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破柙记 (34)

作者:柳岸

老虎。(雅惠翻摄/大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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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欤? ……”《论语.季氏》

二十  书记私访

天总是灰濛濛。

仲秋季节,上午十点多钟,应该是艳阳当头的时候,那太阳竟似遮挡在纱屏之外,一团边缘模糊摇曳不定的白影。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好多年了。

有人说:这是上天在垂示“天象”⎯⎯“云翳蔽日”,主“小人擅权,君上昏昧”。

他们却为此都付出了代价,大多被街道干部或公安叫到派出所里进行了一番“批评教育”,并警告其不得再“造谣生事,散布迷信”!极个别的⎯⎯是位退休三轮工人,被派出所“拘留”了三天。这是因为该人竟敢举例佐证这种“天象”,把齐桓公、唐明皇与毛泽东都罗致其中,说是因“信任奸佞”而葬送了“一世英名”。……

“教育者”对老人们进行了“细致耐心地说服”。向他们宣示:当今国家的带路人⎯我们的“总设计师”及“核心”都是“英明集体”中的第二代第三代,比之当年“红太阳”毫无逊色。有这样的领导带领我们进入“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小康社会”是人民的幸运。我们理应感激、知恩,怎能“丧心病狂”地比之为云翳障目的昏君、劣帝?(当然这样的“教育”也有疏失,它没有把毛泽东⎯⎯当年的“红太阳”剔除在外)姑念老人们年老糊涂,对新鲜事物学习不足,因而免于追究,云云。

于是当局大力普及科学知识,希望以科学阐述稳定人心。谁知,蛊惑更甚!

专家们语出惊人,说:这叫雾霾是空气污染,足以危及人类生存!

老百姓目瞪口呆,在“不许煽动、造谣”的法令下只能窃窃私语:怪不得这些年来本市怪病发生率直线增加。肺癌、肝癌、乳癌、白血病……这些过去很少听说的病现在竟不以为奇了。

“国家环保部”曾发过一份文件,全国大、中二十个污染程度最严重的城市,本市名列第七,是被点名必须要在“短期内改善”的城市。

不仅如此⎯⎯这空气污染毕竟是可以被看得、感觉得到的。还有在不知不觉中被污染的项目,像水质污染,土质污染,生存环境污染,等等……。一系列新课题都一古脑儿端到了汴州市委常委的会议桌上。市委书记罗国夫把这些一眼看不到头的文件、档案、资料、报告用唐朝诗人李商隐的半句诗来概括,叫“蓬山万重”。

从今年年初开始,在罗书记的主持、督导下以临战姿态,号令本市大小机关、团体、工厂、商店、学校以至乡村,召开了不同规模的大会、小会、誓师会、专业会。以“三废(废水、废气、废弃物)”为治理目标大打了一场“人民战争”。结果,成效虽不能说没有,但却不甚显着。原因是“人民”起来了,而一些与污染源直接关联的大企业依然故我,无动于衷。

这些大户多是中央部门的直属企业,靠山硬,胆子壮,说起话来调门也粗。他们的理由是治理要有科学方案,要资金。上面不出钱,不出技术,本身无处筹措,有劲也无处使。

中央只管打雷不管下雨,只管向地方企业要成效不去解决实际困难,大家只好望“央”兴叹。

罗国夫在中央及省委等上级眼里本来就是“诸侯症”的代表,善于以地方的“对策”来对抗中央的政策。就拿这治理污染来说吧,明知道各大企业是重点却要发动什么“人民战争”,把焦点直接暴露到人民面前,等于把“球”踢回了中央,使中央被动⎯⎯是“刁官猾吏”的典型。因此,一个早就酝酿的议论又再次在省委中浮现,建议拿掉他的“乌纱帽”。

而在下级及老百姓眼里罗国夫则是一个庸官懦吏的形象⎯⎯只知向下施压伸手,不敢向上级争权益的“窝囊废”。

武大郎攀杠子⎯⎯上下不够底;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

罗国夫和汴州的老百姓一样,每天望着头顶上的那团污染层⎯⎯悬浮颗粒物和二氧化硫氮氧化物的混合体,盼望重见天日。每天看市环保局送来的各项指标性的化验报告,希望指数能降低。

就像是个瘫痪病人,新病虽没增加老病却不见好。事情到了这般天地,不仅关系自己为官一任的政声,而且实在良心上难以平衡。不能造福乡里,总不能遗害地方吧?罗国夫一生少有的放下耿介孤傲的身段,对中央及省的驻汴企业做挨家挨户的登门拜访⎯⎯用他的话说,这叫“上门乞讨”。希望以地方当政者的诚心来换取对方的合作。

在搪塞、推诿,说大话、使小钱,热诚接待、漠然处之,等等“待遇”下,罗书记锲而不舍,事情在慢慢的起变化。

罗书记出访轻装简从,不带秘书或工作人员,只司机小赵一人驱车带路。所到之处“自报家门”,不劳对方接送。人送名称曰“私访”。

今天,他“私访”来到“黄河造纸总厂”。这是国家轻工业部直属企业,它出产的画报驰名国内及东南亚。所有中央级的画报都以采用此种型号的纸张为标榜,产量大,“三废”也多。此厂处丘封县境,距二道坝二里之遥。

可是不巧,吃了闭门羹。不怨对方架子大,而是罗书记急于求成,甚至出门连日历都没看。今天是星期天,厂方所有主要领导人都不上班。

罗书记后悔过早的把司机小赵打发回了市委,如今竟成了“步行将军”。却又不愿麻烦厂方派车送客,只好去二道坝,打算从那里乘公共汽车回汴州,于是信步而来。

到了二道坝,受到那热气腾腾的感染反而不愿就此离去。索性做一次道地的真正意义的私访。

他安步当车,感受着日升月斗的平民生活,进入一个纯属老百姓的环境……

在一家饭馆,他要了一碗海鲜面以解燃眉之“饥”。味道倒也不错,只是卫生条件过差。地面、桌上剩菜狼籍,汤面本身也时有发现砂粒、草皮。

他看看手表,十二时十一分。

进入书场,一个二十岁刚出头的评书演员把一部《张生戏莺莺》说得“秽声秽色”,多数人面红耳赤却不愿离去,而几个年纪不大的女子只好掩耳而逃。这使得罗书记想起文化领域的“资产阶级自由化”的影响⎯⎯黄色泛滥。涉身此等场合不仅是党性所不允许,即使是人格上也堪堪是污辱。他走出场外对收钱的人说:“你们说这样的段子,不怕犯法?”

对方瞪眼说道:“有听的就有说的,这是市场规律。懂吗?”

时间一长罗书记的“平民”姿态不知不觉地淡漠,“官气”自然的还原:“我看这个丘封县的文化局长该撤职!”他一肚火气地说。

“他撤不撤职和我们没关系,我们又不是靠他来养活!”收费员毫不在乎地说。

这也对,市场规律嘛!文化局长又不是衣食父母。

罗书记干瞪眼,没话反驳。

乞儿们的眼力是惊人的。他们的面相术或许能使最自负的“子平”、“诸葛”之流赧颜而退。罗书记的“官气”与他的像貌⎯⎯高颧骨、鹰勾鼻,即使宽边眼镜也遮不住的尖利目光⎯⎯和打扮⎯⎯夹克在手,长袖、风纪扣紧扣的衬衫,笔挺的长裤⎯⎯相结合,既有学究式的刻板也带官僚式的威严。这类人,并非慈善之辈但也不是冷血动物。心冷、面嫩,向他乞讨不会大方却也不会一无所获。于是围起来一番聒噪,纠缠不休。罗书记用五分币和毛票一一打发却还嫌少。结果正应了“善财难舍”的俗语,一拨一拨轮流而来。罗书记终于不耐了,板起脸斥道:“社会主义社会你们还要饭,不害臊吗?……不怕丢脸?”

谁知,罗书记的施舍感动不了任何人,而这句关于社会主义的话却得罪了几乎所有在场的人。一个身背长筐路过这里的中年人挤进圈内笑嘻嘻地对着罗国夫说:“让你那社会主义把要饭的都养起来,不就没脸可丢了吗?”

乞儿们笑得前仰后合。

一个学生模样的人郑重其事地说:“这社会主义在它的祖国⎯⎯苏联都成了破烂了,你在这里还抱着不放,是骗你自己,还是骗老百姓?”

忽然一个敞怀的壮汉拍着他的肩膀说:“社会主义先生!……您赞成社会主义?真好!……工人阶级是社会主义的领导阶级,是吧?我……”他拍拍胸脯:“我三十年工龄的工人阶级,可下岗了!我儿子……”他拉过一个与他同样体魄的小伙子,也拍拍他的胸脯:“工人阶级!……下岗了!这是你社会主义不管用,还是我们这工人阶级不争气?”

这情形简直就像是“文化大革命”批斗“走资派”,只差弯腰、低头、“喷气式(红卫兵发明的一种体罚)”了!

罗国夫以蔑视、愤怒而又不乏怜悯的表情环视周围,不说话。其实是说也没用。

声讨的声浪一波一波扩散,引起市场负责维护秩序的“警民联防小组”的注意。二名组员循声赶来,一面驱赶乞丐一面喝斥辩论者:“放着生意不做,跑到这里来起哄、闹事!……钱挣多了,撑的?…想多交点税是不是?”

正待追究“核心”人物时,为首的一位却愣住了:“罗书记!……”@#

责任编辑:魏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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