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一届是由小学保送上的中学,顺德第一中学,另外还有一家新成立的叫华侨中学。开始时我还正经上了差不多大半年的学,还申请免了学费,后来我跟着学校去的支农不在家,食在农村、睡在农村,根本就不是在读书,肚子饿了便伙同损友一起到处偷东西吃、旷课,还到处打架。觉得总是支农没有意思,为什么没有支工的?那个时期是没有工资发的,只发津贴,是给你买毛巾牙刷用的,实行的叫“供给制”。
还有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妙事:钟楼岗被削去了一半的高度,是用炸药和人手挖掘的。山上要盖一座“人民礼堂”,完成后的面积就是被削平的半山那么大,四面外围五层高,中央是没有梁柱的拱顶。从四乡调动了很多很多工人来工作,还搞了谁谁是砌砖最快最多的“标兵英雄”的鬼玩意,反正工地上旗帜飘扬,高音喇叭日夜轰鸣。
记不起是哪一天晚上,回家走到巷口吓了一跳,整条巷内地面的石板全都被人撬走了。回家打开门一看,全部的围墙被拆走了,连地基部分也不放过,就连分隔正宅和别院之间,以前竹篱笆边的矮墙也不放过。这一搞可好了,与邻居的分隔墙没有了,大门是否存在或是否关好都不重要了。
阜南路尾那刻有“天下为公”大字的牌坊被拆了,旁边那幢红墙绿瓦民初风格的精舍没了,宝林寺也没了!整个县城的街道和私人房屋在同一天遭遇同一命运,拆下的材料都搬去建大礼堂去了。说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新社会、新风气,倒不如说人们什么私有财产都没有了,甚至连隐私也没有了,要那些围墙做什么?这就是全民皆兵的威力!
(这是真正的割肉补疮,根本就是好大喜功、头脑发热的冲动之作。集全县建材的生产能力竟然不能满足一个中型建筑物的需求,可见其生产能力的低下,以什么来超英赶美啊?原来当时的县长大人名叫张穷民!唉!怪不得!)
他们还有一个壮举――疏河!就是以前龙舟大赛的起止点,金桔咀到桂畔海整整约六公里的一段河道,所有人都必须出勤,采用最原始的方法,用铁锹把泥切成大小相近的泥砖,然后摆放在一条窄长的木板上,再由人扛在肩上运到离岸不远的地方算完事。集中了数万人搞了好像三个月,把这段河挖深了约二公尺。前清时期的九眼桥也被拆卸,改造成跃进桥。
有天收到四叔的来信,信里附上了一帧相片,是他和四婶的婚纱照。四叔结婚了,据说婚礼是商借周校长在大坑道的千呎大宅进行的。过了几天收到了五十港元的汇款,老妈整了一桌子菜,还告诉老爸在天之灵。
在往后的几年里断断续续的通信中知道,二个小堂妺出生了。四叔和一堆朋友合股开了一间批发和零售糖果饼干的士多(小型商店),店名叫什么斋的,忘了。这是他的老本行,毕竟当年初到香港时,他就是做这个行当的。
但没过多久又说拆伙了,是的,七个股东做一盘小生意,确实有点那个了。后来四叔自己独资经营,小店改名叫福记,很好,中国人小生意应该是要独资的。
很多有港澳亲戚的人时常收到邮寄回来的特殊包裹:食油、面粉、糖等。寄回来的包裹袋另有乾坤,多层毛巾缝制的,多层布料造成的,五花八门林林总总。汇回来的钱以每百港元兑四十二元七角计算,另外给你副食购买票,到华侨商店可以买到五六年前才会存在的好东西。
钱是不用指望了,去信请求四叔寄食油吧,写了很多信,终于在半年后收到二罐,接下来收到一封信说“祖国”什么都有,意思说到此为止。我拿着那封信呆在门边,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下来了,心中极度失望,不是因为得到的赐与太少,而是他对乡间的极度不了解?还是受到了港共的洗脑欺瞒?真的令人啼笑皆非,他了解乡间的实情吗?
不确定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整个小镇的街道都安装了有线广播系统,甚至某些人家把喇叭也安装在家里,好像是“反右运动”那时开始的吧?真的记不清楚了。那些喇叭每日清晨就开始呱呱叫两三个小时,又在近中午时轰鸣一两个小时,然后又在傍晚鬼叫一阵,烦得不得了。
播放的不外乎就是那些“革命歌曲”,还有一些“通知”、读一段报纸、抨击苏联的修正主义、赫鲁晓夫等等,初时觉得很新鲜,后来就变得麻木了。(后期觉得反感了,全部都是在吹牛、说谎以及奴化教育,声浪之大已超出噪音的范畴,而且无论你在哪里,铁定能让你清楚听到,是真正的魔音。)
待续@*
责任编辑:谢秀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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