伸手开门挺,我站到他的右边,被地上干结的绿毛再次摔翻在地。打开门,我气不打一处来,把流西瓜甜水的布袋拉到桌前,提起西瓜倒在地上,气昏地用双脚在上面踩呀踩。在我气得还没死的时候,我解开皮带,放出滚烫的尿洒在破碎的西瓜上,毛泽东的大头像微笑地看着我发飙。堂兄笑得蹴在地上,双臂抱着肚子,说:“你可把我的肚子笑得疼死了。”

第十章

1978年秋天开学,安里人民公社的门牌换成安里乡人民政府,村里通上电,我去安里乡中学上学。中学是几排泥瓦房的教室,父母那辈人修的。我带着铁环回到原点,回到妈妈他们身边,吃住在家里。我姓惠,哥哥姐姐姓任,我们没有一点生疏没有一丝隔膜。这似乎很简单,而且非常合理,我又见到了姨妈,与林海、堂兄、建文开始了初中一年级的学习。

白脸姐姐出嫁了,哥哥的儿子出生了,我时常抱他玩。

哥哥分社从生产队买回来一头老黄牛,制作好农具。大热的天,他从安里村的家带上牛和农具,给我把高槐村分的几亩地犁好,又回到安里家吃饭。每年妈妈哥哥给地里及时种上麦子,帮我收割,晾晒归仓。

由于常年的劳累和生活的重担,妈妈的身体垮了,染上了疾病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妈妈临终没有留下一张照片,黑姐姐一人在她的身边。

几年后,张爱姑娘和权老师的儿子上小学了,她在一个飘着雪花的耶诞节中,被上帝召唤去了。愿她不再受抑郁症、羊癫疯病的折磨,望她能置身在一个可望幸福结局的童话里。

神仙奶奶像十九世纪的一个中魔者,犹如残烛的魂灵在风中摇曳,她终究老死了。她骷髅似的形象在我的心灵中消失不掉,总像死亡涂着满嘴口红,说它的荣耀与光辉。她对姨妈施加了太多的巫术和压迫,姨妈心中总有很多无法排解的感伤。

姨妈爱我像爱她的儿子一样,我从她朴实的爱中得到的安慰是贤人智者无法给予的。姨妈随风飘走,去寻找她的姐姐了,追踪捡起从河南逃难到陕西路途相依为命的一块块碎片,妈妈忍着饿昏的痛苦将一块馒头喂在妹妹的口中,妹妹搀扶着她……。

我永远给不了母亲姨妈一点我的爱,我想念的关怀,报答不了为我付出爱的所有人,我是世间最大的欠债鬼。我将妈妈姨妈装殓在我的心中,让她们能够在我心上耕耘,生长出些爱的蓓蕾。我对她们的思念如同我们的呼吸一般。

革命随毛泽东同志逝去四人帮的倒台结束了,真不知是四人帮愚昧,还是人民愚蠢。一场史无前例可怕的民族动乱在人类的耻辱柱上添了一笔,载满了狂热愚昧无法航行,这归根到底是一个对自己的后代感到羞耻的无产阶级的历史。我们的神话,是我们的变形记。

潘朵拉星球的卡利路亚山在张家界落户,美仑美奂。它是宇宙的光辉渗透到灵魂中,还是灵魂之树使宇宙变得光明美好,我们能为纳威人的胜利欢呼吗?解救美帝国主义水深火热中人民的热情我丝毫未减,我从不怀疑,相同的人性中,一个与物质世界不同的有着价值总体相当的人类世界,应相处的更好些,重要的是与爱的相连。

奥巴马的诺贝尔和平奖愿名副其实,不要像个江湖浪子,使世界成军火市场,警察社会,荒废得历史荒凉。名誉和历史有关,灵魂与肉体、精神与物质的平衡是重要的。

胡锦涛或我们亲爱的温总理愿做到比诺奖更加平和,彼此的脉动、呼吸、思考、记忆,不会是无法填埋的空白。历史和权力意志有关,痉挛不能当微笑。

至少,没有人愿意拒绝阳光,回绝阳光的同时将失去更多重要的东西。爱是真实的,渴望真爱围绕着你、围绕着我,并在其中认识自己,看清自己的形象。公平正义比太阳有光辉更重要,它的基本性是应该存在的现实。

第十一章

现在,我也不能否认,为铁环我离开了妈妈,为贪玩铁环的希望不顾一切。

现在,我也回答不了当初跟着谁是正确的,可怜的妈妈为此来回走了多少路程,这段路程比妈妈逃难从河南到陕西不会容易多少。

现在,我也不知道,爸爸妈妈、我,被时代怎么样错置了?是谁分开了我和妈妈?谁能弥补给我们共同造成的不幸呢?

滚趟的铁环中,我们心灵里最深的痛楚,疼在那里?我说不清楚了!我更说不清楚悲伤有多深,希望有多远。我不知道,我知道的和您希望知道的差别有多大。

生命真实的需求位于内心的深处,灵魂适宜于朴素的纯真,美拯救人类,爱永远在拯救世界。真美(理)没有足够多的批评不会是美,它只会变得矫饰滥情甚至腐朽,现实生活压力的困顿,能否唤醒真正的自我、我们,祖宗的那些滋补品,能否补好我们这副骨头架子。

我们在走向未来吗?得承认我的过错,我们都是历史的制造者,时代的错误性与自己总有相同的地方,即使另一个人所犯的错误,我们同承受着它的因果。我需要一个支撑点,真实的理解,真正的真的诚挚。“能否让我们辛酸的历史成为一个教训,使我们能够免于另一场灾难性的崩溃”。

我只想拥有妈妈给我铁环的快乐童年。即使我老到一百五十岁,能趟动铁环,在家乡妈妈走过的那段黄土路上,我要趟着它,还要趟着铁环走过妈妈姨妈从河南逃难到陕西的路途。清脆悦耳的回应声洒脱在我的一生当中——那是我的梦想,真的,是唯一的梦想,使我陶醉和抚慰。

只希望圆圆的铁环趟过我生命的每一秒,我的灵魂、意识、思想,哪怕还有妈妈严厉皮鞭的痛疼,在怀念爱一切的情怀与担当中,将它和我的生命揉和在一起。@

2010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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