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去的时候,杰姆正坐在那里,脑袋往两腿中间垂着,是睡着了,右胳膊还在掌舵的桨上耷拉着。另一柄桨已经震裂了,木筏子上到处是树叶、枝桠和灰尘。这样看来,他过去的那段时间也充满了风险。
我把小筏子系好,在木筏上杰姆跟前躺下,打起了呵欠。
我伸出拳头对杰姆捅了桶。我说:“喂,杰姆,我刚才睡着了么?你为什么没有把我叫醒啊?”
“天啊,难道是你么,哈克?你没有死啊——你没有烟(淹)死啊——你又活过来了么?这可是太好了,乖乖,难道会有这样的霍(好)事?让我好好看一看你,伙计啊,让我墨墨(摸摸)你。是啊,你可没有死,你回来了,活蹦活跳的。还是哈克那个老样子,谢天谢地!”
“你怎么啦,杰姆?你喝醉了么?”
“喝醉?我喝醉了么?我难道还有时间喝酒么?”
“好,那么为什么你说话说得没头没脑?”
“我又哪里说得没头没脑?”
“哪里?哈,你不是在说什么我回来了,如此等等一类的话,仿佛我真的走开过似的。”
“哈克——哈克•芬,你看着我,你看着我,难道你没有走开过?”
“走开?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哪儿也没有去啊。我能到哪里去啊?”
“嗯,听我说,老弟,该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儿吧,一定是的。我还是我么?,要不然,我又是谁呢?我是在这儿么?要不然,我又在哪里呢?这我倒要弄个一青(清)二粗(楚)。”
“嗯,我看嘛,你是在这里,明明白白的。不过我看啊,杰姆,你可是个一脑袋浆糊的老傻瓜。”
“我是么?难道我是么?你回答我这个问题。你有没有坐着小筏子,牵着绳子,想把筏子拴在沙舟(洲)上?”
“没有,我没有。什么沙洲?我没有见到什么沙洲啊。”
“你没有见到过什么沙舟(洲)?听我说——那根绳子不是拉松了么?木筏子不是在河上顺着水呜呜地冲下来了么?不是把你和那只小舟给撂在大午(雾)之中么?”
“什么大雾?”
“连大午(雾)都——大午(雾)下了整整一个晚上。难道你不是喊了么?我不是喊了么?喊到后来,我们便被那些小岛弄得晕头转向,我们一个迷了路,另一个也迷了路,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里。难道我没有在那些小岛上东撞西撞,吃足了苦头,差一点儿给烟(淹)死?你说是不是这样,老弟——是不是这样?你回答我这个问题。”
“哈,这可叫我太为难了,杰姆。我没有见到什么大雾,没有见到什么岛屿,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什么都没有。我在这儿坐着,一整夜在跟你说话来着,只是在十分钟前你才睡觉,我呢,大概也是这样。在那个时间里,你不可能喝醉啊,这样说来,你肯定是在做梦吧。”
“真他妈的怪了,我怎么能十分中(钟)里梦见这么多一大堆的事啊?”
“啊,他妈的,你准定是做梦来着,因为根本没有发生过其中任何一件事啊。”
“不过哈克,对我来说,这一切是冥冥(明明)白白的——”
“不管多么明明白白,也没有用,根本没有这回事啊。这我明白。我自始至终,一直在这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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