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EANOR OLIPHANT IS COMPLETELY FINE

小说:再见妈咪,再见幸福(1)

作者:盖儿‧霍尼曼(苏格兰)
湖

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曾说,性格决定命运。两者息息相关,就像手足一样。
(foto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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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活在一个寂寞星球,你我都是艾莲诺,被一些不得不的过去束缚,在渴望爱、得不到爱的同时,与心底那头阴郁的兽对话,无意识地,渐渐地把自己活成一座移动的孤岛。

第1章

每当有人──如计程车司机、口腔卫生师──问我做哪一行的,我都告诉他们,我是“坐办公室的”。快九年了,从来没人问是哪种办公室,也没人问我在那里做哪种工作。

我不确定,是因为我的外型正巧符合他们对办公室人员的想像,或是大家一听到坐办公室的,就会自动填补空白──女士负责影印,男士在键盘上打字。我不是在抱怨,我很高兴不用跟他们细说迷人复杂的应收账款。

我刚开始在这里上班的时候,只要有人问起,我都告诉他们,我在平面设计公司工作,可是他们接着就会推定我是创意类型的人。当我解释我做的是后勤事务,碰也碰不到细字笔及花俏软体的时候,就会看到他们表情茫然起来,气氛变得有点无趣。

我现在快三十岁了,打从二十一岁就在这里上班。当时公司才创立不久,老板鲍伯就雇用了我,我想他是因为同情我。我有古典文学学位,谈不上有什么工作经验,我来面谈工作的时候,黑着一个眼圈、掉了几颗牙,还断了一条手臂。

也许他当时就察觉,除了低薪的行政工作,我没有更高远的抱负,认定我待在这个公司就会心满意足,让他省掉麻烦,不用再找人来填补空缺。或许他也看得出来,我永远不会需要请假去度蜜月,或是要求放产假。我不知道。

***

这间办公室的人绝对分成两个阶级:创意人员是电影明星,我们其他人则是配角。单是看一眼,就可以知道我们属于哪个类别。持平来说,部分原因跟薪水息息相关。

办公室后勤职员的薪资微薄,所以我们没钱去剪时尚发型、配戴雅痞粗框眼镜。衣服、音乐、配件──虽然设计师急着想在别人眼中呈现思想自由、想法独特的面貌,但他们全都恪遵一致的装扮。

我对平面设计没什么兴趣,我是财务员工,说实在的,什么东西的发票我都开得出来,军火、安眠药、椰子都行。

周一到周五时,我会在八点半进办公室,然后花一个小时吃午餐。我以前常会带自己做的三明治来,可是家里的食材总在用完以前就馊掉,所以我现在都在主街买东西吃。

星期五时,我总会到玛莎百货一趟,做为这周的美好收尾。我带着三明治到员工休息室里坐坐,先把报纸从头读到尾,再做填字游戏。我固定买《每日电讯报》,不是因为特别喜欢这份报纸,而是因为它的解谜填字游戏最精彩。

我不跟人说话──等我买好套餐、读毕报纸、完成填字,午休那一小时就几乎结束了。我回到办公桌,一路工作到五点半,最后搭半小时公车回家。

我做晚餐,然后边吃边听广播剧《阿彻一家》。通常吃青酱拌意大利面配沙拉——一锅加一盘。我的童年充满了烹饪上的矛盾,多年下来,我吃过海员手捞干贝、袋装煮沸的鳕鱼。针对餐桌的政治与社会学多方思量过后,我意识到自己对食物完全没兴趣。

我偏好的粮食是:价格便宜,取得与料理起来迅速简单,又能提供必要的养分,让人活下去。

洗完碗盘之后,我会看看书,如果那天有《电讯报》推荐的节目,我就会看看电视。我通常(嗯,总是)在星期三晚上跟妈咪闲聊十五分钟左右。十点左右上床,阅读半小时之后熄灯,通常没什么睡眠障碍。

星期五,我下班不会直接搭公车回家,而是先到办公室转角那家特易购超市,买个玛格丽特披萨、一些奇扬地红酒,还有两大瓶格兰牌伏特加。回到家就吃披萨配红酒,之后再喝一些伏特加。

星期五我需要的东西不多,只要灌几大口酒。通常凌晨三点我会在沙发醒来,然后踉跄爬上床。周末期间,我会把剩下的伏特加喝完,平均分配在两天慢慢饮用,这样既不会喝醉,也不会完全清醒。苦等个老半天,星期一才会到。

我的电话很少响起──只要一响,我就会吓得弹起来──打来的人通常问我是否被人误售“偿贷保障险”,我会用气音对他们说:“我知道你住哪里!”然后以非常、非常轻柔的动作挂掉电话。

除了维修服务人员,今年还没人来过我的公寓。除了抄电表、水表,我不曾主动邀请另一个人类上门。你可能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对吧?

不过,是真的。

我确实存在,不是吗?

我常常有种自己不在这里的感觉,觉得我是自己想像出来的。有些日子,我觉得自己跟地球的连结如此微弱,将我跟这个星球联系起来的线有如蛛丝一般细薄,就像棉花糖,只消一阵强风就会将我完全拔除,我会离地飞走,有如蒲公英絮球里的种籽。

星期一到星期五,那些连结线会稍微收紧一点。大家会打电话来办公室讨论信用额度,寄关于契约跟估价的电子邮件给我。

如果我没来上班,共用办公室的那几个员工──珍妮、萝芮塔、柏娜黛特、比利──会注意到。过了几天(我常常忖度会是几天),他们会担心我没打电话进来请假──我这样很反常,就会从人事档案里挖出我的地址。

我想他们最后会打电话给警方吧?

警官会撞倒前门吗?

找到我的时候,他们会掩住脸庞,因为臭味而干呕吗?

这样办公室的人可有得聊了。他们讨厌我,可是不会真的希望我死掉。我觉得不会就是了。

我昨天去看医师,感觉好像几十亿年前的事了。

这次是个年轻医师,一个顶着红头发的苍白小伙子,让我很满意。医师越年轻,受过的训练就越先进,这只会是好事。

我很讨厌让老威尔森医师看诊,她大概六十岁上下,我无法想像她对最新的药物及医学突破会知道多少,她几乎不会用电脑。

这个医师照样跟你讲话却不正眼看你,读着萤幕上的病历,随着往下翻页,按“输入”键的力道也逐渐加大。

“这次有什么要帮忙的?欧利芬小姐?”

“背痛,医师。”我告诉他:“很难受。”

他还是不看我。

“背痛多久了?”他说。

“几个星期了。”我告诉他。

他点点头。

“我想我知道起因。”我说:“可是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他不再读病历,终于朝我看来。

“你觉得你背痛的原因是什么?欧利芬小姐?”

“我想是因为我的胸部,医师。”我告诉他。

“你的胸部?”

“对。”我说:“是这样的,我秤过它们的重量,几乎有三公斤──两边加起来啦,不是单边!”我笑了。

他盯着我,笑也不笑。

“扛着走来走去,还满重的,不是吗?”我问他。

“我是说,如果我在你胸膛上额外绑了三公斤的肉,逼你整天走来走去,你的背也会痛吧?”

他盯着我看,然后清清喉咙。

“怎么……你怎么……?”

“用厨房磅秤啊!”我点着脑袋说:“就只是……放一边在秤子上,没同时秤两边啦!我只是直接假设两边重量差不多。我知道,这种作法不是很科学,可是……”

“我替你开立处方,拿更多止痛药,欧利芬小姐。”

他打断我的话,一面打字。

“这次请给我药效强的。”我坚定地说:“开多一点。”

他们之前都开小剂量的阿斯匹灵来打发我,我需要囤点高药效的药物。

“上次的湿疹药能不能再开一次,拜托?在有压力或兴奋的时候,湿疹似乎会恶化。”

他并未回应我的客气要求,只是点点头。

印表机吐出文件时,他递给我,这过程我们没人开口。他再次瞪着萤幕,然后开始打字,一阵尴尬的沉默。他的社交技巧真是差得可怜,尤其对这种需要面对人群的工作来说。

“那么,再见了,医师。”我说:“非常感谢你拨冗看诊。”

他完全没听懂我的语气,显然还是沉浸病历的内容里。年轻医师的缺点只有一个:对病人的态度很糟。

***

那是昨天早上了,在不同人生里发生的事。今天,我的人生已然改观,上班途中,公车走得很顺畅。下雨了,其他人都一脸悲惨,缩在自己的大衣里,清晨的酸臭口气烘得车窗雾濛濛。

人生透过玻璃上的雨滴,朝我闪闪发亮;人生在淋湿衣服跟潮湿双脚的闷臭空气上方,芬芳四溢地熠熠发光。

我向来以自力更生为荣。我是个独行的幸存者——我是艾莲诺‧欧利芬。我不需要其他人——我的人生没有大破洞,我个人的拼图里没有缺块。我是个自给自足的实体。

反正那就是我向来告诉自己的话。可是昨天晚上,我觅得了人生挚爱。我看到他走上舞台时,我就是知道。他头戴非常时尚的帽子,可是吸引我的不是那个。不——我没那么肤浅。

他穿着三件式西装,背心底扣没扣。妈咪总是说,那是找对象时要注意的征兆之一,她说,真正的绅士不扣底扣,表示这个人见多识广,是个阶级及社会地位恰到好处的优雅男人。

他脸庞俊美,嗓音……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位可以有点肯定地形容为“当老公的料子”的男人。

妈咪会很兴奋的。◇(未完,待续)

——节录自《再见妈咪,再见幸福》/悦知文化出版公司

【作者简介】

盖儿‧霍尼曼(Gail Honeyman)

苏格兰人,毕业于英国格拉斯与牛津大学。现居苏格兰的第一大城格拉斯哥市。

创作《再见妈咪,再见幸福》期间,以“未完成作品”入围露西卡文迪小说奖的初选名单。2014年,成书前即荣获苏格兰图书信托下一章奖(Next Chapter Award)、入围英国广播公司广播“Opening Lines”节目的初选名单,以及布里德港奖(Bridport Prize)的决选名单。

《再见妈咪,再见幸福》出版后至今,已售出三十多国版权,名列《观察家报》的2017年最佳首作清单。2018年,获得科斯塔文学奖。

责任编辑:李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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