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闻禁曲(1)
三日后,飞剑门大婚。剑器也不想落个为老不尊的名声,是以未有宴请武林侠士,仅书信于白门柳告知。
大婚当日,严佳人喜笑颜开,想来落难将死,不料获救——此处虽不比京城繁华,但嫁与一方门主,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想来也没怠慢了自己。
再着红妆,对镜戴簪,忆起数年前往事,历历在目。人生如戏,想不到那孙严芳,竟恩将仇报……念及此处,不觉自怜:“也不知炎儿如何了。他那没人性的父亲,是否善待?唉。”严佳人叹了口气,取黛描眉。
剑娉婷转进门来,道:“好美的人儿。”严佳人闻之心惊,她便早知这位大小姐之脾气,比之于她有过之而无不及,千防万躲,想不到她便寻上门来。
剑娉婷拿过丫鬟手上木梳,一边梳头,一边道:“后母,日后可要与爹爹白头偕老。”
“啊!”严佳人头上一痛,用手一摸,竟被剑娉婷生生扯下一缕,疼痛不已。无奈寄人篱下,只得强装笑脸:“不劳姑娘,我先去更衣。”说罢,便拉着丫鬟入内室。剑娉婷趁隙将那药粉,涂在口脂上,便然离去。
严佳人出来之后,见人已走,登时松了口气,坐于铜镜之前,细扫胭脂,唇抿口脂。
少时,吉时将至,丫鬟盖上红绸,扶了严佳人出来。前庭火炮仪仗,好不热闹。剑器中年续弦,红光满面,喜气洋洋。
“拜天地。”司仪高声道。
剑器、严佳人二人,共执红绸,先拜天,再拜地。
“夫妻交拜!”剑器含情脉脉,叩首而下,严佳人桃靥妖妖,跪地叩首。突然,喷出一口黑血,倒地不支,昏死过去。剑器大骇,慌忙抱起严佳人,叫唤无用,但见其人气若游丝。情急之下,不惜损耗内力驱毒,严佳人口中吐出汩汩黑血,气息渐无。
剑器抱起严佳人,张惶四顾:“董伏卿!董伏卿何在?!”
门人泣道:“门主,左剑令……左剑令已身亡了啊。”
“啊!苍天何以待我!”剑器狂啸一声,发足而奔,欲寻郎中。剑娉婷拦路:“爹爹,你去哪里?!”
“畜生,竟敢谋害后母!”剑器双目泛红,怒道。
“爹爹岂能冤枉女儿。此人多行不义,早该自毙。这是董叔叔与娘亲在天有灵,莫让此妖女祸害飞剑门。”剑娉婷道。
“闪开!”剑器大吼一声,一脚踹开大门。
门口,站着一个白衣女子,面覆白纱。看样子正要打门,却不知为何有人闯了出来。但见剑器怀中之人,面色如纸,嘴唇发黑,登时双指凝气,封住严佳人周身大穴:“置于榻上,令其平躺。”
剑器早已吓得魂飞,见此人手法俐落,甚有妙术。依照指示,将严佳人放于榻上。白衣女子取出一颗红色药丸,喂其服下,后以内力引导祛毒。少时,严佳人面上瘀青化散,渐渐恢复红润。女子起身道:“夫人已无大碍。”
话音未落,严佳人登时吐出一口绿涎,眉宇之间聚集团团黑气。女子秀眉微蹙,伸指探脉,豁然之间,取出一粒绿色药丸,喂严佳人服下。
少时,黑气尽散,白衣女子提手拭汗,道:“无事了。”
剑器慢慢放下严佳人,一如珍宝,遂拱手称谢。
白衣女子道:“剑门主可知谁人下的此毒?”剑器眉目中烧,怒火喷向剑娉婷,吓得见剑娉婷连连摆手:“不是我,不是我。”
白衣女子见状,不再追问,拱手告辞,翩然而去。
剑器指着剑娉婷道:“你娘若有三长两短,便要你小命儿。”
剑娉婷大哭一声,道:“我娘早死了!”哭喊着冲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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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白允儿路见不平,救治严佳人,复又赶路。前方一人拦路,女子定睛一看:“原来是飞剑门小姐。”
“正是剑娉婷。记住这个名字,黄泉路上也好讨仇。”二话不说,起剑便是杀招,白允儿左闪右躲,如儿戏般。
“你——看剑!”剑娉婷恼羞成怒,飞剑齐出。
白允儿不得不抽剑以应,剑雨纷飞之间,衣衫被划破数处,轻盈落地:“桃花飞剑,也是名不虚传。”话音未落,忽地背后遭人突袭,身中毒掌,呕出一口黑血。
剑娉婷见之一惊。
白允儿跃开数步,持剑站定,回身相看,心内也是一惊。方才以为的绕藤老木,原来竟是个人。只见其浑身皆是绿色,冷笑两声:“坏我好事,该死!”
白允儿恍然,道:“方才解毒之时,正自奇怪,缘何解了一毒,还有一毒,原来如此。”见那人又攻上来,不敢轻心,严阵以待。
利剑未及交锋,便被一剑荡开,剑娉婷向那绿丫头道:“你与严佳人有仇?”
“杀身之恨。”绿丫头咬牙切齿。
“我也与她有仇,不若我们联手……哎呦……”剑娉婷猝不及防,被那绿姑娘踢中腰间,重心不稳,坐倒在地。
“三脚猫的功夫,谁要与你联手。”绿丫头不以为意,径自向白允儿攻去。白允儿甫中毒掌,来不及解毒,登时眼前昏花,临危防卫,掷出两根小飞针。
只听“哎呦”两声,方知二人皆中了毒针。
“好狠毒的女子,也会放毒。”剑娉婷心内大怒,但身中剧毒,有气无力。
白允儿对绿丫头道:“交出解药。”
绿丫头服下一颗药丸,呕出一口黑血,登时跳将起来,生龙活虎,提剑道:“我先杀她,再杀你。”说罢,举剑向白允儿来。
“坏你好事,杀她便罢,何苦杀我?!”剑娉婷花容失色,哭道。
绿丫头冷笑一声:“谁教你生得好看。”
听闻此语,两人皆是一愣。
白允儿不及反应,便要临死,忽觉后心被人托住,向后退了半步,毒性已解,登时叫道:“师父,手下留情。”白竹洞人点中绿丫头两处穴道,回身退至白允儿身边。
绿丫头一愣,杀机再临。“先下手为强!”剑娉婷趁隙欲取其性命,不料那绿丫头身后,凭空变出一只手来,黑气滚滚。剑娉婷急忙后退,那黑手挟毒带雾,紧跟不舍。退无可退之处,闭眼之间,忽听一声巨响,知己无事,睁开眼来:“阿丑。”
定睛一看,白允儿、绿丫头身边皆站着一人。
六目相接,惊异之中,更带愤然。
夜洋、夜海、沈无常——侯门三巨头再度聚首,气氛一度紧张。
“离开。”四人离去,只剩剑娉婷与阿丑。
剑娉婷欲追,却被阿丑拦住。“喂,他们方才要杀我,你怎让他们跑了?”剑娉婷怒道。
阿丑眼神一凛,森然可怖。剑娉婷被凛气所慑,再不敢多言。
“你无恙乎?”阿丑道。
方才紧张过度,竟忘了疼。剑娉婷左手已失去知觉,肿如馒头。阿丑喂她服下解药,再疗外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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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剑门大婚已成,剑器交代门中之事,便前往义军。
义军大营,五大派掌门:刀器、黄漠、寒锋、傲霜枝皆至。剑器拱手道:“剑某来迟,还请恕罪。”
白门柳亲迎之,道:“恭喜剑门主,喜结良缘。”
剑器面上一红,打着哈哈入座。
五人商讨守营战策之后,各自回帐,无事安寝。夜半之时,寂静冷夜之中,传来幽幽琴声,白门柳步出帐中,见五大派掌门皆带兵器,行至账外,要寻白门柳。
“白大侠,听见琴声否?”刀器道。
白门柳点了点头,道:“这便是被朝廷污蔑之曲——《满庭芳》 。”
听闻此话,众人皆面面相觑。
寒锋莫名恐惧,道:“大家快捂住耳朵,小心受其蛊惑,失心丧志。”话说那寒锋自玄毒底下逃生之后,就变得贪生怕死起来。三年前王令禁绝《满庭芳》时,朝廷知其权倾一方,是以派专人通知。现下想起,传令官口中王庭教坊之事,心悸犹存,形容失态。寒无期安慰无用,只好与其父先行回房。
白门柳道:“众人莫怕,白某曾蒙受禁曲之主,景阳先生救命之恩,此曲清韵无暇,微词乃朝廷毁谤。义军收留颇多遭朝廷迫害之人,其中不少是因弹奏禁曲抄家,想来是今夜有感突发,弹奏抒怀,诸位不必在意。”
剑器负手道:“我亦曾听闻,弹奏此曲者,起先并无大碍,然而,时日长久,便显出祸端,甚至失心丧志,头脑狂乱。”
白门柳道:“这便是那朝廷污蔑之辞,不知剑门主从何处听来。”
剑器捋着胡子,心想白门柳自说其事,吾也不好驳其面子,只道:“失心丧志,亦或清韵无暇,剑某皆无亲眼见过,信息不足,不敢妄下断言。”
白门柳但要解释,刀器道:“清韵无暇也好,失心丧志也罢,皆与我等无关。诸位还是早些将息,明日好有精力备战。”
傲霜枝道:“《满庭芳》一曲清流,却被朝廷所禁,实在可惜。”
黄漠半晌不说话,眼珠滴溜溜一转,心想这曲子好的,又被禁止。“若是其真个好,不如淘些谱子,重金之下,必有求者,待我也来赚上一笔。”心念及此,嘿嘿一乐。
琴声已歇,众人散去。(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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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丽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